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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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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丛林后,已经是傍晚时分。

    “我们要到哪里去?”

    阮筱裳感到自己累得骨头快散了,脚也痛得要命,双手更是一片血肉模糊。

    “不知道。”阮婕妤面无表情地说。“走到有人的地方吧。”

    “那休息一下吧。”阮筱裳也没深究,只想休息。

    “随便你。”说罢,她放下阮筱裳,迳自离去。

    “等等!”阮筱裳吃了一惊,大声叫她。“你为什么要走?”

    “你要休息。”她惜字如金,不肯跟阮筱裳多说。

    阮筱裳咬了咬牙。“既然如此,那就继续走吧。”她站起来,艰难地走着。

    “有人吗?谁在喊?”一个年轻的男声从丛林里传出来。

    “这里!这里!”阮筱裳大声叫喊起来。太好了,有人来了。

    草丛中传来一阵悉悉疏疏声响后,一个男子从里面走出来。

    是他,那个和煦如阳光般的男子!

    阮婕妤愣住了。

    “你们怎么了?需要帮助吗?”他温和无害地笑着。

    真的是他!没有错真的

    阮婕妤的心一阵怦怦乱跳,半晌才回过神来。

    阮筱裳带著玩味的笑容打量著眼前的男子,是他吗?的确长得不错

    “她受了伤。”平复好心情,阮婕妤指著阮筱裳。

    “哦!”他这时才看到阮筱裳,眼中稍稍闪过惊讶的神色,但很快便隐没。

    “是啊,我受伤了,伤得很重。”阮筱裳媚笑着说,看来,这个男人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伤得不轻呢,怎么会受伤的?”他微微蹙眉。

    看到她的手被他握著,阮婕妤只觉心中一酸。

    包令她心酸的是,他看她的眼神。那是一种男人看女人的眼神;而自己却从未让他注意到。

    “她”她犹豫了片刻。“她是被野兽抓伤的。”

    “噢,是吗?两个女孩子在这荒山野岭的也是很不方便”他深思了一下。

    “如果你们不嫌弃的话,就先到我家治治伤吧。喏,就在那边那个山头的那间小木屋,不是很远的。”他指了一下丛林的另一边。

    “好啊,真是谢谢你啊。”阮筱裳抢先说道,作势欲起身。“哎哟”阮筱裳突然跌倒在地。“不好意思,我受伤之后又走了很多路,已经没有力气再走下去了。要不这样吧,你们先过去,我再慢慢走过去”

    “我背你吧。”他二话不说地蹲下身。

    “这怎么好意思。”阮筱裳边说,边向阮婕妤露出胜利的微笑,随即趴在他的背上。

    他背起她便往小木屋走去。

    阮婕妤没有反应,只是默默地跟在后面。

    这就是她对付男人的手段吗?

    她从来不会这些,她只知道自己是爱他的,永远不会改变。

    “到了。”他推开门进屋,摸索了一会儿之后,嚓的一声,点亮火摺子燃亮屋内的蜡烛,光线虽不是十分明亮,却可以看见屋子的大致格局。

    屋子不大,却乾净整洁。

    正堂里摆著桌椅,边上有一个柜子,墙上还挂著许多山水字画,除此之外,别无他物。估计有一间房间,不过挂著帘布,无法看到里面去。

    “我先去拿些草葯来帮你包扎伤口。”说罢,他便走出屋子。

    不一会儿,他拿回了一堆不知名的草葯、一根棍子和罐子,随即动手捣起葯来。

    为了她的伤,你就忽视了我的存在吗?

    请你不要让我失望

    我心目中的你并不是那样肤浅的男人。

    阮婕妤站在一旁看着,有些幽怨地暗想。

    “来,这位姑娘,我帮你包扎一下伤口。”他把捣碎的草葯放在白布条上面,为她包扎了起来。

    看着他为她包扎伤口,阮婕妤的心微微有些抽痛。

    当初他救了自己,也许并不是因为特别的情绪,仅仅是因为善良。

    而自己就因为这样而爱上了他吗?呵,多么可笑可悲啊!

    “包好了。”似乎不容得她有更多伤感的想法,他很俐落地包扎好阮筱裳的伤口,迫不及待地打断阮婕妤哀伤的思绪。

    “你们就睡里面的房间吧,我拿些棉被出来在外面打地铺就好了。”

    边说,边领她们进入房间。

    房间的摆设也很简单,除了一张大桌子,就是一张床和一个木制衣柜。

    桌子上摆满笔墨纸砚,可见主人必定是读书之人。

    阮筱裳此时已经无暇去观察这么多,她从昨日至今就没睡过觉,也没吃喝任何东西,加上受了伤还走了这么远的路,现在的她只想好好睡上一觉。

    男子从衣柜里拿出一床棉被。

    “姑娘,你们睡吧,我到外面去睡了。”

    他拿著棉被就向外走。

    阮筱裳累极了,率先爬上床。

    阮婕妤吹熄蜡烛后,也上床就寝。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阮筱裳已睡得十分沉稳,但阮婕妤却毫无睡意。

    既无睡意,倒不如不睡。

    阮婕妤轻轻地下床,站到窗外遥望一轮明月。

    月色真好,明月饱满,好似要溢出来般。

    可月圆之夜,却无点点星光。月亮,你会感到寂寞吗?

    外面好像有些光亮他还没睡吗?

    她轻轻地走出去,只见男子正对著明月,在桌子上不知在写画些什么。

    她走了过去,虽然脚步声轻微,但是周围沁静,再轻微的声音也能听辨出来。

    他察觉到她的到来,从笔纸中拾起头,略带惊讶地望着她。

    “姑娘”

    “嘘”她轻轻地捂住他的嘴,指了指里面。

    他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点头之时,他的唇与她细滑的小手轻轻地摩挲著,产生一种酥麻的感觉。

    阮婕妤一惊,缩回了手。“对不起”

    她有些不知所措,那奇异的感觉似乎还停留在她的掌心中。

    男子愣了一下,随即温和地笑了。

    “没关系的。”他温柔地说,声音十分好听,带著一种令人感到舒服的低沉磁性。“对了,姑娘,你怎么还没睡?”

    “我睡不著。”她笑着摇摇头。“你呢?”

    “我在画画。”他放下了笔。

    “画画?”她有些奇怪,这么晚了还画画?

    “青烟幂处,碧海飞金镜,永夜闲阶卧桂影。露凉时,凌乱多少寒萤,神京远,唯有蓝桥路近。”他望着空中的明月,低低吟唱。“水晶帘不下,云母屏开,冷浸佳人淡脂粉。侍都将许多明,付与金尊,投晓共流霞倾尽。更携取胡床上南楼,看玉做人间,素秋千顷。”(注)

    她走上前,倾身看他的画作。

    画是好画,画得神似。空中挂著一轮皎洁明月,满月之下,有一清秀书生站在一间小木屋仰观著,手中的扇子已被摺起,就这么直直地指向晈月,屋旁山舞银蛇,原驰蜡像,显现出一种苍茫天地问的潇洒。

    她不会看画,确切的说,是她从来没看过画。但她却觉得,这幅画中的潇洒下,含有太多的寂寥。

    “那么苍茫的气势,但却显得那么的不同。”她本想问他为何这样寂寞,但话说出口,却已然不同。

    他微微一愣。“有何不同?”

    “没有感觉吧”她静静地看着画。“玄妙的直觉吧”

    “噢。”他颔首道。

    “你似乎有一身才能,为何不去考取宝名,一层抱负,而甘于在这山林之间度日?”她淡淡地说著,两人像是交往很久的朋友,平淡且不经意的谈话。

    “功名利禄,自古如浮云遮蔽人的双眼。我无意求取,只想在山林中,过著淡泊的日子,于愿足矣!”

    他淡笑着,眉眼问尽是文人的豪迈之气,透著超脱世俗的傲然。

    “原来如此”她似是明白地轻轻颔首。

    “对了,我叫殷胤翱,还不知道姑娘你尊姓大名?”他无意继续这个话题,便笑着作了个揖,模仿戏中公子的语气说。

    “我叫阮婕妤。”她犹豫了一下。“里面的是我姐姐,她叫阮筱裳。”

    “婕妤”他沉思著,轻轻叫出她的名字。

    阮婕妤只觉得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击中,好久回不过神来。

    “好名字。”他笑了笑。

    “不多说了,趁这月色还好,我先把画画完了。阮姑娘,你先进去休息吧!”

    “不用,殷公子,反正我也没有睡意,不如我就陪你,看你画画吧。”阮婕妤淡淡地笑了。

    “你若是不见外,就叫我胤翱吧。”他不好意思地笑了。“附近的人都这么叫我,你突然叫我殷公子,我反倒不适应。”

    “嗯,你也是,就叫我婕妤吧。”她说著,便在他侧旁坐下。

    “嗯。”他应了一声,便开始作画。

    阮婕妤在一旁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五官,不觉看痴了,觉得一股人类称之为幸福的感觉从心底悄悄涌出。

    他们此时就好像一对相爱的夫妇,平淡而甜蜜。

    此时正值夏季,他正专心作画,不知不觉中,细细的汗珠沁了出来,眼看越众越多,就要滴落画中。

    “胤翱。”阮婕妤出声唤道。“看你满头都是汗,我帮你擦一擦。”语罢,便拿出手巾帮他擦去汗珠。

    看着帮自己擦汗的白嫩小手,他突然有一种想抓住它放在手上好好疼爱的冲动。

    殷胤翱不禁一惊,莫不是自己对这个女子已经心存爱意?可他们仅仅认识了一天而已

    他不由得细细审视阮婕妤,无法否认,她没有绝艳容貌,却有著几分动人。

    但这并不是让他注目的理由,真正吸引他注意的是,她的温柔与淡雅。

    她像柔和的轻风,能让人打从心底感到舒服。

    只是,自己为何会对她特别注意?是自己寂寞了太久吗?也许是吧,寂寞太久总会让人有许多无谓的猜想

    就在这种气氛中,一个时辰渐渐过去。

    在四更时分,画终于完成。

    “画好了。”他满意地看着那幅画“就差题个词了。”

    “让我来吧。”

    她温婉地笑着,拿过细狼毫笔,龙飞凤舞地写了两行字。

    “日色欲尽花含烟,月明如素愁不眠”殷胤翱轻轻吟了出来。“这真是道出画中的意”

    阮婕妤不语,他知道她知道他是寂寞的,他看出来了。

    “睡吧,婕妤姑娘。”他轻轻叹了口气。

    “这画,你会永远保存著吗?”阮婕妤期待地问。

    “当然,我会永远保存著。”他肯定地道,眼中闪过一抹深不可测的温柔。

    “嗯,那睡吧。”说罢,她便走进房间。

    殷胤翱躺在棉被中,却翻来覆去睡不著,想的都是刚才发生的事。

    她的心思竟然细密至此!殷胤翱在心中赞叹著。

    而在房中的阮婕妤,同样想着殷胤翱。

    她把手放在自己唇办上,那曾经捂过他唇的手似乎还残留著他的气息。

    在这令人安心的气息中,她微笑着安详地睡著。

    她睡得很沉,一夜无梦到天明。

    注:宋晁补之洞仙歌

    小米粥和油饼的味道从屋外飘进来,诱人的气味催醒了一日未进食的阮筱裳。

    她缓缓睁开双眼。

    周围没有人,阮婕妤已不知去向。

    她连忙下床,向屋外走去。

    只见男子正在灶台上忙著做早膳,而阮婕妤却不在这里,那她在哪里呢?

    “公子,不知你有没有看见跟我一起来的那个女孩?”阮筱裳彬彬有礼地问。

    “哦,婕妤帮我去采摘些果子。”殷胤翱应道。

    婕妤?他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公子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她不著痕迹地试探。

    “哦,我已经知道了,昨天晚上你妹妹告诉我了。你叫阮筱裳是吧?”油饼已经快炸好了“我叫殷胤翱,你就叫我胤翱吧,我是凌霄山的一名无名书生罢了。”

    昨天晚上?看婕妤平时好像什么事都处之淡然的样子,原来也是这么工于心计,竞然趁自己睡著时去跟他建立关系!

    阮筱裳心中这么想着,口中却不动声色地道:“嗯,那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噢,不用了,我已经快弄好了,你去帮我摆碗筷吧。”粥煮好了,油饼也炸好了,待会儿等婕妤姑娘回来就可以吃早饭了。

    殷胤翱自顾自地想着,丝毫没有注意到阮筱裳娇艳动人的脸已经气得铁青。

    “殷大哥”远处传来阮婕妤的叫声,她已经采好野果了。

    “你已经醒来了。”阮婕妤一见阮筱裳,淡淡地说。

    “难道你不想我醒来吗?”阮筱裳语中带刺,眼中满足不甘。

    “我若是不想让你醒来,你早就醒不来了。”

    阮婕妤一语双关,说毕,拿著装有野果的篮子就向屋里走去。

    “你”阮筱裳也紧紧跟过去。

    “可以吃早饭了!”殷胤翱端著东西走了进来。“你们都过来吃吧。”

    殷胤翱深邃的目光望着阮婕妤,眼中满是睿智的采究,她们之间的气氛很怪,说不出的怪。

    “胤翱,我就来。”阮筱裳笑着对他说。

    经过阮婕妤身边的时候,她压低了音量:“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什么条件,即使你现在占了上风,也不可能胜过我。”说完,便飘然而去。

    “胤翺,你吃这个吧,这个较热、较好吃。”阮筱裳热心地说。

    望着这一幕,阮婕妤怅然若失。

    终究是不属于她的吗?就如同以前的所有东西一样

    寂寞他是寂寞的那么以后他再也不用寂寞然后自己会怎么样?孤单的远去失去一切地活著

    阮筱裳那么稀松平常地叫唤他的名,阮婕妤只觉心口酸酸的。

    他的名字,他的一切,都不再属于自己吗?

    然而自己却想全部占有,永不放手。

    是自己太自私、太贪心了吧

    她怅然地想着,浑然不觉粥已经从筷子流到桌子上,也不知道自己正漫无焦点地望着前方。

    “你怎么了?”殷胤翱发现她的不妥,朝她眼前挥了挥手,关心地问。

    “没什么”她愕然回神,摇了摇头,幽幽地说。

    “对了,你们怎么会流落到这里的?”他像突然想起似的,关心地问。

    “说起来十分坎坷”阮筱裳抢先开口。“我家乡在几个月前发大水,爹娘都在洪水中丧生了我跟妹妹好不容易定到这里,其中的艰辛实在下足为外人道”她含著泪,说得仿佛真有其事。

    阮婕妤在一旁冷冷地看着她的精采演出,没有插嘴,也没有揭穿。

    反正终究需要一个藉口,既然她这么会演,就让她演下去,只当看了场闹剧罢了。

    “那你们的家乡是在哪里?”

    阮筱裳顿了一下,支支吾吾不知该怎么说。

    一时间,她们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从来没到过人界,又何以知道人界的地名?

    他见她们不语,误以为自己说中她们的伤心事,连忙转移话题。

    “如果你们没有地方落脚的话,就暂且住在我这里吧。”殷胤翱看着阮婕妤,带著些许期盼地说。

    他就是想留她在身边似乎这样做就真的不会再寂寞了

    可是阮婕妤却没有看到他希冀的眼神,她正低著头,静静吃著小米粥。

    “好,真是谢谢你了。”阮筱裳疑惑地望着他,语气已平淡很多,没有刚才的兴奋。

    他喜欢婕妤?阮筱裳感到自己的自信正一点一滴地流失。

    已经来了一个晚上,他除了初时的惊艳,之后甚至连正眼也没有看过她,这是为什么?也许他只是还没有发现她的美、她的好。任何男人都不会例外的,都是向往美的

    早饭过后,殷胤翱拿起桌上的纸砚,就准备出外写生。

    “我要出去写生了,柜子里有些熏肉和米,你们自己煮来吃吧,我晚上才会回来,你们先煮晚饭或等我回来再煮都可以”

    “你就这么信任我们?”阮婕妤走到他面前,直视著他的眼睛,想从里面找出一丝怀疑,但什么也看不出来。

    “我相信你,你不是那么坏的女孩。”他微笑着望着她,眼中是全然的信任。

    殷胤翱说罢,便转身离去。

    他说你而不是说你们

    “你抢不过我的,男人终究是男人。”阮筱裳心中愤恨不已,但她却没有表现出来,反而是一副笃定的神情。“就像从小到大,你从来抢不过我一样。”

    “可是这一次,我不会放弃。”阮婕妤坚决地说,甚至没有听她的回答,便迳自回房。

    她眼中的坚决令阮筱裳害怕。这一次她会失败吗?不,不会!

    阮筱裳大笑起来。“我也不会放弃的!”说罢,便大笑着走出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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