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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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雪容之前不确定陆子农对她是不是仍有感觉,还想保留些许尊严,不愿贸然托出自己的感情,但在认识倪巧伶之后,她整个思绪大乱,卡在半空中,不知该积极争取还是默默离开。

    倪巧伶说要纪雪容请吃饭,四个人便一起到川菜馆吃晚饭,因为倪巧伶喜欢吃辣。

    说实在的,纪雪容有点讨厌倪巧伶。

    不知道是因为倪巧伶的出现,破坏了原本她跟陆子农和蒋拓之间那种温馨轻松的互动,还是因为倪巧伶身上散发的自信光芒,相较之下,纪雪容此时的忐忑不安与低落便显得黯然失色。

    饭桌上,倪巧伶老是黏着陆子农,哇啦哇啦地都是她的声音,蒋拓则在一旁拼命吐她的糟,很热闹,毫无冷场,只是,也完全没有纪雪容插话的空档,唯一能做的,就是闷闷地在一旁陪着微笑。

    “怎么都不见你挟菜?”陆子农注意到纪雪容的沉默,舀一匙腰果虾仁到她碗里。

    “喂偏心,我怎么没有?”倪巧伶一发现便问陆子农。

    “你的我帮你挟啦!”蒋拓没好气地端起盘子,拨了些到她盘里。这个女人,没事凑什么热闹,搞得像真的一样。

    “我才不要吃你帮我弄的。”倪巧伶轻哼一声,又将腰果虾仁一颗一颗地挟回蒋拓碗里,完全不给他面子。

    陆子农只好亲自再为她服务一次,倪巧伶这才开心地笑了。

    纪雪容忍着满心的不舒服,食不知味地挑着白米饭,现在的状况,完全不在她的预料中,她也根本想象不到。

    以前,她也是这样无赖地黏着陆子农,知道他疼她,故意闹他,要他将爱表现出来,此时,倪巧伶拿走了她的特权,也对陆子农撒娇,看在她眼中,只觉怎么有女人这么讨人厌!

    她忍不住瞄向陆子农,想分辨他对自己与对倪巧伶的好,是不是有程度上的差别。

    倪巧伶对子农的爱意,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只是不知道他

    “不好意思,我这人个性一向很直,有什么话藏下住,娇滴滴的女人通常不大喜欢我。”倪巧伶见纪雪容一个晚上说没几个字,先赔罪,免得惹人嫌。

    “我没有娇滴滴”纪雪容听了很不舒服,倪巧伶的意思好像是她坏了气氛,太娇气,要人哄。

    “那就好,来,干杯。”倪巧伶拿起酒杯,轻碰纪雪容的,然后,爽快地一口饮尽冰凉的啤酒,过瘾地“赫”了一声。

    “你这个男人婆,有女人像你这么喝酒的吗?雪容,别理她,喝一小口就好。”蒋拓出声阻止纪雪容受倪巧伶挑衅。

    “不喝酒的话就别喝,都自己人,不用不好意思。”陆子农也关心地问。

    “我可以的。”纪雪容一口喝完啤酒,毫不示弱。

    “不错、不错,我喜欢。”倪巧伶欣赏地隔空拍拍她的肩膀,回头反酸两个男人。“别以为女人都需要你们保护,多余。”

    “来啊,那我们再干杯啊!”蒋拓自己反倒沉不住气,帮倪巧伶斟完酒,就急着找她干杯。

    “谁怕谁?”

    陆子农没辙,这两个人的个性他是都清楚的,好胜、死要面子,倪巧伶最恨大男人,而蒋拓很坚持女人就是要有个女人样,也难怪即使不熟,一碰面就水火不容。

    “嘿”纪雪容趁着蒋拓和倪巧伶拼酒时,微微地碰陆子农的手臂。

    “怎么了?”陆子农侧过身轻声地问。

    “干杯”她举起杯子,微微一笑。“谢谢你帮我那么多忙”

    “呵,干杯。”两人轻轻地互碰杯子,在一片吵杂人声中,悄悄地分享片刻的甜蜜。

    “喔我看到喽!”倪巧伶转过头来,一手搭上陆子农的肩“你还没找我干杯。”

    “好,干杯”陆子农酒量不比蒋拓,不过,多年的好友聚在一起,心情愉快,便不觉勉强。

    看到倪巧伶和陆子农亲密的肢体碰触,纪雪容简直打翻了六年来没开封过的陈年醋桶,酸味弥漫,不觉地嘟起嘴。

    这细微的动作被眼尖的倪巧伶抓到,笑问:“雪容还喜欢子农?”

    “呃”这么白话的问题令纪雪容一下胀红了脸,不知如何回答。她不想在这种状况下轻率地将心情告诉他,况且,还有别人在。

    “别乱猜,雪容有男朋友的。”陆子农帮她回答。

    “唔”这下,她更是有口难言了。

    要说已经跟男朋友分手,感觉好像很无耻地马上回头找他,要回答是,岂不是将他推得更远,让那个女人得逞了。

    “那我不就没有竞争对手了?”倪巧伶扫了纪雪容一眼,感觉她的表情有异,不过并没有点破。人家的爱情八卦,她一点也没兴趣深究。

    “谁说没有?!”蒋拓插话。“其实我爱子农很多年了。”

    蒋拓这话一出,解除尴尬,所有人都笑了,纷纷将话锋转向他,质疑他对爱情的忠诚度。

    纪雪容脸上带着笑,心情却沉重无比。

    为什么她没有勇气说出来?为什么从陆子农脸上找不到特别的情感?那句“她有男朋友的”说得如此轻松坦然,毫不介意。这是不是已经说明了一切?他当她,只是朋友。

    酒足饭饱,倪巧伶喝了不少,整个人几乎挂在陆子农身上,吵着要陆子农送她回家。

    蒋拓一把将她抓过来,要陆子农和纪雪容先上计程车。“子农,你送雪容回去,这个疯女人我来搞定。”

    虽然陆子农一再向蒋拓强调,他会对纪雪容死心,但蒋拓仍一心盼望他们有重新开始的机会,自然不能让倪巧伶从中搅局。

    “那就麻烦你了。”陆子农打开计程车车门,让纪雪容上车。

    纪雪容前倾向司机报了地址,然后缓缓靠回椅背。

    并肩坐着,狭暗的空间里,肌肤上的每个毛细孔都敏感地接收到对方微烫的温度,明明有满腹的话想说,明明胸口里冲击着情感的洪流,但他们只安静地任由紧窒的气息束缚自己,悲凉地享受这份静谧静带来的晕眩。

    或许,他们都不想再戴上那张看似轻松坦然却与真实感受不符的面具。

    因为倪巧伶的存在,纪雪容无法再像之前那样随兴向陆子农撒娇耍赖,她的心情变得复杂多虑,如果,他已心有所属,她如何能不知羞耻地继续索求他的温柔。

    陆子农一向沉稳,在确定纪雪容已有男友之后,他限制自己只能退回原来的位置。他害怕主动付出的关心,不知不觉中会逾了矩,收势不住,造成她的压力与困扰,如果过去,他未能给她幸福,此时,更该成全她的幸福。

    两人各自怀着不能说的情感,宁愿淹没自己也不愿令对方左右为难。

    在爱情的这条路上,他们不断地回避、错身、退让,以至于一再地错过。

    计程车在纪雪容居住的公寓大楼前停下,陆子农下车为她开车门,之前还不感觉怎样的酒精,在车里暖和的温度下发酵,他踉跄了下,即时扶住车门。

    “你喝醉了?”纪雪容担心地问。

    “还好。”他扶正眼镜,想让自己清醒点,但汽车排气管喷出的烟却让他一阵恶、心。

    “这样叫还好?到我家休息一下,睡一觉也没关系,明天再回去好了。”计程车开得又快又猛,他一定是忍着不舒服不说。

    “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我还怕你对我怎样吗?”纪雪容生气地责备他,从皮包里拿出钞票,付完车资,便搀着他走进公寓大门。

    “我没那么醉”看着计程车离去,他考虑很多,没让她扶。

    她那柔软芬芳的身体紧贴着他的手臂,环着他的腰,就算他外表看起来再怎么斯文,总还是男人啊!她怎么就这么没有危机意识,这么放心他?他还真怕一时控制不住,对她怎么样。

    “大男人,扭捏什么?”纪雪容那想照顾他的母性一升起,可容不得他客气,一路环抱着他进电梯、进屋内。

    亮起灯,让他在沙发上稍坐,进厨房倒杯温开水,让他暖暖胃。

    暍完水,他将空杯递给她,在接过杯子的瞬间,两人的手指交叠了。

    他看向她,醉眼中,只看见灯光下照映出的她,好美、好亮,粉嫩的唇瓣绽放着温柔的弧度,他忍耐得心房揪痛起来

    “好像真的醉了,我躺一下。”他闭起眼,往沙发一侧躺下,禁制自己再看她,禁制任何不该有的想象。

    纪雪容住的是两房一厅的公寓,没有多余的房间让他好好休息,只能委屈他在沙发上睡觉。

    她从房里拿出轻蓬的羽绒被,覆盖在他身上,帮他将眼镜摘下,搁在茶几上,半跪在一旁,静静地望着他的脸。

    “你也去休息吧”他说,一只手臂横架在眼窝上,浑身躁热了起来。

    “嗯,需要什么再叫我。”被他发现自己还没离开,她耳根红了,连忙起身,帮他将灯调成微弱的亮度。

    客厅陷入昏暗,陆子农调整鼻息,稳定心神,微醺中,脑袋却仍十分清醒。

    耳边传来纪雪容在浴室里冲澡的水声,空气中飘浮着属于她的香气,他像个痴心到变态的男子,贪恋地抓取这个空间里,陌生却又熟悉的点点滴滴的她,拼凑着这些年来,她的生活。

    这些他无缘参与也无法想象的画面,此时清晰地呈现在眼前。然而,他仍旧只是个过客,接触得愈多,只是徒增离开时的难度。

    水声停歇,四周恢复宁静。

    夜,渐渐浓了,陆子农了无睡意,睁着眼让自己只是空白。

    平常的他不大去想纪雪容,只将她搁在心头,感觉得到她的存在,但是,他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不刻意地伤春悲秋。日子得过,工作得做,沉沦于过去于事无补,对身旁的人也是一种精神折磨。

    他看来总是那样平静,那样从容不迫,其实,这只是一种技巧,在经过那么多年的反复练习,学会了与思念共处但不影响生活的技巧。

    不过,再次与她相遇,受到的冲击,比想象中还大,就如平静的海面,突然掀起波涛巨浪,瞬间,让人措手不及地毁灭了一切。

    他愈来愈没有勇气测试自己的理智。

    喀啦

    轻轻地,寂静中发出开启门把的声响。

    陆子农迅速地闭上眼,假寐。

    纪雪容踩着软底的室内拖鞋,悄悄地走到客厅,来到陆子农身旁。

    她,也睡不着。

    只是想待在有他的地方,哪怕这短短几个小时时间,根本补不回两人之问太多的空白,她还是万般珍惜。

    她不知道,明日之后,她会不会就失去了再去找他的勇气,他们两人会不会就此擦身而过,再也毫不相干了

    想到这,她忍不住潸然泪下。

    为什么就是无法开口告诉他,她想回到他身边.告诉他,最爱的是他,分手多年,只是让她更加确定自己的感情,她后悔当年的轻率,后悔当年的不懂事。

    也许,他会张开双臂温柔地接纳她,但是这样的结果是不是他想要的,他不会告诉她,她也将永远不会知道。

    爱情,最难过的一关就是悲观的不安。

    因为自己曾在自我欺骗的状况下接受别的男人的感情,她无法下假想,即使他接受她,心里却仍无声地摆着另一个女人的身影,她的自私将剥夺他追求真爱的机会。

    所以,她开不了口。

    可是,她又放不了手

    “呜”她不小心哽咽出声,连忙捣住自己的口鼻,屏住呼吸,观察他有没有醒来。

    幸好,他睡得沉,没有被她吵醒。她安心地将脸枕在他旁边,轻声地对他说出一直没有机会说的三个字。

    “对不起”

    陆子农闭着眼,听到她那一声“对不起”连最后一点期待的空间也没了。她知道了他忘不了她,无法回应他的感情,却又无法明白告诉他,不要再等她黑暗中,他假藉熟睡中翻个身,伸出手掌覆住隐隐发热的眼眶。

    他懂,他不会让她为难的

    寒冬过去,新闻中开始报导阳明山上繁花盛开的景况,假日,成串的车辆像积木般,一辆接连着一辆。

    这是有人作伴,还有玩兴的炫耀,即使卡在车阵中动弹不得,也比呆坐在家里看夜间新闻,望着电视萤幕中的塞车报导来得幸福一些。

    纪雪容无聊地看着不断重播的新闻,避免再想起陆子农。

    倪巧伶的追求成功了没?他们两个人开始交往了吗?

    她没敢去问。

    用一种接近心死的灰败心情被动地等待,龟息地度过没有工作、没有应酬,无所事事的下班时间。不去探问他的近况,仿佛这样可以少耗点心力,可以不再受情绪起伏的折磨,她怕痛,从小就是这样。

    一根细细的针头都可能令她嚎啕大哭,更何况爱情里的水深火热。

    她只是暗自做了一个决定,一旦知道陆子农答应和倪巧伶交往,对他的这份感情,会永远埋在心里,由衷祝福他们,在这之前,她选择被动地等待。

    然而,她并不知道陆子农在那一个夜里,彻底地放弃了,放弃任何一点想要接近她的念头。

    她的等待,遥遥无期。

    蒋拓眼见两人重逢的火花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熄了,除了惋惜,却无能为力,要再多说几句什么,他跟陆子农多年的友谊恐怕也要一拍两瞪眼了。

    这东西,有什么道理?就算古今中外多的是爱情范本,一旦落到自己身上,就是找不到一套明确的指引手册。

    纪雪容为自己倒了杯红酒,待会儿上床会好睡点。

    手上翻着女性杂志,电视开着,只是不停地换频道,好像很忙,却什么都没听进去、看进去。

    转换频道的空档,她隐约听见一种奇怪,窸窸你的声响。她将电视转为静音,侧耳倾听,赫然发现那声响来自大门。

    莫名地,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恐惧窜了出来。她捧着心,悄声走近大门,从猫眼向外看去。

    只见门外一个蓬头垢面的男子低头想撬开她的门锁,她的心脏一下子急速跳上来梗在口中

    发颤地倒退几步,慌张中抓起手机,冲进房间,将房门、浴室都反锁,打电话给陆子农。

    电话响了两声便被接起。

    “子农子农,你能不能来我家一趟”她抖着吓到失去起伏的声音,整个人抵在浴室门上,双腿开始发软。

    “发生什么事?”陆子农听出她声音的异样,急忙拿起外套就要往外冲。

    “谁啊?去哪里?”纪雪容从陆子农手机里,听见倪巧伶的声音,心,瞬间冻结。

    “子容,告诉我,发生什么事?”陆子农没有回答倪巧伶的问题,从大衣口袋里掏出车钥匙,按下电梯按钮,脑中闪过各种不好的画面。

    “没有没什么事你不用过来了”她咬着唇,忍着恐惧,忍着失去依靠的悲伤,决定自己解决。

    她明白了,不能再麻烦陆子农了

    “你别动,我马上过去!”他走进电梯,通讯,也因此断了。

    纪雪容吞了吞所剩无几的口水,看看四下有什么能够保护自己的器具。不能让那个歹徒进屋里万一他不只贪财还

    她害怕地贴着门板倾听外面的动静,因为隔着一个房间和客厅,完全听不到。

    虽然害怕,但是,弄清楚状况也是避免恐惧的方法,也许,对方不知道屋里有人,出声吓吓他,可能就逃走了。

    她深吸一口气,打开浴室的门,接着再蹑手蹑脚走到房门边,再听。

    叩叩叩

    天啊!那人居然胆大到弄出这么大的声响,再过几分钟,他可能真的会冲进门来!

    时间紧迫,她一鼓作气,打开房门,跑向厨房,拿起一把菜刀和一个长柄锅子,紧紧地护在胸前。

    一步、一步,缺氧地移向门口。

    想到那个可怕的男人和自己只有一门之隔,而且,愈来愈肆无己心惮地卷动门把,她怕得连眼泪都掉不出来。

    锵锵锵!她用菜刀敲响锅子底部,试图吓阻歹徒。

    “开门!”那歹徒听见有人在屋里,居然要她开门。

    “你是谁?想干么?!再不走我报警了喔!”她面对着铁门,摆好架势,等着万一那歹徒真的撬开门,她就跟他同归于尽。

    “他x的,我是谁?!不开门等等让我进去我就xx你!”

    听见那对方粗鄙的用语,纪雪容原本白皙的肤色已经转为苍白,但她还是勉强挤出吓阻的大嗓门。

    “你敢进来,我就一刀砍死你”“臭娘们,皮痒啊?是不是太久没#。%”

    那男人满口不堪入耳的秽言,纪雪容在心中惊声尖叫,却不能表现出害怕。

    心跳快到无法负荷,她开始耳鸣,有一瞬间,完全听不到声音。

    四周寂静地教人毛骨悚然,她缓缓往前移动一步,想要看看那个男人是不是已经走了

    砰!砰!砰!当她正准备探看门外状况时,那男人突然疯狂地撞门,那声巨响,仿佛利刃狠狠地刺入了她的胸腔,每一次冲撞就让纪雪容吓得魂飞魄散。

    她得搬家搬到二十四小时有经委看管的大楼。如果,还能活到明天的话。

    “你在干什么!”忽地,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x!你算老几,我干什么需要向你报告吗?”那男人凶狠地骂回去。

    砰!砰!“唔”接着,一连串像是打架的撞击声,激烈地此起彼落。

    纪雪容全身硬撑着的肌肉顿时垮了,腿软地滑向地面,菜刀、锅子也随之落地。

    子农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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