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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哥哥是禽兽父母是帮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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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美莲说：“第一，我有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见屋里来了一条色，一身白花花的，花蛇不就是女儿吗？
“第二，我今年杀了猪后，把猪油炼了装在坛子里，猪油中间出现了一个窝，了、这也说明子纯怀的是女儿。
“第三”
江素素打断她：“亲家母，猪油炼好了装在坛子里不都是一个窝吗？”
“不是啊，我们往年炼的猪油都是鼓的包起来，只有今年是个窝。”
童小安站在外面看着苍白的天空发呆，江子纯走过去，拉拉他悄声问：“你们炼的猪油真的是鼓包吗？”
童小安回过头来，看着她摇摇头：“猪油炼好后都是窝，怎么会是包，你别听我妈瞎说。”
雨下得太大，于明浩从房子上下来了，走进屋，听见郑美莲在继续说：
“反正都用得着，就算子纯这一个生的是儿子，那也要再生一个女儿，一个儿子一个女儿才能凑成一个好字。
“我们这里的政策允许生二胎，总是说要响应党的号召，响应党的号召，如果党要我们只生一个，那就不说了，党喊我们生两个，如果子纯只生一个，那就是不听党的话。
“亲家母，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于明浩呵呵呵笑起来。
“你笑啥？”郑美莲没好气地说：“我说错了哇？”
“没错，没错，”于明浩连连点头：“郑大嫂一贯听党的话，响应党的号召，坚持党的方针政策”
“那你在笑啥？”
“不是，郑大嫂，你要知道，亲家母比你聪明，你说的这些，她比你懂得多得多。我对亲家母虽然不了解，但子纯在这上面几年了，子纯都那么聪明，亲家母肯定不弱。”
于明浩这话听在江子纯的耳里有一种阴阳怪气的感觉，讽刺意味很浓，她的心里难受。
郑美莲马上顺着于明浩的话说：“聪明哦，这屋里的人一个比一个聪明，子纯是最聪明的，笨就笨在我了，我连子纯的一个脚趾头都赶不上，更不能跟亲家母相比”
童小安转身就想进去跟他们吵，江子纯一把拉住了，摇摇头，小声说：“我妈会处理。”
果然，江素素慢条斯理地开了口：“亲家、亲家母这话就没有说对，人都是人，谁能比谁聪明？你说子纯聪明，我聪明，你和亲家母可也不是弱人。
“你们既然看得出我们母女俩聪明，那你们当然就比我们更聪明，你们不断夸我们聪明，其实是想说你们才最聪明，所以我和子纯才是最笨的。
“不过呢，我们家子纯再笨，她也是我的女儿，我还是会心疼她，毕竟她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
“我十月怀胎生了她，辛辛苦苦把她养大，我不指望她给我拿多少，不指望她怎么孝顺我，只要她过得好，一生顺顺利利，一家人和和气气，我哪怕顿顿喝凉水，我的心里也是高兴的。
“当妈的总是指望自己的儿女好过，不会希望儿女倒霉。”
江素素这话说得轻，落得重，童小安长吁了一口气。
同样都是母亲，郑美莲是对自己的儿女如此宽容，江素素却处处刁难自己的孩子，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于明浩呵呵笑，连连点头：“没错，没错，亲家母处处为儿女考虑，我很佩服。”
郑美莲说：“亲家母这么说，是因为你命好，生的儿女都孝顺，以后你老了有人管。我命不好，生的儿女都不孝顺，我有什么办法？如果我现在不为自己考虑，以后老了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我靠谁？”
“这人是相互的，儿女也一样，你对他们好，他们以后自然也会对你好。”江素素针锋相对地回答：“我觉得童小安不错了，不像有的年轻人整天在外面乱操，今天打这个，明天打那个，到处给你惹祸。”
不等郑美莲说话，江素素又紧接着吹捧了她几句：“这说明亲家和亲家母把童小安教育得很好，子纯能嫁进你们家，也是她的福气。”
这顶高帽子一戴，郑美莲就顺气了，谦虚地说：“我哪里会教哦，还是亲家母会教，子纯从不多嘴多舌的，又不走东家窜西家，整天都呆在家里，文静得很。”
于是气氛和谐起来，江子纯和童小安也松了口气。
童小安向江子纯竖了竖大拇指：“还是你妈厉害！”
江素素跟郑美莲又聊了会儿，她伸头看见外面雨停了，忙说：“没有下雨了，我得回去了，你们也忙，等子纯生了我再上来耍。”
“咯咯咯咯。”一阵鸡叫声传出来，江素素捉来的那只大红公鸡从屋里慢悠悠走了出来。
江素素说：“哎哟，这鸡现在才出来？”
“是啊，”郑美莲说：“我都忘记它在我床底下了，这鸡是不是在你们家早上就出来得晚？”
“哪里哦，在我们家它天天五点过就起来打鸣了。”
“打鸣是打过，打了鸣没有出来，后来我就把它忘记了。”
“那看来子纯生产的日子还早。”江素素说：“那我先回去忙，等她生了我再上来。”
郑美莲也不再挽留了，拉着江素素的手，一路走一路说，亲亲热热地把她送了出去。
江子纯看了看那个装布的背兜，一件衣服也没有拼出来。
茶掐完了，玉米也点完了，两天后，蒜苔也卖完了，于是又准备接着修房子。
还没有到发水的季节，修房子仍然没有水，郑美莲又叫童小安到堰塘里去挑水，童小安仍然不去。
郑美莲怒了，说：“好好好！我把你喊不动了，等你娃娃求我的时候你就晓得了，到时候你就是跪到我面前哭死我都不会理你！”
童小安脖子一梗：“妈呢！您放心！我不得求您！”
郑美莲说：“你不得求我是不是？你自己说的哦，江女子马上就要生了，等她生的时候我们再看，等她发作的时候你有脾气不要来喊我！你就是来喊我我都不会理！我看你娃娃嘴巴有好硬！”
这话把童小安吓住了，想自己对生孩子的事一窍不通，又听说女人生孩子很危险，是抱着灵牌子过日子，一不小心就去了！
他又想到电影里的镜头，医生总是问：“保大人还是保孩子？”心里就更怕了。
第二天早上一起来，童小安就喊江子纯：“快收拾收拾，我们今天回t县去！”
江子纯说：“不好吧？家里房子还没有修起，我们如果现在走，妈肯定火冒得很！”
童小安说：“不管他们的，我不想失去你，也不想失去孩子，不想在你和孩子之间做什么选择，我要我们三个人永远在一起。我们不回t县，你生的时候，如果我妈不管，那就危险了。”
江子纯说：“妈只是说的气话，到时候她怎么可能不管？”
童小安说：“你不了解她，我的妈我清楚得很，她说得出做得到，我不想冒险，走！你这两天就该生了！得赶紧点！”
他们往出走的时候，郑美莲果然火大了：“回来！你们这样子往出走，别人还说我这个当妈的可恶，把大肚子媳妇往出撵！”
童小安说：“还用别人说吗？本来您就是在把我们往出撵！”
郑美莲说：“人家说‘惯狗上灶，惯儿不孝’，这就是你小的时候我把你惯坏了，现在成了这个样子，连妈都不要了！”
童小安说：“妈！您说错了，不是我小的时候您把我惯坏了，是我们小的时候，我和小玉把您惯坏了！”
郑美莲说：“你娃娃走，你娃娃走到哪里你都不得昌盛！”
童小安说：“妈！我问您，和您打交道的人在您眼里哪一个是昌盛的？外公，外婆，几个舅舅，他们哪一个昌盛了？”
郑美莲说：“我那时候血流血滴地把你生下来，讨口叫化地把你养大”
童小安打断了她：“妈！哪一个女人生孩子不是血流血滴的？您们那时候的人，哪一个把孩子带大又不是讨口叫化的？您看哪个像您这样天天都挂在嘴上表功劳？”
郑美莲气急败坏：“硬是人家说的你老子死早了，我没有把你教好哦！”童小安说：“妈！您又说错了，不是您没有把我们教好，是外爷外婆没有把您教好！您自己看看天底下当父母的，有几个是您们这样当的！”
江子纯听他们越吵越凶，话越说越过份，急得不行，拼命拖童小安走，童小安也是憋了一肚子的火，在心里积了十多年的怨气，这时候恨不得一口气全部发泄出来！
郑美莲气急了，不断地说：“你娃娃不得昌盛！你娃娃走到哪里都不得昌盛！”
童小安说：“妈！我不昌盛对您有什么好处？只有我好过您才会好过，我如果不昌盛，您幸福吗？哪家的父母都指望自己的儿女昌盛发达，只有我的父母，总是生怕自己的儿女发了财了！您说您们这是安的什么心？我当讨口子您高兴得很？”
在江子纯生拉硬拽之下，童小安渐渐住了口，郑美莲却还没完：“你们走吧 ！你们今天只要走了，以后就不要回来了，别想回来坐现成房子！”
童小安又愤怒了：“妈！您放心！我们这几年没有坐您们的房子，也没有冷死，也没有冻死，也没有饿死！天底下那么多没有坐您们房子的人都过得比我好，我不相信我不坐您们的房子我就活不出来！”
这一次吵架，对郑美莲和童小安来说都是史无前例的，郑美莲在家里的权威第一次受到了来自下一辈的挑战，她以前一直挂在嘴边的口头禅：
“天大地大，父母最大”、
“父母永远都是对的，如果错了就不是你的父母了”、
“父母喊儿女怎么样，儿女就该怎么样，哪个敢顶嘴？”
这些经典语言第一次被自己的儿子驳得面目全非了！
她很生气，但是毕竟是她的宝贝儿子，她舍不得像咒童小玉那样地来咒骂他，诅咒的话每次到了嘴巴边上，都因为想起童志光，想起童志光的母亲诅咒而使他死于非命，她就硬生生地忍了口！
她怕万一咒灵了，儿子会像当年的童志光一样！
童小安呢？他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是成人了，有了自己的爱人，有了自己的思想，而且马上就做父亲了，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他已经心中有数了，他不想再压抑自己的情感，不想再受制于父母那狭隘的思想，所以他向母亲宣战了！
童小安带江子纯回到t县，几天后江子纯在镇妇幼保健站里生下了儿子！
童小安没有想到会走到这一步，因为母亲说要攒钱修房子，开几年餐馆挣的钱他全部都老老实实送回了c县，和江子纯从家里出来的时候，童小安身上只有一百多块钱。
江子纯发作的时候，童小安把江子纯送进医院，那时候的医院很有医德，没有人喊先交钱什么的，进去挂了号就直接进b超室检查，然后医生说要生了，就送进产房了。
江子纯母亲看见江子纯和童小安上街，过了很久都没有回来，估计江子纯要生了，急急忙忙收拾了包孩子的东西，还背了二十个鸡蛋跑到医院来。
她刚走进门，就听见了娃娃的哭声，进产房一看，真的是江子纯生了！
郑美莲因为嫌弃江子纯，曾经说过这样的话：“干活麻利生孩子就麻利，干活磨磨蹭蹭的生孩子也老生不出来！江女子做事情这么慢，将来生孩子肯定恼火得很，不信你看，搞得不好活不活得出来都危险！”
这话把童小安吓得几晚上都睡不好觉！
而实际上，江子纯生孩子只用了不到五分钟！
回到病房后，医生进来喊童小安把孩子抱去打针。
“打针？”童小安莫明其妙：“为什么要打针？娃娃没有什么毛病啊？”
医生说：“打乙肝免疫苗，一共三针，今天是第一针，一个月后打第二针，半年后打第三针。”
童小安抱着刚出生的孩子去打针，看见那尖尖的针头戳进孩子嫩嫩的小屁股，孩子哇哇大哭，他心疼得不行，回到病房对江子纯说：“护士心真黑，这么小的孩子也下得了手！”
三天后，江子纯出院，童小安去结帐，医生说：“一共是四百八十三块钱！”
童小安心里暗暗吃惊，他身上只有一百多块钱，到哪里再找三百多块钱？
江素素在他身后问：“是四百八十三块吗？来，这里！收钱！”
原来她早就准备好了！
江素素为童小安解了这个围，童小安感激不尽，他早就从江子纯的嘴里得知，丈母娘家不富裕不说，过得还相当紧巴巴的。
江素素两夫妻光靠种两亩微薄的土地供了两个高中生，一个初中生出来，这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江子纯的哥哥江子跃身体可能缺钙，特别爱摔跤，只要一摔下去，不是摔断胳膊就是摔断腿，几乎每年都要住一两次医院，在医院里长则呆三五个月，短也是几十天，这是一笔极大的开销。
江素素几乎每年都在到处借钱，给孩子交学费，给大儿子医病，每次需要用钱的时候到处借，家里的粮食收获了，就卖了还债。
她专门买了本子记帐，什么日子为什么事借了谁谁多少钱，什么时候还的，全都清清楚楚，十多年下来，她记帐的本子就有五六个了。
江子纯三兄妹没有上学后，江素素又送江子跃去学修电器的手艺，那时候这行手艺还比较吃香，所以花了四百块钱学费不说，还要请师傅吃饭，平时过节和师傅师娘的生日还要送礼。
江子跃学了两年出师，就留在师傅的店里帮师傅，开始两百块钱一个月，后来涨到了三百。
江子纯那时候刚刚高中毕业不久，在给一对双胞胎当保姆，一般的保姆三十块钱一个月，这对双胞胎的父母给她开五十，她把钱都一分不剩地拿回来给了父母。
江子纯上高中的时候，她妹妹江子美初三没上完就辍学当保姆去了，不过江子美的钱却不会全部交给母亲。
第一个月她挣了三十块钱回来，给母亲拿五块，给父亲拿五块，给哥哥姐姐一人五块，然后说：“这十块钱我要留着用。”
第二个月以后的钱就再也没有给父母哥姐拿过了，江素素问她：“你挣的钱呢？拿来我帮你收着，别在外面弄掉了。”
江子美说：“您帮我收着，以后这钱就是您的了，我不，我装在自己的包里稳当。”
江素素气得说：“你挣的钱我不能用？我把你养这么大，用你的钱不应该？”
江子美理直气壮地说：“您用是应该用，我不是给您拿过钱吗？我第一次挣的工钱就给你们每一个人拿了五块，我够孝顺了。”
江子美从小就抠门，小时候姐妹俩去走亲戚，亲戚给打发五角钱，江子纯一回来就给母亲了，江子美的钱怎么都不肯拿出来。
所以尽管江子美早早就挣钱了，也尽管家里有很多欠帐，但江子美从不管还帐的事情。
好在江子纯和江子跃体谅父母辛苦，挣了钱都如数送回来交给母亲还帐，在一家人努力下，好不容易才把江素素以前借的债还完了。
一家人刚刚可以轻松一点的时候，江子美又嚷嚷着要进丝厂。
江子美想进的是镇上准备新办的一个丝厂，年轻的姑娘小伙，只要交八百块钱就可以进了。
在当时来说，八百块钱不是一笔小数目，江子美三十块钱一个月，也要挣两年多才有八百块钱，还要不花一分钱。
江素素说：“你去吧，你挣了几年的钱，进丝厂够了。”
“我哪里有？”
“怎么没有？你挣的钱我们又没有看见”
江子美很不高兴地打断了母亲：“我妈又说昧良心的话，我第一个月挣的钱就给你们一人拿了五块，你们哪个敢说没有看见我的钱？”
“那你挣了几年钱，进丝厂已经够了”
“我妈说话才笑人，我只挣钱，难道不用？一个月三十块钱还不够我零花。”
“你没有钱，那就别进丝厂。”
“我为什么不能进？”江子美大声嚷嚷：“哥哥姐姐都读了高中，我连初中都没有读完，他们比我多用三年的书学费”
江素素打断她：“是你自己不读的，不是我们不让你读，你现在也可以去读，我照样把你供到高中毕业。”
江子美撇撇嘴，说：“我不去读了，反正您们把哥哥和姐姐供到了十八岁，也应该把我供到十八岁。”
江素素说：“你现在不是满了十八岁了？那你进丝厂我们可以不管了。”
“那怎么行？”
母女俩唇枪舌剑的时候，都面带笑容，一团和气，用的是开玩笑的语气，但说的绝对是心里真实的想法。
这跟郑美莲和童小玉的对话是完全不同的。
江子美说：“我十五岁就出去打工挣钱了，虽然给您们拿得少，可我没有向您们要钱，从我十五岁开始您们就没有给我买过衣服裤子，这三年是我自己供的我自己，不是您们供的我，所以您们要再供我三年，这三年用八百块钱来抵消，您们很划算了。”
江素素哭笑不得：“子美，你是说，我们把你养到这么大，没有享到你的福不说，还倒欠你八百块钱？”
“是啊，”江子美理直气壮地说：“我和哥哥姐姐都是您们生的养的，为什么要少供我三年？”
江子美的这一番话，让江素素的心里很难受，当初江子美没有读完初中，虽然是她自己不读的，但作为父母，江素素觉得自己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江子美上初三的时候，耳朵突然出了问题，她回到家里的时候能听见，在学校里却一时能听见，一时又听不见，有时看着老师的嘴巴在动，却完全听不见讲的什么，她急得哭。
江素素带她到医院去检查，当地的镇医院没有查出什么来，江素素又没有钱送她进城里的大医院去看，就在镇医院开了一些消炎之类的药拿回去让江子美吃。
吃了药后，江子美好了一段时间，然后又出现了那种情况，经常听不见老师讲课，她原本成绩就只是中等，这一来就下降得更厉害了。
江子美原本就对考高中不抱希望，他们那个学校升学率极低，有时能考起一两个，有时一个都考不起。
她这样的成绩自然连考高中的半分希望都没有，成绩再一下降，就更没有心思读了，她就回来了。
在这件事上，江素素总觉得她亏欠这个小女儿，对她就格外纵容一些，所以江子美后来在外面打工挣的钱，也不逼她拿出来还帐。
现在江子美说要进丝厂，就算再没有钱，江素素都不能拒绝。
江素素借了钱交给江子美，江子美就进丝厂当工人去了。
这八百块钱还起来倒也快，但随后江子跃又有了女朋友。
女孩子姓董，叫董丽华，董丽华原本和江子美是好朋友，经常到江家来玩，和江子跃就熟悉了起来，然后两个人就交往了。
董丽华爱上江子跃的主要原因，是看见江子跃对江子纯和江子美两个妹妹非常好。
董丽华有一个哥哥，五个姐姐，按排行她占老七，小名叫七娃子。
她的哥哥姐姐年龄相差很小，挨着的两个之间都只相差一岁，只有她比六姐小三岁。
她哥哥排行老三，因为是独子，从小就被父母宠得无法无天，他要什么都会给。
俗话说：惯出来的狗上灶，惯出来的儿不孝。
董三儿小小年纪不学好，整天不骂姐姐就打妹妹，父母只吼几个女儿：“离他远点嘛，你要跑到他面前去，他不打你？”
董三儿长大后更不务正业，家里地里的活从不帮着做，整天就知道调-戏女孩子。
有一天他喝多了酒，从村里一个少妇面前经过的时候，伸手在少妇的胸-前抓了一把，少妇恼怒地骂：“董三儿，你瓜娃子吃多了？”
他趁着酒劲说：“是不是要骂？你死婆娘再骂，信不信老子强-奸了你 ！”
少妇气得一路哭回去，她男人得知董三儿不仅调-戏他妻子，还公然扬言要强-奸她，火冒三丈，不过男人是聪明人，他也不来找董三儿的麻烦，直接跑到乡治安办去告了一状。
那时候没有“性-骚扰”的罪名，在农村来说，董三儿这种行为就是耍流-氓，既然有人告，那治安办就得管，所以乡上派了两个治安员来，将董三儿抓回治安办，用手铐铐在桌子脚上，让他站不起来，只能蹲着。
这还不算，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两个治安员将他的衣服扒了，解下皮带一边抽一边骂：“叫你耍流-氓，叫你强-奸妇女，你有好嚣张？老子就是专门为民除害的！”
董三儿被铐在桌子脚上，站又站不起来，跑也跑不掉，只能弓着背站在那里挨。
不能不说，那时候的联防队、治安办虽然有滥用私刑的嫌疑，但在他们的震慑下，治安状况的确好了不少。
两个治安员轮流把董三儿打了一顿才离开，可怜董三儿只能继续半蹲在那里，又累又饿，也没人给他送一口吃的来。
次日董丽华的父亲急忙跑到治安办来打听情况，得知要交罚款，他又跑回去凑钱，这才把董三儿保释出来。
董三儿在治安办挨了一顿后，回来老实多了，但有一天，他却趁大姐生病卧床休息的时候，强-奸了大姐！
大姐哭得肝肠寸断，父亲怒极，拖了扁担要打董三儿，董三儿跑了。
母亲一边劝慰女儿，一边要她别张扬：“这种事传出去，你以后没法嫁人了，连几个妹妹都不能说。”
见宝贝儿子跑了，董父急了，又让几个女儿把他找回来，夫妻俩苦口婆心劝说了半夜，董三儿只有一句：“我要睡女人。”
董父董母想尽千方百计给他说媳妇，但他的名声太臭，没有女孩子愿意嫁给他。
于是他又多次**大姐，大姐只比他大两岁，哪里抗争得过，只能整日以泪洗面。
有人来向大姐提亲，大姐和男人相亲后，马上就同意了，她只想快点逃离这个魔窟一样的家！
在大姐的婚礼上，董三儿大闹婚礼现场，本来是喜事，却弄得全家人都眼泪汪汪。
大姐刚出嫁没多久，二姐又遭了董三儿的毒手。
董三儿发现强-奸自己的姐姐妹妹不会有人报派出所，他也不会坐牢，他的胆子就越来越壮。
随后，董家的另外三个姑娘都没有逃脱这场噩运，所以董家除了七姑娘董丽华，其他的女孩子身体在结婚前全都被董三儿破坏了。
这当然是他的父母纵容他的恶果，父母明知道单独留一个女儿在家里有危险，他们为了不让宝贝儿子坐牢，却故意留下一个女儿给董三儿机会！
事后父亲责骂董三儿，母亲连哄带骗的劝女儿，这些事情就总是不了了之！
女孩子们从不知道怎么来保护自己，她们受到侵害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向父母哭诉，向父母寻求帮助，希望父母为她们作主！
但她们却不知道，父母是哥哥的帮凶，正是她们的父母将她们推向了痛苦的深渊！
以前的乡下，儿子是宝，女儿是草，如果一家的女儿太多，那就连野草都不如了！
董三儿的姐姐妹妹总是第一个相亲就成了，她们都跟大姐一样，想尽早逃离这个禽-兽哥哥的身边！
而每一个女儿出嫁，董三儿都会大闹，扬着菜刀要砍人，让一家人哭得抱成一团。
董丽华的六姐出嫁前，悄悄把这些事情告诉了她：“你防着哥一点，千万别和他单独呆在家里，别让他靠近你。”
董三儿经常打骂妹妹，董丽华本来就很讨厌他，现在得知他已经坏得没有一点人性了，她不仅讨厌他，还感到害怕。
六姐出嫁了，家里只剩下了她这一个妹妹，她怎么才能避免遭到哥哥的毒手？
董家只有两间房，一间是卧室，一间屋里面打的灶，挨着灶放了一张桌子，外面墙角是绑猪的地方。
卧室里放了两张床，以前董三儿和父母挤一床，姐妹们睡一床，董三儿长大后，他和他父亲两个男人睡一张床，母亲和六个女儿挤一张床。
冬天挤一挤也就罢了，夏天这样挤是很难受的，女儿们热得没法穿太多的衣服，于是董三儿的眼睛就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
现在姐姐们全出嫁了，睡觉是不挤了，但董丽华总觉得哥哥那双眼睛看着她的时候不怀好意。
她防范意识很强，晚上只要母亲不在家，她就不回家。白天她也绝不一个人呆在家里。
董丽华为了躲哥哥，一个人总在外面放牛，放到很晚都不回家，引起了江子美的注意，两个人聊起来。
玩熟悉了以后，董丽华讲了她哥哥的坏事，江子美对她极为同情，说：“我们家床多，你可以随时到我们家来睡。”
这对于董丽华来说当然是好事，她终于可以摆脱哥哥的魔掌了，所以她后来果然经常到江家来借宿。
董丽华来的次数多了以后，就跟江子跃谈恋爱了。
他们是属于自由恋爱，婚事原本可以办得简单一点，但董丽华的父母坚持要大办。
事实上，这时候董丽华已经怀上了孩子，江子跃为了减轻父母的负担，让父母假装不知道，他和董丽华去把结婚手续办理了，再请客做一顿酒席了事。
江素素不同意。
江素素当了十多年的妇女主任，多多少少有些面子思想，怕被人骂她养得起儿子娶不起媳妇，自然不肯输这口气，所以答应了董家的要求。
于是一切按照农村婚嫁最古老的仪式进行。
江家正式找个媒婆去提亲，提亲要花钱。两个人已经交往了一年多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却还要正式相一相亲，相亲要打发。
然后订婚，这是一笔大礼。婚订了，江子跃还要跟着董丽华去拜访她家所有的亲戚，拜访就得带礼物，礼物还不能太差劲，董丽华的母亲八姐妹，父亲的兄妹有十一个，再加上什么表哥表姐表弟表妹
江子跃拜访得头都大了。
最让江子跃难受的是，这一切环节都要花不少的钱，他看着母亲又开始到处借钱，他很生气，对董丽华说：“我不结婚了。”
董丽华问为什么，他不回答，董丽华一气之下，到医院把孩子做掉了。
他们两个闹别扭，双方的父母却仍然在为他们的婚事忙碌。
江素素见董丽华不到家里来玩了，江子跃也呆在师傅那里十多天都没有回来，她就到街上去找江子跃，催促他回去跟董丽华商谈婚事。
江子跃低着头说：“妈，您别管我的事情了，我不想结婚了。”
“为啥？”江素素诧异地问。
江子跃说：“她已经把孩子做掉了，可以不结婚了。”
“孩子做掉了跟结不结婚有什么关系？”江素素说：“你和她交往了这么久，坏了人家的身子，就应该对她负责，怎么能因为她把孩子做掉了，就不结婚了？再说，这一个孩子没有了，以后再怀一个就是了，有什么要紧？”
郑美莲说：“第一，我有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见屋里来了一条色，一身白花花的，花蛇不就是女儿吗？
“第二，我今年杀了猪后，把猪油炼了装在坛子里，猪油中间出现了一个窝，了、这也说明子纯怀的是女儿。
“第三”
江素素打断她：“亲家母，猪油炼好了装在坛子里不都是一个窝吗？”
“不是啊，我们往年炼的猪油都是鼓的包起来，只有今年是个窝。”
童小安站在外面看着苍白的天空发呆，江子纯走过去，拉拉他悄声问：“你们炼的猪油真的是鼓包吗？”
童小安回过头来，看着她摇摇头：“猪油炼好后都是窝，怎么会是包，你别听我妈瞎说。”
雨下得太大，于明浩从房子上下来了，走进屋，听见郑美莲在继续说：
“反正都用得着，就算子纯这一个生的是儿子，那也要再生一个女儿，一个儿子一个女儿才能凑成一个好字。
“我们这里的政策允许生二胎，总是说要响应党的号召，响应党的号召，如果党要我们只生一个，那就不说了，党喊我们生两个，如果子纯只生一个，那就是不听党的话。
“亲家母，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于明浩呵呵呵笑起来。
“你笑啥？”郑美莲没好气地说：“我说错了哇？”
“没错，没错，”于明浩连连点头：“郑大嫂一贯听党的话，响应党的号召，坚持党的方针政策”
“那你在笑啥？”
“不是，郑大嫂，你要知道，亲家母比你聪明，你说的这些，她比你懂得多得多。我对亲家母虽然不了解，但子纯在这上面几年了，子纯都那么聪明，亲家母肯定不弱。”
于明浩这话听在江子纯的耳里有一种阴阳怪气的感觉，讽刺意味很浓，她的心里难受。
郑美莲马上顺着于明浩的话说：“聪明哦，这屋里的人一个比一个聪明，子纯是最聪明的，笨就笨在我了，我连子纯的一个脚趾头都赶不上，更不能跟亲家母相比”
童小安转身就想进去跟他们吵，江子纯一把拉住了，摇摇头，小声说：“我妈会处理。”
果然，江素素慢条斯理地开了口：“亲家、亲家母这话就没有说对，人都是人，谁能比谁聪明？你说子纯聪明，我聪明，你和亲家母可也不是弱人。
“你们既然看得出我们母女俩聪明，那你们当然就比我们更聪明，你们不断夸我们聪明，其实是想说你们才最聪明，所以我和子纯才是最笨的。
“不过呢，我们家子纯再笨，她也是我的女儿，我还是会心疼她，毕竟她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
“我十月怀胎生了她，辛辛苦苦把她养大，我不指望她给我拿多少，不指望她怎么孝顺我，只要她过得好，一生顺顺利利，一家人和和气气，我哪怕顿顿喝凉水，我的心里也是高兴的。
“当妈的总是指望自己的儿女好过，不会希望儿女倒霉。”
江素素这话说得轻，落得重，童小安长吁了一口气。
同样都是母亲，郑美莲是对自己的儿女如此宽容，江素素却处处刁难自己的孩子，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于明浩呵呵笑，连连点头：“没错，没错，亲家母处处为儿女考虑，我很佩服。”
郑美莲说：“亲家母这么说，是因为你命好，生的儿女都孝顺，以后你老了有人管。我命不好，生的儿女都不孝顺，我有什么办法？如果我现在不为自己考虑，以后老了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我靠谁？”
“这人是相互的，儿女也一样，你对他们好，他们以后自然也会对你好。”江素素针锋相对地回答：“我觉得童小安不错了，不像有的年轻人整天在外面乱操，今天打这个，明天打那个，到处给你惹祸。”
不等郑美莲说话，江素素又紧接着吹捧了她几句：“这说明亲家和亲家母把童小安教育得很好，子纯能嫁进你们家，也是她的福气。”
这顶高帽子一戴，郑美莲就顺气了，谦虚地说：“我哪里会教哦，还是亲家母会教，子纯从不多嘴多舌的，又不走东家窜西家，整天都呆在家里，文静得很。”
于是气氛和谐起来，江子纯和童小安也松了口气。
童小安向江子纯竖了竖大拇指：“还是你妈厉害！”
江素素跟郑美莲又聊了会儿，她伸头看见外面雨停了，忙说：“没有下雨了，我得回去了，你们也忙，等子纯生了我再上来耍。”
“咯咯咯咯。”一阵鸡叫声传出来，江素素捉来的那只大红公鸡从屋里慢悠悠走了出来。
江素素说：“哎哟，这鸡现在才出来？”
“是啊，”郑美莲说：“我都忘记它在我床底下了，这鸡是不是在你们家早上就出来得晚？”
“哪里哦，在我们家它天天五点过就起来打鸣了。”
“打鸣是打过，打了鸣没有出来，后来我就把它忘记了。”
“那看来子纯生产的日子还早。”江素素说：“那我先回去忙，等她生了我再上来。”
郑美莲也不再挽留了，拉着江素素的手，一路走一路说，亲亲热热地把她送了出去。
江子纯看了看那个装布的背兜，一件衣服也没有拼出来。
茶掐完了，玉米也点完了，两天后，蒜苔也卖完了，于是又准备接着修房子。
还没有到发水的季节，修房子仍然没有水，郑美莲又叫童小安到堰塘里去挑水，童小安仍然不去。
郑美莲怒了，说：“好好好！我把你喊不动了，等你娃娃求我的时候你就晓得了，到时候你就是跪到我面前哭死我都不会理你！”
童小安脖子一梗：“妈呢！您放心！我不得求您！”
郑美莲说：“你不得求我是不是？你自己说的哦，江女子马上就要生了，等她生的时候我们再看，等她发作的时候你有脾气不要来喊我！你就是来喊我我都不会理！我看你娃娃嘴巴有好硬！”
这话把童小安吓住了，想自己对生孩子的事一窍不通，又听说女人生孩子很危险，是抱着灵牌子过日子，一不小心就去了！
他又想到电影里的镜头，医生总是问：“保大人还是保孩子？”心里就更怕了。
第二天早上一起来，童小安就喊江子纯：“快收拾收拾，我们今天回t县去！”
江子纯说：“不好吧？家里房子还没有修起，我们如果现在走，妈肯定火冒得很！”
童小安说：“不管他们的，我不想失去你，也不想失去孩子，不想在你和孩子之间做什么选择，我要我们三个人永远在一起。我们不回t县，你生的时候，如果我妈不管，那就危险了。”
江子纯说：“妈只是说的气话，到时候她怎么可能不管？”
童小安说：“你不了解她，我的妈我清楚得很，她说得出做得到，我不想冒险，走！你这两天就该生了！得赶紧点！”
他们往出走的时候，郑美莲果然火大了：“回来！你们这样子往出走，别人还说我这个当妈的可恶，把大肚子媳妇往出撵！”
童小安说：“还用别人说吗？本来您就是在把我们往出撵！”
郑美莲说：“人家说‘惯狗上灶，惯儿不孝’，这就是你小的时候我把你惯坏了，现在成了这个样子，连妈都不要了！”
童小安说：“妈！您说错了，不是我小的时候您把我惯坏了，是我们小的时候，我和小玉把您惯坏了！”
郑美莲说：“你娃娃走，你娃娃走到哪里你都不得昌盛！”
童小安说：“妈！我问您，和您打交道的人在您眼里哪一个是昌盛的？外公，外婆，几个舅舅，他们哪一个昌盛了？”
郑美莲说：“我那时候血流血滴地把你生下来，讨口叫化地把你养大”
童小安打断了她：“妈！哪一个女人生孩子不是血流血滴的？您们那时候的人，哪一个把孩子带大又不是讨口叫化的？您看哪个像您这样天天都挂在嘴上表功劳？”
郑美莲气急败坏：“硬是人家说的你老子死早了，我没有把你教好哦！”童小安说：“妈！您又说错了，不是您没有把我们教好，是外爷外婆没有把您教好！您自己看看天底下当父母的，有几个是您们这样当的！”
江子纯听他们越吵越凶，话越说越过份，急得不行，拼命拖童小安走，童小安也是憋了一肚子的火，在心里积了十多年的怨气，这时候恨不得一口气全部发泄出来！
郑美莲气急了，不断地说：“你娃娃不得昌盛！你娃娃走到哪里都不得昌盛！”
童小安说：“妈！我不昌盛对您有什么好处？只有我好过您才会好过，我如果不昌盛，您幸福吗？哪家的父母都指望自己的儿女昌盛发达，只有我的父母，总是生怕自己的儿女发了财了！您说您们这是安的什么心？我当讨口子您高兴得很？”
在江子纯生拉硬拽之下，童小安渐渐住了口，郑美莲却还没完：“你们走吧 ！你们今天只要走了，以后就不要回来了，别想回来坐现成房子！”
童小安又愤怒了：“妈！您放心！我们这几年没有坐您们的房子，也没有冷死，也没有冻死，也没有饿死！天底下那么多没有坐您们房子的人都过得比我好，我不相信我不坐您们的房子我就活不出来！”
这一次吵架，对郑美莲和童小安来说都是史无前例的，郑美莲在家里的权威第一次受到了来自下一辈的挑战，她以前一直挂在嘴边的口头禅：
“天大地大，父母最大”、
“父母永远都是对的，如果错了就不是你的父母了”、
“父母喊儿女怎么样，儿女就该怎么样，哪个敢顶嘴？”
这些经典语言第一次被自己的儿子驳得面目全非了！
她很生气，但是毕竟是她的宝贝儿子，她舍不得像咒童小玉那样地来咒骂他，诅咒的话每次到了嘴巴边上，都因为想起童志光，想起童志光的母亲诅咒而使他死于非命，她就硬生生地忍了口！
她怕万一咒灵了，儿子会像当年的童志光一样！
童小安呢？他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是成人了，有了自己的爱人，有了自己的思想，而且马上就做父亲了，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他已经心中有数了，他不想再压抑自己的情感，不想再受制于父母那狭隘的思想，所以他向母亲宣战了！
童小安带江子纯回到t县，几天后江子纯在镇妇幼保健站里生下了儿子！
童小安没有想到会走到这一步，因为母亲说要攒钱修房子，开几年餐馆挣的钱他全部都老老实实送回了c县，和江子纯从家里出来的时候，童小安身上只有一百多块钱。
江子纯发作的时候，童小安把江子纯送进医院，那时候的医院很有医德，没有人喊先交钱什么的，进去挂了号就直接进b超室检查，然后医生说要生了，就送进产房了。
江子纯母亲看见江子纯和童小安上街，过了很久都没有回来，估计江子纯要生了，急急忙忙收拾了包孩子的东西，还背了二十个鸡蛋跑到医院来。
她刚走进门，就听见了娃娃的哭声，进产房一看，真的是江子纯生了！
郑美莲因为嫌弃江子纯，曾经说过这样的话：“干活麻利生孩子就麻利，干活磨磨蹭蹭的生孩子也老生不出来！江女子做事情这么慢，将来生孩子肯定恼火得很，不信你看，搞得不好活不活得出来都危险！”
这话把童小安吓得几晚上都睡不好觉！
而实际上，江子纯生孩子只用了不到五分钟！
回到病房后，医生进来喊童小安把孩子抱去打针。
“打针？”童小安莫明其妙：“为什么要打针？娃娃没有什么毛病啊？”
医生说：“打乙肝免疫苗，一共三针，今天是第一针，一个月后打第二针，半年后打第三针。”
童小安抱着刚出生的孩子去打针，看见那尖尖的针头戳进孩子嫩嫩的小屁股，孩子哇哇大哭，他心疼得不行，回到病房对江子纯说：“护士心真黑，这么小的孩子也下得了手！”
三天后，江子纯出院，童小安去结帐，医生说：“一共是四百八十三块钱！”
童小安心里暗暗吃惊，他身上只有一百多块钱，到哪里再找三百多块钱？
江素素在他身后问：“是四百八十三块吗？来，这里！收钱！”
原来她早就准备好了！
江素素为童小安解了这个围，童小安感激不尽，他早就从江子纯的嘴里得知，丈母娘家不富裕不说，过得还相当紧巴巴的。
江素素两夫妻光靠种两亩微薄的土地供了两个高中生，一个初中生出来，这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江子纯的哥哥江子跃身体可能缺钙，特别爱摔跤，只要一摔下去，不是摔断胳膊就是摔断腿，几乎每年都要住一两次医院，在医院里长则呆三五个月，短也是几十天，这是一笔极大的开销。
江素素几乎每年都在到处借钱，给孩子交学费，给大儿子医病，每次需要用钱的时候到处借，家里的粮食收获了，就卖了还债。
她专门买了本子记帐，什么日子为什么事借了谁谁多少钱，什么时候还的，全都清清楚楚，十多年下来，她记帐的本子就有五六个了。
江子纯三兄妹没有上学后，江素素又送江子跃去学修电器的手艺，那时候这行手艺还比较吃香，所以花了四百块钱学费不说，还要请师傅吃饭，平时过节和师傅师娘的生日还要送礼。
江子跃学了两年出师，就留在师傅的店里帮师傅，开始两百块钱一个月，后来涨到了三百。
江子纯那时候刚刚高中毕业不久，在给一对双胞胎当保姆，一般的保姆三十块钱一个月，这对双胞胎的父母给她开五十，她把钱都一分不剩地拿回来给了父母。
江子纯上高中的时候，她妹妹江子美初三没上完就辍学当保姆去了，不过江子美的钱却不会全部交给母亲。
第一个月她挣了三十块钱回来，给母亲拿五块，给父亲拿五块，给哥哥姐姐一人五块，然后说：“这十块钱我要留着用。”
第二个月以后的钱就再也没有给父母哥姐拿过了，江素素问她：“你挣的钱呢？拿来我帮你收着，别在外面弄掉了。”
江子美说：“您帮我收着，以后这钱就是您的了，我不，我装在自己的包里稳当。”
江素素气得说：“你挣的钱我不能用？我把你养这么大，用你的钱不应该？”
江子美理直气壮地说：“您用是应该用，我不是给您拿过钱吗？我第一次挣的工钱就给你们每一个人拿了五块，我够孝顺了。”
江子美从小就抠门，小时候姐妹俩去走亲戚，亲戚给打发五角钱，江子纯一回来就给母亲了，江子美的钱怎么都不肯拿出来。
所以尽管江子美早早就挣钱了，也尽管家里有很多欠帐，但江子美从不管还帐的事情。
好在江子纯和江子跃体谅父母辛苦，挣了钱都如数送回来交给母亲还帐，在一家人努力下，好不容易才把江素素以前借的债还完了。
一家人刚刚可以轻松一点的时候，江子美又嚷嚷着要进丝厂。
江子美想进的是镇上准备新办的一个丝厂，年轻的姑娘小伙，只要交八百块钱就可以进了。
在当时来说，八百块钱不是一笔小数目，江子美三十块钱一个月，也要挣两年多才有八百块钱，还要不花一分钱。
江素素说：“你去吧，你挣了几年的钱，进丝厂够了。”
“我哪里有？”
“怎么没有？你挣的钱我们又没有看见”
江子美很不高兴地打断了母亲：“我妈又说昧良心的话，我第一个月挣的钱就给你们一人拿了五块，你们哪个敢说没有看见我的钱？”
“那你挣了几年钱，进丝厂已经够了”
“我妈说话才笑人，我只挣钱，难道不用？一个月三十块钱还不够我零花。”
“你没有钱，那就别进丝厂。”
“我为什么不能进？”江子美大声嚷嚷：“哥哥姐姐都读了高中，我连初中都没有读完，他们比我多用三年的书学费”
江素素打断她：“是你自己不读的，不是我们不让你读，你现在也可以去读，我照样把你供到高中毕业。”
江子美撇撇嘴，说：“我不去读了，反正您们把哥哥和姐姐供到了十八岁，也应该把我供到十八岁。”
江素素说：“你现在不是满了十八岁了？那你进丝厂我们可以不管了。”
“那怎么行？”
母女俩唇枪舌剑的时候，都面带笑容，一团和气，用的是开玩笑的语气，但说的绝对是心里真实的想法。
这跟郑美莲和童小玉的对话是完全不同的。
江子美说：“我十五岁就出去打工挣钱了，虽然给您们拿得少，可我没有向您们要钱，从我十五岁开始您们就没有给我买过衣服裤子，这三年是我自己供的我自己，不是您们供的我，所以您们要再供我三年，这三年用八百块钱来抵消，您们很划算了。”
江素素哭笑不得：“子美，你是说，我们把你养到这么大，没有享到你的福不说，还倒欠你八百块钱？”
“是啊，”江子美理直气壮地说：“我和哥哥姐姐都是您们生的养的，为什么要少供我三年？”
江子美的这一番话，让江素素的心里很难受，当初江子美没有读完初中，虽然是她自己不读的，但作为父母，江素素觉得自己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江子美上初三的时候，耳朵突然出了问题，她回到家里的时候能听见，在学校里却一时能听见，一时又听不见，有时看着老师的嘴巴在动，却完全听不见讲的什么，她急得哭。
江素素带她到医院去检查，当地的镇医院没有查出什么来，江素素又没有钱送她进城里的大医院去看，就在镇医院开了一些消炎之类的药拿回去让江子美吃。
吃了药后，江子美好了一段时间，然后又出现了那种情况，经常听不见老师讲课，她原本成绩就只是中等，这一来就下降得更厉害了。
江子美原本就对考高中不抱希望，他们那个学校升学率极低，有时能考起一两个，有时一个都考不起。
她这样的成绩自然连考高中的半分希望都没有，成绩再一下降，就更没有心思读了，她就回来了。
在这件事上，江素素总觉得她亏欠这个小女儿，对她就格外纵容一些，所以江子美后来在外面打工挣的钱，也不逼她拿出来还帐。
现在江子美说要进丝厂，就算再没有钱，江素素都不能拒绝。
江素素借了钱交给江子美，江子美就进丝厂当工人去了。
这八百块钱还起来倒也快，但随后江子跃又有了女朋友。
女孩子姓董，叫董丽华，董丽华原本和江子美是好朋友，经常到江家来玩，和江子跃就熟悉了起来，然后两个人就交往了。
董丽华爱上江子跃的主要原因，是看见江子跃对江子纯和江子美两个妹妹非常好。
董丽华有一个哥哥，五个姐姐，按排行她占老七，小名叫七娃子。
她的哥哥姐姐年龄相差很小，挨着的两个之间都只相差一岁，只有她比六姐小三岁。
她哥哥排行老三，因为是独子，从小就被父母宠得无法无天，他要什么都会给。
俗话说：惯出来的狗上灶，惯出来的儿不孝。
董三儿小小年纪不学好，整天不骂姐姐就打妹妹，父母只吼几个女儿：“离他远点嘛，你要跑到他面前去，他不打你？”
董三儿长大后更不务正业，家里地里的活从不帮着做，整天就知道调-戏女孩子。
有一天他喝多了酒，从村里一个少妇面前经过的时候，伸手在少妇的胸-前抓了一把，少妇恼怒地骂：“董三儿，你瓜娃子吃多了？”
他趁着酒劲说：“是不是要骂？你死婆娘再骂，信不信老子强-奸了你 ！”
少妇气得一路哭回去，她男人得知董三儿不仅调-戏他妻子，还公然扬言要强-奸她，火冒三丈，不过男人是聪明人，他也不来找董三儿的麻烦，直接跑到乡治安办去告了一状。
那时候没有“性-骚扰”的罪名，在农村来说，董三儿这种行为就是耍流-氓，既然有人告，那治安办就得管，所以乡上派了两个治安员来，将董三儿抓回治安办，用手铐铐在桌子脚上，让他站不起来，只能蹲着。
这还不算，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两个治安员将他的衣服扒了，解下皮带一边抽一边骂：“叫你耍流-氓，叫你强-奸妇女，你有好嚣张？老子就是专门为民除害的！”
董三儿被铐在桌子脚上，站又站不起来，跑也跑不掉，只能弓着背站在那里挨。
不能不说，那时候的联防队、治安办虽然有滥用私刑的嫌疑，但在他们的震慑下，治安状况的确好了不少。
两个治安员轮流把董三儿打了一顿才离开，可怜董三儿只能继续半蹲在那里，又累又饿，也没人给他送一口吃的来。
次日董丽华的父亲急忙跑到治安办来打听情况，得知要交罚款，他又跑回去凑钱，这才把董三儿保释出来。
董三儿在治安办挨了一顿后，回来老实多了，但有一天，他却趁大姐生病卧床休息的时候，强-奸了大姐！
大姐哭得肝肠寸断，父亲怒极，拖了扁担要打董三儿，董三儿跑了。
母亲一边劝慰女儿，一边要她别张扬：“这种事传出去，你以后没法嫁人了，连几个妹妹都不能说。”
见宝贝儿子跑了，董父急了，又让几个女儿把他找回来，夫妻俩苦口婆心劝说了半夜，董三儿只有一句：“我要睡女人。”
董父董母想尽千方百计给他说媳妇，但他的名声太臭，没有女孩子愿意嫁给他。
于是他又多次**大姐，大姐只比他大两岁，哪里抗争得过，只能整日以泪洗面。
有人来向大姐提亲，大姐和男人相亲后，马上就同意了，她只想快点逃离这个魔窟一样的家！
在大姐的婚礼上，董三儿大闹婚礼现场，本来是喜事，却弄得全家人都眼泪汪汪。
大姐刚出嫁没多久，二姐又遭了董三儿的毒手。
董三儿发现强-奸自己的姐姐妹妹不会有人报派出所，他也不会坐牢，他的胆子就越来越壮。
随后，董家的另外三个姑娘都没有逃脱这场噩运，所以董家除了七姑娘董丽华，其他的女孩子身体在结婚前全都被董三儿破坏了。
这当然是他的父母纵容他的恶果，父母明知道单独留一个女儿在家里有危险，他们为了不让宝贝儿子坐牢，却故意留下一个女儿给董三儿机会！
事后父亲责骂董三儿，母亲连哄带骗的劝女儿，这些事情就总是不了了之！
女孩子们从不知道怎么来保护自己，她们受到侵害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向父母哭诉，向父母寻求帮助，希望父母为她们作主！
但她们却不知道，父母是哥哥的帮凶，正是她们的父母将她们推向了痛苦的深渊！
以前的乡下，儿子是宝，女儿是草，如果一家的女儿太多，那就连野草都不如了！
董三儿的姐姐妹妹总是第一个相亲就成了，她们都跟大姐一样，想尽早逃离这个禽-兽哥哥的身边！
而每一个女儿出嫁，董三儿都会大闹，扬着菜刀要砍人，让一家人哭得抱成一团。
董丽华的六姐出嫁前，悄悄把这些事情告诉了她：“你防着哥一点，千万别和他单独呆在家里，别让他靠近你。”
董三儿经常打骂妹妹，董丽华本来就很讨厌他，现在得知他已经坏得没有一点人性了，她不仅讨厌他，还感到害怕。
六姐出嫁了，家里只剩下了她这一个妹妹，她怎么才能避免遭到哥哥的毒手？
董家只有两间房，一间是卧室，一间屋里面打的灶，挨着灶放了一张桌子，外面墙角是绑猪的地方。
卧室里放了两张床，以前董三儿和父母挤一床，姐妹们睡一床，董三儿长大后，他和他父亲两个男人睡一张床，母亲和六个女儿挤一张床。
冬天挤一挤也就罢了，夏天这样挤是很难受的，女儿们热得没法穿太多的衣服，于是董三儿的眼睛就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
现在姐姐们全出嫁了，睡觉是不挤了，但董丽华总觉得哥哥那双眼睛看着她的时候不怀好意。
她防范意识很强，晚上只要母亲不在家，她就不回家。白天她也绝不一个人呆在家里。
董丽华为了躲哥哥，一个人总在外面放牛，放到很晚都不回家，引起了江子美的注意，两个人聊起来。
玩熟悉了以后，董丽华讲了她哥哥的坏事，江子美对她极为同情，说：“我们家床多，你可以随时到我们家来睡。”
这对于董丽华来说当然是好事，她终于可以摆脱哥哥的魔掌了，所以她后来果然经常到江家来借宿。
董丽华来的次数多了以后，就跟江子跃谈恋爱了。
他们是属于自由恋爱，婚事原本可以办得简单一点，但董丽华的父母坚持要大办。
事实上，这时候董丽华已经怀上了孩子，江子跃为了减轻父母的负担，让父母假装不知道，他和董丽华去把结婚手续办理了，再请客做一顿酒席了事。
江素素不同意。
江素素当了十多年的妇女主任，多多少少有些面子思想，怕被人骂她养得起儿子娶不起媳妇，自然不肯输这口气，所以答应了董家的要求。
于是一切按照农村婚嫁最古老的仪式进行。
江家正式找个媒婆去提亲，提亲要花钱。两个人已经交往了一年多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却还要正式相一相亲，相亲要打发。
然后订婚，这是一笔大礼。婚订了，江子跃还要跟着董丽华去拜访她家所有的亲戚，拜访就得带礼物，礼物还不能太差劲，董丽华的母亲八姐妹，父亲的兄妹有十一个，再加上什么表哥表姐表弟表妹
江子跃拜访得头都大了。
最让江子跃难受的是，这一切环节都要花不少的钱，他看着母亲又开始到处借钱，他很生气，对董丽华说：“我不结婚了。”
董丽华问为什么，他不回答，董丽华一气之下，到医院把孩子做掉了。
他们两个闹别扭，双方的父母却仍然在为他们的婚事忙碌。
江素素见董丽华不到家里来玩了，江子跃也呆在师傅那里十多天都没有回来，她就到街上去找江子跃，催促他回去跟董丽华商谈婚事。
江子跃低着头说：“妈，您别管我的事情了，我不想结婚了。”
“为啥？”江素素诧异地问。
江子跃说：“她已经把孩子做掉了，可以不结婚了。”
“孩子做掉了跟结不结婚有什么关系？”江素素说：“你和她交往了这么久，坏了人家的身子，就应该对她负责，怎么能因为她把孩子做掉了，就不结婚了？再说，这一个孩子没有了，以后再怀一个就是了，有什么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