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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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

    圣华中学女生的冬季制服,藏青色上装配苏格兰百褶裙。

    努力穿着相近的便装却还是像山寨版的麦芒愤愤不平道:“为什么你们学校女生福利这么好?”

    “我到不觉得,你来穿穿就知道冬天有多冷了,这明明是男生的福利。话说回来,别总说‘你们学校’,你现在也是我们学校的。”卫葳走在前面,头也没回就知道身后的麦芒正像男生一样垂离涎自己笔直的小腿。

    “啊卫葳,你不生我的气啦?”

    “我从来没生过你的气。”女生冷笑着停下来等她跟上“我只是怪自己蠢,明知你天兵还抄你作业,并且抄的时候没有仔细审核。”

    很轻易就被语文老师发现了。

    十分钟前,卫葳被叫去办公室挨了一顿批,麦芒倒是没事。

    “但为什么答案相同,老师却认定是你抄我的呢?你明明比我成绩好。如果她来问我,我一定会说是我抄你的啦。”

    “就算你说她也不会相信。‘飞流直下三千丈’?三千丈是一万米好吧?庐山瀑布是从太空落下来的么?只有你这种外星人才会写出这种答案。”

    “我才不是外星人,而且一万米也没到太空,刚到对流层而已。逃逸层上界之外才算太空,何止三千丈,起码三千千米。再说,本来就是夸张手法,谁去记度量单位啊。”

    “只有以外星人的视角才会认为平流层落下来的水是瀑布,我们地球人一般都叫它‘暴雨’。再说,不是外星人干嘛把逃逸层的数据记得那么清楚。”

    麦芒摊摊手:“因为我哥总是跟我说‘三千公里之上有你的精神家园。’”

    卫葳一愣,那不就是外星人的意思么?随即按着肚子笑起来:“想不到我跟谢大神英雄所见略同。呐,麦芒,周末她们都到我家来看今天的柯南剧场版,你要不要来?”

    “本来我很想去,但是周末跟一一约好去换手机外壳了。”

    “换外壳随便哪天都可以啊。”

    “随便哪天就不能和她们一起了。”

    “为什么非要和她们在一起?”

    “总之你去跟那个一一商量改日期。”不由分说的架势。

    “唔好吧。”

    卫葳是不善表达的类型,说话总是命令式口吻,又不喜欢解释理由,气场比韩一一有过之而无不及。普通朋友很多,但都谈不上亲密,归根结底是因为没有谁能长期忍受她“颐指气使”可麦芒偏是对这一套很受用,若非如此根本不可能终结她的刨根问底和奇谈怪论。

    羽毛球赛之后,祈寒曾多次给韩一一发短信,可无一不石沉大海,似乎不仅恋人做不了,连朋友的关系也到了尽头,不甘心,只好求助治愈系小天使麦芒。

    “但你不告诉我为什么她不理你,我怎么帮你去说情呢?”

    祈寒把前因后果考虑一遍,觉得如实以告很可能命丧黄泉,更不用说挽回友情。“现在的关键问题是她根本不愿意见我,一直躲着我。你只要把她骗出来,我自己向她道歉。”

    虽说对于麦芒而言这只是小菜一碟,但祈寒还是付出了一箱营养快线的代价才获得“友情协力”

    周四这天,韩一一接到麦芒电话:“一一呀,我在你学校外面,你出来一下吧。”

    韩一一正在操场上看自己班级的足球赛,很方便地绕道校门口,远远看见正麦芒像在阳光下跳舞的微生物一样奋力招手,迸发着略显滑稽的蓬勃朝气。韩一一边笑边盯着保安,向麦芒作出“向右行驶”的手势,小姑娘立刻会意。两人同时离开校门一段距离,接着她算准摄像头摆动的时机轻巧地翻声墙外,抱了抱麦芒。

    “那么无情,才转学多久啊,就改称‘你们学校’了。什么事啊?”

    满脸的堆笑让韩一一有种不详预感:“我来跟你说一声,明天我得和现在的同学一起看名侦探柯南剧场版,我们后天再去换手机外壳。”

    “所以我说你无情嘛!喜新厌旧的家伙!后天是没问题啦,但这种事情打电话不就?”韩一一话音未落,麦芒就从眼前消失“咦?”下一秒,男生从不知何处斜刺出来。“韩一一,我有话对你说。”

    中了陷阱的女生当场目瞪口呆石化。

    “可以么?”祈寒见反应不对劲,又战战兢兢,心虚地补了问一句。

    韩一一面色难看:“现在还能说不可以?想说就说吧。”

    “为什么躲着我?”

    “原因你应该知道。”

    “又不是我一个人造成的,当时你也没有拒绝。”

    麦芒听不懂他们绕着弯的对话,无聊地在十米开外踢着人行道上的碎石子,过了片刻,胖乎乎的白鸽们扑腾着翅膀从她头顶飞过,闹出比韩一一和祈寒更大的动静,成功地引开了她的注意力。

    “祈寒,我对秦洲的感情没有人比你跟清楚,而且你和秦洲也是那么好的朋友。我真不想这个时候跟你因为这种事疏远。”

    鸽群落在对面的住宅区楼顶外沿,古旧公房有一面外墙爬满了枯死的常青藤,更远一点的地方,以蔚蓝天空为背景垂直地飘着一缕细细的白烟,奇怪的是它看上去竟然静止不动,麦芒不由觑起眼睛。

    “我就不懂了!”男生有些激愤“为什么要疏远?我们俩明明互相喜欢,你敢说你对我没有任何感觉么?”

    “祈寒,”韩一一的态度瞬间软了下来“我没有。”

    “?”

    ——哪里是什么烟,分明是飞机经过留下的尾线。

    “不要说我现在这种情况根本不想恋爱,就算我有这个心,对你也是一直都是友情。”

    ——可它却那么刚好地竖立在楼房后面,好像谁留下的感叹号。

    男生微怔,装而苦笑一声。“我以前不知道”

    ——让人会错了意。

    一直怨天尤人,还不动声色地记恨过朋友,竟然全都是自己一厢情愿。当你喜欢一个人,就会无限放大她对你细枝末节的好。觉得她改一次qq签名档也与你有关,改一次空间密码也与你有关,只有你最懂她,无论她改过多少次密码你总是最先、也是唯一能猜到密码的人,每次你一留下访问痕迹,她就立刻改密码,你觉得这是你们俩心照不宣的游戏,却没有想过,不断地修改密码只是不愿让你看见日志。

    无论多少人反对你也会坚执己见。在你为自己写的剧本中,你坚持要做男主角。

    直到她亲口告诉你真相,才发现自己陷入既可悲又难堪的境地。

    韩一一叹着气,打消了想要安慰对方的念头。虽然很珍惜这份友谊,但果断拒绝却是真正为他好。

    两人对面无言。

    麦芒仰头揉眼睛,看着那朵被划出痕迹的云逐渐被风吹散。

    温柔的语气和温暖的指尖,生日快乐的魔法如果就那么一丁点,旋即便会融入夜色杳然消失。美好又脆弱的存在,事后回忆起来,总无法确定究竟是现实还是幻觉。

    但井原这样的人,不太擅长表达情感,不太喜欢念叨自己的付出,可他所能铭记和给予的,永远比你想象得多,多到让你喜出望外,让你目瞪口呆,让你想把那个片刻不断倒带重来。

    原来他所谓的“有事”并不是去机场接溪川,而是去哈根达斯门店领预定的冰激凌蛋糕。

    “真没想到,谢井原居然这么文艺少年,非哈根达斯蛋糕不行。”柳溪川道出了芷卉的惊讶。

    “并不是我,是芷卉。”

    虽然出于小女生的浪漫心理,确实有这种偏好,但芷卉还是毫不犹豫的拆台:“我可没有说过非哈根达斯蛋糕不吃。”

    “可去年和你打赌输了,还欠你一顿啊。”

    芷卉微怔,去年,上一个冬季。

    为了什么事而打的赌已经全然忘记,可“请我吃冰激凌吧”也并不是你所能忆起的全部线索。

    过马路时一时情急牵起的手,因为轻伤不匹配变得前言不搭后语的对话,感到泄气而中途打消的念头因此,一起吃冰激凌的计划被无限延期,这段不欢而散的插曲原以为彼此都再也不会提起。可在回程的公交车上却被一句话感动,不知从哪里借来了勇气,险些就要告白。只是险些,撞进对方怀里说出的不过是“井原,我好冷”而他回答

    那么,就不要松手吧。

    那些字连成句,那些语气与音调起伏成潮汐,那温柔升息暖入骨髓,穿越一整年时光百折千回地蔓延而来,微微刺痛了耳膜。

    这些细节你历历在目,并不曾期待那个呆愣愣的家伙也念念不忘。即使在欣喜过望的此刻,也极端怀疑他记得的部分是不是和自己一样,是那句不靠谱的疑似告白,还是仅仅一个未完成的赌注?

    可是接下去的整个夜晚,井原都在和溪川谈笑风生,自己却像个局外人根本就插不进嘴。芷卉想起自己和井原的相处,好像每时每刻都紧绷着神经,是什么时候变得既不自然、左右为难,连自己也没有察觉。

    刚上高三的时候,还因着惯性保持骄傲,自己担任班长,他担任团支书,相处过程中并没有任何隔阂。从小是开朗快乐的女生,却因为事关高考的三番五次的冲击变得信心全无,和井原相比,自己是那么渺小,和溪川相比就更加卑微。

    不想松手。

    但关键是,伸出的手总是犹犹豫豫错过时机,无法与他牵在一起。

    后来溪川开“接下来是二人时光”的玩笑先走一步,井原对芷卉提出去7-11买点热东西吃。一路的沉默无言终于让他问出“你怎么不开心了?”

    芷卉苦笑一下:“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和溪川看起来特别般配。”虽然一直不想承认。

    “也不会吧,我和她聊得来只因为是朋友,什么乱七八糟的都能聊。”井原如是说。

    一时冲动说出的话:“那么我呢?”

    “诶?”男生眉尖一耸“你——不是朋友啊。”

    你不是朋友,而是我喜欢的女生。

    无法自然的对你抱怨什么,无法坦然看着你的眼睛,无法把心事全部向你吐露,无法告诉你令人左右为难的情感烦恼,甚至我所有的烦恼都因你而起这些,完全因为你是我喜欢的女生。

    可喜欢的话,毕竟说不出口。

    自以为没有一个男生会把“喜欢”什么的成天挂在嘴边。

    而只是脱口而出,说了“你不是朋友”根本没想过其他的可能性,根本没想过女生会误解会失落。

    “那么我们也做朋友吧。”想和你交流,并不想被说“你们最大的问题就是互相不熟”想想也的确如此,在井原为自己转入3年k班之前,作为同班同学,甚至没有和他说过三句话。而在那之后,局势只是变成井原不断地在学业方面帮助自己,自己却几乎立刻就喜欢上他,没有友情做过渡。闺蜜说得没错,彼此间没有默契。而井原也说得没错,因为

    ——不是朋友。

    井原一愣:“我这算是被甩失恋了吗?”

    芷卉被严重shock了:“我们俩什么时候“恋”过啊!”“我以为我们一直是情侣啊”说得理所当然。

    “啊——从什么时候开始啊!”难道有时差?“你是从未来穿越过来的谢井原吗?你记不记得,截止到目前为止,我们都没有互相告白啊。”

    “诶?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你问我啊?”

    两个人只好大眼瞪小眼,对话又变得鸡同鸭讲一如当年。

    过半晌,芷卉沉着脸正色道:“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想和你从朋友做起,说羡慕也好,嫉妒也好,我向往你和溪川那种无话不谈的关系。”

    井原一头雾水深感郁闷,哪知道芷卉已经把这定义为“最好的生日”

    在面对井原时,曾经有许许多多的猜想、踌躇和自卑,只有这次自己做出抉择重新开始,虽然第二天就转而后悔,但这毋庸置疑是有史以来,最好的生日。芷卉是这么认为的。

    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出现关系倒退时间后好几天,井原依旧百思不得其解。自己明明那么“模范”地记住生日,买了蛋糕,芷卉却莫名其妙说出只想做朋友的无情话语。这种情况下,还能有什么比看见高警官出现在家门口更令人深感时运不济,井原不由得把不耐烦写在脸上。

    警官全然不在意他难看的脸色,迎上来:“我不是找麻烦,是来告诉你好消息的。经过调查,我认为最有作案动机的人是麦芒的叔叔。”

    “她叔叔?”虽然重复一遍,但井原并不觉得太意外。

    麦芒的爸爸在世时,她叔叔买房投资有多余的公寓,就借给麦芒一家居住,却让麦芒的爸爸写了借条。麦芒的爸爸是老实人,根本没有多想便签了字。谁知开发商一房多卖,另一户人家先办了房产证,成了正式户主,而麦芒叔叔的投资却打了水漂。正值此时,麦芒的爸爸受工伤死亡,麦芒的叔叔竟趁人之危钻了借条的空子找麦芒妈妈还房又还钱。

    麦芒和妈妈被赶出公寓,仅凭她妈妈做护士的工资又无法偿还债务,所以只能租在贫民窟。井原的父母都是普通工薪阶层,也没有很多积蓄,几乎倾囊相助,才替麦芒家还了借债。

    这些事,尽管当时井原年纪尚小,但察言观色也知道了大概。

    “麦芒的妈妈有一份大额保险,受益人是麦芒。案发后,她叔叔曾经积极争取过麦芒的监护权。虽然最终没有得逞,但毕竟有动机。何况他又完全提供不了不在场证明。”

    対后一条理由,井原极想嗤之以鼻。事隔六年,谁还记得清六年前特定一天自己具体的行程。

    “这也算是重大突破吗?”忍不住吐槽。

    “确定了嫌疑人啊,我们正在重点审问。这个案子有点特殊。”

    原来根本就没有更大突破,井原有点佩服这个高警官的盲目乐观,内心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却更添了几分忧虑。

    谢过警官后井原回到家,听见麦芒正绕着自己母亲叽叽喳喳讲学校里的八卦,顿时觉得心绪难以平静。麦芒的家事,对最好的朋友都不曾提起,如今这些无从倾诉的秘密经年累月变得愈发沉重,几乎要把人压垮。

    回想当初,是什么让自己倍感温暖,又是什么让自己忍俊不禁。有那样一个女孩,说起话来很大声,吃起东西旁若无人,笑的时候眼睛弯弯,时常无端端闹脾气,走路会左脚踩右脚,想事也能左右脑掐架,不太完美,但那么爽朗自然。

    她不是朋友,一直不是,但却是你一个人撑不下去是最想依靠的人。

    无论你有什么遭遇,她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但只是出现在你身边陪着你,憋足地装得很man,哥们一样用力拍拍你的肩膀说“偶哟有什么啦!”你就像被催眠似的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了。

    有些人,你无法跟她砍足球,无法跟她打实况,无法跟她拼酒量,也教不会她玩三国杀。但她在你生活里就是那么重要,因为她是治愈系。

    当你给她发去短信:“有点心事,我想不出除了你还能跟谁说,能出来吗?”

    除非她丢了手机,否则不到一分钟准能热情洋溢的回复:“你在哪里?我马上来!”

    这时你才会突然感到内疚,一直以来确实对她照顾不周,没怎么顾虑过她的情绪,始终都是她无条件的迁就自己,也难怪她会觉得根本没在交往。

    温暖也好,内疚也罢,最后脑海里仅剩的两个字,谁能说不是“芷卉”?

    周四时麦芒看云看得不耐烦,就把韩一一和祁寒两人丢下先闪一步,她自始至终都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直到察觉到祁寒周五一整天都像经霜打的茄子。“怎么啦?yan了吧唧的,一一不肯原谅你?”

    “不是那么简单的事。”男生下巴搁在桌上,有气无力。

    “难道你对一役告白被拒了?”

    真不知该说她敏感还是迟钝,祁寒有点头疼,介于以往每次欺瞒后的惨况,决定还是“坦白为宽”:“呃基本上是这么回事。”

    “笨啦,一一是丁零的,他们是所向披靡的110!怎么可能跟你交往?跟你的话配来配去还是“寒一一”无不无聊嘛。“”哈啊?“这倒是意外的答案,”丁零从哪儿冒出来的,我记得这个人根本没有在前文出现过,分明是个龙套。“”有啦,在长假之前,都说了人家是天生一对。要怪就怪你老爸老妈不支持,给你取这种名字,死心吧死心吧。”麦芒不屑多言的挥挥手。

    死心也不可能因为这种无厘头的原因。

    “是同学?”祁寒还执着于龙套君的身份问题。

    猛点头:“同班同学。”

    祁寒掩面而泣,那基本没有希望了。麦芒不会空穴来风捕风捉影,一定是确有其人其事,而且那个叫“丁零”的,怎么听都是近水楼台日久生情。

    “现在知道被一片真情辜负了的滋味了吧!你还是不和卫葳说话吗?真绝情,这样人品会变成负值的哦。”

    “你以为我不想和他做回朋友吗?这种事不想你想的那么简单。”话一出口,又觉得别扭,怎么听都觉得自己此刻是韩一一附体,实在有点无奈。

    “对啊,我才懒得管你们这些情情爱爱。拜托你们将来不要再请我帮忙对我哭泣。”

    祁寒听见“请我帮忙”这四个字才反应过来:“你为什么这么一边倒的帮那个丁零说话?他给了你多少好处?”

    麦芒满脸洋溢着喜庆的笑容远目而去,完全不理祁寒在身后嚷嚷“喂,我还可以再给你更多营养快线啊,回来!”

    下午放学后,麦芒跟着卫葳回家,告诉她这个特大喜讯:“集邮渣渣男终于被我们伟大的一一甩掉了哦。”

    卫葳面露窘色:“白痴啊?这种事在我耳边念叨什么?”

    “人家以为你会高兴。”

    “你真是不懂人情世故。不过待会儿千万不要在大家面前说起这件事,我会故意问你,你说到祁寒喜欢的人是阳明中学的韩一一,就够了。”

    “咦,这是为什么?”

    “因为自从你转来以后就和祁寒同桌,两个人又那么要好,我又和祁寒分手了,所有女生都以为祁寒是因为你和我分手的,你不知道有所少人虎视眈眈、对你羡慕嫉妒恨。总之,让你这么说你就乖乖听话,不要那么多问题。”

    麦芒到底脑子不笨,立刻恍然大悟,一定要和同班女生一起看柯南,是因为卫葳想制造个机会为自己排除敌意。突然扑上卫葳的后背,把她撞得脚下一趔:“卫葳你真是个超级大好人!”

    卫葳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和前男友恢复邦交的,总之与麦芒有关这点毋庸置疑,因为议论麦芒的神奇表现,不知不觉就会有对话,等到反应过来每次都已经是聊天之后了。

    临近期末,体育课开始考核排球垫球,轮到麦芒上场时卫葳正在排椅边找水喝,祁寒递给他一瓶没开封的农夫山泉,谢过后卫葳顺势在他旁边坐下,望着不断本来跑去捡球的麦芒啧啧感慨:“你们羽毛球队怎么净找些运动神经这么差的废柴?”

    “羽毛球方面她倒是天才。”

    “但他其他方面就不能适可而止一点吗?上半个学期教游泳的时候,第一节课老师让不会游泳的人举手,就买忙一个人,于是老师就放所有人自由活动只教她一个人,结果到了考试时还是只有她一个人不到五十米就往下沉,你能理解老师的绝望吗?”卫葳笑着看向身边的男生“这件事彻底动摇了她继续当老师的信心。”

    话音未落场上便哄起一阵惊呼。祁寒抬头朝声源看过去,原来是麦芒垫球时砸中了正在打分的排球老师的脑袋。

    “我觉得她似乎又毁了一个老师。”

    “她毁的何止老师啊。班级旅行你没去,我们不知被麦芒毁得多惨。”

    “卫葳笑得更深些,虽然那天她生病请假,但第二天也对大家的遭遇略有耳闻:“她说车胎爆就爆胎了是吧?”

    “不,详情是这样的:刚上车她就说‘要是暖气坏掉就好玩了’,大家还没当回事,才过了十来分钟暖气就坏了,还好我们人多不至于冻死。接着她又来了句‘要是爆胎就好玩了’,这个最经典,刚说完不到半分钟车就爆胎了。然后她继续说‘我们的车停在路中间,别的车要是不小心撞上来就好玩了’,这还得了?所有人——包括班主任——都恐慌的下车了,结果还真有两不长眼的摩托车开过来撞掉了我们的车灯。最后我们只能一路帮她拎包、为他免费提供食物,劝她说‘仙女麦芒你行行好别玩了’,回来的时候才得以一路平安。”

    “深表同情,我在场你们就不会那么悲惨了。麦麦是个座敷童子,惹怒了遭灾,但哄得好也可以兴旺家宅。”

    “说起这个,我真不知道谢井原是怎么得以在麦芒身边存活至今的。”

    “我一直觉得谢井原完美得不像人类,长着那样人神共愤的脸,拥有那样人神共愤的头脑,没有什么是难得倒,居然把麦麦这种邪教教主照顾得如此好,总结一下这些特点,实在让人很介意他的属性啊。”

    “莫非你和我在想的是同一个角色?”

    “莫非你也看那个漫画了?”

    两人对视三秒,立刻点头异口同声:“真相了。”

    完美到让人怀疑是恶魔的谢某人,不管在外人看来多么风光,谈恋爱终究不是他所长。话分两天,京芷卉同学虽然坚定地作出了抉择,但朋友和恋人的具体区别她也不是很清楚,给井原发去短信,然后每隔三十秒就看一次手机,虽然明知有短信回过来自然会出现铃声,但还是生怕错过。

    怀着期待的心情,同时又不忘继续小心眼。

    为什么每天都是他先说“晚安”而自己先问“起床了吗”?

    为什么他每天发来的短信都比我发过去的字数少?

    为什么他总要那么久才回一条?

    如此一来,还是和单恋没有区别。一天之间,如果不见面,来回总共不过五六十条短信,日子就被分割成五六十段,沉迷在这种支离破碎的惨像里面,从清晨到深夜也只是一瞬间。

    直到他发来短信:“有点心情,我想不出除了你还能跟谁说,能出来么?”才恍然有些明白,这便是友情的特征。

    芷卉眯起眼睛,几米外的那个颀长身影套着件有棱有角的卡其色风衣,逆风而立,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强打起精神展露笑脸迎上去,心里一边飞速很权衡着开场白,说“什么心事”太郑重,说“原来冰箱也有心事”又过于嬉皮。踌躇到面前,男生忽然神色一变手一扬,作出一个打住暂停的手势,所以的话都卡在了喉咙口,笑容也紧跟着紊乱起来,像湖心落进石子,笑纹没有根基地泛开。

    井原从风衣口袋里掏出手机接听“嗯,嗯”地答应着,听完对方的三言两语,然后表情凝重地问向身边的女生:“我现在得去医院,你要不要和我一块去?”

    “医院?”两个字就把人丛纷芜繁杂的猜想中连根拔起。

    “嗯。麦芒和同学去滑雪,结果出了意外,摔伤了,刚被送去了医院。”

    “哎呀,那得赶紧去。通知你爸妈了吗?”

    “先走吧,路上通知。”男生加快了步伐走向路边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打开车门将芷卉让进去,接着自己也坐进了后座。

    井原很快便顺利找到祈寒描述的地点,语调少有地急切:“麦麦现在怎么样了?”

    “医生说颈椎还是脊椎什么的受了伤,刚才在滑雪场挺吓人,连话都不会说,不过现在好得很,一直嚷着想吃牛排。”

    “牛、牛排?呃,看来是没问题了。”虽然很符合麦芒一贯的作风,但如此不应景的脱线要求还是让井原额头飚黑线。

    “都怪你啊,跑去和女生搭讪不好好看着麦麦,这下好了吧?摔坏我的麦麦你配得起么?”一旁漂亮女生气势汹汹地叉着腰向祈寒怒吼,连井原也颇感恐慌。

    “不是我跑去和她们搭讪好不好?是她们看不懂地图来问方向啊!”祈寒拧着脖子争辩“麦芒‘咻——’地一下就不知死活地飞出去了,我就算两只眼睛死盯着她也拦不住啊。”

    “反正都是你的错!你这个人就是没人品没责任,做事不分轻重!让你看好麦麦就看好麦麦,我就知道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要出事!”

    “说得好像我故意坑害麦芒似的!你知道出事这么你不自己看着麦芒换我去买奶茶啊?”

    见两人脸红脖子粗的争执没有休战的趋势,井原只好出面干涉:“算了别吵了,麦麦也不是谁能看得住的。”

    见干涉丝毫不起作用,祈寒和卫葳浑然进入无人境界,完全无视了井原和芷卉的存在。再加上麦芒还在旁边的护理床上念经般地数着“牛排牛排”一时让井原有点头疼脑裂。好在井原妈妈刚赶到看望麦芒就转出去寻觅牛排,没有再给井原增添新的混乱。

    “关键时刻,感觉你才是一家之主啊。”陪着井原排队激住院费时,芷卉由衷感叹。

    井原捂住额头沉默无言心很累。

    办完一切手术手续后,走到病房所在的外廊,芷卉扯住继续往前的井原:“我说,反正小麦麦现在脱离危险了,要不我们还是离愤怒的孩子爸孩子妈远点吧。”所指是持续互相指责的祈寒和卫葳。

    井原长吁一口气,点点头:“也好。我们在医院门口等等我妈吧,她的认路能力比麦麦还要飘忽,能找进来第一次未必能找进来第二次。”

    “嗯。”逛下楼的路上芷卉趁机问“本来找我是要商量什么的事啊?”

    “麦芒的事。”井原刚出门,一阵冷风灌进喉咙里,使得声音不由打了颤。“不过现在不想对你说了。你啊,并不是称职的朋友。”

    “诶?”

    “冷静想想,还是另一件事比较适合向你咨询建议。”

    “嗯?什么事?”

    “你闭上眼睛想象一下情景”

    女生乖乖地闭上眼睛,平时总盯着他的脸,很难去注意别的方便,这时才发现男生的声音非常温和悦耳。

    “有些话我不懂得说,有些话我只是觉得说着矫情,有些事情经过口才不好的人一转述就完全变了调。我只能类比着让你想象有这样一只小狗,纯白色毛发圆眼睛,一开学就撒欢地在地上滚来滚去,有阳光就迎着风跑,奔跑时就像团上蹿下跳的毛线,喜欢吐舌头摇尾巴挠人咬拖鞋,表情动作层出不穷花样纷呈,跟它从早玩到晚也绝不会厌烦。想象有这么一只小动物出现在你面前,你该怎么办?”

    悦耳得好像在寒冬腊月忽然春风拂面,让人心有暖意,芷卉微笑起来:“当然是抱抱它啦。关听着就觉得萌死了。”

    下一秒,你搞不清楚肩上忽然被施与哪来的压力,搞不清理应恒定的体温为什么倏然上升了好久度,搞不清面颊怎会贴上衣襟、而呼吸怎会遇上障碍物。脑海里一张电闪雷鸣,思维莫名就断了路,温热血液像电流在皮肤下失去方向地窜。

    一年中最冷最冷的季节,你却仿佛失足掉进了火山口,五官六感消失殆尽的混乱中,只有男生带着笑意的声音清晰地响在你耳侧上发:“芷卉,我也很冷。”

    ——那是你以为他没有会意、没有记忆、没有留意,你失败的告白。

    ——世界上只有你能够听懂的,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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