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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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天睡醒,金薇亚立刻拨了电话给汤树杰,邀他一起去美术馆着画展。汤树杰接到电话时,讲话的声调既不热情、也不特别高兴,他没有立刻答应金薇亚的邀约,只说要先考虑一下,待会儿再回电话给她。

    金薇亚挂掉电话,满肚子的疑虑跟委屈,她窝在床上胡思乱想,没心情起来吃早餐。她满脑子怀疑汤树杰是否因为昨夜,她不肯留在宾馆过夜的扫兴事件,而故意冷淡她。想着昨夜的激情滋味,想着他刚才接电话的淡漠语气,金薇亚对汤树杰前后判若两人的态度,感到迷悯难堪,此种心情,简直是人里冰里两层煎熬,幸好才隔了一会儿,汤树杰回她电话了。

    “既然你想去美术馆着画展,下午我就陪你去吧!不过下不为例,以后不可以突发异想,临时安排活动,因为我这个人做事很有原则,习惯事先规划生活步骤,任何事情都要先经过评估,再决定要不要执行它,你如果常常像这样,临时想到什么花样就要我陪你去做,会打乱我的生活秩序,让我觉得生活变得很盲目,知道吗?”汤树杰耐着性子解释。

    “对不起!如果你下午有其它事情,我们可以取消去美术馆的事”金薇亚语气歉疚地说。

    “事情既然决定了,就不要再反反复覆,随便更改,下午我还是陪你去美术馆,也许有些习惯上的差异,我们彼此都需要时间来调适,你该不会跟我闹情绪吧?”

    “当然不会,我不是那么幼稚的女人!”

    金薇亚挂掉电话之后,立刻起床梳洗化妆。汤树杰说得没错,一切都只是习惯上的差异,因为彼此之间的了解还不够深罢了!他毕竟是个男人,要是思想不够理性,行为缺乏原则,怎么能够在社会上立足?男人不就是要意志坚强,才能显得出男人的气概。听他说起话来,多么具有强烈的说服力!是她太任性了,凡事向来只凭一时兴致,难怪成就不如人。她又不是无知幼稚的女人,怎么会无端闹情绪呢?要怪罪人家,总得有个理由,何况他终究放下原则,决定陪她去美术馆了,她还要奢求什么?想到这里,金薇亚不知不觉把脸上的粉底愈抹愈厚,彩妆愈描愈浓

    下午四点多,金薇亚和汤树杰一起走入美术馆内,麦玉霞事先接到金薇亚的通知,从楼上办公室冉冉走出来,她穿着一袭异国风味的手染麻纱套装,那头从没整烫过的长发,依然直溜溜地讯在肩畔,轻轻荡着风。

    金薇亚领着麦玉霞来到汤树杰面前,麦玉霞笑着和汤树杰打招呼,汤树杰客气而谨慎地回礼。金薇亚偷偷观察着汤树杰,她认为汤树杰对麦玉霞的客气态度,其实暗藏着一种淡漠的意味,因为汤树杰并没有把眼神直视着麦玉霞。

    金薇亚心底升起了一股沾沾自喜的胜利感,她早就知道,麦玉霞素淡的脸,确实不足以吸引男人的注意,麦玉霞那毫无粉饰的脸部皮肤,连细小的雀斑都叫人看得清清楚楚,虽然麦玉霞也涂了口红,但金薇亚认为麦玉霞淡橘色的唇膏,其实让人留不住深刻的印象。金薇亚把一双睫毛浓密、带笑的大眼睛,横扫过麦玉霞,直往汤树杰脸上揪去,好象在探问什么似的,汤树杰似笑非笑,却用着莫名其妙的表情回看她一眼。麦玉霞脸上漾起温柔的笑意,忽然吐出柔细悦耳的声调说:“今天晚上我作东,请两位吃饭好吗?”

    和汤树杰在一起久了,金薇亚渐渐体会出,要和聪明有主见的男人相处,所应具备的基本智能就是——纯化自己、相处便容易。

    没错,汤树杰就是那种聪明、有主见的男人,凡事都有他独特的聪明见解,以及严密的思考模式。并且,因为他也是一个自尊心强烈、意志力坚定的男人,所以它的思考模式,就像是一个独立运行的宇宙系统,不容许其它系统任意侵入或干扰。

    金薇亚认为,汤树杰的骄傲,有他值得骄傲的本钱,对于一个三十岁不到就拥有价值千万的透天楼的男人而言,生存的优势是显而易见的。相处日久,金薇亚发现,就算汤树杰的某些作法、想法,她一时难以理解,但是只要有耐心,慢慢等汤树杰愿意解释时,他的精采说明,往往能让人茅塞顿开,不得不佩服。尤其,汤树杰不但具有聪明的数学头脑,对于经济上的精打细算,也具有同样的非凡才能。比如说,关于他那栋透天楼,他的规划就显得相当有远见。

    那栋房子座落在学校附近,未来当然是开设补习班的好地点,只是房子的内部空荡荡,前门通到后门就四面墙,没有任何装潢,渴树杰只买了一张床,一组衣橱和书桌,摆在楼上空旷的角落里,冷清清的,金薇亚初来时:心里难免感到纳闷。

    “你知道这房子为什么没有装潢吗?”汤树杰似乎透视了金薇亚的内心疑问。

    “我想你做事情一定有你的道理。”金薇亚轻声回

    “对!因为我说过,将来这房子要开设补习班,补习班的空间格局,一定跟住家不同,所以现在装潢或购买家具,将来都是一种浪费,你懂吗?”

    “其实这样也很好,整个楼层这么大,现在都市人多半住公寓,房间都隔得小小的,谁有福气睡这么大空间的卧房”

    金薇亚故意装着轻松自在的语气说话,她边说边脱了高跟鞋,穿着薄薄的蝉翼丝袜,躺在冷硬的地板磁砖上,优雅地走向汤树杰那张没有铺床罩的弹簧床前,然后交叉着双腿顺势坐在床沿。汤树杰抱着臂站在远远的楼梯口,静静地观望着,金薇亚把一对顾盼滴溜的大眼睛,盈盈凝视着汤树杰,手指却轻经滑进裙里,缓缓将丝袜褪下。从落地窗流进来的午后阳光,在金薇亚的背后映衬着,把她美丽的粉颈,勾画出了动人的线条。汤树杰终于走过来,伸出他男人温热的手,为金薇亚解除衣襟上的扣子

    天色将黑未黑时,金薇亚在汤树杰的床上醒来,她望了一会儿男人沉睡的脸,然后经轻爬出床外,她故意慑手踞脚不愿吵醒男人,以便能独自在屋内东逛西着。当她逛进男人的厨房时,才发觉头脑精细的男人,也有他生活散漫的一面。厨房里,锅碗飘枸十样缺八样,连冰箱、餐桌椅都没买,唯一有的是冲泡方便面和煮冷冻水饺的用具。金薇亚看了,不禁哑然失笑,这倒好,毕竟是个男人,如果他什么事都能料理得很好,那女人还有什么着力点?看来她可经营的空间还是很大。

    金薇亚悄悄又回到床上,她故意把头忱在男人的臂弯里,男人在睡梦中突然感受到一股外来的压力,一个翻身侧转,毫不留情地抽回肩膀。金薇亚的头被男人推落在忱头上,她静静躺了一会儿,忍不住淘气,再度把头忱靠在男人的身上,男人无意中正要推开她,却被她紧紧夹抱住,男人眨了一下惺松的睡眼,发觉是她,这才摊开身体,任由她去拨弄。

    从此以后,金薇亚每隔几天就来汤树杰的住处,每次来时,她都会悄悄带来一、两件生活用品。刚开始只是一个糖罐子,后来是酱料碟,慢慢地增加了碗盘陶杯,然后连砂锅、汤枸都有了。汤树杰看着金薇亚像燕子筑巢似的,一点一滴把他原本空空如也的厨房,慢慢变得充实起来,有时难免也受到了感染,心里想着也许应该先真个冰箱和餐桌椅。光是这两件东西,就让汤树杰思虑良久,最后他终于买了一个套房专用的小冰箱,和一组彷佛茶艺馆风格的品味休闲桌。

    据他解释,小冰箱只是暂时放在厨房的代用品,等将来有一天,补习班开成了,房子请专业设计师规划好了,他会把小冰箱搬到楼上卧房里使用,楼下厨房再另外买一组真正符合需求的大冰箱,因为他认为:“电器产品的改良,日新月异,每年都会有更接近完美的产品出现,愈晚买品质愈好,早买反而吃亏。”

    至于那组茶艺休闲桌,结实而粗糙的桌面和椅背。都是用厚木条一片片铆上去的,外型笨重古朴,因为是原木实心的,看来要用壤它也极其不可能。据说像这样的桌椅,吃饭泡茶两相宜,以后可以省下到外面茶艺馆消费的钱,简直是一个伟大的生活构想,汤树杰忍不住沾沾自喜,得意地告诉金薇亚。

    金薇亚听了,也觉得非常有道理,她帮男人泡了杯咖啡,坐在他面前,轻轻地抚摸着桌沿,倾听男人对生活的种种精采构想。隔天,她更是以行动来证明她对男人的支持,她到花艺店买了些干燥花和绿藤蔓,垂挂在墙上,装饰在桌旁,那使得男人的餐厅,看起来更像茶艺馆。

    天气渐渐转冷,金薇亚为了使男人睡觉的地方,看起来温暖些,不那么空旷冷清,于是自己悄悄花了钱,到布店员了些便宜的白纱,先在家里裁好尺寸,缝好布边,然后才带到男人的房子里,将白纱高挂在落地窗前。

    长长的白纱垂落在地上,像新娘礼服的裙尾,一直拖曳到床脚边。汤树杰叉手抱臂,一言不发地倚在书桌旁,看金薇亚如何费尽心机地摆弄那袭白纱。金薇亚挂妥了白纱,拉开窗缝,让微微的凉风透进来吹动白纱,着着白纱惑影的情景,金薇亚喜孜孜朝汤树杰展露出甜蜜的笑容。

    “你看,这样布置是不是很漂亮?都快冬天了,有了窗帑,如果能买一组床罩来搭配,把床铺得温暖些,睡觉时一定会感觉更舒服”

    “看你,把我的房间布置得像女孩子的闺房”汤树杰边说边住床上躺:“你要怎么补偿找?”

    金薇亚赶紧靠过去,把柔软的身体依俱在场树杰的怀里,汤树杰从背后抱住她,把手滑进她的衬衫里,探触着她丰朕颤动的酥胸,金薇亚舒展身子,让男人的手恣意揉捏,等待男人熬不住蠢蠢欲动的时刻,她忽然抬头仰望着男人,半撒娇半试探地说:“待会儿我们就去买床罩,好不好?”

    这一回,汤树杰没有拒绝,激情过后,金薇亚等汤树杰睡足了午觉醒来,就悠惠他上街买床罩。逛街的时候,金薇亚发现,汤树杰可不像一般男人那样草率随意、大而化之。当他在挑选货品的时候,对每件商品的质料、价格,都抱持着非常严苛的审察态度,并且不厌其烦地先逛遍了整条街,比较过十来家商店之后,他才选定其中一家店,挑了一组亮金咖啡色系的床罩。

    那组床罩定价一万块,老板娘过来招呼,汤树杰先是闷不吭声,然后一开口就出价五仟,看他那副冷面沉稳、杀价狠绝的态度,金薇亚还真有点愕然心惊。她暗自打量那卖床罩的老板娘,中年女人一副老旧辣悍的气味,显然并未把客人的无理杀价放在眼里,她不慌不忙地操着锣跋似的嗓音,反复强调着一分钱一分货,货好不怕客人来比较。

    但是无论老板娘说什么,汤树杰坚守原先的出价,完全不为所动,老板娘已经把价格从八仟降到七仟,指天发誓、口沫横飞说是杀头价。偏偏汤树杰眼尖精细,挑剔出那组床罩缝线歪斜的地方,认定商品有瑕疵,硬要再压低价格,老板娘却二话不说就跑进仓库里,另外找了一组全新同款式的床罩,摆在汤树杰面前,说什么都不肯再让价。

    金薇亚在旁边看双方僵持不下:心里有点着急,她触摸着那床罩,觉得质料、花色都不错,价格也不算贵,正想暗示汤树杰买下那组床罩,谁知一转身却发觉汤树杰已然走出店外,毅然绝然放弃这组挑了半天的床罩,另寻其它目标去了。

    金薇亚赶紧离开那家店,远远跟随在汤树杰后面,她心里不禁怀疑,照这情形看来,要想买到一组让汤树杰完全满意的床罩,似乎有点困难,说不定最后还会空手而归,也许她应该提议由她付一半的钱,这样汤树杰才不会太过于计较

    正想着,远远看见汤树杰跨进另一家商店,金薇亚慢慢跟过去,汤树杰已经挑中了一组紫色系几何图型的床罩,正在跟店家讨价还价。金薇亚实在不敢相信,那组定价八仟元的商品,汤树杰出价三仟,老板娘竟以四仟元的超低价卖他。当他提着床罩要离开时,店家老板娘忽然调侃地说:“这个年轻人,外表着起来斯文,想不到杀价这么厉害,我儿子年纪跟你差不多,他就是脸皮薄害羞,所以每次出去买东西,一定都买不二价的回来,我应该叫他拜你为师”

    汤树杰面露得意的脸色,对金薇亚傲然一笑,金薇亚也回他一个充满喝采意味的灿钢微笑,毕竟这是一个现实势利的社会,像汤树杰这种优胜劣败、适者生存的男人,倒也真是让人不得不佩服他。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金薇亚每次来到汤树杰的住处,望着那套漂亮舒适的新床罩,心里总是盘算着如果能有一组床头音响,常常播放出情调音乐,日子该有多美好啊!于是她先怨惠汤树杰买两座组合柜,摆在床头两侧,然后又劝说他买两个床头灯,营造夜晚浪漫的气氛。金薇亚动手帮男人把原先放在书桌上的电话,移到床头柜,又从家里偷了几个母亲所搜集的瓷偶娃娃,用来装饰汤树杰的床头。终于,有一天夜里,她忍不住向汤树杰提起床头音响的事:

    “你觉不觉得如果有一组床头音窖,生活的情调会变得很不一样?”

    “女人真是欲垦深渊,不懂得适可而止。”汤树杰并没有生气,他只是说话的语气微冷。

    “我只是随口说说,如果你不喜欢我的建议,就当我没说好了,不要放在心上好吗?”金薇亚被汤树杰的话刺了一下:全一酌难堪,赶紧解释。

    “要不要买音响,我自己会考量,你的建议似乎有点多余,我希望在一起的时候,彼此要懂得互相尊重”

    “我知道,我没有任何勉强你的意思”

    那天整个晚上,汤树杰端坐在书桌前,专心批改学生的期末考试卷,不大和金薇亚说话。金薇亚坐也不是,站地无聊,只好比平常提早说要离去,杨树杰没挽留她,只送她到楼下门前,金薇亚生进自己的汽车里,刚发动引擎,人都还没走,汤树杰却已经迫不及待地挥手道别,并且转身立刻将铁卷门放下。

    金薇亚独自坐在汽车里,望着骑楼外寂寞的夜路,心底不禁冒起一阵酸楚,像这样难堪的情境,她能怪谁?还不是自己惹的,要怪就怪自己嘴巴贱、头脑不够精细、意志力不够坚强,再加上没念过大学。可是回头一想,又觉得自己并没有那么差,只是缺少一个真正懂得欣赏她生命本质之美的人罢了!不然,她到底有哪一点不如念过大学的女孩子?

    “还不是就只差那么一张大学文凭!”金薇亚气愤地想。她手里紧紧握住方向盘,把汽车开上路,心里却不停地暗自嘀咕:这件事到底是谁的错?悠葱汤树采买床头音响,算是她的错好了,可是考不上大学这件事,能说完全是她的错吗?当然不能。母亲当年曾经调侃她,说她考不上大学是因为屁股太尖的缘故,别人的屁股扁平,一坐上椅子就四平八稳,可以连续几个钟头埋头苦读,动都不动一下,偏她金薇亚屁股像个圆锥陀螺,坐不住椅子,一个钟头总要起来动个五、六次,甚至十来次。

    母亲的话虽是说笑,但也不无道理,个人体质天生如此,能说是一种错误吗?说来说去都是联考制度的错,社会既黑暗又不公平!想到这里,内心真是既委屈又无奈,金薇亚深深叹了一口气,看了一下手表,忽然停住车,踩着摇曳生姿的步伐,走进路旁的公用电话亭里,拨了电话给叶千钟,约他出来喝咖啡。

    叶千钟在公司里正准备要下班,接到金薇亚的电话,掩不住一阵惊喜,立刻迫不及待赶往约会地点

    “月光河咖啡馆”那儿的露天咖啡座,愈晚人愈多。金薇亚和叶千钟之间只隔着一张咖啡桌,两人相对而视。

    “我以为你再也不理我了!”叶千钟说话的语气,比从前更温柔,也更小心翼翼。

    “你还爱我吗?”金薇亚的目光,紧紧盯住叶千钟的眼睛,好象要从他眼里挖取什么秘密似的。

    “你是知道的,我我还有资格说爱你吗?”叶千钟眼神下垂,脸色沮丧。

    “要不要我把这枚钻戒还给你?”金薇亚故意说。

    “不要,东西送给你就是你的了,千万不要退还给我,如果你真的不想保留,就把它丢掉或卖掉吧!”叶千钟赶紧表白。

    “千钟,我发觉你真的很善良,也许是我没那个福气跟你在一起。”金薇亚眼底有着飘忽蒙陇的笑意。

    “你是不是在嘲笑我?”千钟面有愧色。

    “我说的是真心话,你为什么要怀疑?田金薇亚放柔声调,让感情自然流露。

    “对不起!因为我觉得自己太糟糕了,根本不配听到你的赞美。”

    “千钟,你千万不要妄自菲薄,社会是很现实的,想要让自己活得好,就得先看得起自己,无论别人说你什么,或给你什么样的脸色看,你都要觉得自己很好,只有这样才不容易被别人刺伤”

    “薇亚,你变了!你变得比以前更聪明,更有内涵了,一个女人能够像你这样,既美丽又有智能,真是难得,将来不知道什么样的男人有福气得到你”“你已经放弃了吗:“

    “当然没有,就怕你再也不给我机会了”叶千钟苦笑着回答。

    金薇亚明明听出叶千钟的话里,有股言不由衷的犹豫,但是谁在乎呢:这个时候只要有个男人肯对她说句死心塌地的话,那怕只是一句虚情假意的话,她也会觉得内心舒坦些。

    那一夜,金薇亚和叶千钟聊了很久,好几次,金薇亚想把认识汤树杰的事,透露给叶千钟知道,但是话往往到了嘴边,又悄悄吞落回去,也许时机还没成熟吧?金薇亚心里想。

    一连好些天,金薇亚下班后就无聊地待在家里。整个晚上,她心神不宁地东摸西翻、走来走去,从客厅到厨房,从卧房到阳台,她来来回回,不知进出了多少次。有时她坐在沙发上假装看报纸,耳朵却老提防着电话铃声,因此一会儿起来泡咖啡,一会儿摸摸窗帑或整理拖鞋,报纸上一则简单的新闻,读了五、六回,还没彻底读完。电视屏幕亮着,画面却从没固定过,电视遥控器按来按去,半天转不到想着的节目。电话铃声哑了似的,整夜不肯响,她忍不住起来检查了好几次,确定电话线路没故障。母亲用过电话之后,她更是鬼鬼祟祟溜进母亲房里,检查母亲房里的电话分机,看是否已经挂好“你在等谁的电话,等得那么着急?”织香坐在镜前,正在按摩皮肤,做睡前的脸部保养,她看女儿整夜坐立难安的模样,忍不住一语戳破她。

    “没有啊!”薇亚勉强敷衍着,明知道瞒不过母亲,但也总不能一口就承认吧?

    “该不会是等叶千钟的电话吧!”

    “不是!我已经很久没跟他联络了。”

    “那就是汤树杰了?你跟他吵架呕气啊?”织香语带嘲弄。

    “妈!你是不是有一些钱投资在郑国诗的公司里?郑先生的公司状况还好吧?我看报纸上说这阵子台币不断升值,造成很多外贸公司倒闭”薇亚故意转移话题。

    “我只是挂名的股东,年终分点红利罢了,你以为我那么傻,说句难听的,他又不是小白脸,我还拿钱去倒贴?万一他公司有什么闪失,反正我还有那间西餐厅的股份”

    “听说最近餐饮业也不景气!”

    “刚才问你的事情不肯说就算了,不要故意扯些废话来惹我心烦,你还是专心去等你的电话吧!”织香关起卧室的门,不再议女儿进来。

    薇亚被母亲赶出来以后,忧思闷闷地回到自己的寝室,看着时间已接近凌晨,想必不会有电话进来了,她脱了衣服躺进被窝里,翻来覆丢却睡不着,辗转反侧想不懂:都快半个月了,为什么他的气还没消?每回他生气总是这样,冷冷的,好久不理人,明明闹情绪,却又不准人家说他在生气,难道对于一个聪明的男人而言,连承认生气,都是有损尊严的事情吗?

    唉!明天又是周末,他再不打电话来,她只好硬着头皮去找他,她不敢奢望他道歉,只希望他像前次闹脾气之后一样,默默地开门让她进去,然后大家就装作若无其事,彼此都忘记不愉快,让一切冲突往事烟消云散

    隔天傍晚,金薇亚下了班就直接开车到汤树杰的住处,骑楼内那道铁卷门锁住了,按了半天的电铃,没人来开门,金薇亚把眼睛凑近铁卷门的投信孔,仔细向黑漆漆的屋内窥探,确定汤树梁的车不在里面,这才手脚乏力地回到自己的汽车里,茫然地呆坐着。她千头万绪地想:学校不是正在放寒假吗?也许男人回鹿谷去了,也许他只是去买东西,也许外出探访朋友不会是探访朋友,金薇亚推翻了这个猜测,因为她发觉男人有那么一点点孤僻,他没有经常往来的朋友群。

    “为什么从没见过你的朋友来找你?”有一回金薇亚傻傻地问。

    “君子之交淡如水,朋友之间,最好不要交往得太亲密,也不要轻易相信别人,以免那天被倒会赖帐,倒楣的还是自己!听说大多数的人吃亏上当,都是被朋友出卖的,陌生人反而容易防,朋友贼最难防!”汤树杰当时沉重地解释。

    原来只因为他曾经被一个同乡兼好友,倒过一个会,损失了十几万,从此就对朋友灰了心,也学得更精明,平常他和别人交往,都保持着礼貌客套,却不深交的原则。当时听汤树杰分析人际关系之间的尔虞我诈,金薇亚深表赞同,因为母亲也曾说过类似的话,不过世间事总有例外的,有一种人,他们是人性纷争中的局外人,他们活得有点自命清高,不切实际,但是他们让人觉得可信任,并且能够毫无防卫地吐露心事,金薇亚认为麦玉霞就是这种人”

    冬天日影短,天色暗得快,路上的行人瑟缩着脖子,街道有点冷清。金薇亚独自坐在熄火的汽车里,边犹豫边等待,但迟迟不见汤树杰回来的影子,她只好发动汽车,无奈地开上路去,总不能饿着肚子,痴痴等下去吧?万一汤树保真回鹿谷去,说不定过完寒假或旧历年才回来呢?也许等吃饱了饭,再打电话试试吧!说到电话,金薇亚倒想起了一个随时期待她的电话的人——叶千钟。

    叶千钟接到金薇亚的电话召唤,立刻十万火急地赶过来,陪她去吃了一顿价格昂贵的精致套餐。吃过饭后,叶千钟深情款款地凝望着她,那神情,好象一个不懂事的心男孩,凝望着树梢上蜂窝里流出来的蜜汁,发着呆,忍不住嘴馋,却又无计可施。金薇亚掠掠额畔的头发,喝完最后一口餐后咖啡,她对叶千钱嫣然一笑:

    “走吧!”

    “去哪里?”

    “随便,只要能确定是安全的地方”金薇亚声音里流露出俏皮的暧昧。

    叶千钟听了,急忙掏出钱包到柜台结帐,然后他们一起走出餐厅,各自开着车,离开市区,在邻近的市镇里,找了一家差强人意的汽车旅馆。

    在汽车旅馆的套房里,叶千钱难耐饥渴,迫不及待就压在金薇亚的身上。金薇亚发觉,叶千钟笨拙拙的动作,连调情前奏都显得慌慌恐恐,完全不顾虑她的感受,整个过程里,叶千钟的表现,好象只是在取悦自己、满足自己。终于,金薇亚了解了一件事情,像叶千钟活这类型的男人,其实比较适合当知心好友,不适合当情人或丈夫。对她而言,也许叶千钟的温情关怀,仍然令人怀念,但是问题就在于——人是会成长、会改变的,随着岁月的脚步,际遇的转变,她变得自己如今已是曾经沧海难为水了

    “千钟,有件事我一直想找机会告诉你”金薇亚下了床,站在镜前慢慢穿回衣服。

    “什么事?”叶千钟的声音有气无力,他软酸酸躺在床上,赤裸裸的身体里着毛毡,像泄了气的轮胎似的。

    “我知道,我不能因为自私而耽误你,对方如果真心对待你,你要好好把握”

    叶千钟依旧颓废地躺在床上,金薇亚穿好衣服,静静坐在床沿,沉默地和叶千钟相对望。忽然她想起了那年夏天,千钟家后院那棵祖传三代的芒果树,她和千钟心慌意乱地站在芒果树下,正要开口说话,却发现罗冬美怀里抱着小孩,远远走过来,想起了这一幕,让她有股莫名的不自在,于是她从床沿站起来,试图把脑海中的影像甩开:

    “千钟,你女儿会叫爸爸了吧?”

    “嗯?什么?”

    千钟乍听之下,以为薇亚存心讥剌他,不免支吾假装,敷衍着不敢回答。他以为薇亚会继续追问,内心正急着找对策防卫,不料薇亚并未再出声说话,她只是转身拿了皮包和车钥匙,准备离去,这时候叶千钟才突然软弱地问:“薇亚,以后我还能不能见到你?”

    “你说呢?”

    “我当然希望一辈子都能有机会关心你,也许我们之间可以成为很好的知心朋友?”

    “也许吧!”金薇亚留给叶千钟一个凄楚无奈的微笑之后,就独自离开汽车旅馆。

    半路上,金薇亚打了公用电话给汤树杰,原本心情低落,以为他一定不在家,这通电话又白打了,没想到汤树杰不但在家接了电话,还热情地问她要不要过来,听他的语气,似乎已经雨过天青了!金薇亚欣喜地挂了电话,迅速赶到汤树杰的住处。汤树杰来开门的时候,气色极好,不但恢复了温文儒雅的态度,还故作神秘地说要给薇亚一个惊喜,他含笑领着薇亚上楼,脚步轻快地踩着阶梯来到房间里,指着床头柜上新员的音响,用调侃的声调说:“这下子你该满意了吧?”

    “你当真买了!我并没有一定要你买的意思”金薇亚着见那组崭新的床头音响,还真有点愕然,她万万没料到汤树杰会给她这个惊喜,由此可见汤树杰对她的意见和想法,还是很在乎的,也许就是因为凡事都太认真了,所以他的脾气才会那么幼,以致每回生气都持久难消吧?

    “怎么?不买你崂叨,买了你也不高兴?你们女人还真是难伺候!”汤树杰装作纳闷。

    “我很高兴,我怎么可能不高兴呢?我只是觉得太惊讶了”金薇亚急忙解释。

    “既然高兴,那就笑一个给我着着。”汤树杰存心逗她。

    “名牌音响,价格很贵吧!”金薇亚果然露出灿俏的笑容。

    “有什么办法?为了满足你的爱慕虚荣,不得不花钱啊!”汤树杰故意用无奈的语气说话,他随手按键,音响立刻唱出当红的流行歌曲。

    金薇亚正想说些赞美阿谏的话,看汤树杰已经顺着昔乐节奏躺在床上,她连丝袜都来不及脱,就俯身亲吻男人的身体。那一夜,她极尽风骚,把各式媚态花招,都表演得淋漓尽致。而男人呢?男人果然比叶千钟坚强厉害,他的指尖和舌尖,恰如他的头脑那么聪明精细,总是能叫人销魂震魄,让灵魂颤动到难以自拔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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