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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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兰家和索家的这份约定好像是午后阳光里的灰尘,跳动了几下就慢慢沉了下去,可要是有人忽然从阳光里经过,那灰尘还能重新翻腾起来。那兰冰经过了那么一回。“腌肉好吃,那皮子可以做好皮裘”那兰冰说。那兰天知道她在取笑的是自己对父亲提的要求,笑了笑不说话。那兰冰于是挺正经地问那兰天要不要去看看索隐,那兰天说上次爹妈去了他又躲着不出来,那兰冰说现在索隐盖房子呢,怎么还躲得起来?那兰天想了想说也是。其实她还真想去看看索隐。旧时那兰家和索家交好,索隐和那兰姐妹年龄相近,整天都玩在一起。那兰天嘴甜,二哥二哥从来叫得亲热,这时候想来也觉得心软。那兰天跑去厨下问那兰熊索隐住在哪里,那兰熊一拍大腿说我就知道二小姐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儿,那兰天顿时闹了一个大红脸。“难不成我不嫁过去就是无情无义了么?”她嘟囔了一句。那兰熊没听明白,问她说啥,她连忙摆手说没啥。那兰熊也说不清出索隐的住处,只说百步磴上去沿着林子走总能看见,除了索隐没别人住那地方。那兰天讨了消息回来,拿眼睛去望那兰冰。那兰冰笑道:“索隐也不是你一个的二哥,就是你不叫我去我也是要去的。”姊妹两个就出门往江边走。才走了没几步,厨下的豆娘呼哧呼哧赶上来,说是该给索隐带上盒烧饼去。那兰天方才被那兰熊说得尴尬,就是不肯去拿那盒烧饼,心想这样殷勤倒显得我真是有心了。那兰冰大大方方接过来,说真是把月儿都给忘记了。这一句话说得顺风顺水,那兰天有点恍然的意思,可不知怎么的,紧接着心头又有些模糊起来。她不去多想,一路朝百步磴走了下去。寒云川从云中流下来水势劲急,两边都是青山高耸,偏偏是在秋林渡破了个口子。这两年往来的商人多了,秋林渡的房子也多盖了些,镇子把这片小小的河滩挤得满满当当。秋林渡的渡口不过三四百步宽,东边是极险峻的悬崖,西边则是片高坡,绿森森好大一片林子紧紧接着群山。也不知道是哪个年代的人在高坡上修了条石阶路,叫百步磴。说是区区百步,石阶窄而滑,又是年久失修,除了猎户们从百步磴上山去打猎,平常人少走那路。那兰姊妹几年来在家里享受惯了,好容易爬完了百步磴已经是心慌气喘。那兰天是空着双手还好些,那兰冰只觉得手里的一盒烧饼有如铁砧般沉重,两只手提来换去,总是觉得酸痛。到了坡上,那兰冰找了块干净石头坐下,对那兰天说:“总算你没嫁给索隐,要不然到娘家走动不也是要命的事情?”那兰天啐了一声,粉脸上红喷喷的,也不知道到底是热的还是羞的。两个人沿着林子边缘上行走一阵,耳朵里都是风声水声。住在江边倒不觉得,走在这山坡上听起来,峡谷里远远的水声好像是野兽的嘶吼,说不出的吓人。那兰天忍不住快走几步,紧紧抓住那兰冰的手,才觉得踏实一些。走了一程,始终没看见有什么房子,那兰天终于忍不住发起牢骚来:“这要怎么找法嘛?都不象是人住的地方。”话才说完,有个小小的红影子在林子里闪了一闪。那兰冰喜滋滋地扯了扯她,说:“这不是就看见了?一准是月儿了。”那兰天还不曾见过月儿,一时间忽然好奇的很,加快脚步就往林子里面走。林子里有一块小小的空地,搭了一间窝棚,却不见月儿的踪迹。那兰天看见那窝棚前的火塘,不由一愣,伸手在火塘边一探,灰烬是冷冷的,显然有两天没有动烟火了。那兰天正在疑惑,却听见那兰冰一声欢叫:“在这里了!”那兰天一抬头,一个红衣裙的小姑娘正战战兢兢地躲在株老枫树后面。那兰天盯着月儿看了一会儿,觉得月儿真是好看,眉儿细细弯弯,眼睛又大又亮,下巴尖尖的,虽然细弱些,却越发显得招人疼。那兰冰也赞叹说月儿是漂亮孩子“妈妈想必是个大美人。”那兰天有心去抱月儿,脚下加快了些,不料月儿扭头就跑,一跤跌倒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那兰天也吓得呆立不动。倒是那兰冰有主意,笑眯眯地打开了烧饼盒子,掂着个烧饼唤“月儿”月儿没有哭得几声就嗅见了蟹壳黄的香气,顿时止了声气,眼巴巴地望过来。那兰冰把烧饼递在月儿面前。月儿抹了抹眼睛,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支吾了两声,便接过烧饼大嚼起来。那兰天见月儿吃得香甜,慌忙也去盒中拿出一个烧饼,却听见月儿“咯咯”笑了起来。那兰天与那兰冰对视一眼,心下分明是欢喜,却也有几分心酸———看样子月儿也有两天没有正经吃过饭了。那兰冰见月儿吃得太急,忙去拍月儿的背,一拍之下又是一声轻呼。原来月儿的腰间系了一条藤索,刚才便是被那藤索拉倒的。那藤索总有三五丈长,一头拴在窝棚的木桩上,显然是为了防止月儿跑远才系上的。那兰冰举起藤索来给那兰天看,那兰天恨恨地说怎么如此忍心!言语间连“二哥”两个字都不提了。那兰天开口问月儿:“你爹爹呢?”月儿瞪着眼睛,望了望天空,慢慢摇了摇头。那兰天不明所以,来看那兰冰,看见的也是茫然。正在疑惑间,依稀听见有人声飘来,是更西的方向来。或许是因为夹在风声水声里面,听不清楚说得什么。月儿振奋起来,捧着烧饼大声喊“阿爹!”小姑娘的声音竟然那么高,把那兰姊妹着实吓了一跳。再等片刻,却又听不见什么响动。那兰天心急,抓着月儿问说你阿爹是不是在那里啊?月儿用力点头。那兰天匆匆解开她腰间的藤索,气鼓鼓地说姑姑带你找阿爹去。月儿一脸的懵懵懂懂。那兰冰看得好笑,说道:“带着月儿去找索二哥就好,那么生气做什么。”那兰天说:“怎么不生气?!这样养孩子,还不如养狗哩!”正说话间,那兰天眼前花了一花,林子里就窜出一个人来。他见是那兰姊妹,愣了一下,赶紧把手中的弓箭收了起来。他往前走了两步,嘴唇动了动,一时没有能说出什么话来,脸上有激动的神色一闪而过。那兰天也呆呆站在那里。面前这个男人和她记忆中的索隐是大不一样了,可分明就是索隐。三个人沉默了一会儿,那兰冰开口责怪道:“二哥你也忍心,把月儿一个人留在这里,林子里有个狼虫虎豹的”方才气鼓鼓的那兰天倒没说出话来。索隐低了头下去,喏喏道:“是,是不过,在盖房子呢,月儿在那边实在不方便。”他长出了一口气,掂了掂手里的弓箭,自嘲地笑笑:“虽然是有塔巴,一听到月儿叫还是”那兰冰还没明白索隐说的塔巴是什么,就看见窝棚里走出半人多高的一条青狼来,冷冷的目光在那兰姊妹身上扫了一圈,慢慢走到月儿身边来。那兰天吓得叫都叫不出来,抓紧了那兰冰的手连连后退,把那兰冰拉了一个踉跄。索隐一个箭步上前扶住那兰冰,对那兰天匆匆地说:“天天不怕,塔巴喜欢你们呢!”那口气就如多年前游戏时一样,三个人不由都愣住了。索隐顿了一下,自言自语地说“也真是难得了。”不知道是说塔巴还是说自己方才的话。马蹄声响,林子里又转出几个人来。为首的一个看见索隐还扶着那兰冰,怒吼了一声:“索隐你敢轻薄那兰大小姐?!”策马冲过来,手中皮鞭劈头挥下。那兰冰见索隐脸上神色一变,耳边“啪”的一声脆响,索隐扶着她的手臂上衣衫撕裂,瞬间就鼓起了两指多宽的一条血痕来。鞭子抽得又快又准,正是坡岚的下手。只是坡岚才掠过索隐的身边,就被一片青影撞下马来。塔巴踏着坡岚的胸口,喉间“呜呜”作响,恶狠狠地露着一嘴尖牙,样子十分恐怖。这一下兔起鹘落,不过是呼吸间的功夫,等众人看清了塔巴愤怒的嘴脸,空地上才起起伏伏响起了一片惊呼。索隐唤了一声塔巴。那青狼十分不甘地看看爪下的坡岚,不满地低吼一声。坡岚反应也快,左臂格在面前,右手掣出一柄短匕朝着塔巴的喉间划了下去。塔巴转身跳开,毛茸茸的尾巴在坡岚脸上狠狠抽了一下,打得坡岚满面通红,然后从容走开。坡岚咒骂着翻身跳起来,举匕再追,塔巴回身做势,把坡岚吓得回匕自守。青狼喉头“咔咔”居然象笑声一般。坡岚略一思忖,知道自己不是这青狼的对手,怒不可遏地转向索隐:“反了你了,索隐。调戏那兰大小姐还敢叫你的狼崽子来对付我”那兰冰脸上飞红,坡岚中意那兰冰,秋林渡人人皆知。那兰天“呸”了一声说坡岚你乱讲,我们跟二哥从小一起玩,二哥哪里有你那么龌龊,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性前面总也说不出话来,这一说,那兰天说的痛快,眼中的索隐又是那个总是让着自己宠着自己的二哥了。她伸手想去探索隐手臂上鞭痕,不曾看见索隐眼中暖的发亮。那兰冰没有说什么,可是站在索隐身边一点不动,几个猎户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坡岚的脸色被那兰冰噎得满脸悻悻,用力“咳”了两声才说:“索隐你好福气,那兰小姐都护着你,嘿嘿不过刚才还没说完,秋林渡的猎户里,从此可不能有你这姓索的!”几个猎户纷纷附和。那兰冰与那兰天相顾莫名,这是索隐刚才与猎户们的争执,她们自然不知究竟,也没法。索隐涨红了脸,半晌才说:“不做猎户,我能做什么?”他还想再说些什么,看了看那兰姊妹,结果还是没说。坡岚道:“你也别说我们逼你。祖上的规矩那么多代传下来,你说你凭什么破了规矩就不受罚?秋林渡不是姓索的,规矩也不是给你一个订的。”索隐呆呆地站立在那里,塔巴走过来舔他的手,索隐长叹了一声道如此就是了。他蹲下来把月儿搂在怀里,不敢抬头去接那兰姊妹的目光。猎户们也都长出了一口气,一个红脸的汉子看了看那兰姊妹,走过来拍拍索隐的肩膀:“别怨咱们,规矩你还是找找那兰老爷吧,带着个孩子住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几个猎户调转马头准备离去,坡岚又转了回来说你反正也不做猎户了,你那张弓还有那匹白马不如都卖给我吧反正你也用不上了。那兰天气得直笑,说难怪秋林渡都说坡岚是头一条好汉,刚欺负完人就能拉下脸来套近乎。坡岚这会对那兰天的讽刺满不在乎:“三十五个金铢,够你和小丫头过上一阵子的,你自己想想清楚吧!”待几个猎户走远了些,那兰天终于忍不住了,抓着索隐的胳膊问他:“到底做什么呀?坡岚凭啥不让你打猎啊?他算什么人谁啊?”索隐苦笑着说不赖坡岚,他这些盖房子太忙,没功夫狩猎,前日里匆忙打了个白麂。白麂是极美的动物,莫合山里人一向都相信白麂是象征生育的祥兽,哪里有白麂出没说明那里的人口兴旺。那兰天自然也知道这说法,只是打白麂也说不上是多么了不得的罪过,遇见白麂,一般猎人也打。她正要追问,心头忽然一震,想起了什么。索隐看出了她的念头,惨然点点头。那兰冰也明白了,失声道:“真把带仔的白麂给打啦?”三个人坐在一堆发愁。打了带仔的白麂是莫合山中的大忌讳,这样的猎手通常代表着子孙稀落,别说不能再让打猎,走到哪里都是有人嫌的。索隐的房子还没盖完,不说那兰湘的木材,在镇子也还有些其他的债务,眼下分明就是断了生计。那兰天闷了好一阵子,终于忍不住发牢骚说二哥你怎么连带仔的白麂都打,打了怎么还让坡岚发现。索隐也不回答,只是疼惜地轻轻用手指头抚摸月儿的脸。小孩子不知道大人的烦恼,已经在索隐的怀里睡着了。那兰冰看着索隐和月儿,多少有些明白。索隐一个人在盖着房子,还要养活月儿和塔巴,这份难处旁人怕是想不到的。她闷闷地说二哥你也不再来找我爹。索隐沉吟了一下,说:“那我欠那兰家真是越来越多了。”他说话的时候眼神很是复杂,看得那兰冰心中动了一下。
那兰家和索家的这份约定好像是午后阳光里的灰尘,跳动了几下就慢慢沉了下去,可要是有人忽然从阳光里经过,那灰尘还能重新翻腾起来。那兰冰经过了那么一回。“腌肉好吃,那皮子可以做好皮裘”那兰冰说。那兰天知道她在取笑的是自己对父亲提的要求,笑了笑不说话。那兰冰于是挺正经地问那兰天要不要去看看索隐,那兰天说上次爹妈去了他又躲着不出来,那兰冰说现在索隐盖房子呢,怎么还躲得起来?那兰天想了想说也是。其实她还真想去看看索隐。旧时那兰家和索家交好,索隐和那兰姐妹年龄相近,整天都玩在一起。那兰天嘴甜,二哥二哥从来叫得亲热,这时候想来也觉得心软。那兰天跑去厨下问那兰熊索隐住在哪里,那兰熊一拍大腿说我就知道二小姐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儿,那兰天顿时闹了一个大红脸。“难不成我不嫁过去就是无情无义了么?”她嘟囔了一句。那兰熊没听明白,问她说啥,她连忙摆手说没啥。那兰熊也说不清出索隐的住处,只说百步磴上去沿着林子走总能看见,除了索隐没别人住那地方。那兰天讨了消息回来,拿眼睛去望那兰冰。那兰冰笑道:“索隐也不是你一个的二哥,就是你不叫我去我也是要去的。”姊妹两个就出门往江边走。才走了没几步,厨下的豆娘呼哧呼哧赶上来,说是该给索隐带上盒烧饼去。那兰天方才被那兰熊说得尴尬,就是不肯去拿那盒烧饼,心想这样殷勤倒显得我真是有心了。那兰冰大大方方接过来,说真是把月儿都给忘记了。这一句话说得顺风顺水,那兰天有点恍然的意思,可不知怎么的,紧接着心头又有些模糊起来。她不去多想,一路朝百步磴走了下去。寒云川从云中流下来水势劲急,两边都是青山高耸,偏偏是在秋林渡破了个口子。这两年往来的商人多了,秋林渡的房子也多盖了些,镇子把这片小小的河滩挤得满满当当。秋林渡的渡口不过三四百步宽,东边是极险峻的悬崖,西边则是片高坡,绿森森好大一片林子紧紧接着群山。也不知道是哪个年代的人在高坡上修了条石阶路,叫百步磴。说是区区百步,石阶窄而滑,又是年久失修,除了猎户们从百步磴上山去打猎,平常人少走那路。那兰姊妹几年来在家里享受惯了,好容易爬完了百步磴已经是心慌气喘。那兰天是空着双手还好些,那兰冰只觉得手里的一盒烧饼有如铁砧般沉重,两只手提来换去,总是觉得酸痛。到了坡上,那兰冰找了块干净石头坐下,对那兰天说:“总算你没嫁给索隐,要不然到娘家走动不也是要命的事情?”那兰天啐了一声,粉脸上红喷喷的,也不知道到底是热的还是羞的。两个人沿着林子边缘上行走一阵,耳朵里都是风声水声。住在江边倒不觉得,走在这山坡上听起来,峡谷里远远的水声好像是野兽的嘶吼,说不出的吓人。那兰天忍不住快走几步,紧紧抓住那兰冰的手,才觉得踏实一些。走了一程,始终没看见有什么房子,那兰天终于忍不住发起牢骚来:“这要怎么找法嘛?都不象是人住的地方。”话才说完,有个小小的红影子在林子里闪了一闪。那兰冰喜滋滋地扯了扯她,说:“这不是就看见了?一准是月儿了。”那兰天还不曾见过月儿,一时间忽然好奇的很,加快脚步就往林子里面走。林子里有一块小小的空地,搭了一间窝棚,却不见月儿的踪迹。那兰天看见那窝棚前的火塘,不由一愣,伸手在火塘边一探,灰烬是冷冷的,显然有两天没有动烟火了。那兰天正在疑惑,却听见那兰冰一声欢叫:“在这里了!”那兰天一抬头,一个红衣裙的小姑娘正战战兢兢地躲在株老枫树后面。那兰天盯着月儿看了一会儿,觉得月儿真是好看,眉儿细细弯弯,眼睛又大又亮,下巴尖尖的,虽然细弱些,却越发显得招人疼。那兰冰也赞叹说月儿是漂亮孩子“妈妈想必是个大美人。”那兰天有心去抱月儿,脚下加快了些,不料月儿扭头就跑,一跤跌倒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那兰天也吓得呆立不动。倒是那兰冰有主意,笑眯眯地打开了烧饼盒子,掂着个烧饼唤“月儿”月儿没有哭得几声就嗅见了蟹壳黄的香气,顿时止了声气,眼巴巴地望过来。那兰冰把烧饼递在月儿面前。月儿抹了抹眼睛,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支吾了两声,便接过烧饼大嚼起来。那兰天见月儿吃得香甜,慌忙也去盒中拿出一个烧饼,却听见月儿“咯咯”笑了起来。那兰天与那兰冰对视一眼,心下分明是欢喜,却也有几分心酸———看样子月儿也有两天没有正经吃过饭了。那兰冰见月儿吃得太急,忙去拍月儿的背,一拍之下又是一声轻呼。原来月儿的腰间系了一条藤索,刚才便是被那藤索拉倒的。那藤索总有三五丈长,一头拴在窝棚的木桩上,显然是为了防止月儿跑远才系上的。那兰冰举起藤索来给那兰天看,那兰天恨恨地说怎么如此忍心!言语间连“二哥”两个字都不提了。那兰天开口问月儿:“你爹爹呢?”月儿瞪着眼睛,望了望天空,慢慢摇了摇头。那兰天不明所以,来看那兰冰,看见的也是茫然。正在疑惑间,依稀听见有人声飘来,是更西的方向来。或许是因为夹在风声水声里面,听不清楚说得什么。月儿振奋起来,捧着烧饼大声喊“阿爹!”小姑娘的声音竟然那么高,把那兰姊妹着实吓了一跳。再等片刻,却又听不见什么响动。那兰天心急,抓着月儿问说你阿爹是不是在那里啊?月儿用力点头。那兰天匆匆解开她腰间的藤索,气鼓鼓地说姑姑带你找阿爹去。月儿一脸的懵懵懂懂。那兰冰看得好笑,说道:“带着月儿去找索二哥就好,那么生气做什么。”那兰天说:“怎么不生气?!这样养孩子,还不如养狗哩!”正说话间,那兰天眼前花了一花,林子里就窜出一个人来。他见是那兰姊妹,愣了一下,赶紧把手中的弓箭收了起来。他往前走了两步,嘴唇动了动,一时没有能说出什么话来,脸上有激动的神色一闪而过。那兰天也呆呆站在那里。面前这个男人和她记忆中的索隐是大不一样了,可分明就是索隐。三个人沉默了一会儿,那兰冰开口责怪道:“二哥你也忍心,把月儿一个人留在这里,林子里有个狼虫虎豹的”方才气鼓鼓的那兰天倒没说出话来。索隐低了头下去,喏喏道:“是,是不过,在盖房子呢,月儿在那边实在不方便。”他长出了一口气,掂了掂手里的弓箭,自嘲地笑笑:“虽然是有塔巴,一听到月儿叫还是”那兰冰还没明白索隐说的塔巴是什么,就看见窝棚里走出半人多高的一条青狼来,冷冷的目光在那兰姊妹身上扫了一圈,慢慢走到月儿身边来。那兰天吓得叫都叫不出来,抓紧了那兰冰的手连连后退,把那兰冰拉了一个踉跄。索隐一个箭步上前扶住那兰冰,对那兰天匆匆地说:“天天不怕,塔巴喜欢你们呢!”那口气就如多年前游戏时一样,三个人不由都愣住了。索隐顿了一下,自言自语地说“也真是难得了。”不知道是说塔巴还是说自己方才的话。马蹄声响,林子里又转出几个人来。为首的一个看见索隐还扶着那兰冰,怒吼了一声:“索隐你敢轻薄那兰大小姐?!”策马冲过来,手中皮鞭劈头挥下。那兰冰见索隐脸上神色一变,耳边“啪”的一声脆响,索隐扶着她的手臂上衣衫撕裂,瞬间就鼓起了两指多宽的一条血痕来。鞭子抽得又快又准,正是坡岚的下手。只是坡岚才掠过索隐的身边,就被一片青影撞下马来。塔巴踏着坡岚的胸口,喉间“呜呜”作响,恶狠狠地露着一嘴尖牙,样子十分恐怖。这一下兔起鹘落,不过是呼吸间的功夫,等众人看清了塔巴愤怒的嘴脸,空地上才起起伏伏响起了一片惊呼。索隐唤了一声塔巴。那青狼十分不甘地看看爪下的坡岚,不满地低吼一声。坡岚反应也快,左臂格在面前,右手掣出一柄短匕朝着塔巴的喉间划了下去。塔巴转身跳开,毛茸茸的尾巴在坡岚脸上狠狠抽了一下,打得坡岚满面通红,然后从容走开。坡岚咒骂着翻身跳起来,举匕再追,塔巴回身做势,把坡岚吓得回匕自守。青狼喉头“咔咔”居然象笑声一般。坡岚略一思忖,知道自己不是这青狼的对手,怒不可遏地转向索隐:“反了你了,索隐。调戏那兰大小姐还敢叫你的狼崽子来对付我”那兰冰脸上飞红,坡岚中意那兰冰,秋林渡人人皆知。那兰天“呸”了一声说坡岚你乱讲,我们跟二哥从小一起玩,二哥哪里有你那么龌龊,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性前面总也说不出话来,这一说,那兰天说的痛快,眼中的索隐又是那个总是让着自己宠着自己的二哥了。她伸手想去探索隐手臂上鞭痕,不曾看见索隐眼中暖的发亮。那兰冰没有说什么,可是站在索隐身边一点不动,几个猎户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坡岚的脸色被那兰冰噎得满脸悻悻,用力“咳”了两声才说:“索隐你好福气,那兰小姐都护着你,嘿嘿不过刚才还没说完,秋林渡的猎户里,从此可不能有你这姓索的!”几个猎户纷纷附和。那兰冰与那兰天相顾莫名,这是索隐刚才与猎户们的争执,她们自然不知究竟,也没法。索隐涨红了脸,半晌才说:“不做猎户,我能做什么?”他还想再说些什么,看了看那兰姊妹,结果还是没说。坡岚道:“你也别说我们逼你。祖上的规矩那么多代传下来,你说你凭什么破了规矩就不受罚?秋林渡不是姓索的,规矩也不是给你一个订的。”索隐呆呆地站立在那里,塔巴走过来舔他的手,索隐长叹了一声道如此就是了。他蹲下来把月儿搂在怀里,不敢抬头去接那兰姊妹的目光。猎户们也都长出了一口气,一个红脸的汉子看了看那兰姊妹,走过来拍拍索隐的肩膀:“别怨咱们,规矩你还是找找那兰老爷吧,带着个孩子住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几个猎户调转马头准备离去,坡岚又转了回来说你反正也不做猎户了,你那张弓还有那匹白马不如都卖给我吧反正你也用不上了。那兰天气得直笑,说难怪秋林渡都说坡岚是头一条好汉,刚欺负完人就能拉下脸来套近乎。坡岚这会对那兰天的讽刺满不在乎:“三十五个金铢,够你和小丫头过上一阵子的,你自己想想清楚吧!”待几个猎户走远了些,那兰天终于忍不住了,抓着索隐的胳膊问他:“到底做什么呀?坡岚凭啥不让你打猎啊?他算什么人谁啊?”索隐苦笑着说不赖坡岚,他这些盖房子太忙,没功夫狩猎,前日里匆忙打了个白麂。白麂是极美的动物,莫合山里人一向都相信白麂是象征生育的祥兽,哪里有白麂出没说明那里的人口兴旺。那兰天自然也知道这说法,只是打白麂也说不上是多么了不得的罪过,遇见白麂,一般猎人也打。她正要追问,心头忽然一震,想起了什么。索隐看出了她的念头,惨然点点头。那兰冰也明白了,失声道:“真把带仔的白麂给打啦?”三个人坐在一堆发愁。打了带仔的白麂是莫合山中的大忌讳,这样的猎手通常代表着子孙稀落,别说不能再让打猎,走到哪里都是有人嫌的。索隐的房子还没盖完,不说那兰湘的木材,在镇子也还有些其他的债务,眼下分明就是断了生计。那兰天闷了好一阵子,终于忍不住发牢骚说二哥你怎么连带仔的白麂都打,打了怎么还让坡岚发现。索隐也不回答,只是疼惜地轻轻用手指头抚摸月儿的脸。小孩子不知道大人的烦恼,已经在索隐的怀里睡着了。那兰冰看着索隐和月儿,多少有些明白。索隐一个人在盖着房子,还要养活月儿和塔巴,这份难处旁人怕是想不到的。她闷闷地说二哥你也不再来找我爹。索隐沉吟了一下,说:“那我欠那兰家真是越来越多了。”他说话的时候眼神很是复杂,看得那兰冰心中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