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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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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瓷人儿只觉得自己正从一个又一个梦中惊醒

    第一个梦,一个大裤裆胡同里的陈年老梦。只不过忌讳往外说,故老年人总爱把裤腿儿紧扎着。她恍恍惚惚想起,似乎是一个小姊妹要求调班儿,她拖到半夜还是只好回家了。天是这么黑,夜是这么深,但她的步子却是磨磨蹭蹭的。她怕!怕那掀翻了的折腾,怕那没完没了的“实验”更怕那贴在肚子上听动静的脑袋!就像一个残疾人每天都得忍受健全者的嘲讽那样,使她一想起家就觉得忐忑不安、自轻自贱。

    天哪!还得这样过多半辈子呢!

    怕,使她又不由地联想起另一个人儿:丑是丑了点儿,窝

    囊是窝囊得出格儿。但令人感到奇怪,正是和这么个不起眼的人儿在一起,自己却活得是那么舒畅自在。似乎是老天爷有意这样安排的:通过救猫、护猫、看猫、守猎,命运成心推出这么个主儿,让自己也尝尝活人的滋味儿?瓷人儿越想就越犯迷糊,惘然间竟觉得那瓶底儿眼镜儿是那么厚道,那虾米身段儿是那么柔情,那内八字腿儿是那么稳重,那窝囊废长相儿是那么忠诚,天哪!他还让自己看他那一百多万只苍蝇,脏是脏了点儿,可那是多大的情份啊!就像残疾人和残疾人在一起无须避讳什么,自己一开头儿为什么不琢磨着找这么个主儿啊?

    得!这儿另一位也陷入魔症

    瓷人儿一抬头儿,猛地发现自己已经走到家门口儿了。顿时,她混混淹沌地又想起了妻子的责任、妻子的义务,还有那随时准备着的被掀翻但还没等她迈进大门儿,就只觉门洞儿里一个黑影儿一晃,烧鸡刘竟意外在她眼前闪现了。她吓了个半死,几乎失声惊叫起来。可烧鸡刘行动更为迅速,及时压低嗓门儿制止了:

    “大哥有令;不许惊动了洋种儿猫谈情说爱!”

    “啊”她还是小声儿惊呼了。

    “怎么?嫂子这十好几晚上熬不住了?嘻嘻!别进去找骂,到我屋子里也能解渴!”

    “你、你!”她更恐惧了。

    “操!大裤裆胡同这事儿自古还少吗?公公骚媳妇儿,小叔子挎嫂嫂,妯娌们大倒班儿,多了去了,只不过大伙儿不说罢了!”

    “这、这!”她浑身打颤了。

    “这叫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儿小的!怎么样?您又不生孩子,还怕我”

    “”她顿时懵了。

    “别怕,来,您悄悄儿过来听听!”

    恍恍惚惚间,她连自己也搞不清是怎么被烧鸡刘拽进大门儿、拉到窗根底下的。没听到猫儿在谈情说爱,有的只是人的激清而又严肃的议论声儿:

    “嗯!铁旋风劲头儿又来了,小心你给我种下了祸害”

    “那更好!那咱们就都不用断种儿了!”

    “说得倒轻巧!便宜你得了,乐也找够了,转身儿去当甩手掌柜了,没门儿!”

    “哪能呢!只要你怀里一有动静,我准和瓷人儿蹬了!”

    “好乖!哎哟!别犯疯,悠着劲儿,慢点儿!嘻!快瞧!猫儿正瞅着你那份疯德性呢!”

    “学着点儿,正好!”

    笑,美不滋儿的笑,酣畅淋漓的笑!顿时间,她更呆了,更傻了、更迷迷怔怔任人摆布了。迷迷怔怔中,她竟由着烧鸡刘又拽离了窗户台儿,拉出了大门儿,默默地向大裤裆胡同深处走去。不生孩子!不生孩子!不生孩子她一直在自言自语地小声儿叨叨着。似乎就是踩着这几个字的点儿,她竟然身不由己似地又被拉进了一个小院子,又被拽进了一问黑屋子。喘气儿?谁在拉风箱似地大喘气儿?手,谁的乱抓乱摸的手?烧鸡味儿,谁的呛人鼻子的烧鸡味儿?嘴,还伸过一张臭哄哄的嘴。她似乎忘了反抗,还象在迷幻中,烧鸡刘眼瞅着就要得手了,她却猛地一推,竟惨人地叨叨出声儿来了:

    “我、我不生孩子!我、我不生孩子!”

    烧鸡刘还要往上扑,但那声儿却越来越大,越来越惨人。烧鸡刘一时傻眼儿了,她倒一下子醒过了神儿,猛地夺门就向胡同深处扑去。夜风冷嗖嗖地一吹,她只觉得顿时那酸的,辣的、

    苦的、咸的,全一起搅和着堵在了嗓子眼儿上。她真想喊,真想叫、真想哭,但一瞧路灯下自己那渺小的身影儿,便又只剩下了那越来越微弱的自语:我不生孩子!我不生孩子!夜更深了!只有她还在这古老的胡同里游魂儿似地徘徊着。

    您哪!自个儿不全合,惨了!

    是的!她似乎只能这么着叨叨了。向父母去说?向托儿所里满屋子睡熟了的孩子们去说?蓦地,她恍恍惚惚地好像听到,有谁正在一旁也和自己一起这样叨叨着:我不生孩子!我不生孩子!顿时,她觉着有股热乎乎的暖流在胸口儿涌动了,眼睛里一下子便涌满了热泪。朦胧间,她只觉得那虾米似的身段儿骤然便在泪光中闪现了:瓶底眼镜儿后溢满了同情,伸出双手,扭动着两条内八字腿儿焦急地向自己跑来了。多么亲切,多么厚道、多么可爱!一刹那,她只感到世界上再没有比他更亲近的人儿了。内心那暖流似乎涌动得也更来劲儿了。她急切地需要哭、需要同情、需要安慰、甚至更需要爱抚!猛地,她不顾一切地向那里跑去了!

    得!由一个梦里又坠入另一个梦里了

    第二个梦,一个可怜人之间温暖的梦!可大裤裆胡同里绝不允许,因而老年人总爱解开扎腿带儿抖索着。

    好您哪!绝了人家的后还不老实

    他俩一开始也好像有点顾忌这个,但一悄默声儿地进了屋子里,她那委屈就憋不住了,就像抓住一根儿救命的稻草,竟搂着他的脖子再也不愿离开那鸡胸脯儿了。这个哭啊!虽然声儿压得是那么低,可哭得也够畅快的。再看他,本来就让这意外的事儿吓得够呛,再加上只穿着背心小裤头儿受此待遇,就难免更傻冒儿似的只剩下哆嗦了。

    可她却让这鸡胸脯儿颤动得更迷糊了

    她只觉得自己在爹妈、在伙伴、在亲戚朋友间无法得到的,在这丑人儿身上就要得到了。人家都是全合人儿,谁体会自己心底儿的苦处?只有他!只有他这个被女人背弃了的男人才能理解自己这个被男人背弃了的女人!想到这儿,她搂得他更紧了,不但畅畅快快地哭,而且还开始吞吞吐吐他说而他,开头只像是脖子上挂着个纸糊人儿似的,一动也不敢动。但听清她说明缘由后,竟也跟着窝窝囊囊地哭了起来,他这一哭不打紧,愣差点儿把怀中这纸糊人儿给搂散架了。

    泪是心中的油,谁不伤心谁不流

    但既是油,就有助燃的作用,更何况他只穿着背心和小裤头儿呢!而他那虾米似的身段儿又怎么看怎么像根儿干柴棒子,这就显得更有点玄乎。瞧!哽咽停止了,剩下的只是默默地拥抱。干柴棒子开始打颤儿了,但对她来说,这就像一股又一股抖动的火苗儿,使她那本来就够炽热的身子猛地便燃烧起来。火、火!紧紧搂着已经不够了,她顿时想起了报答,不!更恰当地来说,是报复!

    “瓶底儿哥!”她火辣辣地叫了一声。

    “叫、叫我?”他战兢兢地问了一声。

    “他们能”她说。

    “他们能?”他也说。

    “我们也”她又说。

    “我们?”他也又说。

    “我、我不生孩子!”她急切地叫着。

    “我、我也不生孩子!”他慌忙地应着。

    “等什么?”她像问他。

    “等什么?”他像问她。

    “你!”她猛地搂紧了他。

    “你!”他也猛地搂紧了她。

    “瓶底儿哥”她激动得打颤儿了。

    “好人哪”他一伸手拉熄了电灯。

    得!干柴棒子终于点燃了梦!一个令人心摇神晃的梦!迷幻间,她只觉得头顶儿上那霹雷闪电再没有了,有的只是一片暖融融的云团儿,把自己遮着、盖着、卷着、裹着,柔情脉脉地在蓝天上溜弯儿。眼前飞过一只鸟儿、又一只鸟儿,风儿还送来了体贴入微的话音儿。多好啊!没了那吓人的折腾,没了那可怕的“实验”就在这上头自己也能成个人儿了。但云团儿似乎仍觉不够尽心,还在轻轻地摩娑,还在款款地涌动。光点儿,细雨儿,柔情蜜意的喘气儿。醉了、醉了,她只觉得心窝里溢满了甜酒儿。

    夜,更深了

    那梦就作得更起劲儿。但不知为什么,她激动、她尽兴,却突然咬着嘴唇儿轻轻哭了起来。云团儿一惊,打着颤儿问话了:

    “怎、怎么了?是、是我哪儿做、做、做错了?”

    “没、没!”她猛地更搂紧了他,情切中竟又失口喊着“放心!放心!我、我不生孩子!”

    “你、你!”他也猛地又搂紧了她“也、也放心!我、我也不生孩子!”

    “瓶底儿哥”她哭得更畅快了。

    泪,同病相怜的泪!既然它是心中的油儿,那这一流就必定把火苗儿浇得更旺了。酣畅,放心!她只觉得云团儿顿时变得更炽热了,卷得更紧,裹得更深,一下子便把自己带向了一个从未到过的美好境界之中。猛地,她欢快地打起了颤儿,只感到自己一眨眼也化成了一团云,和他搅着、揉着,刹那间便幸

    福地消融在一块儿了。

    突然,她本能地感到了什么

    得!这一感觉不打紧,随着又是一个全新的梦!

    怪了

    梦!又一个全新的梦

    似乎经过白天晚上的轮班儿见习,两只猫儿也渐渐地变得友好起来。

    这可是大裤裆胡同的一大喜事儿

    谁说这大裤裆胡同没一点洋味儿?这不裤腿日儿就养着两只洋种儿猫吗!这两只小祖宗能和睦相处,那将来必然少不了一批洋后代。大裤裆里到处小银球几滚着,一定又能在一片古色古香的乱哄哄中增加一绝!

    可瓷人儿却似乎怕这个

    每天,她还来当苔丝的白班儿监护人。她好像早已隐隐绰绰感到上当了:佐罗和苔丝仿佛现在才刚刚有了点儿“叫春儿”的劲头儿,可建立感情却整整提前了近两个月。或许说,为了猫儿难免牵扯猫腻儿之类的事儿。但她确实沾沾自喜上这个当值的!

    她正在忐忑不安地等待着

    可猫儿却等待不了啦!佐罗和苔丝过去总是一个卧在柜顶儿上,一个钻在床底儿下。现在不同了,总爱往一起凑合。而且一逮住机会,就变着法子成双成对儿地专找背旮旯里溜,缠绵徘侧得玄乎。为此,她感到惶恐,他也感到惶恐。过去总战战兢兢地怕这两位小祖宗不接近,现在又总战战兢兢地怕这两只洋种儿猫过于热乎。天哪!它们过早地成其好事,自己那好日子就算完了!

    瞧!人和猫儿的命运竟如此息息相关

    她和他显然慌了神儿。不行!得采取断然措施!于是,洋少爷佐罗便被关在了里屋里,而苔丝小姐则被限制在外屋活动。人为万物之灵,一切必须从大局出发。但关着关着,却似乎反而加速了这两只洋种猫儿的爱情发展。佐罗在里屋不屈不挠地抓门儿撞窗子,苔丝在外屋里应外合地叫不断声儿。这份儿乱乎啊!好像它根本没爱过一只花狸猫,它也根本没有钟情于一只黑猫子!

    得!锣鼓点儿骤然加快了

    那一晚上留下多么美好的一个梦,至今一想,让人心里头还甜得直打颤儿,可现在眼看要再作不成了,就连平时这安稳日子也兜底儿被搅乱了。瞧!里屋佐罗撞着脑袋寻死,外屋苔丝在扯着嗓子耍赖!再没工夫像平常那样:小声说话儿,悄悄拉手儿,相互讨好儿,偷偷亲嘴儿!但猫向来不讲偷偷摸摸,白们耍大大方方成其好事儿!她更惶惶然不安了,他更是手忙脚乱地开始镇压。但收效甚微,佐罗和苔丝终于公然“叫春儿”了。没完没了,没明没夜,一眨眼工夫,窗台儿外、屋顶儿上、房廊间、院子里,便招来了许多不明真相又而又崇洋媚外的土种儿猫!

    瞧!一双双闪亮儿的黄眼睛

    她惊恐地望着,甚至觉得在这一双双的猫眼睛中,还夹杂着一双烧鸡刘色迷迷的眼珠子,乱了,乱了!由于两只洋种儿猫牵头儿,古老的大裤裆胡同里便回荡起一片公猫、母猫、中外结合、土洋呼应的“叫春儿”大合唱!吵昏头了,可老街坊们却瞅出了希望。

    您哪!咱们大裤裆胡同要开洋荤了

    这一天,她还没抱着苔丝来,众多的公猫和母猫就开始在

    窗子外闹乎上了。他吓坏了,惊慌得手脚失措,生怕她被猫的围攻惊吓坏了。但谁又曾料想到,她来了后,面对众猫儿的嚎叫竟置若罔闻。秀气的脸庞儿涌起了两朵红晕,一双明媚的黑眼仁儿也显得分外有神儿。一进门儿,她便异常地把苔丝扔给了佐罗,任两只猫儿发了疯地去亲热。随之便是喝多了酒儿似地盯着他,只顾着自己傻乎乎地那个乐啊!众猫儿见洋伙计已各自有了主儿,便只好悻悻地离开这争风吃醋之地。但他却在一片寂静之中还是缓不过神儿来,一时间竟又变成了个傻冒儿。

    “瓶底儿哥!”她突然美滋滋儿地叫了他一声。

    “啊”他还莫名其妙。

    “是、是!”她猛地扑到他的怀里说“这回肯定是了!”

    “什、什么?”他更傻了。

    “不、不是我不行!”她更来劲儿了“是,是他是个大没瓤子!”

    “什么?什么?”他更糊涂了。

    “瓶底儿哥!”她突然咬着他的耳朵轻轻说“我、我、我有了!”

    “啊”他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你、你能行!”她搂得他更紧了“你,你没废了!你、你是个全合人儿!”

    “全合人儿?”他开始打颤儿了。

    “这、这”他抖得更厉害了。

    “你、你?!”她慌了。

    “您哪!”他却猛地搂紧了她。

    “瓶底儿哥!”她又叫了一声。

    “是您!”他哭了,哭得满痛心的“使、使我又成了个全合人儿!”

    得!丑小鸭一下子就变成了白天鹅

    丑小鸭绝不会引人注意,成了白天鹅却准得出漏子。瞧!首先就震动了两只猫儿,顿时竟停止了亲热,似乎也在感到惊讶:今儿个这是怎么了?没有追逐、没有惶恐、没有隔离,更没有禁闭,而有的只是不闻和不问。佐罗和苔丝稳不住神儿了,绿的猫眼儿瞪着,蓝的猫眼儿闪着,竟好像突然发现:这两位主儿的个子猛地蹿高了。您哪!没错儿,腰板儿挺直了!轮到两只猫儿惴惴不安了。

    莫非另两位主儿要来换班儿了?

    随之,便是第四个梦,一个大裤裆胡同最隐秘的梦!猫儿没成了,人倒先成了,这算哪档子和哪档子事儿啊?

    但这却的的确确是真格的

    瓷人儿完全为自己成了个人儿晕乎了,白天看不够那虾米似的身段儿,竟主动头一回哀求小姊妹调了班儿,半夜来偷偷幽会瓶底儿。好您哪!窝囊是窝囊点儿。可正是他,又使自己成了个人儿!梦,她多么渴望再重复那晚上的梦。刚一想,心底儿便又甜醉了,她又醉了,竟忘了自己是走在夜深人静的大裤裆胡同里。那门儿,那人儿,那柔情蜜意的喘气儿,自己就是闭上眼睛,单凭感觉也能找到。但刚等悄悄跨进那熟悉的门洞儿,就猛觉得一股呛鼻于味儿迎面扑来。再定神儿一看,啊!又是烧鸡刘!

    他、他来这地儿干什么?

    她哪里知道:烧鸡刘早盯上她了。如果说,上一回他还有点儿后怕,生怕万一捅漏了,自己会被铁旋风卷出大裤裆胡同。那现在烧鸡刘就连这点顾忌也没了。大哥正犯愁呢:如今这离婚麻烦,女人咬定了不蹬还真没辙,得变着法儿找点儿茬子

    得!话说到这儿就够了!于是他就又开始为哥们儿两肋插刀了。好您哪!不插行吗?要不这大裤裆里源源不断的烧鸡,怎么往现代化的乾隆皇帝大酒家那二十二层楼顶儿上的旋转大餐厅里飞?更何况这茬子找到了自己的手里,说不定就成了自己油渍麻花枕头上的一枝花儿。嘻嘻!打凉又败火儿!

    但他却不知道,对方早已成了个完完整整的人儿

    “嘿嘿!”他一把抓住了她“今儿个总算让我等着了!”

    “你、你想干什么?这回她不恍惚了。

    “没什么!”他更嬉皮笑脸了“别人捞走了稠乎的,也该让我舀点儿稀的喝!干嘛总找窝囊废呢?反正你又不能生孩子!”

    “胡说!”这回她变得理直气壮了。

    “胡说?”他愣没听出味儿来“不信你就再去窗根儿下听听,大哥就为了这个,正搂着那大美人儿商量怎么着找茬儿蹬了你呢!”

    “蹬了我?!”这回她竟敢于恨了。

    “怎么样?”他还以老眼光看人“今儿个你叫作送货上门儿,我当然会变着法子替你遮掩着。和我烧鸡刘一个热被窝儿里商量事儿,准保你热乎得流油儿”

    语末了,猛听“啪”的一声!

    “你!你你你”烧鸡刘捂着腮帮子愣住了,这事儿不叫人刮目相看么?

    “你去告诉他!”她仿佛忘乎所以了“他是个废物!废物!废物!”

    “什么?什么?!”这回该着他犯傻了。

    “我能!”她得意忘形了“我能生孩子!我能生孩子!我能生孩子!”

    得!当时便把个烧鸡刘吓得拔腿儿就跑

    而大裤裆胡同里又哪儿听过这个啊?深更半夜的,声儿震着,音儿抖着,直把睡梦中的人们惊得愣往被窝筒底儿钻,啊!老街坊们都知道,大裤裆胡同里不但爱闹鬼,而且常有疯子!

    那虾米似的身段儿慌慌张张闪现了

    一见这最贴心的人儿,她又变得心慌意乱了。仿佛又要步入一个可怕的梦。瞧!这黑乎乎的曲里拐弯儿的胡同,这一座座屋顶上长满了荒草的房子。瞧!那古老的茶楼儿,那摇摇欲坠的酒肆,那一家家发着霉味儿的店铺,那已经倾斜的老古玩店,还有那已经颓败了的娘娘庙前那对儿石狮子在昏幽幽的路灯映照下,显得是那么死气沉沉,那么朦朦胧胧,又那么模模糊糊地寒气逼人!

    明天,明天这一切就会搅着、拌着又复活了

    她还在呆滞地打着颤儿。真正成了个人儿,她才更懂得了珍惜,她才懂得了怕!惘然间,她似乎看到了自己的丈夫铁旋风似地卷过来了,又似乎听到了大组长那泼妇般地沿街叫骂!更可怕的是,她竟又突然想起了一个老人们讲过的故事:在那乾隆爷留下的“漠北第一泉”石碑旁,老年间曾多次出现过专治妇女的木驴子!

    古老的胡同,古老的梦

    突然,她发现他已经把自己搂住了,虽然也是那么颤巍巍,可搂得却是那么牢实。她感到了他那火苗儿跳荡似的热,打着颤儿,又把心底儿那甜蜜的梦煽忽着闪现了。一刹那,什么大组长,铁旋风、还有那木驴子,顿时全都消失了,只剩下了一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儿。猛地,她也紧紧搂住了他,亲着、吻着,热乎乎地喊:

    “瓶底儿哥!咱们豁出去了!”

    梦、梦!一个更加放肆而又更加甜美的梦!云团儿在情切

    切地裹着、卷着、推着、涌着,亲着、吻着,摩娑着、爱抚着、豁出命地讨好着!融了、化了、揉了、合了、搅了、拌了,在纵情的欢快中再也分不清你我了!

    啊!死了吧

    可梦却似乎非要往下做不可。恍惚间,好像并没有人来打扰,云团儿却骤然从自己身上消失了。自己正从半空中往下坠落、坠落,眼看就要坠落在另一个梦里了。耳边是呼呼的风声,眼前是一片模糊。等她再一醒过神儿,天哪!自己已经坠落在自己家里了。组合家俱、美式沙发、录音机、电冰箱、大彩电,还有那让人见了就害怕的席梦思双人床。多么熟悉,又多么瞧着眼生!骤然,一切又仿佛旋转着化没了,只剩下了一个白色的光点儿,带着悲哀,裹着忧伤,隐隐绰绰地逐渐显现清楚了。

    啊!原来是孤零零的苔丝

    她感到不祥,朦朦胧胧地想起,似乎是今儿个上午,正当苔丝和佐罗已经适应了无人管束的环境,眼看着就要成其为好事儿那工夫,得!诸神突然归位了!大组长第一个扑过去抱起了自己的猫儿,眼神儿竟奇怪地瞅着自己的丈夫打起颤儿。而自己那颇为匪气儿的男人,也慌慌张张地抱起了自家的苔丝,目光没着落地瞧着自己。佐罗可着劲儿反抗着,苔丝拼着命儿哀叫着。此情、此景儿,可真称得起:棒打鸳鸯两分开!更为奇怪的是,那瘦小的虾米似的身段儿,竟像背后安上了弹簧,腾的一下绷直了腰板儿,愣向着两位人高马大的主儿嚷嚷开了:

    “松手儿!放开、放开、放开它!”

    “你、你疯了”大组长还想耍横。

    “谁疯了?”瓶底儿竟瞪起了眼睛“缺德,缺德,缺大德了!它们正要配对儿!”

    “别、别这样”大组长顿时软了。

    “放开它!”瓶底儿更发起了狠劲儿“它们要生孩子!它们要生孩子!它们要生孩子!”

    两只雪团似的猫儿也在喊、也在叫、也在抖着锦毛儿挣扎着。

    自己似乎也在扯着嗓子抗议

    随之,这平时好端端清静的屋子,眨眼间便陷入一片混乱之中。喊不够,叫不够,那就是抢!顿时,自己扑向了苔丝,瓶底儿扑向了佐罗,四个人儿和两只猫儿便搅作一团了。人喊、猫叫、凳倒、椅翻,刹那间窗子外就引来无数只眼睛。古怪地闪动着,还夹杂着惶恐的声音:

    “疯了、疯了!爱猫儿爱出疯病了!”

    什么?什么?刹时,她只觉得窗外闪现出无数幸灾杀祸的眼珠子,正向着自己推着、挤着、滚着、涌着,莫名其妙地卷过来了。她一怔,便发现自己已经被拉到屋外了。那柔情的云团儿消失了,身旁只剩下了一股讨厌的铁旋风。梦,从蓝天上坠落下来之后的梦!不管你情愿不情愿,都得等着往下做。

    瞧!那只孤零零的猫儿

    她迷迷怔怔,也是那么孤孤零零。身旁铁旋风暂时消失了,可外屋却传来了他和烧鸡刘压低嗓门儿的说话声儿。不容反抗,可透着股子可怜劲儿。

    “我可告诉你,把自己的舌头好好管着!钱儿多得流油儿,你可得好好想想从哪儿来的!”

    “大哥!我、我可是好心“好心?你那好心可经常往外喷狗屎!你要敢把昨儿晚上的话往外捅一句,我就帮你到铁格子里找碗饭吃!不信,咱们就试试!”

    “大哥!别、别别”

    “得!话就搁在这儿了!以后有用得着大哥的地方,还尽管吭气儿!”

    “哎!咱哥儿俩,谁对谁呀!”

    恍惚间,外屋的声音消失了,再一抬头,他已经站在了自己的眼前,还是那么有谱儿、有派儿、一身洋打扮儿,就是突然没了那股男子汉的匪气儿。他一反常态,竟没有掀倒了泄火儿的意思,而是惶惶不安地瞅自己,好像天生就是个怕老婆的下贱货。

    “这些日子,嘿嘿”他找话茬儿。

    “”她不搭话,只想云团儿。

    “赶明儿,”他还在说“我给你搬回个录相机,那玩艺儿真绝!有了它,看电影儿就像看小人书。嘿嘿!真带劲儿,两千

    六!”

    “”她还是不吭声儿,又想细雨儿。

    “你、你怎么回事?!”他开始憋不住了。

    “”她还不接茬儿,更想得甜得心头打颤儿。

    “你、你真有了?”他终于可怜巴巴地问了。

    “’她一怔,可腰板儿挺得更直了。

    “真的?”他带着哭音儿又叮问了一句。

    “”她还是不回答。

    “没错儿!”他自己倒哭哭笑笑了“我早知道,你能给我争脸儿,你能!快四十了要得个小子,他妈的!老天有眼,祖宗积德!”

    “”她更不搭话。

    “这、这,”他又像在说服自己“这准是两个多月前那一棰子!当时我就说呢!有,有股特殊感觉,是那么股子邪乎劲儿!准是、肯定、赶情、没错儿!”

    “”她却不由地想起了另一夜

    “是、是吧?!”他仿佛猛地又起了疑心“真的、真有了吧?活祖宗!说话、说话呀!你、你这是干什么你!”

    “”她似乎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

    但就在这时,他却突然发了疯似地猛向她扑上来了,一下子抱起了她就往席梦思床上扔。她不说话,紧闭上了眼睛,谁让自己还是他的老婆呢?一件件被剥光了衣服,他骤然变得抖抖瑟瑟的了。她赤裸裸地躺着,好像专门给他难堪似地一动不动。但她还是能感觉出,他的手正打着颤儿在抚摸自己的腹部,他的耳朵正紧张地贴在自己肚子上听。神神叨叨,磨磨叽叽,还拢不住神儿地直喘气儿。

    好您哪!苦了

    她哪儿知道,当烧鸡刘归来添油加醋地告密后,可把这位一向自以为是的主儿给打懵了。是的!他需要找茬儿把老婆给蹬了,可现在这送上门儿的茬儿却似乎又太扎手了,自己的老婆能到外头打野食儿这事要一传出,那自己马上就得跟着在大裤裆胡同身败名裂大掉价儿!老婆再骂出自己是“废物”再公然宣布她“能生孩子”这里头的文章就更大了去了!自己不是成了满胡同人嚼在牙缝里的被阉了的老公狗了么?这太可怕了!那今后自己不但在大裤裆胡同里算不得个全合人儿,而且在新旧地面儿也无法再混事儿了!

    天哪!那可人高马大的怎么活?

    幸好如今这铁旋风已带着很浓的现代化气味了!迂回一刮,倾刻间便把那人高马大的大美人儿扫到一边儿去了。而这位水灵灵的主儿也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也趁势一转身儿打道回府了。您哪!就叫天下大事久分必合、久合必分!谁都怕自个儿出丑露底儿,于是那两只眼看就要合欢的猫儿首先便倒了霉!

    而现在这迂回战术终于达到高xdx潮

    她只顾闭着眼睛躺着,根本没料到他现在的眼神儿有多紧张。他怕她真有了,又怕她真没了。瞻前顾后,胆战心惊。他那副又哭又笑的怪模样儿,一会儿伸过耳朵去听听,一会儿探过手儿去摸摸,就好像得了魔症。

    隐隐的,肚子里真有个肉团儿在萌动

    她首先觉察到了,紧闭的两只眼睛里一下子便涌出了热泪。而他?也仿佛感觉到了,猛地照着她的屁股就是一巴掌。随着便傻冒儿似地扑在她的肚子上,亲着、吻着、嗅着、舔着,还疯疯癫癫地嚷嚷着:

    “有了!有了!真他妈的有了!”

    “”她还是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好!好!”他更来劲儿了“我、我也能有个儿子了!让那些红眼儿鬼再骂咱爷儿们!别躲我呀!今儿我得好好亲亲你,好您哪!有功之臣哪!”

    “”她还是歪着头儿,不搭不理。

    “这、这个,”他猛地又打了一个激凌“是、是我的吧?是、是两个月前那一邪乎吧?是吧?是吧?”

    “”她还是侧过脸儿,不吭不哈。

    “是!是!”他似乎在说服自己“肯定是!没错儿!是、是我的种儿!”

    “”她还是咬紧嘴唇,绝不接话茬儿。

    “你吭声儿呀!”他突然带着哭腔“他妈的!说呀!说呀!是我的!是吭他妈的声呀!你、你这是想成心气我!对下对?老子今儿个一定要听你说、说、亲口说!”

    得!动硬的了

    她刚来得及打了个冷颤儿,就感到他猛地揪着头发把自己提了起来,推着、揉着、晃着、摇着、啃着、咬着、喊着、叫着!天旋地转间,她只觉得浑身快散架儿了,但心底儿里却猛地往上一股股直蹿火苗儿。越摇越旺,越煽乎越往头上顶!啪、啪地又是两个耳光子,她顿时间便被打炸了:

    “不!是他的!是他的!是他的!”

    “啊”他惊叫一声儿,蓦地傻眼儿了。

    “离、离婚!”她却还在喊叫着。

    “别!别!”猛地,他乱了神儿跪下了,急忙抱住她的双腿,连哭带叫地哀求着“就、就算我过去混蛋,不是玩艺儿!成不成?求你千万别说气头儿话:孩子是我的!孩子是我的!我、我变牛变马也得报答你,孩子是我的!孩子是我的!别、别,千万别别别别”

    得!大裤裆胡同总算矮下了一个!

    您哪?绝了

    8

    又过了一年

    又有一帮老外到大裤裆胡同来参观,热闹得仍旧,一切还算满意。只是遗憾再没见到结猫亲家的盛况,因而那竖起大拇哥的“蒿!蒿!篙!”也就减了不少。

    唉!老街坊们能不为此深感惋借么?

    好您哪!住的好端端的却不知为什么要搬走?抽筋儿抽的!就连那东西裤腿口儿各缀着的锦毛绒球儿也跟着没了。大裤裆胡同里缺了这颇带洋味儿的一景,致使好些人的身上便渐渐沾

    上了遗老遗少的气味儿。

    骂!骂大街的还能少得了么?

    谁让这两户能人儿要污染这风水宝地儿?就说铁旋风这小子!愣不在二十二层的乾隆皇帝大酒家当小车队队长,非要调到一个更偏僻更老派儿的小县去混事儿。真他妈的没福气!可又听说最近他却偏得了个大胖小子,而且又和县长攀上了猫亲家。老天没眼!而那位水灵灵的大组长自从搬进了那座现代化的高楼,却仿佛永远不愿再迈回大裤裆胡同一步了。也缺他妈的良心!可也听说日子混得还挺不错,不但和什么大主任结成了猫亲家,而且还当上了那个最大的现代化百货商场的副经理。同时还抱养了个小闺女,打扮得像个小洋人儿似的。辱没祖宗!听着您哪,猫腻人家多少也难免些个猫腻事儿!

    只有那瓶底儿还不时偷偷来

    不过这小子那瓶底儿眼镜儿却仿佛更厚了,那虾米似的身段儿也仿佛更弯了,就连那内八字腿儿也仿佛更扭曲了。一来,还总拿着一张发了黄的旧报纸,而且一见了女人就总贴上去让人家看,吓得小媳妇儿们瞧见他就四散逃跑,连派出所都惊动了。

    据说,那上头印着一百多万只苍蝇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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