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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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迎晨时分,天露微白。

    库达替方莫离穿好罩袍,以极快速度收拾东西准备上路。

    夜里,莫离又干呕了三次,见她酒疹未褪又受了凉,库达决心加快速度。

    在抱莫离上马时,她曾醒来一次。

    “要上路了吗?”她模糊问了一句。

    “嗯!”他迅速跃上马背。

    “我的东西”

    “拿了!”他简短答道。

    听了他的话后,她似乎很安心,随即又昏睡过去。库达盯着她一晌一时之间难以接受这种状况,他不相信自己看起来像那种专门收留孤儿的大善人,但莫离对他极度的信任让他有一种奇异的温暖。

    为什么?

    她只不过是他无意间遇上的一名异国女子罢了,他并无义务送她到巴格达虽然他正好顺路。

    库达花了好长一段时间去恢复自己混杂的思绪,照理而论,莫离以男孩的装扮,应当坐在他身后与他共骑,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坐在他腿上,整个人偎在他怀中,若被他人看见,恐怕会以为他堂堂当今国王的侄子有断袖之癖吧?

    但莫离正在生病之中,这使一切都合理化了,况且在他知道莫离的真正性别后,他无法再像之前那样让她跨坐在他身后,随时有摔下马的可能,那不是一个女人该受到的待遇真是,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在乎女人的感受了?女人主动亲近他都是有目的的,不是为了财富、享乐,就是为了社会地位。

    无一例外!

    昏睡中的莫离不断滑动,让库达一直没有办法再加快速度,最后他干脆停下马拍拍莫离。

    “阿离!阿离!”他柔声唤道。

    “嗯?”她呻吟。

    “醒醒,想不想喝点水?”

    她摇摇头。双颊仍因起酒疹而泛红,但唇色却苍白得吓人。

    “你还会想吐吗?”

    “如果你不叫醒我,我想是不会只是我头痛。”

    “听好,阿离!我知道你现在很不舒服,但我们必须尽快赶到目的地,才可以请医生来瞧瞧,所以无论如何请你尽量打起精神,我们才能以最快的速度赶路。”

    她合作地点头,努力死撑着眼皮。

    当他们继续驰骋一段路后,莫离又不支睡着了,身体也开始不听话的往前倾靠在马脖子上,任库达如何扶正,她都重心不稳。

    她还真能睡,天塌下来都没她的事。库达咕侬一声,伸手扯下头上的黑布头巾,用它将莫离牢牢绑在自己身上固定住,如此一来,无论她怎样“歪斜”都不至于跌下马。

    几近黄昏时,他们终于来到波斯一处贵族宫苑。库达策马由正院到马厩途中,仆役们纷纷行礼,对他的敬畏之心显露无遗,也足见他的份量。

    当他抱着昏睡中的莫离走进正厅时,迎接他们的是一位和库达年约相仿,身材同等高大魁梧的男子,他的头发和双眸如黑夜子星般的黑亮,嘴角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人如黑夜一般高深莫测。

    “真难得,是什么风把你吹来的?这位是”那名男子望着库达手中的莫离,用波斯话问。

    “说来话长,能不能麻烦你去找西拉来,我待会儿再跟你谈。”库达定定地说,看不出在想什么。

    “好吧!你先抱他去西边的厢房,我差人找西拉来。”

    “谢了!”库达抱着莫离快步走往厢房。

    西拉是这座宫苑的总管,掌理苑内奴仆的杂役工作,是位身材微胖、年约五旬的妇人。西拉听说库达主人来此就觉得不寻常,她赶往西厢房时,库达正试图让莫离舒服的躺在床上,她注意到他的动作非常温柔。西拉警觉地望向床上的莫离,评估此人在库达主人心中的重要性。她从库达十五岁时就认识他了,他从未对任何人展现过如此的温情,尤其是一个女人没错!一个女人!

    尽管莫离一身男装打扮,但凭西拉阅人无数,一眼就可看出莫离是女的,而且是个面孔生疏的唐人女子。

    “怎么回事?”西拉冷静地问,顺便吩咐女侍们端来一盆盆的温水。

    “他起了酒疹,又受了凉,有点发烧的现象”

    “没问题,有我在不必担心。”西拉边说边解开缠在莫离头上的长条头巾。

    “我没有担心。”

    “哦?”西拉扬高声音,停下手边的工作看他,带着疑问的眼神表明不相信。

    “他救过我一次,我欠他一份人情。”库达冷峻地说,走向桌边替自己倒了一杯葡萄汁。

    “我了解,主人!”西拉顺着库达的话“高声”回答,嘴角泛起淡淡的微笑,欠一份人情?这个理由太牵强了吧?简直有辱他的威名,库达从不欠人人情,更别说让一个女人救他的命了,倒不如直接杀了他算了!

    听见西拉的回答,库达不以为然地扬起眉毛。

    西拉只有在嘲讽或不苟同他的命令时,才会用这种怪腔怪调的语气叫他“主人。”

    “我想你是否应该回避一下?”西拉提醒他。

    “为什么?”库达皱眉。

    西拉用眼光瞄了一下莫离,给了他“明白”的“暗示。”

    库达惊讶的挑高眉毛。

    西拉点点头回答:“白痴都看得出来她是女的。”她推库达走向门边,继续说道:“而且你表现得太明显了,主人!”

    “西拉!”他实在无法忍受西拉用那种怪腔怪调叫他。

    “我只是陈述我所看到的,好了,去去去,别妨碍我工作,伊恩在大厅等你。”在西拉面前,库达的主人身份常遭受很大的挑战,但他相信西拉的办事能力。正要关上门时,库达突然转身对西拉交代:“除了你和我之外,暂时别让其它人进来打搅她,包括伊恩。”

    西拉颔首关上房门,库达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才缓缓走向大厅。

    伊恩.巴尔马克和库达是从小一起长大,并且在战场上并肩作战的战友。库达为当时大食帝国“哈里发”曼苏尔的庶生侄子(注:哈里发即王位继承人,国王的意思),而伊恩则是当时波斯第一大家族巴尔马克家族族长哈立德的庶出儿子,从小就被送去巴格达的皇宫中受教育兼皇室子弟的伴读,也许都是庶出的关系,库达和伊恩从小就建立起深厚的情谊。

    由于大食帝国的阿拔斯王朝建立之初,波斯人有极大的功劳,因此,王朝前期的历任哈里发都极为重用波斯人,尤其巴尔马克家族人在朝中多担任辅佐的“维齐尔”(即宰相),下辖行政、军事、财务、司法等各部门,权力之大,可想而知。财富荣耀更是不在国王之下,只要是巴尔马克家族族长哈立德的座上客,都拥有其为之建造的豪华住宅和大片田庄。

    像这片位于波斯的宫苑,就是伊恩的父亲致赠给库达的礼物,不过私底下,库达已经将一半的拥有权让给了伊恩。

    才进正厅就见伊恩如往常悠哉的斜倚在软榻上,身旁一定环绕数名女奴伺候。

    “说吧!怎么回事?”伊恩用波斯语特有的腔调懒洋洋的问,其实心里好奇得很。

    “什么怎么回事?”库达也在软榻上坐下,女奴替他端来一杯盛好的饮料。

    “这样吧!让我们先来谈谈你为什么会突然跑来这里?我记得自从家族的人提议要将兹娜许配给你时,你就不曾来过波斯了。”

    “为了救人!我本来是要直接回巴格达的。”库达似乎显得相当烦躁,因为伊恩提到了一个令他头痛的名字。

    “切入正题!那个年轻人是怎么回事?”伊恩怪叫道,这才是他要问的。

    库达一口气喝光手中的饮料才开口:“上个月要运往中国的那批珊瑚、宝石和玻璃,在中亚时被突厥人抢夺一空,我去了解一下状况,没想到回程时被突厥人盯上,而他莫名其妙就被卷进来了。”

    “他受伤了吗?”

    “没有,只是起了酒疹又受了凉。”库达对他和莫离相遇的情形不愿做太多的描述,尤其是莫离用“奇怪方法”逼退突厥人那段。

    “你让他喝酒?你带酒做什么?”伊恩一脸吃惊,回教徒是禁止喝酒的。

    “拿错了。酒是别人送的,况且他不是回教徒。”

    “这点我注意到了,很明显的,他是个唐人。”伊恩谨慎观察着库达的反应。

    “他是到巴格达做买卖的小贩,和同伴走散了,他曾帮我从突厥人的追杀中脱困,而且他的马死了,于情于理,我都应该让他顺利抵达巴格达。”

    一旁的女奴再斟满葡萄汁。

    “他帮你脱困?有没有搞错?凭你还怕甩不掉突厥人吗?需要那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子救你?”

    伊恩惊讶道,和西拉的反应一样不以为然。库达一口气又喝个精光,他真搞不懂他为什么要在这里向他们解释自己的行为。

    “我当然可以摆脱那些该死的突厥人!”

    伊恩斜睨视他,他知道库达有所保留,但除非他肯主动说,否则以他的死硬脾气,任谁都拿他没办法。

    “我说库达,你也快三十了”伊恩俨然以父亲的口吻训他。

    “如果你是来当说客,就免了吧!”库达沉着一张脸,他此刻没心情谈这个。

    伊恩笑看库达一副要杀人的模样。“身为兹娜的哥哥,虽然明白你的决定,但有时还是得替自己的妹妹说说好话,受人之托,总得忠人之事,况且这次我父亲好像满坚持的。”

    “我的妻子,我自己会挑选。你呢?什么时候才要停止和女人之间无聊的游戏?”

    “唉!别傻了,天下女人之多,享用不尽,我何必娶妻来限制、虐待自己,而我的‘妻妾们’也可能会争风吃醋吵翻天,就像我父亲那样,没一天安宁。不必了!”伊恩伸手揽搂在身旁服侍的女奴。“像现在这样多好,我的情人之间都相敬如宾,我也轻松自在。”伊恩以口就身旁美女递来的水果,顺势香啄她的脸庞惹得她娇笑不已。

    典型的伊恩作风多情风流,处处留情。

    库达不予置评的耸肩,眼光顿时寒得透彻心扉天下的女人都是一个样子,全是金钱与头衔的奴隶

    然后,他仿佛看见一张与他怒目相向的小脸,听到那异于常人的恐怖尖叫

    不晓得她现在怎样了,库达陷入沉思,丝毫没有发现一颗心正逐渐被一个女人所独占。

    方莫离缓慢睁开眼睛,一时之间,她有置身云端的错觉,这张床不可思议的柔软,她整个人几乎是深陷其中,被纯白的床单和棉被包围。

    她猛然坐起身环顾房间各个角落,室内泛着柔和的烛光,房间里的陈设虽然简单,以她的标准而言也够“华丽”的了,但问题是这是哪里?像回答她的问话似的,房门突然被推开,一位身材圆胖的妇人托着一盘看起来像食物的东西进来。“醒啦?觉得好点没?”她用阿拉伯话问。

    莫离愣愣地望着她,还搞不清楚状况。

    “我叫西拉?矗〕缘愣靼桑獯镏魅怂的憬裉于蓟刮闯匀魏味鳌!蔽骼澄锪婪旁谀肷砬暗拇采稀?br>

    库达!她想起来了,那个狂妄、没风度又企图以一块硬羊肉噎死她,最后还害她全身过敏起疹的大食人。

    “你好点了吗?”西拉替她固定好小桌的位置。

    莫离这才注意到自已被换上一件纯白罩袍,头发也已松开,长过腰侧的头发正披泻在胸前。“好多了,谢谢!是你帮我更衣的吗?”

    “没错!”西拉有点讶异莫离流利的阿拉伯语。“用餐前,请先将你的手脸洗净。”

    “哦”莫离发出会意的一声,阿拉伯人还满爱干净的嘛!可是在床上吃饭真怪!

    自从前一晚,她吐光胃里仅有的几片肉干后,空无一物的胃就再没机会为她效命了,如今忠诚的抗议声早已咕噜作响,她现在饿得几乎可以吞下一整只鸡。

    可是,望着眼前的食物,她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不要告诉我这是羊肉”

    莫离敢发誓她现在的面部五官一定扭得很难看,正如她现在的胃。她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羊肉会“騒”成这种地步。

    “帮她换成牛肉。”库达的声音在门边响起。

    他的出现吓了莫离一跳,她下意识将棉被拉高至胸前,殊不知这完全女性化的动作反而更显露她真实的性别。

    但真正令方莫离感到紧张和不自在的原因,其实是来自库达今晚所发散出来的男性魅力。解下缠绕在头上的头巾,一头及肩的长发几乎黑得发亮,而卸下黑袍换穿上较舒适的白色衬衫和长袍之后,使他显得较不似之前冷酷,取而代之的反而是俊挺飘逸的感觉。

    唯一不变的是库达始终有一股大唐男人所没有的野性与彪悍,一对若有所思的金眸,让莫离觉得自己宛若是桌上那块等着被吃的肉。

    “我也不吃牛肉。”她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还算正常的话。“我觉得吃牛肉很不道德。”

    这算什么理由?

    库达习惯性微挑右眉,双手交叉胸前,倒想听听吃牛肉是怎么个“不道德”连西拉也忍不住竖耳倾听。

    “牛天天在田里耕作,辛苦自不在话下,你们怎么还忍心让祂不得善终呢?”基于中国以农立国的观点,莫离觉得自己的见解很具说服力。

    “我真怀疑你平常都吃些什么。”库达揶榆道,在他看来莫离简直与一般挑食的小孩无异。

    没有听出库达的取笑,莫离很认真地回答:“如果你们能换成猪肉的话,我会很感激的。”

    “猪肉!”西拉发出不可置信的惊呼,手里迅速做出祈祷的手势。“真主阿拉!”

    “很可惜的,我们不吃猪肉。”库达闭闭眼,强迫自己沉着地说,眼角已有掩不住的笑意。“而你也没有猪肉可吃。”

    “为什么?”

    “因为”他思索该如何解释回教徒不吃猪肉的原因。“吃猪肉是不道德的。”最后他决定引用莫离的话。

    “嗄?你们都用猪耕田?”莫离美目圆睁,一脸认真。

    这可好玩了,她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用猪耕田,大食人果然是很特殊的民族。

    库达低头,双肩不住抖动,最后终究还是爆出豪迈的大笑。

    一旁的西拉更是一脸惊讶的睁大双眼瞪着他,天下奇闻!她的主人在笑?一向待人严肃、不苟言笑的主人竟被一个小女子逗得哈哈大笑?

    莫离耸耸肩,将库达的反应视为赞同,唉!般不懂大食人。原先她一直以为她从来往大食和中国的商贩身上学到了很多有关大食人的生活习性,但现在她终于认清自己依然才疏学浅的事实,正感困窘时,她瞥见她的救星一颗蛋。

    “这颗蛋是生的还是熟的?”她小心翼翼,得先确定清楚,也许大食人有生吃鸡蛋的习惯。

    “熟的。”库达走向莫离,整个人盘坐在床中央,隔着餐桌正对着莫离。

    一得到库达的“保证”莫离二话不说,专心攻占眼前那颗“至高无上”的蛋,另外值得安慰的是,他们也有面类食物足以挽救她可怜的胃。

    “西拉!”

    “主人!”西拉往前跨一步,还未完全从惊见主人大笑的震惊中回复过来。

    “你先去隔壁澡堂准备一下。”库达刻意用波斯语交代西拉,并顺手拿起莫离盘中的羊肉。

    莫离太专注于填饱她的肚子,丝毫没注意到库达对西拉说的话。

    “难怪你们吃饭前要洗手。”莫离用阿拉伯语指出这显而易见的事实,他们吃饭都不用筷子。

    库达病捌鹧鄞蛄空馕凰普嫒缁茫醋砸t抖降呐樱”艽尤鲜兜较衷冢亢撩挥邢月豆佑t械奈氯幔Υp硐殖鎏粜迫说谋局剩床坏貌怀腥纤酚杏胫诓煌拿匀酥Α?br>

    “你现在也是用手,不是吗?”瞧她只差没把指头也吃下肚的可爱模样,库达自喉咙深处发出低沉的笑。

    “如果你能给我一双筷子,我一样会很感谢你。”她准备进攻下一盘食物。莫离天生有不服输的固执性格。

    库达再度露出他低沉而富磁性的爽朗笑声。

    “咳咳呜”

    莫离再度被他突来的笑声吓到她迟早会被他吓死人不偿命的笑声给噎死。

    “我承认你笑起来很好看,但拜托别次次都选在我要吞东西的时候,迟早会出人命的。”她气喘吁吁地说。

    库达搁在桌上的手支着脸,一手不断轻拍她后背,欣赏她恼怒的表情。

    她真的很特别。

    库达忍不住深深凝视着她。

    就以往接触过的异性,不是对他必恭必敬怕得要死,就是为了讨他欢心,处处顺他的意,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大声大气地说话,更别说是质问或挑衅了。而她方莫离,也许是因为不清楚他所拥有的权力和财富,才会如此对他。

    他温柔地伸手拨开覆盖她脸庞的一绺青丝,心想如果有一天她知晓一切,会不会也像其它女人一样,变得虚伪不堪呢?

    这个极自然的关怀动作,宛如电殛般直轰入莫离的脑门。望向眼前充满阳刚气概的男子,她顿然有一种心魂俱失的错觉感,随着他的靠近更令她产生不能呼吸的压迫感。

    “你你你你在干么?”莫离全身充满防备。

    难道他知道自己是女的?或者是他有断袖之癖?

    不管答案如何,她和他同在一张“床”上就是致命的错误,天!她甚至衣衫不整,她发誓如果宋家大少知道她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肯定倒贴一千万两求他回头娶她都嫌赔钱。

    “你们唐人的男人,头发都这么长?”库达的声音粗嗄暗哑。

    “当当然。”虽然没比我长,但肯定比你长,莫离在心里想,准备继续吃光桌上仅剩的水果。“想洗头吗?”

    “什么?”莫离一下没转过来,腮帮子鼓鼓的,满嘴塞满水果。现在话题扯到哪去了?

    “我记得这一路行来,一直听到你在抱怨什么头好重、好痒之类的话,待会儿你用完餐我们一起去洗。”

    原本要感谢他细心照料的话硬是让莫离给吞了回去。“我们?”她怪腔怪调地问。

    库达点点头。“浴室就在隔壁房间,我怕你使用起来不习惯,特地来等你一同去净身的。”

    方莫离的脸色随着他的话一阵青一阵白,库达自觉不是那种幽默风趣、爱损人的人,但他想他可能已经迷上她千变万化的脸部扭曲表情。

    “是吗?我想不用麻烦你了,我可能会吃很久,你你先去洗吧!”

    库达嘴角挂起意味深长的微笑。他发现当莫离说话开始结巴的时候,正代表她心里有鬼。

    “害羞吗?”

    “”她张大嘴巴哑口无言,以为自己听错了。这男人到底怎么回事?

    库达期待中的表情即将出现。

    “这有什么关系,反正我的身你也看过了,你的身体我也‘见识’过了,害羞不嫌多余吗?”

    果然!他“如愿”见识到他有生以来看过最“错综复杂”的表情。

    “自大、无聊、神经、卑鄙、色狼”莫离用最快速流利的汉语连串咒骂。

    “你骂的可是主人?他没那么糟吧!”西拉以阿拉伯话问,语气极度亲切,更贴切一点说是带着笑意。

    “嗄?”莫离转头看她。“你听得懂汉语?”

    西拉摇摇头,双手持续帮她搓揉着柔软如丝的秀发。“不!我只是从你的语气猜测的。“他真的把你惹毛了,不是吗?”

    “那个自大狂竟然在我神志不清昏睡的当儿,偷看我的身子!”她气愤指控,不说还好,愈说愈气。

    “哦”西拉婉叹一声。“真对不起,我也在你昏睡时‘偷看’了你。”

    “那不一样,你是为了照顾我。”

    西拉微微一笑。“这就对了,主人是个重荣誉、有责任感的人,况且当时他并不知道你是女的,而且我敢以阿拉之名保证,主人绝对对男人没有兴趣,他纯粹只是为了照顾你而已。”

    西拉一脸真挚,方莫离不禁迷惑,是吗?事情是这样吗?为什么一切会变得这样混乱,这已经脱出她巴格达之行的计划之外了。

    “可是,他他老爱戏弄我,拿我穷开心。”她对西拉大吐苦水。

    主人戏弄她?她们谈论的可是同一个人?她的主人从不轻薄女性同胞的。

    洗净头发后,莫离整个人泡进偌大的浴池,温热的水流彻底舒展了她一身的紧绷。大食人还真懂得享受,她压根儿没见过洗澡的地方能够设备如此完善,装饰如此富丽堂皇。

    “库达呢?”虽然很不愿再见到他,但莫离还是忍不住问起。自从他丢下满嘴塞满水果惊愕不已的她狂笑离去之后,就没见他再出现。

    “他在另一间净身,有其它人照料着,你要找他吗?”

    “我才没有要找他,只是随便问问。”

    听说大食人满好色的,果然名不虚传。

    莫离管不住自己的脑袋,忍不住开始想象库达裸身浸泡浴池,身旁美女环伺,左一个递水果,右一个献美酒的画面。

    “你使他感到快乐。”

    西拉突然冒出的话显然和她刚才想象的画面配不起来。

    “什么?”莫离发现她完全抓不住大食人转话题的方向。

    “我从来没见过主人笑,我曾经怀疑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去笑,可是,你做到了。”

    “我想他是太久没找到可以戏弄的对象了。”

    “不!主人向来沉默严肃、惜字如金,说真的,我也是第一次看见主人有那么高的兴致和一个人说话,而且不是谈公事。”

    “真是我的荣幸!”莫离悻悻然。

    西拉慈祥的笑了笑,柔声道:“主人十五岁时我就开始服侍他了,我看得出来主人真的很关心你,如果你能对他有耐心点,你会发现主人是个很棒的男人。”

    有耐心点?

    就算他真的是很好的男人又如何?一旦到了巴格达,他们就得分道扬镳,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从此了无瓜葛。

    她必须先找到阿罕,然后再想办法打听爹爹的下落,遇上库达只是她“巴格达之行”的“意外”罢了。

    没错!只是一项“意外!”

    哦!老天!这项“意外”连带地几乎害她散了全身的骨头。

    方莫离坐在床前梳理她一头过腰的秀发,两眼却直盯“罪魁祸首。”

    从长安一路行来,大多时间都是和阿罕露宿野外,睡的都是满布石砾的地面,倒也不觉辛苦。但昨晚,试图让自己能安稳躺卧在这张床上的努力简直就是她有生以来尝试过最辛苦的事,比登天还难。

    这张床拥有她见过最不可思议的柔软,而且雪白如天上的云,之前一次睡它时,她正处于昏睡的虚弱状态,根本没机会去体验躺在上头那种软绵绵的舒适感。直到昨晚,她怀着兴奋的心情准备去好好享受那躺卧云端的感觉。

    岂知情况与她想象的完全不同,甚至更糟,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去“躺”它,全身上下根本找不到适当的“施力点”不论是左躺右侧伏趴正卧,都会使她“深陷”其中不得动弹。

    总之,莫离完全被这张床打败,它令她觉得自己像只快溺毙的鸭子,她怀疑睡这种床的人是不是都练过“软骨功?”

    穷则变、变则通,聪明如她便决定不再和自己快散掉的骨头过不去,连棉被带枕头的打起地铺倒也一觉到天明,唉!莫离不禁怀念家中那张硬实但温暖的床炕。

    放下梳子,莫离纯熟的盘起长发,无奈地,眼前的难题使她皱起纤眉。

    之前都是阿罕负责替她缠头上“那堆东西”现在可好了,她该拿眼前这堆布怎么办?记得阿罕好像是这样缠的。

    方莫离连试好几种缠法,那些布硬是不肯乖乖待在她头上,一会儿不是遮住她脸就是缠着她的脖子最后连她的手都要打结了。

    “叩、叩、叩、”就在莫离弄得不可开交,满头大汗与那堆顽劣的头布奋战时,响起礼貌的敲门声。

    太好了!西拉来得正是时候,她正想去找她来帮忙。

    “请进!”她大喊。缠在头上的布条整个又脱落下来,全绕在脖子上。

    一见来人,莫离大惊,指着他久久无法出声事实上,她确实无法出声,因为她忘记自己手中仍握着布条,一伸手的结果,反而更勒紧了脖子上的布条。

    “这么高兴见到我吗?”库达关上房门,以慵懒但沈稳的步伐走向她,替她解开那些纠缠一堆的麻烦。“咳”“你”她剧烈咳嗽上气不接下气。

    “故”她总有一天真会窒息而亡。

    “意”不是噎死也肯定是被勒死。

    “的”库达是派来取她性命的吗?

    库达理顺那堆混乱纠葛的头巾,表情突然恢复到她刚认识他时的严肃冷峻,他的金眸以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狂烈真挚定定注视她他动作轻柔地替她缠头巾。一阵沉默后,他首先打破僵局。

    “为什么一个人到巴格达?”

    “什么?”莫离愣愣的,不晓得是因为跟不上他转话题的速度?抑或是被他轻柔的动作所迷醉?

    “一个人到巴格达是很危险的,尤其像你这样的东方女子。”库达纯熟的将布条塞好固定。该死!她迟钝的脑袋难道想不出这种危险性吗?

    这下莫离听懂了!库达说话的语气和姨丈训她时一模一样,若不是她现在脑筋清楚而且明白身处何地,可能会以为正在长安家中聆听姨丈的训话。

    “我不是一个人到巴格达,我和同伴阿罕走散了,记得吗?”她好心提醒。“况且我是男装出现,不会有人认出我的,你刚开始不也是没认出我是女的。”

    “你很可能会遇上人口贩子,阿离!很不幸的,人口贩子的目标通常是不分性别的。”库达只要想到这种可能性就不自觉恼怒起来。“而你太没警觉心了。”这小傻瓜有轻易相信人的特质。

    天啊!这人不但有她姨丈爱训人的性格,而且比她姨娘唠叨。

    等一等!难道库达是在关心她?莫离心中顿感暖烘烘的,可能吗?他们认识甚至不到两天。

    但,她明白像姨丈、姨娘对她的唠叨与训诫全仅出于关心,库达应该也是

    “别担心!我有秘密的防身武器,记得吗?我用‘它’救过你两次。”莫离兴冲冲趴向地面,以极不淑女的姿态跪着,上半身紧贴地面,臀部则翘得老高伸手探向床底下摸索。“你在干什么?”库达耐着性子问,难道她的言行举止不能“正常”一点吗?

    “找我的随身宝贝呀!奇怪我昨天睡觉前明明把它塞得好好的怎么找不到哈!有了!”她从床底下抽出她随身携带的黄色布袋。

    库达翻翻白眼,又来了!这是他第二次听到这种“笑声”哈如果它也算是一种笑声的话。

    “你看,就是这些。”莫离从黄布袋中拿出一些奇怪造型的东西,洋洋得意。“这是我自己研究调配的火葯,你一定没见过吧!”

    “火葯?就是你用来逼退突厥人的玩意儿?”库达拿起其中一个把玩察看。“我是听过中国有一种‘炼丹术’”

    从认识库达以来,他表现得让她觉得自己好像是那种连生活常识都严重欠缺的庸脂俗粉,现在她终于也有机会向他炫耀。哈!你到底也有知识浅薄的时候吧!这就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还有一山高。

    “嗯!这些火葯全是我自己看这本书研究出来的”莫离突然想起库达之前说的话,瞪大双眸死瞅着他。“你不会恰巧是人口贩子吧?”她神秘兮兮的问,心想不会就这么倒霉真误上了贼船吧?

    她的脑袋到底是什么做的?就算是真的人口贩子也不会承认的!

    库达耸耸肩,满不在乎的轻松模样,脸上摆明了你看我像吗?

    泵且信之莫离的表情如是说。很好,确认完毕。她继续说道:“我可是相信你的人格才告诉你的哦!你看,就是这本孙思邈的‘丹经’,里面就写得很清楚,哦!对了,我正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因为我出门时太匆忙了,带的‘硝’可能不够,我能在哪里买到它?”莫离问。

    “‘硝’?”库达学着莫离的汉语发音。“这又是什么见鬼的玩意儿?”

    莫离无奈地摇摇头,她确定这个人对自己不懂的事没什么耐心。“就是这个!它可是我调配火葯的重要成份。”她取出一块硝石给他看。

    库达仔细观看那块硝石。“这个东西我们叫它‘中国雪’,波斯人都叫它“中国盐。””

    “中国雪”莫离重复念着。这个名称好,她喜欢!挺有意境的,至于那个“中国盐”听起来就比较逊一点。

    “很可惜,这里买不到。”

    “真的?”这下玩完了。

    “不过在巴格达的中国市集里也许买得到。”

    “真的?”总算还有点天良。

    “你没事都带这些危险物品?”他想起它的威力。

    “危急的时候非常好用。”

    库达现在更确定一件事他根本不必担心莫离会被人口贩子拐骗走,因为她会先炸死她自己。

    “你可能会不小心炸掉你愚蠢的脑袋。”他用手轻敲了她头一记。

    她气唬唬地说:“我的脑袋才不愚蠢,所以根本不会被炸掉!”

    远方传来一阵钟声,库达突然改口道:“你暂时先别离开这间房间,待会儿西拉会送早膳来给你。”

    “为什么?”

    “怕你饿坏了!”库达带着愉快的笑容忍不住捏捏她苹果般的粉颊。

    莫离双手插腰。“我是说,我为什么不能离开这间房间?”

    他们两人真是无法沟通!

    “你只要答应我不乱跑,等你身体较恢复后,我们就动身前往巴格达。”库达的“命令”有不容妥协的坚决。

    “我在等你的回答。”

    “好嘛!我答应你不乱跑就是了。”莫离心不甘情不愿。

    “很好!”得到莫离的“保证”后,库达带着一脸不可一世的满意笑容离去,莫离则在他身后做了一个超级大鬼脸。

    走回床边坐下,她摸了摸刚才被库达轻捏的脸颊,心中泛起一股奇异的感觉,他是在关心她吗?莫离不确定,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

    他绝对是个霸道至极的男人。

    我只答应他不“乱跑”可没允诺他不“离开”这间房间。

    莫离轻轻拉开房门,她已在房里待了一会儿,都快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还不见西拉和食物的踪迹。

    奇怪!怎么四周静悄悄的?人都上哪儿去了?

    她蹑手蹑脚的穿过长廊,来到另一室,这一室中无论男男女女全都停下手边的工作正在净面、洗手、洗足,准备朝着同一方向朝拜,他们一定都是朝着一个叫“麦加”的地方膜拜,之前阿罕也是这样,而且一天要拜五次(注:即晨礼、十礼、哺礼、昏礼、宵礼),她看见库达也在他们之中。

    太好了,先到花园逛逛吧!不趁现在更待何时?等库达朝拜完她就没机会了。

    莫离快步穿越长廊走向花园,这里的景观和中国庭园设计简直相差十万八千里,华丽除了华丽还是华丽。

    花园后是一处空旷的库场,看起来像是操练士兵或练武的专用场地,在库场的正中央有一具真人大小的草人,草人上有许多洞。莫离好奇向前打量,心里忐忑难安,听说在西域一带有些民族使用巫术波斯人不会也来这套吧?愈想心里愈发毛,还是回房去吧!谁晓得波斯人有没有活祭生人的习俗。正想回头时。

    咻!

    莫离感觉头顶微微震了一下,她立即吓得放声尖叫。

    “射中了!射中了!”稚嫩叫喊的男声打断她。

    莫离伸手摸向她的头顶这、这、这这太夸张了吧!她头上那包头里布上正插着一枝箭。

    “小表!这就是你们波斯人的待客之道吗?”莫离气得脸色发青跑上前企图揪住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太过份了!竟拿她的脑袋当标靶,刚才箭只要再射偏一吋就直入她美丽的小脑袋了。

    男孩身手俐落地跳上石头,双手插腰,一副傲慢不可一世的样子很像某个人,他高声宣示:“我不是波斯人,我是阿拉伯人。”

    “很好!”她用力明白的点头。“我的小阿拉伯人,现在每个人都在做‘晨礼’,请问你现在在这里做什么?小心真主阿拉因为你的偷懒而打你的小屁股!”

    这项恐吓似乎有点效果,男孩顿了顿,示威的嗓音明显小了许多。“你又是谁?我没见过你!待会儿我叫库达叔叔把你赶出去。”

    哦!库达叔叔是吧难怪这小子狂傲的态度和他叔叔如出一辙,不过知道这项事实后,莫离忍不住露出一种吓唬小孩的邪笑。

    “如果我是你,我就会聪明的保持沉默,因为就算你告诉他们,你还是会被打屁股的,第一,你偷懒没有做晨礼;第二,很不巧的我是你库达叔叔的客人而且你还留下了犯罪的证据。”她指了指插在自己头上的那枝箭。

    这招果然厉害,男孩立即沉默不语。

    吓唬小孩实在不是她的作风,她只想给这下巴快齐天高的小子一点教训,现在既然目的已经达到,她还是和他握手言和才是明智之举。

    “我叫方莫离,来自很远很远的中国,如果你肯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就不告诉你库达叔叔这件事。”

    “你保证?”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男孩不是很了解她话的意思,但他依然从实招来。“我叫哈伦,我的父亲迈赫迪是哈里发的继承人,库达是我的堂叔。”

    原来库达是大食帝国的皇室贵族,难怪突厥人要追他,他实在太值钱了!

    “你的箭射得相当不错!”莫离称赞道。

    “你真的这么认为?”哈伦恍若碰上难得一见的知音。

    “肯露一手给我瞧瞧吗?但别拿我的头当靶。”莫离事先声明。

    “咻!咻!咻!”

    话才刚说完,哈伦以极快的速度连放三箭,箭箭都射中草人的心脏部位。

    强!真是太强了!莫离打心底佩服,这小子真有两把刷子,如此稚龄箭术就如此纯熟,想必将来定会有一番作为。

    “你今年几岁?”她一面鼓掌一面激赏地问。

    “七岁。”哈伦也志得意满。

    “真厉害,可以借我玩玩吗?”以前就想学射弓箭,但一直都没有接触的机会,如今有此机缘,怎能不好好把握?

    炳伦大方出借弓箭给莫离,难得有人赏识他的箭术。

    方莫离用力拉弓。

    奇怪!就是拉不开。她使尽全身的力量跟它拚了,她不信她的力气会输给一个七岁的小毛头。

    “用力一点,你有没有吃饭啊?”哈伦以极老练的口吻嘲笑道。

    拉不开弓也就算了,但她拉不下这个脸,目前看来她至少还是个虚长他几岁的“大哥哥”说什么也不能就这样栽在他手上。

    “你说对了!我还没吃饭!”莫离也是个禁不起别人激的人。

    她将弓箭递还给哈伦,对这玩意儿失去了兴致,拍拍衣袖,她决定小小的现一下宝,让哈伦开开眼界。

    “我告诉你,对付敌人的方法并不是只有射箭而已,我让你见识一下我的方法!”

    “怎么样?厉害吧?”

    方莫离和哈伦连跑带笑的冲回房间,纷纷倒在床上笑岔了气,两人的脸像被黑炭抹过似的乌漆抹黑。

    炳伦用力点头。“嗯!真厉害!你怎么办到的?”

    “秘密”莫离志得意满,摆出“大哥哥”的权威。

    “阿离!”

    “砰!”门被硬生生撞开,只见库达如旋风般卷进房内,整张脸胀成他最痛恨的“猪”肝色,两道带刀的目光足以杀死在场的任何“动物”巨大的身影耸立门口,挡住他们唯一的“生路。”

    一见库达脸上因愤怒而肌肉抽动的表情,莫离和哈伦同时收起笑声,互看对方,想找出“共同”的反应来面对怒气冲冲的库达得偿所愿地,他们找到了一个“共同”的表情装傻。

    “天杀的!你们在搞什么鬼?”库达吼道。自他十四岁那年因故和伊恩大打一架后,就再没人能真正激起他的怒气,但她方莫离办到了。

    因为她做了一件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更贴切一点的说,那声爆炸引起的“恐慌”足以媲美世界末日。

    爆炸发生时,宫苑内上上下下的人都正在做晨礼,一声震逃诏地的巨响,让所有膜拜的人都以为是真主阿拉降怒,纷纷夺门逃窜。一时之间,人挤人,人推人,有人跌倒被踩,有人踩到人而跌倒,全部乱成一团。

    火葯这东西是在唐朝以后才逐渐由中国传到大食的,所以当时大部份的大食人和波斯人压根儿就没见过这么“威力十足”的东西,声音大得吓人。

    唯一没有被爆炸所“吓到”的大概只有库达而已,因为之前在沙漠中已见识过莫离对付突厥人的“功力”因此,轰隆巨响传来,不用想他知道莫离又在使用她的宝贝了,除了她还有谁会干这种事!

    现在的库达显然是开不起任何玩笑。当他发现插在她头上的竟是一枝箭时,原本已拧在一起的眉头又更紧缠。“你头上那枝箭见鬼的又是怎么回事?”库达依然大声吼道。

    这个就比较好解释了!

    方莫离抢先开口:“你不要那么大声,我和哈伦只是在练习射箭”

    库达将杀人的目光转向哈伦,咬着牙以极不置信的口吻,一字一字慢慢迸出:“你拿她的头当靶?”

    莫离正准备摇头否认说是误射的同时,哈伦倒是诚实的承认。“对不起!我不知道莫离是叔叔的客人。”

    “不是理由!”库达拎起哈伦坐在床上,将他翻身压在膝上,重重打他的屁股以示惩罚“我不是告诉过你很多次了,练箭不是为了给你恶作剧或炫耀用的,你不能随便拿人开这种玩笑,我们应该将它视为和上战场时一样神圣。”

    “对不起!炳伦一定谨记在心。”库达下手的力道十足,但哈伦仍忍住痛坚定的向他叔叔保证。

    炳伦的父亲迈赫迪是现今国王曼苏尔之后,最有可能的王位继承人,而哈伦之上又有哥哥哈迪有继承之权,由于可能涉及未来王位的继承纠纷,因此身为次子的哈伦被长期送往波斯受巴尔马克家族教养。不过,身为迈赫迪的堂兄弟,库达受托监督巴尔马克家族对哈伦的调教。而库达对哈伦管教态度之严格,是因为他看得出来哈伦日后必定会比他的哥哥哈迪更有作为与担当。

    “很好!你先去用膳。”库达拍拍哈伦肩膀,他虽年仅七岁,已颇有敢做敢当的风度与霸气。

    “是!”哈伦恭敬有礼的退场,脸上升起一抹担忧之色,似乎暗示她不要惹恼了库达。

    库达默默扯开她的头巾取下箭,并用头巾将她脸上沾的一团黑拭去。

    “你其实不必对他那么凶的,我不在意”

    “你身上还有多少那种危险的东西?”库达声音冷得慑人,莫离反而希望他像之前一样大吼大叫的远比较好应付。

    “你你要做什么?”她有不祥的预感。

    “全部拿出来!我要将它们毁掉。”

    “你敢!你不可以那么做,那是我的东西,你无权拿走它!”她尖声抗议,那是她花了不少钱买材料精心研究调制成功的火葯,而且是她前往巴格达随身必备的防身武器,怎能说给就给。

    “你看我敢不敢!”

    库达气极了,将她同样压在他的腿上,作势要打她的屁股。他向来是不会恨女人斤斤计较的,但只要想到她可能会做出炸掉自己脑袋的蠢事,就让他怒不可遏。

    “你这个霸道的野蛮人,我又不是哈伦,你也不是我爹娘,你凭什么因为我损坏了你的草人就对我使用暴力?”她双脚死命在半空中摆动,双手也不断捶打他的小腿,他让她丢脸丢大了。

    “损坏草人?只有损坏草人而已吗?”库达病白叛郏挥每匆材懿碌剿亩钔飞舷衷谝欢ㄓ辛教跚嘟钫诒┝业奶拧?br>

    莫离吞吞口水,不太愿意地说:“我承认我是制造了一点噪音,打搅到你们做晨礼。”

    “一点噪音?”他按捺不住地吼道。“你的一点噪音让宫苑内一半的人因惊吓在逃跑时跌倒而被踩伤!”闻言莫离立即停止摆动双脚。

    “呃”典型装蒜的声音,她感到有丝愧疚,不过情况起码没有她想象的糟,至少另一半的人。

    仿佛看穿她心思似的,库达继续陈述:“另一半的人因为踩到已经跌倒的人跟着跌伤了。”

    “嗄?”莫离完全放弃挣扎,整个人乖乖趴在库达腿上。“对不起我不晓得会引起这么大的灾难。”

    看她弃甲投降,准备接受处罚的楚楚可怜模样,库达反而下不了手。

    拉起她坐着并扳过她的身体帮她重新缠好头巾,他发现她圆亮的眼中转动着随时会滴落的泪珠,一脸悔悟。

    “我真的很抱歉有什么我可以做的吗?”她吸吸鼻子,拚命绞着双手,好像随时要哭了,想到什么似的,她连忙道:“我帮你疗过伤也许我可以替受伤的人包扎。”

    库达了解她想赎罪的心理,起码证明她还有点良知。但从认识她以来,所有在他生命中不可能发生的“状况”都纷纷出现,一个草人都可以让苑内所有的人受伤,那么如果她因替一个人包扎而让其它人被惨叫声活活吓死,他想他都不会觉得太惊讶了,他甚至不敢去想有什么事是不可能发生的。况且,如果让奴仆们知道这场惊逃诏地的“阿拉发怒”是由一位来自遥远神秘东方的唐人女子所引起,恐怕会有更大的騒动,他们也许会以为莫离使用了某种宗教的邪恶妖术,到时她的下场可能会比任何一个多神教徒都来的惨,毕竟在阿拉伯帝国境内,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到外国游历,对新鲜事物及其它民族文化的包容力也就狭小许多,大多数保守人士仍很难去接受多神教徒。

    莫离一双盛满无辜与愧疚的玉瞳紧盯着他,让他心中莫名悸动一下,他才认识她两天而已,该死的!为什么他要替她担心那么多?

    “你不必做任何事,只要待在房间哪里都不去,并且不再使用你的宝贝火葯就行了。”

    库达说完走出房间,头也不回的带上房门,留下深感挫败的莫离呆坐在床上。

    他的表情简直就像是看到瘟神一样,她越想越沮丧,难道她真的这么可怕?她知道自己带给库达很多麻烦,但也不全是她的错呀!

    毫无疑问的,遇上突厥人的追捕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完全是库达自己的问题。但话说回来,若不是受到突厥人的惊扰,可怜的“快步”也许还可以“撑”到巴格达,她就不必被迫和他同行,去吃那恶心巴拉的羊肉、误喝葡萄酒,然后跌进水里受了凉、起了酒疹,那么,她当然也不会住进这里,遇上哈伦最后引起这场騒动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库达怎能全怪她呢?

    现在他肯定不会再理她了!

    不知怎地,莫离万分难过,坐在床上,唏哩哗啦的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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