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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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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黎郡主大闹东厂,强把人犯带走的事,早在当夜就传到了张扬和贺家耳里。

    贺家劫案是何等大事,尽管人犯年纪虽小,但贺斐意并不在乎这点,他仗着王振是他干爷爷;隔日一早,便理直气壮地吵进了九王府要人。

    九王爷当然是震惊莫名,兰岚更是大惊失色,只有朱乐姿笑得好生得意。

    ‘我孩儿向来有些任性,看在她和狄将军大婚将至的分上,给本王一个薄面,此事暂且莫让王公公知晓,事后,本王一定会给贺少爷和张公公一个交代。’他寒着脸对贺斐意和一同前来的张扬说完,便吩咐李仁备轿前往黎轩小筑。

    入轿后,九王爷陷进了前所未有的难题里。清黎已经不是单纯为讨岚儿欢心所下的决定,虽然那是个该死的错,但他不打算后悔,也没什么好弥补的。十年前,他拆散了侯家,为了兰岚,他早就开启了祸瑞,而今仍是为了兰岚,他绝对不能让东厂的人查到清黎头上。

    清晨时分的黎轩小筑,依然春意荡漾,一点都不晓山雨欲来。

    九王爷亲临是多大的排场,王府里派来传讯的人一进门,吓得才上任的何总管紧急召集了黎轩小筑内所有的下人做准备。

    待在清秋楼看顾粱红蔓的狄无尘早就醒了。才出门,瞧见小雁慌慌张张地朝黎香苑奔去。

    ‘什么事?’

    ‘驸马爷,九王爷到这儿来了。’给何总管这么叫叫嚷嚷,小雁也慌得跟什么似的。

    ‘一大早吵什么吵?’侯浣浣揉着眼,随意罩了件衫子走出来。

    一见主子的胸口还半开着,更要命的是还在狄无尘的面前,小雁马上刷红了脸。

    ‘没事的。’狄无尘比她还镇定,他把披风褪下,包住了半醒的女人。‘进房去把衣服穿好,外头冷得紧。’他哄着。

    星眸半开的她全无尴尬之色,反而慵懒得对狄无尘一笑后,整个人全贴到他身上去;这样的亲密,让一旁的小雁呆住了。昨天前,这两人还互不吭声的呢,怎么才过了一晚,就好成这样?小雁呆楞楞地想。

    ‘你照顾她,我去瞧瞧。’狄无尘把侯浣浣送至小雁身边,吩咐了一声。

    ‘她闯祸了。’

    ‘我知道。’

    九王爷皱起眉。听他的口气,好像完全站在清黎那边,但是,这不像无尘的作风。

    ‘无尘,我把清黎交给你,是因为只有你管得住她,结果呢?你居然帮着她去东厂抢人,你太让我失望了。’想到这事的麻烦性,九王爷失去了一贯的温文气度,恼怒得大叫。

    狄无尘没说话,请他上了清秋楼。

    ‘你们带走的,就是这孩子?’九王爷愕然地看着熟睡的粱红蔓。

    ‘没错!连我都受不了!她只是个孩子,东厂的人却严刑逼供。王爷,那些首饰我可以作证,的确是清黎送给她的。’

    看到那红肿的十指,九王爷失去了声音,好一会儿才接受了狄无尘的话。首饰?他皱眉,不解地看着狄无尘。

    ‘清黎呢?’王爷闷闷地问。

    ‘在房里,昨天为了这件事,她也累了。’

    ‘去把她叫起来,我有事要跟她谈!这事我要私下跟她谈。’王爷转过脸,想到贺家,他脾气又来了。

    ‘好吵哦!你们。’她终于走出来,淡淡脂粉仍盖不去眼下浮现的那眶黑眼圈。

    看到梁红蔓,她整个人清醒了。‘黎轩小筑又不是只有一个清秋楼可以讲话,无尘,红蔓还需要休养,你又不是不知道。’侯浣浣有些不悦。

    九王爷瞪着她。‘是我要上来的。’

    她好像这才注意到九王爷,屈身随意施个礼。

    ‘我有事跟你谈。’王爷气闷地走出去。‘无尘,这是我们父女间的事,你别插手。’

    狄无尘想说什么,被侯浣浣挡住了,现在她也感觉事情不对劲了。

    一到临春阁,王爷的脾气再也挡不住。

    ‘你知道到东厂抢人是多大的罪吗?’

    ‘我没想这么多。红蔓本来就是无辜的,金锁和玉镯是我给的,不是红蔓偷的,有什么事就冲着我来,何必拿个小女孩开刀。’她理直气壮,根本没把王爷看在眼里。

    ‘你以为红蔓是因为偷窃的罪名送审?’他恍然大悟于狄无尘的话。

    ‘不是这样吗?’

    王爷忽然疲累不堪,原来以为狄无尘知晓这事,也愿意站在清黎这边:这样看来,九王爷终于知道自己是无能为力了。捧着头,他灰心地看着她。

    ‘我回王府了。’

    她赶忙走过去扶住他,再出声时,掩不住—分歉意。‘对不起,我的态度太冲了。’

    ‘没有’他抬起头,哀伤地对她笑笑。‘清黎,我会处理的,一切都会没事的。’

    她不明白有什么事能把一个高高在上的王爷重挫成这样;她只知道,这段日子里,她对这个曾逼迫她的男人,早不自觉地生出了一分感情,而且这种感情,多过对母亲兰岚的。

    ‘我认为有事。’狄无尘的声音,从阁外静静传来。冯即安在身后,神色很复杂。

    ‘无尘?’她不懂他脸色的阴冷,更无法看清九王爷在狄无尘出言后,那更显绝望的脸。

    ‘王爷,您的话问完了吗?如果问完了,那么该我来问我的未婚妻一些小问题了。’他按住她的肩,神情很冷淡。‘坐下来。’

    冯即安在门外看守着。

    ‘什么事这样正经八百?’她问。

    ‘红蔓。’

    ‘那到底是’她微微蹙眉。

    ‘不是玉镯’他静静地看着她,那个计划一点都不荒唐,她比他想像的还要聪明,只是他太笨,他完全忽略了。

    狄无尘蓦然想起,小浣骂他无情无爱的话,她骂他永远不会懂那种为爱义无反顾的心!义无反顾,天豪,就是这样犯了错吗?狄无尘捏紧拳头,觉得自己再也不是自己。‘红蔓送去当铺的,是你脖子上的金锁,但是那块金锁,却是贺家被劫的财物之一。’

    她愕然地望着他。脖子上的金锁明明是九王爷为了压惊,特别送给她的,怎么会变成贺家侯浣浣脸色发白,想起陈小韬在袋子里随手翻起的那块锁片。

    一切太巧了!是老天有意绝她吗?侯浣浣抬起头不!她不能否认,一旦撇清关系,红蔓只有死路一条。

    而她,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慢慢地,侯浣浣站起来,那样小心又谨慎。

    ‘你想知道什么?’

    ‘我正想问你。’

    翘起嘴角,侯浣浣笑出声。

    狄无尘不解她怎么能笑出来,他的心痛难道她一点儿都没感觉?

    ‘是我做的。’她说,语气斩钉截铁。

    ‘啪!’

    很清脆的一声,他扬起手,眼前的女孩被打得仆倒在地。狂怒中的他,努力地想控制自己的怒意;但,最后还是对她动手相向。

    他不想打她的,可是他真的好恨她这么干脆地承认了一切。

    ‘是我做的。’她重复一逼,抚着脸颊。侯浣浣没有哭泣,不为什么,她早知道依他的个性,一定会这么做。

    ‘你真以为可以无法无天?’他咬牙切齿。

    放下抚着脸的手,她认命了。‘无尘,你动手吧!’

    ‘卜山的贼人呢?’

    ‘他们不是贼人!’她突兀地打断他。‘他们不是!在我的心中,他们比你们这些当差的还高尚;他们是我的家人、我的朋友,哪伯我身在王府一年、十年,也改变不了我对他们的爱。’

    一切的真相随着她的答案再清楚不过了,狄无尘霎时只觉得万念俱灰。

    ‘如果你还想知道什么?贺家的抢案是我策画的,那群你所谓的贼人也是我接应的。’

    ‘住口!你还执迷不悟!’

    ‘我根本就不后悔,信不信随你,反正我逃不掉,不过你休想逼我供出人名,要不然’

    ‘不然你会死,用簪子吗?死你一人保全那些混蛋?朱清黎,你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狄无尘苦涩地笑起来。

    ‘我宁可什么都不是。’她悲哀地摇头。‘生命的价值重过一切,这是卜家的信条,我不过是实践。’

    ‘你为什么不替自己想?交出那些人,你还是可以’

    她打断他。‘所谓的生命,并不单单是指我自己的,还有别人。’

    ‘你就这么自甘堕落、就这么’

    啪!那个巴掌又重又响,狠狠地、快速地,几乎是带着恨意掴上狄无尘的脸。

    ‘不准你这样侮辱我,你可以骂我不识好歹,但不准说我自甘堕落!我在卜家过得有情有义、抬头挺胸,这件事早在我十三岁入山那年就注定了!我侯浣浣身是卜家寨的人,死也不悔,我没有错!狄无尘,你以为你是谁?是神?可以左右他人的命运!’

    ‘不要再提那个名字!你叫朱清黎!你姓朱,你叫朱清黎!你是九王爷的女儿,该死的!我讨厌忘本的人!你明明是皇族的人,就算卜山把你养大,但那终究不是个好地方,你不能把你的忠诚栘一点点到这边来吗?你一定要把事情逼到这步田地吗?’他觉得自己就要爆炸,在这种情况下,没再动手打她,真是奇迹!

    他开始摇她,摇得她晕头转向,摇得她几乎要散了,摇得地眼泪失控地落下来。

    ‘那是个谎话,我要是真的姓朱,会不择手段地逃走吗?你以为我为何会变成这样,全是因为阿娘!我姓侯,是因为我爹姓侯。十年前,九王爷拆散了我的家,带走了我娘;十年后,我来看看娘,却被王爷一个谎话强行留下,你怪我逼得过火,那么,谁才是这件事的罪魁祸首?’

    娘人已经赔给他了,我跟那个九王爷本来就非亲非故的;他爱施恩,尽管找别人去狄无尘想起她曾说的那些话,终于恍然明白。

    原来在九王爷和兰夫人之间,有这样一段往事。震愕间,狄无尘接受了这些话。

    ‘无尘,我从来就不认为贺家那件事做错了。从策画到动手,既使我顶着堂堂九王爷的女儿身分,我也不后悔。’

    ‘喀啦’一声,横亘在两人间的檀木圆桌四脚俱断,桌面也散得四分五裂。

    ‘你以为我会跟老二一样糊涂?’

    打碎那张桌子后,狄无尘的力量仿佛也脱尽了,他重重地跌坐在椅子上。

    ‘你不是天豪,我也不是唐璨。’她悲哀地盯着他。

    ‘那你要我怎么样?要我明明知道事实,却昧着良心放你走?’

    ‘我不会走的,我只求你放过红蔓,你知道她是真的无辜,错的是我,不干她的事。’

    ‘不可能!’

    ‘无尘,我只求你这件事。’她的脸颊开始发疼,眼眶发热。

    ‘我做不到,你不要逼我。’他恼恨地瞪着她,恨她怎么能不在乎地跟他讨论另外一个人。他爱她呀!那种程度不下于天豪对唐璨;放与不放,她知不知道这个抉择从知道真相后,随时随地都能把他撕成两半!

    她说得好,他不是天豪,他从小到大的坚定个性,是无法为爱抛诸一切的;而她也不是唐璨,她有牵挂,在卜家和他之间,她早就定出轻重。

    而且,她决定牺牲自己的做法,居然是最令他受不了的。

    她一点儿都不在乎他吗?

    ‘你要卜家,还是要我?’突然地,他揪起了她。

    她的脸色僵冷,这是昨晚用热情拥抱她、用爱情体贴她的男人吗?眼前的男人陌生得似乎未曾谋面,她感觉她的人正寸寸往下沉,仿佛跌入无底洞。然而,她的心却还努力地想挽回什么。

    ‘我两个都要。’她咬牙回答。

    ‘两个都要!炳!’他沧凉地笑起来,大声吼着她真正认同的名字。‘侯浣浣!

    看来,你不光对钱贪心;我现在才认清,你对一切都很贪心。两个都要?你以为你是谁?哈!我不准,我不准你两个都要,你只能有一个选择,是我?还是卜家?’

    ‘我要你,也要卜家。’她还是相同的回答。

    ‘不行!有我就不准有卜家。’他咆哮出声。‘我再问一遍,你要卜家,还是要我?’

    ‘这不公平、不公平!卜家寨是我的根,你是我的丈夫,你凭什么斩断我和卜家的关系?我拒绝选择,这不公平!’她痛恨地嚷起来。

    ‘你不选,可以,我替你决定!’他捏住她的手腕,那手劲再也没有以往的小心翼翼,她的腕骨传来一阵椎心的痛。‘很简单,你选择了我,所以,把卜家寨的人交出来!’

    他真的要逼她,眼泪不争气地冒出眼眶,侯浣浣死命摇头。

    ‘把卜家寨的人交出来?’他咆哮。

    ‘你真的要逼我?’眼泪惊恐地跌下来。她咬着牙,开始麻痹自己的感觉。‘好,我要卜家寨!狄无尘,你听到了,我要卜家寨。’

    他的眼神,冷如冰封。

    ‘我要卜家寨!你听清楚了,是你逼我选择的,是你逼我的。’她哭叫着。

    ‘很好!那么从今以后,我也不会在乎你。’好久以后,他才吐出这句话。

    侯浣浣跌坐在地上,她紧紧捏着衣襟;这一刻,她的心完全被撕裂了。

    ‘无所谓,我会留下来的,只要你放红蔓走。’她讶异自己还能开口说话。

    ‘你干脆求我放你走,不是更快?’

    ‘我不会这么做。’她喃喃呢语,走了过去,轻轻地、柔柔地,指间抚过他的脸。‘我爱你,无尘。如果你放我走,我会轻视你的,我爱的就是这样坚定不栘的你;笑我傻吧!我不在乎!让红蔓离开,我留下来。’

    他真的就要相信她了,那泛着泪光的眼眸那样凄柔、妩媚,充满男人无法拒绝的恳求。他真的就要相信它了,为她那句我爱你!

    ‘不!’他野蛮地吼叫,痹篇她的手。‘你不爱我,你只爱你的卜家寨,我明白的,不要骗我,你已经耍了我一次,我不会相信你的,你是个骗子!’

    ‘无尘!’她还想解释什么,却看到他用力地摔上门。

    她的手停在半空中,心痛地哽咽着,泪水沿着脸颊潸潸而下。

    ‘即安,我要你帮个小忙!’

    ‘帮忙?’他挑挑眉,先行确定了她没有说笑的意味。

    话说得也是,这时候还有谁有心情开玩笑?大哥已经整整一个下午锁在房里没吭声,而她的眼眶,甚至还是红肿肿的。显然,他们没有吵出个结论。

    ‘老大要我守在这儿,嫂子,帮忙当然是可以的,不过,你可别太为难我。’

    她开门见山,倒也不罗嗦。‘我要你把清秋楼里的那对姐妹带走。’

    没有回答,反应她的是冯即安的张口结舌;整整一分钟,他就这么瞪着她看,好像她说了什么荒谬无比的神话故事。

    这是个‘小’忙吗?有没有搞错?要他放走人犯,居然是帮个‘小’忙!

    ‘别像个白痴—样瞪着我,要还是不要?’她恼怒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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