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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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较于白河镇的繁华热闹,梓朝镇显得冷清许多。

    傍晚时刻,康谚和文犀月一到达梓朝镇,便让冷清萧条的荒街吓住了。

    街道上满是黄沙尘土、滚滚枯叶,看不见任何开张营生的酒楼饭馆,就连一般人家也紧闭门户,一眼看去简直成了一座废弃的荒镇。

    空气中飘着一股臭气,隐隐约约可听闻细细的呻吟。

    “这座城镇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文犀月掩着口鼻,不适应这样难闻的气味。

    面对这种情况,康谚也无法解释,没理由一座城镇会荒废至此,其中必有理由才是。

    “你先在这儿待着,我去问问看发生了什么事。”康谚四下张望,注意到左手边的一户人家传出声响,想必里头还住着人。

    “不,我和你一同去。”文犀月坚定地说道。

    康谚注视了她一会,笑着答道:“好,一块去。”

    两人迅速地走上前,康谚抬手拍了数下门扇。

    “有人在吗?有人在吗?”

    静待片刻,正当康谚欲推门而入的同时,屋内忽地有人缓缓拉开门扉,入眼的是一名头发花白、面带病容的憔悴老妇。

    “咳、咳”白发老妇气力不足地倚着拐杖走出来,眯着眼好奇地打量门外的陌生男女。

    “你们是外地人吧?咳、咳”白发老妇吃力地咳着,气喘不已。

    “是的,我们方才抵达梓朝镇,原是想找间客栈落脚,不料”康谚拉长了尾音,不晓得该用什么话来形容梓朝镇此刻的情况才恰当。

    “不料镇上却成了荒废的破镇。咳年轻人,你们快离开这儿,不然会染上怪病的。”白发老妇抚着因咳嗽而发疼的胸口。

    “怪病?”文犀月不解地皱眉。

    白发老妇扫过两人一眼,正想再说些什么,忽地屋内传来一阵狂咳声,白发老妇顾不得外人,急忙拄着拐杖走进屋内,连门也忘了关。

    文犀月见状,毫不迟疑地随之步入屋内,康谚想阻止也阻止不了,只得跟在后头。

    白发老妇居住的屋子相当简陋,客厅之后就只有两个房间,文犀月循着声音来到白发老妇的房间。

    “老伴,喝口水,咳、咳”白发老妇吃力地扶起床塌上的丈夫,颤抖的手端着茶杯,一口口将水喂进瘦得仅剩皮包骨的丈夫嘴里。

    “老婆婆,这儿发生了什么事?您口中的怪病又是怎么一回事?”文犀月协助老妇人安顿好床上的老翁,待老翁入睡了,便又提出之前未得到解答的疑问。

    一旁默不作声的康谚拉来一张椅子,让老妇人坐下休息。

    “唉!这事你们知道了也没有用,镇上的大夫全都束手无策了,你们还是快走吧。”老妇人摇摇头,捂着嘴不住咳嗽。

    “老婆婆,我略懂些葯理,或许能够帮上一点忙也说不定。”

    “月牙儿,你会替人看病?”康谚好讶异。

    老妇人无神的眼忽然泛出些许希望之光,干瘪枯瘦的手指紧紧抓住文犀月柔美的十指。

    “小姑娘,你是大夫吗?”

    “如果老婆婆愿意告诉我镇上发生的事,我可以试试看。”

    五岁起,她便跟在爹爹身边学习草葯医理,尽管大部分的草葯知识皆与练制解毒丹丸有关,不过她习得的葯理比起一般大夫所学要更精益上数倍,自幼生长的环境不知不觉中培养出她对病症的敏感度。

    老妇人被文犀月的诚意打动,记忆拉至半年前,缓缓说道:“半年前,镇上的居民接二连三突然染上怪病,镇上的大夫诊断不出个病因,染了病的镇民会不停地咳,身上持续发着高热,吃任何止咳、退热的葯草皆不见起色,未染病的镇民一个个害怕地迁出镇上,就连咳咳大夫也不愿来镇上看病了。”

    文犀月轻拍老婆婆背脊,若有所思地沉静不语。

    “老婆婆,梓朝镇上有沼泽或是废弃不流动的死水湖泊吗?”镇上带有臭味的空气或许就是致病的主因。

    老妇人想了会便答道:“镇上西北方的黑树林里有个沼泽,镇上的人鲜少到沼泽那儿走动。”

    “果真是如此。”文犀月沉吟了会,大抵知晓引起怪病的主因了。

    “月牙儿,你想到什么了吗?”康谚对病理一窍不通,不过能对镇上的居民有帮助的事,他是极愿意帮上忙的。

    她看了康谚好奇的脸一眼,眼神是笃定的。

    “老婆婆,今晚就请让我们打搅一晚,明早我去外头找些葯草回来治病。”苍白的小脸充满自信的神色。

    “小姑娘,你有办法吗?”老妇人不确定地问道。

    “是的。”

    康谚双手抱胸倚在门边。月牙儿细微的改变他察觉了,若是能够开启她心事的眉宇,再珍贵的葯草他也会尽力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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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清晨。

    两人起了个大早,沿着昨晚花婆婆的指示行走,果真找到一处茂密的黑色森林,空气中飘散的恶臭气味明显浓重了许多。

    康谚拿着借来的斧头劈开纠结在小径上的细枝条,每往树林深处走一步,难闻的气味便又加重一分,见多识广的他早发觉密布树林的白色烟气对身体有害。

    “月牙儿,再往里头走你会受不住的。”

    “放心,我不会有事。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捂着布巾的她纯粹是受不住难闻的味道,而非身体不适。

    昨儿个夜里,她已经大略对康谚讲述经过,问题果然是出在沼泽散出的臭气。

    其实这个味道该称作“沼气”内含毒气,一旦吸入过量是会致命的。

    “这种程度的沼毒还伤不了我,倒是你,还挺得住吗?”自幼就亲近各式奇毒,身体自然而然有了抗力。

    “我没差劲到要让你替我担心。”康谚冷不防伸手捏了捏文犀月粉颊,十足惹人生气的恶行。

    “别动手动脚,登徒子!”她不客气地大力拍掉康谚的手,脑中一转,再度塞回怀中的瓷瓶。

    “走吧,再往沼泽前进,医病的葯引在沼泽边,找着了才有办法医病。”

    “是,一切全听你的吩咐。”

    浓密的黑色树林完全阻挡住阳光的照射,浓浓的沼气如薄雾般布满整座树林,稍微不注意便会迷失方向,康谚每走过三棵树便绑上一块黄布条当作指标,越走越深入里头,沼气便越来越重。

    康谚挥动斧头劈开藤蔓,忽地一手撑着身旁的树干,斧头应声落地。

    “月牙儿,咳、咳,还有多久才看到沼泽?我有些难受了。”额上冒出的斗大汗珠掉落在衣襟上,说话也显得有气无力。

    文犀月闻言,立即走近康谚身边,脱口而出的话有着担忧:“难受?你怎么不早说。”她掏出怀中瓷瓶,倒出两颗血红丹丸送入康谚口中。

    扑鼻的香气挟带清凉气息缓缓滑入喉道,不一会儿,瘀积胸口的恶气便散去七成,顿时精神恢复大半。

    “这是什么葯丸?”亏他行遍江湖,却研判不出这红色的丹丸为何。

    “这是我家祖传的秘葯,对任何毒物症状都有效用,方才让你吞服了两颗,除了解毒之外,对身体也大有助益。”爹爹亲制的“碧血丹”稀世珍贵之极,就连她自己也未曾一次连服两颗。

    “你对葯物挺在行的嘛!难不成家中的人有人懂得制葯炼丹?”康谚试着打探,他是希望她能对他坦白,也只有如此,她才会真正信任他。

    “你身体不适,少开口说话。”文犀月冷冷地撇过脸,不愿多谈。

    “好,你不说我也不强问,总有一天你会坦白的。”康谚摸摸鼻子。

    两人又走了一刻钟左右,一池偌大的黑色沼泽就在眼前。

    文犀月小心翼翼地在沼泽周围找寻葯引,终于让她寻到了被枯枝落叶掩盖住的蓝紫色叶片植物,叶子不大,约莫拇指指甲大小,这种色彩诡异的叶片实在符合这座黑沼泽。

    “这叶子直有效用?可别摘错了。”在他看来,这颜色怪异的植物倒比较像是毒草。

    “放心,我爹爹曾说过,真正有效的葯引往往藏身在毒物身旁,我爹爹说的话不曾出过错。”她自信满满地摘取大把蓝紫小草。

    “葯引找到了,接下来该上山找其余的葯草。”康谚接过文犀月手中的葯引,塞进背上的竹篓。

    “看这样子,正午之前便能够找齐葯草了。”或许是找着葯引,心情大好,她让康谚搀扶起身,忘了立誓要讨厌他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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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短五天的光景,梓朝镇便找回了久违了的生气,街上渐渐出现人群走动,就连荒置的商店、小贩摊子也正着手准备各项重新开业的事项。比起两人初至镇上的荒凉,梓朝镇正一步步迈向安泰的远景。

    暂居在花婆婆家中的康谚及文犀月每日都有忙不完的事做。

    康谚日日领着病愈的年轻壮丁到黑树林砍伐过多的树木来建造败坏未修的房子,一方面清理黑沼泽里腐化而产生毒气的动物尸体,并试着疏通淤积的死水,务求黑树林往后不再有沼气产生,危害镇民生命安全。

    另一方面,文犀月则留在花婆婆家中替镇民治沼毒,体弱的妇女幼儿及老人家,得花较多的时间休养才能完全康复。

    好不容易诊完所有病患,文犀月疲累地伸展腰部舒活筋骨。

    “文姑娘,辛苦了,喝杯茶歇会吧。”慈蔼的花婆婆手端茶杯,小心地从内室走出。

    之前为了方便看病,便在花婆婆屋外另搭了一间棚子,当作临时的诊疗所。

    “花婆婆,叫我月儿就行了,您别为我忙了,病才刚好,多休息啊!”扶着花婆婆坐下,她这才放心了些。

    “我觉得身子骨硬朗多了,再躺下去恐怕就要躺出病了。多亏你和康相公来咱们镇上,困扰多时的怪病也全给医治好了,真不知该怎么谢谢你们俩。”花婆婆干瘪的脸颊浮现健康的光泽,看在文犀月眼里已是最大的安慰。

    “花婆婆,您让我们寄住在这儿,已经是最好的谢礼了,何况这些事不过举手之劳罢了,毋需放在心上。”

    “你真是个好姑娘。”花婆婆轻拍著文犀月的手,满脸笑意,几乎笑眯了眼。

    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牵著文犀月走进屋内。

    “来,跟婆婆来。”

    花婆婆走进自个儿房间,翻开木制衣柜,拿出一套衣裳放到文犀月手中。

    “这衣服”她楞楞地接过鹅黄色的衣裳,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开口说话。

    “这件衣裳是我那已出嫁的小女儿的,现在已经穿不着了,要是不嫌弃就收下吧,我想你穿起来一定很合适。”

    “真的可以给我吗?这衣裳是婆婆的宝贝吧?”她克制不住靶动,不断轻触柔软滑顺的衣料。

    “傻孩子,你肯收下来,婆婆是最高兴的呀!快去换上,等会康相公回来了正好也让他瞧瞧。”花婆婆笑得暧昧,分明将两人看成一对了。

    “花婆婆,您误会了,我和康谚什么都不是。”她得把事情解释清楚,她跟他绝无丝毫暧昧。

    “这有什么好害臊的?花婆婆活了一大把年纪了,什么事没见过,康相公为人实在亲切又一表人材,你跟他在一起会幸福的。”

    “不是的,我和康谚绝不是婆婆想的那样,您真的误会了!”她急得脸都红了,就是不晓得该如何说明两人复杂的相处关系。

    “别说了,婆婆心里明白。快去换衣服,康相公就快要回来了。”不由分说,花婆婆一把将人推入卧房,眉开眼笑地往厨房方向走。算算时间,也该准备晚饭了。

    太阳刚落入山头,康谚便准时踏入屋内。忙了一整天的他,脸上、衣服上沾了不少泥灰尘土。

    “回来了?瞧你脏的,擦把脸再吃饭。”花婆婆拿了倏棉布给他,示意他到厨房后头的水井擦脸。

    康谚笑着道谢,嘴甜地称赞桌上三菜一汤的美味家常菜肴。

    “好香啊!花婆婆煮的饭菜天下一绝,我整天工作都不专心,只想着快些回来品尝花婆婆的好手艺。”

    这番话逗笑了在场的花氏夫妇。

    “快去洗脸,大伙就等着你开饭呢。”

    “好,我这就去。怎么不见月牙儿呢?”他打一进门就没见着人了。

    “月儿在后头,你顺道叫她过来吧。”

    康谚穿过厨房来到后院,正巧文犀月也洗净手脚欲到大厅去,黑暗之中差点没撞在一块。

    “你吓我一跳!”文犀月责怪地低吼。康谚连忙点燃火熠子,顿时火光照明,彼此总算看清对方。

    “你怎么这么脏?该不会是掉进沼泽里去了吧?”

    “大概是不小心沾上的,我洗洗就好了。”他晃了晃手里干净的棉布,不甚在意地说道。

    她多看了眼他脸上的灰尘,随手接过他递上的火熠子,说道:“我先到大厅,你洗净了就快些来吃饭。”

    “好,我随后就到。”他笑道,随即自水井中汲水。

    文犀月往前走了数步,忽觉不放心,回头看向康谚,就见他笨拙如小男孩般胡乱擦脸,仔细看还可瞧见他发上残留的泥污未擦拭干净。看不惯他笨拙的举止,她干脆折回头。

    “你这种擦法,一辈子也洗不净这张脸,棉布给我。”

    康谚挑挑眉,仍是乖乖送上棉布。

    文犀月半弯着腰,左手掌贴住康谚带点细胡渣的下巴,粗糙的触感勾起她略微好奇的玩心,不自觉以手掌轻轻磨擦着。

    “月牙儿,你再摸下去可会耽误吃饭哟,花爷爷和花婆婆还在等着我们呢。”

    这样算不算被姑娘家调戏?

    带着羞赧的低呼,她连忙收敛心神,不去看康谚的眼,逼自己注意脸上的泥污。

    沾湿的棉布轻柔地从额际而下,饱满的额头看来颇具福相,浓密的剑眉微微向上扬,没有多余的旁支杂毛,轻合的眼皮里是一双灵活会笑的墨色瞳仁,沿着直挺鼻梁落下,可见到嘴角两道浅浅的笑痕伴着方正的宽唇。

    客观的评论,康谚其实称得上好看的,他的气质合该适合无拘无束的自由生活;

    有时候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舒服的泥土青草气味,哪天若逼他穿上儒袍手拿褶扇,想必会是一副格格不入的别扭模样了。

    红嫩的唇角浅浅漾起一朵笑花。

    “你笑了,笑着的你真好看。”虽是极淡的笑容,但康谚捕捉到了。

    连日相处下来,月牙儿老是眉带轻愁不见一丝欢快,待人接物是诚恳热心,但总觉得少了一分生气,现下无论她是因何而笑,总是有了进展。

    “你胡说什么!”笑花一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又羞又惊的混合情绪。他分明在调侃她!

    “你又生气了,我在赞美你啊。”坐在矮凳上的康谚很委屈地抬头抗议。

    “谁要你赞美了?无聊!”掩饰不了自身的窘状,心一横,拿着摊平的棉布大力地压在康谚脸上,惹得他哇哇低叫。

    “你真狠,这般整人。”他故意可怜兮兮地诉不平。

    “谁叫你多话!”

    忽觉心情大好,文犀月自顾自地摸黑往大厅里走,若她此刻回头看,必定能看见康谚宠溺的注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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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娘、别走秋娘不要走、不要走不要”睡梦中的人儿极不安稳地呓语连连。

    “醒醒,月牙儿,醒醒。”同睡一室的康谚站在床沿,轻拍文犀月白皙的颊。

    每到夜晚,睡梦中的她总是恶梦连连。

    好不容易睁开眼,气喘不已的急促呼吸鼓动胸膛起伏。

    “我又作梦了。”她吃力地开口。

    “嗯,你又作恶梦了。”他拿衣袖拭干她汗湿的额,语气渗着不忍及不舍。

    顺了顺呼吸,她这才发现额头上多了一只手。

    “你在做什么!”她推开他的手。

    答应同睡一间房,只因花婆婆家没有多余的空房,可不代表他可以对她“动手”

    “别误会,我在替你擦汗。”康谚搔搔头,一步步向后退,返到门边那处属于他休息的一床棉被。

    她拉高棉被,盖住全身,往内侧翻动。

    “这几天跟你同睡一房才知道你老是作恶梦,难怪脸色一直好不起,你要不要说出你烦心的事,也许我能替你想想办法。”他温言说道。

    “你帮不了我的。”

    康谚明白她说的是实话,以他一人的力量是无法帮她报仇,但又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消极失意下去。

    “好吧,不谈你的事。你有没有兴趣知道我的事?”

    文犀月没开口。

    他知道她在听,自顾自地接着说道:“我是个孤儿,从懂事起就跟着师父练武了。师父是这世上最好的人了,一直到现在我还没遇过比他老人家更好更值得我敬重的人。”

    文犀月悄悄翻过身,朦胧的月色淡淡洒落一室银白的浅光,依稀可看见康谚分明的脸部轮廓。

    “你师父现在在哪儿?”她悄声问。

    “他老人家在天上享福呢。每回我看着夜晚的星星就仿佛看见师父在对我微笑。”他的语气不具一丝哀伤,仅有虔诚的希望。

    “你的师父离开你,难道你一点都不难过?”

    康谚抬起右臂枕着头,清清的男性嗓音响起:“师父是我唯一的亲人,他老人家辞世的那一天我哭了。老实说我的伤心并没有持续太久,我相信师父在天上享福的同时也不希望看见我失魂落魄,所以我很快的调适了心情,太沉沦于自我的哀伤是愚笨的人。”

    “你的话是故意要说给我听的吗?”

    康谚精明的眼神一闪而逝。

    “我只是在陈述我的看法,你要想到别的地方去我也阻止不了啊。”

    文犀月呼的一声掀开棉被,坐起身。

    “康谚,你知道我的事了?”她猜道。

    康谚翻身,背对着她,坏坏的笑着。

    “我在等你自己对我说呢,你不说,我又能知道什么。”

    盯着门旁的人影好一会,不愿泄露太多秘密,收回目光,再度躺回床上。

    他老是有意无意说出令人狐疑的话,每回深入询问,他又一副吊儿郎当的嬉皮笑脸样貌,想气也气不起来,反倒被耍得团团转。

    “后来,你就一个人行走江湖吗?”不否认自己对他的背景产生好奇,往后或许还有好长一段时间要相处,多知道点他的事也是好的。

    “接下来的事你也知道了,我四处捉拿通缉犯营生,顺道游走名山胜景,这种生存方式再舒服畅快不过了。”

    “游山玩水的生活啊!”她轻叹道。

    “你羡慕我的生活方式?”他带着倦意的口音问道,早上的劳动工作消耗他大部分的体力。

    “羡慕又能如何?我是没办法再回复到无忧的心态了。”这句话她说得极轻,像在说给自己听的。

    微粗的鼻息规律地传动,文犀月张大的眼沾了些许轻愁。

    “你睡了啊?”

    没得到回答,她侧躺身子看向门旁的人影,静静凝望了会,眼皮也变得沉重了起来。

    有他在,她就能安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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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谚和文犀月在梓朝镇待了半个月余,而今镇上居民也已恢复了健康,再无需要帮助了。

    文犀月很谨慎地将花婆婆赠予的衣裳摆进布巾里。她的私人物品本就不多,充其量不过是康谚买给她的衣物。

    收拾完包袱,抬眼探向房门口,就见康谚嘴上叼了根小草,百般无聊地倚在门上。这名漂泊成性的男子就连收拾物品也颇有一套,几乎成精了。

    “整理好就走了,花婆婆在外头等着。”康谚吐掉嘴里的叶片,以眼神示意。

    文犀月不舍地打量房内简单的布置,待了十余日,这儿已让她产生了家般的感情,花爷爷、花婆婆以及镇上的居民都待她极好,说舍得是假。

    “产生留恋是无法随心所欲畅游山水哟。”看出她的心思,他话中有话的提醒。

    “你不要说得像什么都懂似的,我不过是在做最后的检视,看看是否遗漏了东西,谁要你多管!”

    一口气反责回去,她忿忿地推开他,迳自往外走。

    康谚无所谓的耸肩,尾随其后,走进大厅。抬头一瞧,却发现小小的斗室中挤满了前来送行的镇民,而早他一步出去的月牙儿已被不舍的花婆婆拉去说话,这等阵仗他可没遇过。

    “康相公保重啊!”“有空别忘了来看看咱们!”

    “是啊!别忘了大伙儿。”

    一些年轻的青年陆续上前对康谚话别。这些日子,康谚已成了年轻人的领头人物。

    “月儿,保重身子啊。婆婆真舍不得你离开,要是能在镇上住下来该有多好。”

    花婆婆眨了眨濡湿的眼,句句充满了不舍。

    “老伴,说什么傻话,你这样子,是让月儿为难了。”花爷爷扶着妻子,温声劝道。

    “花婆婆,月儿会永远记得您的,别难过了。”文犀月拉起花婆婆皱纹满布却温暖的手,真诚地说出承诺。

    康谚适时走上前,说道:“我们差不多该上路了,时间晚了恐怕赶不及太阳下山前到邻镇去。”:文犀月应允了声,随着康谚步出花家门,镇民们依依不舍直送两人抵达镇外,最后还是两人好言相劝才让众人离去。

    天空万里无云,文犀月舒展手臂大大吸了口气,有种久违的新生气注入她枯萎许久的心灵,忽觉心绪平缓,沉重压力少了些。

    “你看起来快乐多了。”沉闷的哀愁,淡掉了。

    调了调肩上的包袱,她伸手摸了摸脸颊。

    “我没在笑,你有病啊!老是胡说,不懂你怎么看的。”

    “不懂的人是你。走吧,有好长的路要走。”他轻推她背部,催促着上路。

    “你没考虑过租辆马车?老是用走的不累吗?”这件事她早就想说了。

    “我再考虑看看,到下个城镇再决定。”他迈步向前,惊讶月牙儿的转变,她已经会向他要求了,是好迹象不是?

    虚应的答覆她一点也不满意,小跑步追上前,一把扯住他衣袖。

    “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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