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小说 > 格子间女人 > 第46—&mdash

第46—&mdash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行祸天下史上最强帝后超凡兵王清明上河图

一品小说 www.epshu.com,最快更新格子间女人最新章节!

    第46章

    时值初秋,架上的葡萄已经摘净,只留下葡萄叶在秋风里沙沙做响。

    秋日的阳光透明而干爽,谭斌眯起眼睛,忽然间异常想念办公室的氛围和同事。

    至少她说的话,不管对方爱听不爱听,总算有人把它当回事。

    坐了两个小时之后,她决定销假回去上班。

    对谭斌的决定,沈母话说得客气而冷淡:“我也这么想,当然不能耽误你的工作,年轻人嘛,还是前程重要。培培有我和阿姨照顾,你不用操心。”

    其中诸多语病,不过有一句说得很对,离了她沈培并不会受委屈。

    毕竟是长辈,谭斌低头笑一笑,不想分辨。

    这些天总有美院的女生来来往往,很明显,沈培母亲喜欢那种甜美温柔的女孩儿,而她不是。

    沈家的一切,包括家具食物都极之讲究,即使普通的鸡汤,必是纯正紫砂煲慢慢清炖三个时辰。谭斌则万事从简,恨不得顿顿速食,只愁

    时间不够分配。换作是她,恐怕也不会放心把儿子交给这样的女友。

    沈培几天来的表现,更充分证实了男人一个普遍天性,娶了媳妇忘了娘,难怪他母亲迁怒,还是暂时回避一下比较好。

    她始终担心的,只是沈培的心理如何尽快恢复。

    沈培却拽着她不肯松手。

    谭斌非常不忍,觉得自己过于狠心。看看周围没人,她亲他的嘴唇,象哄孩子一样柔声说:“乖,听话,我每天下班就来,晚上陪你好不好?”

    沈培不出声,把她的手放在脸上贴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放开。

    回到办公室,谭斌方理解一句话,什么是洞中方数日,世上已千年。

    一时间听到无数个意外的消息。

    其中一个,pndd集采的技术交流已全部结束,客户对mpl技术交流的反馈还不错。市场部的副经理果然出席,他对新业务的兴趣,远远超过其他内容,以至于交流期间的讨论屡屡偏题,现场几乎失控。

    集采入围名单公布,fsk,mpl,scg三家跨国公司,毫无悬念地入围,以众诚公司为代表的四家本土企业,也一同出现在名单上。

    这是意料之内的结果。她回来,刚好赶上小型的庆祝party。

    但主持party的,居然是李海洋。

    他亲手打开香槟,给所有人一个个斟满,这才上前致贺辞,以前的骄矜无影无踪。

    谭斌看着他发愣,不明白一个星期的时间,怎么就已经乾坤大挪移。

    中午一起吃饭,她偷偷问旁边的于晓波“kenny哪里去了?”

    “出差。”

    谭斌皱眉,觉得里外都透着诡异。

    于晓波凑近,又说:“前些天盛传咱们的新老板,销售总经理即将上任,突然又说黄了。”

    谭斌问:“你们都哪儿来的小道消息?为什么每次我都是最后一个知道?”

    于晓波笑“cherie,这是立身之本,你不能总是低头拉车,适当时候也要抬头看路。”

    借着这个话题,席间众人历数历任销售总经理,提到程睿敏,谭斌的耳朵立刻竖起来。

    说话的是一位在mpl呆了八年的产品经理。

    他说:“都说女的长的好升得快,其实遇到女上司,男的也一样。当年若不是北区的director张彤照应,raycheng哪儿能窜得那么快。”

    有人补充:“raycheng也是沾了他爸的光,走哪儿人都卖他三分薄面。”

    “那是。”那人接着说“所以张彤不管去哪儿出差都带着他,两人的关系传得那叫一个暧昧,有天张彤的老公终于打上门,我靠,丫真是一爷们,所经之处但凡值点钱的,电脑手机统统都被砸在地上。”

    一桌人屏息等着下文,谭斌瘪瘪嘴,发现男人八卦起来,一点不比女人差。

    “上头先还帮捂着,后来事情闹大发了,骚扰男性下属的名声传出去,哪个女的受得了这个?张彤呆不住,只好辞职走人,听说后来离了婚。raycheng稳当当坐上她的位置,年会上领着女朋友现身,没事人一样,一年销售经理就升总监,你们谁有这好运气?”

    满桌顿时哗然,乱糟糟说什么的都有。

    只有谭斌不发表任何意见,挟了一筷子三文鱼放进嘴里,却被芥末辣得满眼是泪。

    那顿饭直到结束,她都没怎么说话。

    下午她去pndd总部见田军,听到一个更为震惊的消息。

    原定这个星期发出的标书,被延迟至十月中旬。原因是某些供应商,居然说服省分公司减少集采的设备数量和配置,留待集采之后,双方再从非集采合同中各取所需。

    谭斌无可奈何地看着田军“少数公司犯错,咱不能惩罚连坐是不是?”

    田军摊开手“这只是查出来的,下面还不知道有多少猫腻呢。我说小谭,你们要是也玩什么花样,一样不客气,立刻取消入围资格。”

    谭斌连连赔笑“您老知道,我们一向是良民,从来都不做违法乱纪的事。”

    她告辞,田军起身送她,手搭在门把手上才想起一件事“小谭,有件事忘了谢你。你跟晴晴都说了些什么?她这些日子每天都用功到十二点,她妈妈先开始高兴,现在又心疼得不得了。”

    谭斌眨眨眼笑“我也没说什么呀?可能是晴晴大了,开窍了,知道用功了,这不是好事吗?”

    其实是她鼓励人家的孩子早恋,谭斌不敢说。

    “有时间你多跟她聊聊,我担心这孩子三分钟热度。”

    “行,没问题,我也喜欢晴晴,特聪明一孩子。”谭斌一口答应。

    出了门她开始琢磨标书延迟的真正原因。

    打开车门坐进去,正拿着钥匙发呆,有人在窗玻璃上轻轻敲了几下。

    谭斌扭头,竟是余永麟在外面站着。

    她揿下车窗,露出一脸惊喜:“哟,怎么是你?”

    余永麟手里晃着一串车钥匙,上下打量着她“这话该我问你,你一人坐这儿干什么?”

    谭斌笑笑,实话实说“想事儿呢。”

    余永麟转到另侧坐进来,向谭斌伸出手“来,给支烟。”

    谭斌斜着眼睛看他“你又在戒烟?”

    “没错。丈母娘强烈要求,那我就戒呗。反正世界上最容易的事,就是戒烟。”

    “就是,前前后后你都戒了十几回了。”

    余永麟大笑,吐出一口烟雾,问谭斌“听说你休假,去哪儿happy了?”

    “什么呀,我一直在医院陪床。”

    “哟,谁住院了?”

    谭斌踌躇一下回答:“男朋友。”

    “哎?”余永麟惊讶地回头“案子结了?”

    谭斌更惊讶“你怎么知道?”

    “就上回呗,ray送你去医院,他的发小儿又被派出所扣了,我帮着料理的后事。”

    谭斌沉默,过一会儿说:“谢谢你!很抱歉,我一时冲动,竟连累这么多人。”

    “谢倒不必,就手的事儿。不过cherie,我一向觉得你做事很少情绪化,那天真被惊着了。ray也是,挺大的人,做事全没了章法,他可伤得不轻。”

    谭斌转开脸,心口象有根线牵着,抻得难过“他还好吗?”

    余永麟看她一眼,奇怪地问:“你最近没跟他联系过?”

    “一星期前打过电话,他说刚从荷兰回来,我就没啰嗦。”

    “一星期前?”余永麟想了想,摇头,笑容无奈“嘿,一星期前。”

    谭斌觉得蹊跷,这什么意思?他象是话里有话。

    余永麟咳嗽一声,似乎不知如何开口。

    谭斌静静看着他。

    余永麟果然说:“一星期前他在医院呢。倒是打算飞荷兰,先从北京去上海,飞机上就扛不住了,下飞机直接进了医院。”

    谭斌的心几乎跳到喉咙口“为什么?”

    余永麟耸耸肩“那得去问他本人。每天的睡眠时间只有四五个小时,操,时间长了铁人也得趴下。”

    “累的?”

    “啊,不然还能有什么原因?”

    “现在呢?还在医院?”

    “早替老板拼命去了,现在真的在荷兰。”

    谭斌啪嗒啪嗒玩着火机,看上去神色惘然。半天她说:“你劝劝他嘛,没了健康就什么都没了。e公司的总裁,倒在跑步机上那位,不就是个前车之鉴?”

    余永麟叹口气“有种痴人,是劝不动的,非得事实给他教育。我就是一混日子的,老婆孩子就满足了,ray他跟我不一样,他太执着,也太想证明什么。”

    这种人,遇事也容易钻牛角尖,要么一直执迷不悟,要么最终看破红尘,并没有中间路线。

    谭斌一时没有说话。

    “我得走了。”余永麟推开车门,向她伸出手“对了,听说你们的技术交流做得不错,恭喜一下。”

    谭斌抬头“你什么意思啊你?”

    “嘿,你怎么这种反应?纯粹的恭喜,没别的意思。”他的笑容里有着踌躇满志的意味,和一个月前的惶惑完全不同,谭斌隐约间心生不安。

    余永麟离开,她又坐了很长时间,拿着手机颠来倒去折腾很久,还是收了起来。

    回到公司,她做的第一件事,是跑到媒体部,借口考证公司在华历史,借了几本公司年鉴。

    一个人离开公司,旷日持久之后,曾经存在的痕迹,也许只能在老照片中才能找到一鳞半爪。

    谭斌为自己孜孜不倦的八卦劲头感觉脸红。

    她看到张彤的照片。清矍消瘦的五官,并非美女,但眼神锐利,逼人的威势仿佛可以穿透纸背。

    然后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见到一张程睿敏和张彤的合影。

    说是合影也不合适,那显然是一个合同签订仪式的现场,人头曈曈。程睿敏手持红酒杯,侧头朝着画面中并不存在的人微笑,浓眉下清澈的双眼,有让人伸手抚摸的欲望,那时他只有二十六岁。

    张彤的目光却落在他的身上,眷恋而贪婪,带着不可言说的无助和绝望。

    不知是哪位摄影师,居然抓拍到这真情流露的瞬间,更不知什么人,出于什么心理,竟把这张照片留在年鉴中。

    谭斌合上年鉴,心里有点酸溜溜地发堵,原来午餐时的八卦并非空穴来风。

    但和你有又什么关系呢?她从怔仲中回过神,低声嘲笑自己,伸手推开年鉴,收敛心思,开始火速处理一周来积压的邮件。

    收件箱显示出1054的字样,表示她有一千多封未读邮件。

    邮件泛滥成灾,是很多大公司的通病。

    她先打开outlook的预览功能,再新建一个文件夹,瞄一眼题目和开头两句,不是紧急和必回的邮件,一律拖进临时文件夹排队等待处理。

    很快,她的心情被一封邮件彻底破坏。(看免费小说到冠华居小说网)

    谭斌命令自己深呼吸,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先把这封邮件打印出来。

    那是一个三天前的会议纪要,每月一次的销售例会。谭斌休假,便委托周杨代她列席。

    谭斌和自己团队达成的协议,是把几个地区的部分销售机会,列为upside。这样的结果,销售经理们不会有太大压力,谭斌也可以在季度

    末的时候,针对中国区的销售完成情况,随时做出调整,给下个季度的任务留出回旋余地。

    但如今谭斌看到的,却是所有的机会,都变成了本季度必须完成的目标。

    她把周杨叫进会议室,直接把打印出来的纪要放在他面前“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周杨拿起来看一看,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有什么问题?”

    “什么问题?”谭斌敲着桌面,硬梆梆地问:“这个数字是谁敲定的?”

    “kenny啊,那天李先生也在的。怎么了?”

    “咱们达成的协议是什么?你代表咱们区参加例会,为什么不提出商榷?我走的时候交待过你,有搞不定的事,马上打电话,当时为什么

    不给我电话?”

    周杨面露委屈“我以为你跟kenny已经商量过。再说其他区都当场拍了胸脯,咱们区也不能太保守不是?”

    谭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走得匆忙,确实忘记提前写封邮件发给刘树凡,清楚表达自己的意见。

    她也能想象得到,例会上刘、李二人同席的微妙气氛,以及乔利维起哄架秧子,其他总监在一边赞许吹捧的场面。

    周杨没有经历过,脑子里还是缺根弦。

    但是事已至此,发脾气或者抱怨没有任何意义,只能想办法收拾现在的局面。

    她坐下来发问:“额外增加的sales,百分之八十都在北京地区,你有把握吗?”

    周杨说:“不知道。”

    “不知道?”谭斌已经平息的怒气又冒上来“young,你一个工作多年的销售经理,居然说出这种话?”

    “我是真的没把握。其他行业的客户和pndd不一样,投标中潜规则游戏更多。咱们一直都在正面做工作,从来没有试过暗箱操作。可mpl不

    做,不等于其他供应商也不做啊!咱们在台面辛辛苦苦的作戏,没准儿就是一龙套,人在逗你玩,其实私底下早有了交易。”

    谭斌被噎住,暂时没有话说。

    在中国,商业游戏自有其特殊规则,跨国公司不是不想配合,无奈树大招风,从股东到审计公司,无数双眼睛死死盯着,逾越雷池并不可

    怕,一旦被发现则代价高昂。

    周杨这是在乘机发牢骚要挟。

    想了想她开口“场面话我不想跟你多说,现在的条件就是这样,从公司到雇员,都不允许做任何违法的事,我们最大的优势,就是多年

    的信誉。我相信管理运营健康发展的客户,会正确取舍。”

    几句话堵死了他的后路,表示以后不想再听到这种话。

    “算了cherie。”周杨向后一靠,无声笑笑“我尽自己个人的最大努力,争取拿下这几单合同。可是你答应我的,也别忘了,人,折扣。”

    谭斌站起身,把手用力按在他的手背上“三季度务必达标!pndd的投标已经推迟,从明天起,我和你一起见客户。”

    快下班的时候刘树凡现身,据说刚从欧洲回来,时差尚在就先抵达公司。

    谭斌约了十分钟时间汇报集采进度。

    对她的疑问,刘树凡分析得很简单“标书推迟,除了田军说的原因,还应该有个理由,按照以前的习惯,十月中旬发标,

    commercialnegotiation的时间,正好延迟到十二月中旬。那时各家公司急着签合同完成年度plan,,会在pricing和discount上做出很大的让步。”

    谭斌不得不佩服,生姜还是老的辣。她觉得不对劲,可没往这方面想。

    “哪,pndd是铁了心,要通过集采让各家价格大跳水?”

    刘树凡点头“是这样,看来你们也要去省公司做做工作,设法压下一部分订单。”

    谭斌想起田军的话“可是田军说得挺狠,会不会出问题?”

    刘树凡笑“cherie,有时间多读读历史,你会发现,中央集权和地方自治,从来就是永恒的矛盾。你们大陆怎么说?哦,上有政策,下

    有对策,要学会利用这点。”

    他低头看腕表。

    谭斌本来还想提一下销售目标的事,见状识趣地站起来告辞,一面仔细品味着最后一句话。

    一堆工作尚未完成,她只好拎着手提电脑去了医院。

    沈培正在大发脾气。

    第47章

    沈培正在病房大发脾气。

    起因是护工要为他换身衣服,他不肯,挣扎中把床边茶几上的瓶瓶罐罐全扫在地板上。

    左手的点滴进针处,因为针头戳破了静脉,药液聚集在皮下,迅速鼓起一个大包。

    护士要为他换针,他也不肯,居然自己拔下针头扔在一边,血汩汩流出来,沾染在雪白的床单上。

    看到鲜血,他突然俯身,开始搜肠刮肚地呕吐,吐得上气不接下气。

    谭斌进门时,几个人正围着他手足无措。

    保姆王姨流着眼泪试图说服他:“培培你要听话,伤才能好得快。”

    沈培方才一阵胡闹,已经耗尽了力气,此刻蜷缩在床上,死死攥着衣领,呜咽着重复:“不用你管,都出去,出去!”

    “培培”

    “滚!”

    老人退后低头抹泪,鼻头眼眶通红,花白的鬓发灯光下异常刺眼,

    谭斌看不下去,撂下电脑包走过去“沈培你想干什么?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王姨慌忙扯扯她的衣袖“囡囡,不怪他,你别说了。”

    谭斌拨开她的手,蹲在沈培跟前,却一眼看到他头顶的伤处,想说的话立刻都咽了回去,只长长叹口气,放软了声音“有什么话不能好

    好说?为什么发脾气?”

    沈培不说话,放下遮在额前的双手,呆呆看着她,漂亮的眼睛里全是水光。

    谭斌不忍对视,用药棉按住他流血的伤口,感觉到牵心扯肺地疼痛。

    王姨上前:“培培,晚饭想吃什么”

    谭斌无奈中回头“王姨,你们先出去会儿好吗?我跟沈培有话说。”

    护士被留下来收拾残局,不满地抱怨:“早说过不能刺激病人,他情绪本来就不稳定,这人多嘴杂的,怎么不出事?”

    谭斌低声道歉:“对不起。”

    护士重新调整好点滴,收拾起药品器械,推车离开,门在她身后缓缓关上,隔开了套间外的人声。

    谭斌这才松口气,在床边坐下,轻轻抚着沈培的脸,什么也没有说。

    曾经呈现健康棕色的皮肤,如今却苍白而萎靡,额前新生的发茬硬硬地刺着她的手心。

    “为什么?”她终于问。

    “我看见他,闭上眼睛就看见他,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身体里有那么多的血,血的颜色那么刺眼,那么黏稠面对面,我亲眼看着他

    的生命一点点流逝,瞳孔扩大,呼吸消失”

    谭斌顷刻心软,不由俯低身体,小心翼翼地贴上他的脸,声音轻得梦呓一般“已经过去了,小培。总会有这么一天,我们都要过这一关

    ,谁都避不过”

    曾有人告诉她,死亡就像地球上的水一样,你逃不开也避不过,总有一天要学会面对。

    但是沈培经历的,也许比很多人都要残酷。

    她的嘴唇被某种咸涩的液体沁得透湿,沈培的身体在她身下轻轻颤抖,上衣已被冷汗浸透,象浇过半桶水。

    谭斌尝试着去解他的衣扣“衣服再不换就臭了,我帮你,我们慢慢来成吗?”

    “不!”沈培立刻握紧衣襟,警惕地后退。

    “好好好,不换就不换。”谭斌住手,扳过他的脸正对着自己的眼睛“不过你得答应,以后不许乱发脾气。”

    沈培看着她,谭斌的眼睛里满是关切和询问,可那是他拼命想要逃避的东西。

    他挣脱谭斌的手臂,转开脸说“我想回家。”

    谭斌吃一惊,又不能明确决绝,只好哄着他说:“你听话再养两天,我们和医生商量。”

    沈培终于呼吸平稳地睡着,却维持着一个古怪的姿势,双臂护在头顶,身体象婴儿一样蜷成一团。

    谭斌满心痛楚和疑虑,完全无法想象沈培曾经历过什么。

    他心里象是有个黑洞,既不肯面对也不肯消化,只是执意地逃避。

    通过关系设法搞到甘南公安局的验伤报告,那上面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于是请心理医生的建议再次提上议程。

    沈母依旧兴趣不大,只抱怨说国内没有合格的心理医生,挂牌的心理诊所,都是在敷衍了事地混饭吃。

    最后是沈培父亲出面,找到一位大学的心理教授,留洋的博士,她才不再说什么。

    但教授和沈培的第一次谈话,却不是很顺利,因为沈培非常抗拒,不肯配合。

    谭斌泄气,苦恼至极。

    那位教授却安慰她:“没关系,非主动的患者都是这样。治疗过程应该是非常放松的,医生对患者没有太多要求,只要他能按时与医生接

    触,真实地表达自己就可以了。可是他现在的心态,显然并没有做好准备。”

    谭斌烦闷地揪着头发“我们现在还能做什么?”

    “给他一个宽松的环境,不要给他任何压力。心理治疗其实是一个面对真实自我的过程,真正内心冲突带来的焦虑和痛苦,有时候会超过

    事件本身造成的伤害,没有痛苦的心理治疗,只能是止痛针和麻醉剂,解决不了根本问题。说白了,这只是一种辅助手段,其实靠的还是患者

    的自愈能力。所以一定要让他自己做好准备,有体力有勇气经历整个过程。”

    谭斌非常吃力地理解了。

    午餐时约文晓慧出去透口气,她满怀郁闷地总结:“就是说,世上并没有上帝,永远只能自己救自己?哦,晓慧,这也太让人失望了!”

    文晓慧笑起来:“谭斌你永远都是这么天真,我真爱死你了!”

    “喂,你有点同情心好不好?”

    “好吧好吧,那么天真小朋友,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沈培执意要回家,谁都劝不了,闹得厉害,不答应就不吃饭,也不吃药。”

    文晓慧不笑了“那你怎么办?总不能跟到他家去,他妈是那样的一个人。”

    “他要回自己的房子,不要他妈,也不要保姆,我跟过去照顾。”

    文晓慧手里的筷子掉在桌上“我靠,这么艰巨的任务,你想好了?”

    “嗯。”谭斌不停地叹气“现在只有我说话他才听两句。”

    文晓慧认真想了想,最终下了定义:“圣母,你丫就是一改不了圣母情结。”

    谭斌羞怒交加,用力拍着桌子说“妈的我就是,老子还被下面的小崽子算计呢,三季度生生多出来一百多万欧元的任务,完不成你知道

    我啥下场不?这场游戏我就得乖乖认输,我拼死拼活干三年为了什么?”

    文晓慧看着她啼笑皆非“谭斌我觉得你还是设法讨好沈妈妈比较有前途,嫁过去和她一样现成的少奶奶,吃穿不愁,多好”谭斌住了嘴,呆半晌说“好象还是办公室简单。”

    文晓慧摇头“吃饭吃饭,吃饱了才有精神回去做玛丽亚。”

    那半个月谭斌过得相当艰难,作息完全混乱。

    婚前不同居的誓言被彻底打破,她收拾东西搬进沈培的住处。(看免费小说到冠华居小说网)

    工作的压力还在其次,北京曾是她管辖的地盘,客户都还相当给面子。

    只是饭局应酬少不了,每次她只能赶前半场,饭局结束就匆匆忙忙往回赶。保姆王姨白天在家照顾沈培,见她回来才肯交班离开。

    吃饭往往免不了喝酒,进家门时她身上的酒气自然无法遮掩,每次王姨脸上都会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

    听了王姨的汇报,沈培的母亲放心不下,不时过来巡视,也撞上过几次,话里话外酸酸的更令谭斌窝火。

    但为了沈培她一直忍着,因为沈培的状况实在不容乐观。

    第48章

    但为了沈培她一直忍着,因为沈培的状况实在不容乐观。

    身上的外伤渐渐痊愈,可是之前那个活泼神气,有点轻微洁癖的青年画家,完全消失不见了。

    回到家后,他的情绪略微稳定,很少再提起车祸的事,但也不怎么说话,喜欢一个人呆在画室里,对着窗外的湖面,一坐就是一天。

    他也不再注意细节,吃饭通常就在画室解决,吃完了把碗筷撂在一边,等着王姨或者谭斌为他收拾。

    除了这些,他不许任何人动他画室的任何东西。

    时间不长,房间里已经到处是包装袋、水果皮,以及各种各样的垃圾,加上四处摊放的画具,简直无处下脚。

    谭斌看着皱眉,他却一点都不在乎,偶尔回到画架前涂抹两张新画。

    他的身体还是虚弱,画不了几笔就累得头晕,生活习惯索性变得象小孩一样,困了便倒头睡一觉,半夜却醒得双目炯炯。

    闲暇时谭斌一张张翻着他的新作,只觉一颗心直直沉下去,一直往下落,似找不到尽头。

    那之前温暖的、甚至带点天真稚致的画风,已荡然无存。

    现在的画布上,充斥着大团大团怪异的色块,配色百无禁忌,看得人眼睛刺痛。

    用得最多的颜色,是暗红,画布上四处蔓延,如同淋漓的血迹。

    最让谭斌感觉不安的,还是是他对脱衣服这件事的抗拒。

    曾想趁着他睡着的时候,为他换掉上衣。刚撩起下摆,沈培就醒了,警惕地看着她,眼中充满痛苦和恐惧。

    “是我,别怕。”谭斌按着他的手背轻声安抚“你看,我解开了一粒扣子,没什么问题是不是?我们再来一颗好不好?”

    沈培慢慢坐起来,不由自主揪紧了衣襟。

    谭斌放软了声音“你放开手,我不会伤害你,我们慢慢来,你随时可以叫停。”

    沈培瑟缩一下,但没有说什么。

    谭斌伸出手,看着他的眼睛,小心解开全部纽扣。

    看得出来,沈培极力想放松,眼中的痛苦却越来越深,身体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

    “沈培?”

    沈培发不出任何声音,拼命蜷缩起身体,脸色发白,浑身瑟瑟发抖。

    出乎意料的剧烈反应,吓坏了谭斌,她紧紧抱住他“没事了没事了,小培你睁眼看看,我是谭斌,咱这是在家里”

    折腾了好一阵,沈培才渐渐安静,紧绷的身体开始松弛。冷汗已浸透全身。

    谭斌安顿他重新入睡,不敢再做任何尝试。想起方才的情景,内心难免有不好的联想,略微往深处想一想,自己先被自己吓住了。

    电话中向那位心理教授咨询,又不好说得过于直白。

    教授耐心听她无比隐晦地表达完毕,却笑了:“你不用太紧张,开始我也往这方面怀疑,但和他接触后又觉得不太象。哦,对了,那份验

    伤报告你也看过吧?”

    “看过。”

    “所以这种可能性暂时可以排除。”

    “嗯,我相信您。不过教授凭您的经验判断,他的问题可能出在什么方面?”

    “他目前显示出的,是两种症状。一种是面对死亡,尤其是非正常死亡后的郁闷消沉,这很常见,一般人或轻或重都会出现这种状况,视

    个人的自我调整能力,情绪恢复需要一段时间。至于脱衣服时他的反常表现,很可能是强烈的心理暗示,和某种不愉快的经验有关。”

    谭斌的心又揪了起来,对着窗外出了会儿神,然后问:“我能帮他什么?”

    教授说:“有两种方式,一是让他直接面对他最恐惧的东西,只有肯面对现实才能消除心理障碍。或者让他重新开始接触人群,用其他感

    兴趣的事转移注意力,慢慢淡忘这段经历。”

    谭斌这才放心,又给父母打了个电话,说自己国庆长假要出国玩一趟,不再回家。

    父母没有任何疑心,父亲只交待她出门在外注意安全,母亲却罗罗嗦嗦叮嘱了二十分钟,其实概括起来还是一句话:注意安全。

    谭斌一边看着电脑,一边嗯嗯啊啊地耐心应付,直到她说得累了自己收声。

    挂了电话,她心里那点欺骗父母的愧疚,很快被工作上的难题转移。

    截至九月二十三日,北京天津各签下两单二十万的合同,谭斌的区域销售总额,还有将近七十万的缺口。

    原来的希望都在北京,如今发现对形势的估计过于乐观。几个case虽然希望很大,可还都是青苹果,树枝上挂着诱人,并不具备马上签合

    同的条件。

    公事私事均令人煎熬,谭斌有点乱了方寸。虽然竭力控制着没有露出一点端倪。身体却不肯好好配合,眼看着嘴角冒出两个血泡,轻轻一

    碰就疼得钻心。

    周一的销售会议上,刘树凡的脸色就不怎么好看。

    几个大区的数字一出来,东方区和乔利维的北方七省,已经完成任务,南方区只差了三十万左右,总监曾志强表示,九月三十日之前,应

    该能再拿下一个订单。

    所有的压力,都落在谭斌的区域里。

    在短暂的震惊过后,她被极度的懊悔和自责淹没了,后悔自己掉以轻心。

    时间一天天逼近季度末,来自上边的压力,对自己能力的怀疑失望,在谭斌心中相互纠缠,再看到周杨进进出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她

    忍不住肝火旺盛,即使拼命压制,脸上还是带了些形容出来。那几天她手下的销售经理,远远见了她几乎都是赶紧绕着走。

    七十万的任务被硬行分配下去,谭斌的指示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完成销售额。

    临近国庆长假的前一天,河北地区意外收获一个合同,总价六十多万,代价是高于正常的折扣点数。

    客户对供应商的心理也摸得透熟,季度末往往是杀价的最好时机。

    但此时已顾不得太多,接到消息,谭斌一口气松下来,立刻感觉双腿发软,几乎栽在地上。

    距离目标仍差四万,总算说的过去,不至于太难看。

    九月三十日下午,做完季度总结,中国区的销售总额,超出三季度销售目标的百分之十七,伴着这个数字,刘树凡的脸色终于多云转晴。

    十六层整个销售区域,随之呈现出长假前应有的轻松气氛,没到下班时间就几乎走空。

    谭斌放弃了同事钱柜k歌的邀请,一直呆到七点左右,避开交通高峰,才匆匆回家。

    虽然三季度有惊无险地过去了,但四季度涉及年度计划,压力会更大,长假只是一个缓冲,加班免不了的,但毕竟有整整七天的时间,可

    以在家陪着沈培。

    她也需要几天时间好好反省,整理一下近几个月的得失。有几件事一直让她感觉不安,但没有时间静下来琢磨那些细节。

    带着轻松的心情踏进家门,看到沈培母亲坐在客厅,王姨扎煞着双手站在一边,竟是一脸不知所措的表情。

    “阿姨,您来了。”谭斌上前招呼。沈母抬起头看看她,声音出奇地软弱“你先去换了衣服吧。”

    天色已暗,客厅的光线不太好,每个人的轮廓都变得模糊不清。

    王姨伸手揿下开关,顶灯大亮,照见沈母发根露出的丝丝白发,顷刻间她仿佛老了十年。

    按捺住内心的不安,谭斌进卧室换下正装,扎起头发走出来,经过画室时探探头,见沈培好好地坐在画架前,这才拐回客厅。

    “沈培今天好吗?”她问王姨。

    王姨看看她又看看沈母,没有说话。

    谭斌顿时起了疑心“怎么了?”

    沈母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来,坐下。”

    谭斌简直受宠若惊,蹭过去坐她身边,规规矩矩并起膝盖。

    沈母解开一个纸袋,拿到谭斌的面前“你认得这个吗?”

    那是一小袋棕褐色的干植物叶子,乍看上去非常不起眼。

    谭斌接过,狐疑地凑上去闻了闻,一股辛辣的异香,完全陌生的味道,她摇摇头。

    沈母的声音充满苦涩“我忘了,你当然不会知道这东西。”

    “是什么?”谭斌有不祥的预感,顿时感觉喉间干涸,太阳穴发紧。

    沈母叹口气“大麻。”

    谭斌张大嘴,惊惧地看着她,有片刻失去思考能力。

    “上午有朋友来看他,下午王姨就发现了这东西。”沈母苦笑“行内有不少人靠它维持灵感,可培培一向干净,从来不沾这些东西。"

    谭斌用力捏紧纸袋,双手簌簌发抖,胸腔内竟似被掏空一般。

    “为什么?”

    她知道问了也是白问。在她的世界里,遇到挫折只知道咬紧牙关往前走,只相信柳暗花明又一村,一辈子不会有接触麻醉剂的机会。

    沈母看着她亦相对无言,神色间一片惨淡。

    片刻之后谭斌跳起来,冲进画室。

    “沈培。”她大声叫。

    沈培没有回头也没有反应,手中的笔正用力抹下最后一笔颜色。

本站推荐:重生之老子是皇帝医妃惊世采红回到宋朝当暴君回到明朝当王爷嫡长孙四季锦史上最强帝后清穿之四爷宠妃毒妃在上,邪王在下

格子间女人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一品小说只为原作者舒仪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舒仪并收藏格子间女人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