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行祸天下史上最强帝后超凡兵王清明上河图

一品小说 www.epshu.com,最快更新姑洗徵舞(九功舞系列)最新章节!

    晓镜但愁云鬓改

    她居然带走了他的御赐灵犀玉佩!容隐自武林大会回来,不得不为这件事担忧。

    灵犀玉佩是皇上这次让他江南一行的信物,怎么能丢失?他甚至平时没有戴在身上,那时候——眼见姑射形势危急,不知怎么的,不假思索摸出身边惟一可作为暗器的东西,就掷了出去。

    他真是昏了头!居然把“见玉如见圣驾”的东西当作暗器去垫脚,容隐微微合上眼睛,如果摔碎了,那可是杀头的大罪!幸好被她接了去,但是她又不知道那是什么,居然也没有还给他,就这么带走了?

    处处躲开她,时时不想和她见面,他刚才看见她在台上已经好几次几乎要失控,而如今——却要他去寻找她?

    他如果有上玄的潇洒多好,心一横,什么也不顾,什么也不要,什么也不再多想,就这么一跺脚就走,以后海阔天空,哪里不可以去?他能为了配天放弃所有,算是很难的了。只可惜——他不是上玄!他的心里还有百姓,还有大宋,他希望停止战争,他希望国泰民安——容隐淡淡地苦笑,他的希望,是不是太高太奢求?否则为什么做起来——却是如此的艰难,如此的痛苦?

    要擒拿辽国奸细的任务出乎意料的完成了,不知道是不是还有余党,相信只需要审问就可以知道,现在困难的是,要到哪里去找姑射?她行踪飘忽,要找她,简直比大海捞针还难,他每一次看见姑射,都是她自己找上门来的。

    要去哪里找她?

    她最有可能去哪里?

    容隐沉吟,他决定先去一个地方-

    *-*-

    他要去的地方,依然是梅岭。

    不过不是前几日武林大会的地点,而是离那个地点更远、更偏僻的山谷。

    那个山谷,是他当年和姑射采茶的山谷。

    他的人还没有走近,就听见她的歌。

    “日色欲尽花含烟,月明欲意愁不眠。赵瑟初停凤凰柱,蜀琴欲奏鸳鸯弦。此曲有意无人传,愿随春风寄燕然。忆君迢迢隔青天,昔时横波目,今作流泪泉。不信妾肠断,归来看取明镜前。”

    容隐歌声入耳,猛然想起这首{长相思的前面一半“天长地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她——她相思之苦,竟然是有如此的哀切?他没有想过,他自己的欲忘不能,难道,就不算是另一种相思之苦?

    姑射的人在流水边。

    山风飒飒,所以她并没有听见容隐靠近的脚步,她在水边照她自己。

    容隐就站在山谷的入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她——依然很美,白衣如雪,乌发如云,乌黑澄澈的眼瞳,无人可以描绘那眼里的令人心动的是什么,让他日日夜夜不能相忘。

    她看了一阵,缓缓解开了右边的发髻,让一半的头发散落了下来。

    她在干什么?

    容隐行近了几步,他想看看姑射究竟对着水在干什么?

    姑射猛然转过头来,一抬头,正好对上容隐的眼眸!

    那是——白发——

    容隐心头大震,他看见姑射手里握着的是几丝白发,在满头乌发之中,显得那么悚目惊心!她才几岁?二十?二十一?怎么能就有白发?

    姑射看着容隐震惊不能相信的眼睛,反而显出了淡淡的苦笑,她比容隐镇定多了“我不知道你会来,我如果知道,就不会留在这里。”她绾上头发,匆匆转过头去“我走了,你——你——”她顿了顿,已然不知道如何接下去,勉强一笑“我走了。”

    她的身体被猛然抱住,容隐走上一步把她紧紧抱住,她感受得到他情绪的激荡!“放开我!是你说——是你说‘多情无益,不如无情’,你放手!”姑射一下子挣了出来“是你说叫我在你还没有动情之前,离开你的!我——”

    “不要走!”容隐拉住了她的手,她从未听过他用这样苦涩的声音说话“让我抱一下,好不好?”

    姑射闭上眼睛,任由容隐抱着她,她可以感觉他全身都在颤抖,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他用几乎哽咽的声音,沙哑地道:“我该拿你怎么办?”

    他——怎么了?姑射从泪光中看他的眼,他显得很痛苦“姑射,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

    “你放开我,让我走,我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你就再也不必烦恼了。”姑射苦苦地道:“除了这样,我们两个——还能怎么样?”她凝视着容隐,柔声问“还能怎么样?”

    容隐闭上眼睛摇了摇头“可是我——”

    “你应该比我理智的,对不对?”姑射凝视着他,很温柔地为他拨开几缕微微有些散乱的发丝“忘了我吧。”

    容隐又摇了摇头,他始终不敢睁开眼睛,怕看见她的眼瞳,怕他会流泪“我忘不掉。”

    姑射举起袖子,擦掉刚刚掉下来的眼泪“我也忘不掉,”她低声道“我们两个,竟然是谁也没有福气——解脱——”

    “不要说了!”容隐踉跄退出两三步“我——我——”他陡然转过身去,自嘲“我——害人害己——”

    “不是害人害己,不是。”姑射凝视着他的背影,幽幽地叹息“无论如何,我都很感激这一辈子遇见了你。”她温柔地道:“我也许会伤心,但是我不会后悔,也不会恨你。”

    容隐缓缓转过身来,低声道:“你的头发——”

    “白了。”姑射勉强一笑“幸好只有几根,如果多了,我就变成老婆子了。”

    她说的笑话一点也不好笑,容隐慢慢伸出手,触摸她的头发。她的头发光滑柔软,却的确有几根,已经白了。为什么白了?为了他吗?相思——到白头,白头的相思鸟,不就是这样白的?

    “你——你的头发,不要再白了。”心中多少苦楚、多少不舍、多少怜惜爱恋,说出口来居然是“你的头发,不要再白了”容隐小心地为姑射绾好头发,勉强一笑“保重。”

    姑射点头,眼泪跟着一颗一颗滑落“你放心,我不会让它再白了,我会照顾自己的。”她抱起乌木琴,也低低地道:“保重。”说完,她就低头奔了出去,没入了山谷。

    她的头发,居然为相思而白,她还那么年轻,她是那么美——

    容隐紧紧握着拳头,在这一刻,他很想大叫一声,跳到山涧里面冷静一下!但是他终于没有疯也没有叫,他在风中站得笔直,紧紧地抿起了嘴角。

    他根本就忘了,来见她,是为了灵犀玉佩的事情。

    他猜测得很准,姑射在这个当年采茶的山谷,他也见到了人,但是他却把要做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他满脑子都是姑射的白发,这一刻他的心中没有朝廷,没有大宋也没有兵马,只有姑射凄然的眼神,勉强的微笑和一颗一颗掉落的眼泪。

    她这一去,要再见到她,当真是千难万难了-

    *-*-

    “你居然弄丢了御赐的灵犀玉佩?”太宗的确震怒“容隐啊容隐,你做事情朕向来放心,这一次你居然错得这么离谱?”他在政事堂里走来走去“朕让你功过相抵,擒拿辽国奸细的事情朕就不赏你了,你速速把朕的东西给朕找回来!”

    “是。”容隐简单地应了一声。

    “还有,上玄的人不见了,他的职务暂时由你代替,等朕想清楚继任的人选,再通知你。”

    “臣领旨。”容隐脸上毫无表情。

    “我说皇上是不是疯了?少爷你自己的事情都处理不完,他要你兼任侍卫骑军指挥使?那怎么可能?少爷你根本就不清楚皇宫里禁军是怎么调配的。还有啊,简和梁简大人问少爷,虽然大辽对大宋虎视眈眈,但是高粱河战毕,兵将的虎符少爷可曾收回?还有还有啊,赵丞相要少爷晚上去丞相府一趟”在容隐从皇宫回来的路上,书雪不停地告诉他,他还有哪些事情没有做完。

    容隐听着听着,终于忍不住冷冷地道:“书雪,闭嘴!”

    书雪猛地停了下来,小心翼翼地道:“还有——还有——杨业杨将军战死,少爷你按道理应该去一趟天波府,安慰安慰佘老太君”他看见容隐的脸色很难看,终于住了嘴“我说错了吗?”

    容隐苦涩的一笑,淡淡地道:“你没有说错,只不过你说了这么多,我今天之内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完的。”

    “那——那有一些可以挪到明天。”书雪也笑得苦涩,容少爷——真的——太辛苦了。

    “明天?”容隐冷笑,冷笑得有些讥讽“明天不是捧日军要训练,我要去监督察看的吗?明天还有魏国公做寿,我可以不去?”

    少爷他——生气了?书雪有些害怕“少爷——”容隐黯然看着前方“你不用害怕,我不是生气,我只是觉得很累。”这世上,为什么有些人活得很轻松,有些人,却活得很累?

    能者多劳——是这样吗?

    他从前不曾觉得这样的日子令人厌倦,但是如今,不同了。他的心不再完全属于大宋,有些时候,有个声音在问他,值不值得?如此的心力交瘁,究竟值不值得?

    “少爷。”书雪低声问“你想没想过——”

    “什么?”容隐不耐地问。

    “你想没想过和姑射姑娘一起走?就像上玄少爷和配天小姐一样。”书雪小心地问。他只是个小小的书童,他不是容隐,他不懂国家,他只知道,再这样下去,少爷会累死。

    容隐怔然,良久良久,才苦苦一笑“正因为连他也走了,所以我不能走,你知道吗?”他的眼神渐渐深邃起来“如果有战祸平复,朝廷安定的那一天,大宋和大辽无论谁胜谁负,我都会走。如果,燕王爷的事情可以解决,皇上可以安心,朝廷可以稳定数十年如果——”他没说出口,他想说的是,如果到那个时候他还没有死,那么,天涯海角,他都会去找她的。可惜,这样的如果,实在太遥远太渺茫,更要他付出几乎全部的心力——

    “少爷,”书雪怔怔地看着容隐,很迷惑地道:“我希望你会高兴,可是在这朝廷里,你每一天都不高兴,我从来没有看见少爷笑过。”

    容隐黯然“那很重要吗?”

    “很重要,少爷只有和姑射姑娘在一起的时候,才像个活人。”书雪摇摇头“我什么也不懂,我只知道,少爷你只是一个人,而他们老是要少爷做一些不像是人可以做到的事情。”

    “他们?”容隐反问。

    “皇上和简大人他们,还有赵丞相。”书雪顿了一顿“他们从来不关心少爷,只有姑射姑娘,她在少爷你受伤的时候,会为你哭,会担心你,她也从来没有要求少爷做什么,也不想从少爷身上得到什么。”他小心地道:“姑射姑娘真的很好很好呢,她和少爷一样的聪明,为什么少爷你——”

    “如果——我等的到那一天,我答应你,她一定会是我的妻子,除非,我今生今世不娶妻。”容隐从来没有用这样的口气和书雪说话,像在下决心。

    “那一天?哪一天?”书雪迷惑不解。

    “不再打仗的那一天。”容隐的目光惘然,低低地道:“只是,不知道,我能不能等到那一天——”

    等的到?等不到?他一个人,在这波涛汹涌的权力和国家里——孤军作战!给他一个心愿吧,给他一个心愿,让他在很疲倦的时候,还可以——支持下去!等到不再有战争的那一天,可以破镜重圆——

    可是,世事如棋,谁又知道,等到了那一天,她是否依然爱他?

    无论如何,就给他这一个心愿吧,让他有力量等,有力量坚持,等到不再打仗的那一天,能够破镜重圆——

    他这样想着,一股凄凉的感觉难以言喻地泛上心头。突然,莫名地,有泪滑落,掉在了他冰冷的手上-

    *-*-

    “容隐:已经过去十五日了,你还找不到灵犀玉佩?你可知道见玉如朕亲临?若是落在了别有居心的人手上,那是什么后果?”太宗难得发这么大火气,尤其是对着他最喜爱的枢密使容隐,但是这件事非同小可,他不能不气!

    “臣正派人努力在找。”容隐也只能回答这一句。

    “再过十五天,你如果再找不到,莫怪朕要降罪于你了。”太宗也很烦恼,他并不想为难容隐,但是却又不能不处置他!

    “是。”

    从政事堂回来,容隐如何不知道弄丢了御赐五佩这件事很荒谬,甚至根本就不像容隐可能做出来的事情。如果在一两个月之前,有人说容隐会弄丢东西,那肯定大家咬定容大人是故意的,他必有所谋!但是,现在大家看见容隐,说他会弄丢东西,大家都是可以理解的——因为,容隐的恍惚,已经是稍微和他接触过的人都可以感受得出来的。

    他在处理公事的时候依然清醒犀利,目光如炬,但是让他一静下来,谁都看的出来,他在出神,他原本全心全意都在朝政上的心,当他静下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其实——容隐自己也很清楚,他这样恍恍惚惚长久下去是不行的,一个人,硬生生要把心里的牵挂分成两边,而且强迫自己在做事的时候完完全全在做事,把她的影子压到无底洞里——这样的结果当然是,当他的事情一做完,她的影子就陡然出现,并且和朝政搅在一起,让他的心分崩离析,并且每个裂痕之间,各自为政,没有丝毫联系!

    为了避免一静下来他那种完全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心情,容隐不知不觉地做了更多的事情。他并非故意,只不过人有避免痛苦的趋势,如果疲于奔命要好过心神崩裂,他自然会让他自己很忙。

    这一切,容隐不会说,他也不愿多想,而别人更加不会去注意,容隐愿意做更多的事情,自然再好不过,那就意味着某些拿朝廷俸禄的人可以偷懒,容隐做事绝对妥当,还有谁会不放心?所以渐渐地——除了赵丞相喜欢找容隐,兵部侍郎、礼部侍郎、刑部甚至内务府也会“偶尔”询问一下容大人对于某某某事情的看法。

    容隐来者不拒,虽然他的态度很冷淡,往往正事做完就下逐客令,但是注重实惠的人还是源源不绝。

    这些,书雪看在眼里,他只能着急,却无法规劝什么——容隐是不听人劝的。

    夜里,一灯如豆。

    容隐在看今年禁军更戍完成情况的回报。他还没有吃晚饭,看到一半就不知不觉伏在桌上睡着了。

    书雪不敢叫他,最近不知怎么了,每次看见少爷睡着,他就会想哭。从前——从前少爷是多么好的武功,多么好的精神,虽然事务也很忙,但是每次看见少爷,他都会觉得充满信心,可以依靠。但是如今——他只会害怕,少爷这样竭尽心智废寝忘食,往往连续几天不眠不休,如果睡着了,就是这样因为太过疲倦突然之间睡着了,他又不是神仙,他会累死的!

    少爷睡着了,他连动都不敢动,因为少爷又很容易醒,醒了他又继续做事,没完没了。少爷需要休息,可是少爷还没有吃饭——书雪不知道要怎么办,少爷已经一整天没有吃饭,当然他也不是故意不吃饭,而是整天都有人找,他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都是——都是姑射姑娘不好,书雪突然恨恨地想,如果不是因为她,少爷干嘛要给自己找事情做?他就是为了不再想她!她如果可以陪在少爷身边,那有多好?就是因为少爷太爱她,所以才不肯对她提任何要求,也不愿意束缚她,而让她走。

    不过话说回来,他也无法想象成天抱着一具瑶琴的白衣女子,像风一样飘来飘去,她如果不能在围墙之间自由来去,那会是什么样子?

    胡思乱想、胡思乱想,书雪又有些安心,少爷这回可以睡得安稳一些,不会有人惊扰了他。突然之间,他注意到了灯光下的某一些东西很不寻常,是什么?什么东西给他很不对劲的感觉?书雪凝视了很久,到底是什么?

    看了很久,他突然全身一震,书雪震惊之极地伸出手指,指着容隐的头发,忘形地大叫“少爷!”

    容隐被他一惊而醒,缓缓抬起头,他眉头一蹙,冷冷地道:“什么事大惊小怪?”

    书雪眼睛瞪得大大的,他惊恐之极的指着容隐的头发“头发——怎么会这样?”

    容隐皱眉“什么头发?”

    书雪呆了一呆,突然道“我去取镜子,少爷,你等一等!”

    头发?容隐慢慢拉过自己绾好的头发,怎么了?书雪在发什么疯?

    他没有理睬书雪的紧张兮兮,继续看他的公文。

    一会儿,书雪拿着铜镜奔了回来,看见容隐依然如故,他又呆了一呆,忍不住大叫“少爷,你还看!你看你自己!你的头发!”他把铜镜对准容隐“你的头发——白了!”

    容隐终于看了镜子一眼,微微一震,他终于知道书雪在震惊什么——

    他的头发——白了好几茎。不过夹杂在乌发里,一时还瞧不出来,如果不是在这样的灯光下,也许还看不出来。

    头发——在他还没有注意的时候,已经白了!容隐想起在梅岭遇见姑射的时候,她正对着流水照她自己的头发,想必,她就是在那个时候发觉头发白了。他还要求她不要再让头发白了,可笑的是,他自己的头发,在他丝毫没有注意的时候,也已经白了。

    原来头发要白,是这么容易的事情,丝毫由不得人做主,一下子,也许是几天,青丝就成了白发。容隐凝视了镜子一阵,居然淡淡地道:“头发迟早都是要白的,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书雪倒抽一口凉气,失声道:“少爷!”

    容隐转头不再看镜子,继续看他的公文。

    “少爷!”书雪忍无可忍,冲过去一把夺过了那一卷公文。他几乎要哭了,可是少爷还满不在乎“你才几岁?你于什么这样对待你自己,把头发弄白了还不罢休?少爷!算书雪求你。”书雪“砰”的一声跪在地上,给容隐磕头“砰砰”之声不绝“你饶了你自己好不好?我去找姑射姑娘回来!你不要做官了!不要做官了!这朝廷这大宋是死是活,又关少爷你什么事?你干什么——费心尽力的,就为了它?它有什么好?它有对少爷你好过吗?他们——他们只会要求你做这个做那个,谁来关心你的死活?关心你的人只有姑射姑娘,你又把她赶走了!我知道你想她,想到连头发都白了!少爷,算了吧,你也走吧!则宁少爷被皇上发配到了涿州,连上玄少爷、配天小姐都走了,你为什么还要留下来?”

    容隐目中有泪,他扶起书雪,拍了拍书雪身上的尘土,看着他额头磕出来的血,黯然无语,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不是还有你关心我吗?”

    书雪摇头,拼命摇头“那不同的!不同的!我去找姑射姑娘!我现在就去!少爷,你的头发不要再白了,好不好?”他已经——哭了——

    “你姑射姑娘的头发——也已经——白啦!”容隐谈淡地自嘲,你的头发不要再白了,他也说过同样的话,用比书雪更痛苦的心情。“你找她来做什么?她不会留下的。”

    “姑娘的头发——也白了?”书雪呆若木鸡“少爷,我不懂,你们两个在做什么?为什么要弄成这样?你们两个,都还这么年轻——”

    容隐摇了摇头,慢慢地道:“你不明白,因为,你的少爷,我,坐在这样的位置上,我明明知道有些事如果不去做,这世上就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家破人亡,要征战流血,客死异乡。”他黯然“你只看到你家少爷辛苦,你想没有想过,如果我撒手不管,这世上有多少女子要和她们的丈夫或者情郎分离?会有多少人痛苦?多少人伤心?多少人流泪?又有多少人要白了头发?”他凝视着书雪“你忍心吗?”

    书雪摇头,他什么也不能说,他只会哭。

    “姑射她——明白我的意思,所以她不强求我,我也不强求她。”容隐居然淡淡地笑了“她知道如果我不做这些永远不会安心,我也知道她离开了江湖就不能活,我们相知,只是不能相守,这已经比很多人都幸运多了。”

    “可是少爷的头发,还是白了——”书雪哽咽。

    容隐一笑,从书雪手里接过文书,继续看了下去,在看之前,他慢慢地道:“江上月明胡雁过,淮南木落楚山多。寄身且喜沧州近,顾影无如白发何。”

    姑娘喜欢的,是这样的少爷;少爷喜欢的,是那样的姑娘。他们都不需要对方为自己牺牲,因为他和她都相信自己有足够强,可以独自面对所有的风浪,心中的相知,或许不够抵消分离的痛苦,但是,无论如何,都给予希望,希望有一天,可以——破镜重圆——

    书雪坐在容隐旁边,哭得昏天暗地,哭得不知道他自己是谁,如果在破镜重圆之前,少爷累死了,那姑娘怎么办?或者少爷等到那一天,姑娘却已经嫁给别人,那少爷又怎么办?

    破镜——重圆——是多么渺茫的希望啊!渺茫得只像一个心愿,一个不能实现的心愿。

    屋外,有一个白色的人影。

    听着屋内人的对话,她只能把手指塞入口中,紧紧地咬住自己的手指,以免自己哭出声音。她不断地在发抖,单薄得像一只秋风里的蝉。

    用力地咬着,她把自己的手咬出血来,可是还是不能阻止喉咙中的呜咽,终于,她伏在容隐的窗外放声而哭。

    窗户,被推开了。

    推窗的是一只修长苍白的手,推窗的人隔着窗户,把窗外人紧紧地搂在怀里,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轻轻抚摸着她鬓边的白发。

    “你——你——”姑射抬起泪痕满面的脸,她也伸出手,用指尖轻触着容隐新增的白发,心中纵有千言万语,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容隐看着她,她头上的白发更多了,在她容颜秀丽的脸上,那白发,显得刺眼夺目。“怎么了?”他问,竟然显得浑若无事,淡淡地道:“别哭。”

    姑射痴痴地看着他的白发,慢慢地从怀里拿出一件东西“我来还这个——我不是——故意要来——”她的声音哽住,过了一会儿,她才说“我不知道它是皇上的信物,今天看见上面有宫廷的篆文,就立刻来还你可是我不知道你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她看着容隐憔悴的神色、变白的头发,颤声问“你不是说,叫我的头发不要再白了,你怎么可以——自己做不到?”

    容隐接过灵犀玉佩,紧紧地握在手里,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姑射,慢慢地道:“白头鸳鸯,有什么不好?你的头发白了,我的也白了,那才公平,是不是?”

    姑射忍不住破涕为笑,却又是满脸的眼泪“我说不过你你不要用这种话来狡辩”

    “姑射,”容隐轻轻抬起她的头,低低地道:“今天我不赶你走,我想问你一句话。”

    姑射点头,她说不出话来。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可以等到不再打仗的一天,你愿意等我,和我——破镜重圆吗?”容隐问,声音也有些颤抖了“我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等到那一天”

    “我当然愿意!”姑射打断他的话,展颜一笑,带着眼泪“你不需要问我,我当然愿意,我一直就是这么等着——等着,你觉得你已经做完了你应该做的事,我等着你——到梨花溪——来娶我!”她笑颜灿烂“无论那个时候,我是五十岁,还是六十岁,还是已经成了一百多岁的老妖怪,我都——一直等着你!”她凝视着容隐“我一直等着你来娶我,等到我老,等到我死——如果我死了还等不到你,我会在临死前——嫁给你的衣冠冢。如果有下辈子,我下辈子依然等你!”

    容隐通过敞开的窗户把她搂在怀中,低头吻她。

    他吻的这样灼热,这样缠绵,还带着他心与魂的颤抖,姑射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书雪本就坐在旁边哭,现在看着看着,他又继续哭,哭的整个眼睛都肿了。

    少爷和姑娘——好可怜——真的好可怜——

    吻完了,姑射轻轻地从容隐怀里挣了出来,凄然一笑“我要走了。”

    “我今天——不赶你走。”容隐极力不想露出激动的神情,但是他做不到。

    “不要留我,我要走了,我在梨花溪等你——等你有一天,带着花轿来娶我”姑射把一块丝缎轻轻地系在容隐手指上“如果——我要是老的让你认不出我,我也认不出你,你就用这个告诉我你是谁。”

    那块——被江南羽刺了一剑的丝帕,染过他的血和她的眼泪。

    “我走了。”姑射转过头去,不再看他,轻轻一斜身,飘然离去。

    “少爷——”连书雪都为容隐心痛,但是容隐只是站在窗前,抬头凝视着月亮,一直看了很久、很久。

本站推荐:重生之老子是皇帝医妃惊世采红回到宋朝当暴君回到明朝当王爷嫡长孙四季锦史上最强帝后清穿之四爷宠妃毒妃在上,邪王在下

姑洗徵舞(九功舞系列)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一品小说只为原作者藤萍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藤萍并收藏姑洗徵舞(九功舞系列)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