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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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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斗七星缓步爬升至中天的位置,一如它千百年来的模样,亘古不变的宿命。

    石洞内,激切交心的情绪随着骤来的山氲而降温。素问蜷伏在仲修的怀里,静聆着他平稳的心跳。

    良久。

    素问突然天外飞来一个问题。“你猜朝云和守静两位姊姊会不会也专门生产男婴?”

    “啊?”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此时此刻,她的思绪怎会调转回十二个时辰前的催眠故事呢?有点杀风景!

    “你的故事呀!”她仰高泪痕犹存的小脸。“还记得那个小男孩剧码吧?故事中的女人好象尽彼着玩‘弄璋之喜’的把戏,你猜那两位嫂嫂、弟妹会不会也专生小鲍子?”

    噢!原来她把故事和现实结合起来了。但,两人静默相对大半个黑夜,好歹她开口也该先说点温柔的情话嘛!即使要谈正事,重点也应该放在何古的遗稿和发现才对。“不晓得。”而且他对女人生小孩的闲事也兴趣缺缺,目前为止,最让他关切的目标是何古的救命法子。“我有没有提过尊师遗留下来的手札内容?”

    “我很擅长取娃娃的名字呢!倘若合适的话,我可以替她们的小宝宝命名。”

    眼看两人又将重蹈自说自话的命运。

    “曾、素、问!”仲修低沉的嗓门警告她:大爷现下没工夫陪你玩。“来,先服下金丝何首乌,这可是我拚了性命替你偷来的。”

    有时他实在怀疑她的头脑构造有问题。明明眼前显摆着迫切的危机,她的脑袋瓜子依然有法子天马行空地兜到另一处不相干的思绪,反倒是他比中毒者本人更焦切于她的复原机率。

    她接收到他口气不善的暗示,马上乖乖张嘴吞下涩得一塌胡涂的葯草。“好啦!我吃下去了。刚才好象听你提起过,师父的手札拿过来我看看。”

    总算!

    仲修无话地叹长气,将札记翻至最末了的页数。

    后期部分,何古的健康明显已处于极为虚弱的状态,因此记录的文藻减化为断断续续的备忘志,不再是完整的篇章。

    素问接过遗稿,倏地,她的焦点停驻在某一段杂句,再也移不开“殛心摧骨草,天下至阴至损的毒物。”

    “金丝何首乌竟可压制其葯性,委实出乎老夫意料之外,虽无解毒之效,但可暂时吊得一口生气。”

    “摧骨草栽培法遇寒水即枯冻,遇血气则兴旺。”

    “受毒者和内力高深之人同时浸入彻骨冷泉中,运功将毒性逼至皮肤表面,使寒水化开奇毒。此法或许可行,有待素徒验证。”

    “敌首似乎察觉老夫已推算出解毒之法。”“谨防敌首杀人灭口。”

    其后唯剩半本空白的宣纸。

    “杀人灭口!”她惊呼,多亏腹中缓缓灼烧的葯效所引发的声量和活动力。

    “‘敌首’便是大法王,他担心师父研究出克制他独门功夫的秘法,因此痛下杀手谋害了师父。”

    啥?仲修无奈得几欲晕过去。

    “大法王毒杀尊师的原由暂时可以不理,咱们先研究解毒的方法好吗?”他简直想打人。说来虽然自私,但何古即使嗝屁一千一万次也不关他事,他只关心她的危机是否能平安化解。她却老爱分心思虑其它的旁枝末节!

    “谁说不重要!”素问气圆了炯亮的明眸。“我聊要为师父查清真相,并且为他报仇的。”

    “哦?我怎么没听过?”他也跟着吹胡子瞪眼晴。这丫头简直搞不清楚轻重缓急!

    “我在睡梦里许诺,你当然不会听到。”

    “梦里说的话怎么能算数!”他挥一挥衣袖,不理睬她。

    活人的急症先医好比较要紧。

    “哦?”她挑衅道:“那我在梦中答应以后永远听你的话,算不算数?”

    “算!”绝对算,而且算到骨子里去。

    可耻!她冷哼一声。前后不过眨个眼的时间,他阁下的口气马上反转,而且还脸不红气不喘。

    “大法王铁定还有其它把柄落在师父手上,因此师父死后,他仍然不放心,才会深夜潜进丹房里搜索师父的遗物。”她越思虑越觉得自己的推想符合道理。

    那天杀的大法王分明做贼心虚。

    “把另外两本手札给我。”她卯足全身最后一丝力气,也要找出大法王见不得人的秘密。

    “不行!”仲修赶紧把其余的随记护在背后,逮着机会和她讨价还价。“你先答允和我离开贵州,咱们马上前往昆仑山顶的雪潭,让我运功逼出你”“哎呀!啰唆。”她快手快脚地抢过两本手札。反正病痛的人最大,他不敢和她硬抢,活该被她吃死!

    仲修被她那句“啰唆”斥责得目瞪口呆,简直心碎极了。

    原来这年头好人做不得!

    不过,曾大小姐哪有工夫照顾他受创的自尊心,鼻尖先埋进手札里,搜索线索为上。

    她翻遍了两本手札,仅在其中一页觅获几句似歌诗非歌诗、似口诀非口诀的短词‘天除横梁、旺日西沉、人子三十、大江东去、奋得寸田、男媒进言、终身无恙’什么玩意儿?令人一头雾水,活像石头扔进水里不通、不通。

    “难怪尊师适合钻研岐黄之术。”仲修凑上前,口吐风凉话。“倘若何教主投身文人的行列,可能会落至喝西北风的下场。”

    “胡说!”素问啐了他一口。对先师的忠贞感让她不得不违背意愿,否决他的评语。

    “阁下曾夸耀自己精通阴阳五行,你瞧瞧,师父的遗笔和那些‘巽坎乾坤’有没有关系?”

    姑娘她承认自个儿的耐心有待培养,因此自小便憎厌猜灯谜的玩意儿。

    仲修斜睨她灵动的双眸,其中正闪烁着算计、阴谋的诡芒,分明打算将谜题扔给他伤脑筋。

    若非看在她身中奇毒的可怜份上,他肯理她才怪。“听起来不太像。”他接过手札,反复咀嚼着头几句短词:“天除横梁,大江东去天除横梁”

    “女娲补天!”她突然生出一个馊点子。“天庭的梁柱塌了下来,就表示苍天破了一个洞嘛!师父会不会是在暗示我们共工撞倒不周山‘蜗补天的典故?”

    “女蜗补天与黑炎教扯得上什么关联?”他莫名其妙地反问。

    对喔!她搔了搔螓首,有点儿腼腆。“好象没啥干系。”

    “多听听大师的分析,不懂别装懂。”他老气横秋地训示着。“依我看来,天除横梁即代表着‘天’字少了一杠横梁”

    一道灵光忽地劈闪进他的脑海。

    “我想到了!‘大’。谜底是个‘大’字,我想到了,是我想到的。”她居然当面抢功劳。

    算了,大人不计小人过。仲修拒绝与无知妇孺计较。

    “至于人子三十,根据孔夫子的名言‘三十而立’,人立合起来就是‘位’字。”他依此类推,开始解答其它谜底。

    “男媒进言,既然媒人是男的,左首的女字便可以消去,代以一个言字

    ”素问也玩得很乐“结果得到一个‘谋’字。”

    她霎时体验到汹涌的成就感在心头冲激。自幼她的脑筋就相当灵活,偏偏接触到猜解谜题的游戏只有认输的份,难得师父仙逝之后,居然能让她重拾解题的信心。

    “先把所有的谜底写下来。”仲修嘱咐道。

    不一会儿,细灰条在岩壁上画下所射的字。

    天际横梁:大

    奋得寸田:夺

    旺日西沉:王男媒进言:谋

    大江东去:法

    人子三十:位

    然而“终身无恙”这句短语却思索不出相应的字眼。

    “终身无恙”素问烦躁地搔了搔青丝。“谁能终身无恙?我就不信当真有人能长久安安康康的,一辈子没病没痛。真是伤脑筋!”

    仲修被她的牢騒触发了某种灵感。“你说什么?”

    “‘伤脑筋’呀!”干嘛?她又没说错。

    “不,是前一句。”他咧开恍然大悟的笑容。“终身无恙便是‘长久安康’的喻意,也就表示‘长安’。”

    对呀!欣喜的红光赤染了素问黄瘦的病容。

    “是我想到的,是我想到的。”这个当儿,还在担心旁人与她争抢功劳。

    “好好好,算你猜出来的。”他也玩出了兴致,回首继续钻研。“咱们再把其它谜底组合起来。”

    大、夺、王、谋、法、位、长安。

    两人叽哩咕噜的呢喃,正着念、反着念、跳着念。

    素问终于抓住一丁点头绪。

    “里头藏有‘大法王’三个字。”

    “没错。”仲修赞同她的观点。“扣除‘大法王’,剩余的字可重组为”

    夺、谋、位、长安。

    不,应该是谋位夺长安。大法王谋位夺长安!

    “喝!”她倒抽一口冷气。

    真真的吗?这家伙胃口真大,坐上黑炎教教主的宝位尚嫌不过瘾,歪脑筋竟动到长安城的龙椅去。

    那现任皇帝仲修怎么办?

    自家师门出了一位“大胃王”这下她怎么对得起与她共经一场患难的同伴!

    素问几乎不敢迎视他肃然的面容。

    “你知道吗?”仲修若有所思地开口。“我正在推想大法王的真实身分。”

    “应该的,应该的。”她非常汗颜。

    “综和扬州地痞柳瘦的说词,再加上入宫暗杀我的刺客对地形颇为熟悉,我认为大法王应该是皇室一员,而且地位颇为崇高。唯有如此,他才会了解宫殿守卫的更次和路线,进而嘱咐手下如何避开御林军的耳目。”

    “好象对,好象对。”她陪笑道。

    “大法王预备先夺教主的宝位,才会聘用王胖和柳瘦绑架你,其次将目标相准了长安龙座,又差人前来暗杀我”“太该死了!太该死了!”她尽量和坏蛋划清界线。

    “你可不可以拒当一只应声虫,多多提出具有建设性的意见?”他好声好气的。“我暂且还不习惯你太过温顺。”

    “是,失礼礼。”她干咳一下,试图重振“雌”风。“咱们先将符合要件的可疑人物过滤出来。请问,当今圣上若在有子嗣之前驾崩,皇帝宝座将由哪位大人物接位而且这位大人物又恰巧深谙五行八卦?”

    “确实有一个当然顺位者,而且他对阴阳五行略有研究。”他气定神闲地颔首。“谁?”

    “我的八皇弟逸王。”

    一个月前,圣上罹患不治恶疾的宫间传遍了朝廷内外。

    由于恶疾迸发得相当猛急,过去三十多天,皇上已停止上朝聆断国政,也无法接见任何人。目前国事暂时交付尚书和逸王处理。

    太后为了替皇儿祈福,懿驾亲临金山岭的黑龙寺,聊求神拜祷到皇儿的龙体恢复康泰,才愿意回宫。

    文武百官心里明白,圣上一旦崩逝,逸王必然会被拥戴为新任皇帝,因此也没人胆敢出面指责逸王的僭越。更何况太后都不吭声了,其它人还有什么好说嘴的?

    “原来朕已经一只脚踏进棺材里,怎么我自个完全不知道?”仲修听到路人的窃窃私语后,竟然还有心情说笑。

    “现在该如何是好?”素问不禁彷徨。尽管他们已猜测到大法王便是逸王的化身,然而事实当真验证了又是另一码子事。

    “咱们先赶赴黑龙寺探望我母后,如今她被逸王软禁起来,铁定满肚子火。

    ”而他这苦命的孩儿只得眼巴巴地回到母亲跟前,承欢膝下,任她尽情地光火他一顿来发泄怒气。唉!有时他不免悲叹自己为何如此孝顺。

    “你的身子还撑得住吧?”

    “嗯。”她点头。七天前两人离开黑炎教,他事先盗了十几朵的金丝何首乌备用,因此她体内的毒性暂时被控制住。

    “黑龙寺后院有一口山泉叫黑龙池,据说终年维持在勉强不结冻的冰温状态,届时邀齐了闻人大哥和封小子相助,咱们可以试试尊师遗留下来的法子,看看是否可以将你经脉中的剧毒化解掉。”

    “天下第一名捕和封致虚?可是,这会儿我们该上哪儿摸出那两条见首不见尾的神龙?”她低垂着沮丧的小脸蛋。

    “干嘛忧愁找不到他们?”他绽出一脸“你很莫名其妙”的表情。“那两人当然已经在黑龙寺会合,只等着我出面。”

    “为什么?”莫非仲修半途中曾与对方联络过,她忽略了?

    “何谓‘为什么’?”他似乎觉得她的问题很荒谬。“我们向来都是这样的。”

    “‘这样’是怎样?”她仍然迷糊。

    “就是其中一个有麻烦,剩下两个便会眼巴巴地跟上来凑热闹。唉!”说着,他也跟着沮丧起来。

    扁是应付母亲大人就够他头痛了,更甭提他那两位同父异母和异父异母又同母同惨哉,连他自个儿也搞混了。

    对了,差点忘记,这回来的人包准不只闻人和封小子,他漏算了这两个魔头都已经娶了女魔头。

    唉唉唉!仲修悲叹不已。相较之下,他宁愿面对叛乱的八皇弟,起码应付起来比会同这伙家人更轻松。

    “他们一定会等着你,无论何时何地,是吧?”素问轻轻问道。

    活了十九个年头,她从未品尝过这种毫无原由地信赖一个人的感觉只凭着单纯的默契,便能肯定对方永远为你守候。

    她不晓得仲修因何判定自己必会与两位手足相见,她只知道,这种生死以托的手足之情,令人感动

    金山岭黑龙寺素来为天子向上苍祈福、摆祭或求雨的定点,地位自然远远高过寻常的庙宇,因此除了皇亲国戚,寻常百姓甚至连踏入山下大门的机会也不可得。黑龙寺盘踞了整座金山岭的平顶,围墙内部统共整建了九进的肃穆殿堂,东首的菩提宝院则为天子前来祭祀时落脚的睡榻。自从皇太后懿驾寺庙后,菩提宝院便成为深居简出的卧闺“深居简出”的形容词,以“软禁”来代换毋宁更为恰当。

    入夜子时,仲修偕同素问避过逸王调遣过来的守卫,悄悄潜进菩提宝院的禅房。

    “噢。”她的步伐无法像往日一样轻盈,脚尖顶翻了小径畔的盆景。

    “噤声。”仲修拦腰环抱起她,又成为她现成的轿夫。

    薄宣纸晕出柔黄的灯彩,太后显然尚未就寝。两人低伏在窗棂下,探查室内的动静。

    “太后,天候已经不早,您现在想安歇了吗?”宫女低声请示。

    董兰心嗯了一声,鼻音透着慵懒娇柔。

    素问缩在仲修怀中暗忖,上回她缩躲在干清宫墙角,并未真正看清皇太后的容颜,然而由这声娇柔的哼声来判断,太后的形貌必定不逊于嗓音的雅致。

    “太后,奴婢给您燃一炉束馨可好?”另一名宫娥试图讨董兰心的欢心。

    “不用。”董兰心回答得异常冷淡。“你们退下吧!咱家疲倦时自然会就寝。”

    “还是还是由奴婢来伺候您吧!”宫女嗫嚅着。

    “怎么?八王爷吩咐你们必须将咱家看管得如此之紧,即便连享有片刻的独处时光也不成吗?”董兰心的语气蒙上一层薄愠。

    “太后!”仆从们扑通跪成一团。“请太后檄。”

    “哼。”董兰心冷冷地嘲讽道:“你们尽听着反贼的旨意行事,连咱家也不放在眼里了,是吗?”

    “奴控们也只是听命行事,望太后恕罪。”咚咚的叩头声交织成协调的韵律。求饶戏码继续演下去可就没完没了。

    仲修撮唇,悠然嘘出酷肖夜莺的啼鸣声。

    叽唧、叽唧、叽唧房内,太后突然发话,而且明显地放软了语气。“罢了,哀家疲劳了一整日,这会儿也该歇息了,你们退下吧!今夜没必要留守在禅房外伺候。”

    “遵旨。”仆从们如蒙大赦,慌慌张张地倒退出禅房。“奴婢告退。”

    三道身影步入月光下,回身推上桦木门,而后快速地离开。

    直到确定监视者已经远去,不会再回返,窗棂方才轻巧地推出一道小缝,董兰心冷艳绝伦的脸庞显露在银光下。

    “毛头?”

    第一声轻呼就唤掉他满身的男子气慨。

    “娘,你何时才能改掉叫我小名的习惯?”他嘀嘀咕咕地直起身。

    “等你哪天不像小毛头了再说。”还未来得及叙旧,母子俩已经斗起嘴来。

    “还不快给我闪进来!”

    素问昏沉地枕在他怀里,任他抱着自己步入皇太后的寝房。

    入夜之后,殛心摧骨草渐渐发挥它强大的毒性,她的神智已经开始浑沌。

    “她是谁?”不待儿子的脚步站稳,董兰心已然轰出一连串问题。“这些日子你上哪儿去了?你是否听闻了八王爷纂位的阴谋?亏你贵为当今皇上,竟然如此擅离宫廷,你还对不对得起先皇?咱们母子俩何时赶回长安固守皇位?”

    “停停停,让我先安顿好她。”仲修腾不出工夫回答母亲的连珠炮。

    素问苍白的容颜再度浮上淡淡的病黄色,神情憔悴。

    “疼得厉害吗?”仲修轻问,怜惜的细吻绵绵印上她的前额。“还还好,只是晕咳咳咳”她抑制不住胸口的烦恶感,猛然又呛嗽起来。

    “你先躺下来再说。”他绕过丝质屏风,走向内进的铺床,掀开珠罗纱的帐子,一缕幽香从缎被上飘向鼻端。

    素问茫然的眼眸迎进满室的富贵气象,即便意识模糊,仍然不忘苦中作乐地调佟。

    ─好个六根清净的佛家地。人死后,魂魄回归西天,极乐世界的舒适也不过就是如此。

    仲修替她除了鞋袜,拉上蚕丝绣被。“合上眼睛睡一会儿,我两个时辰后再唤醒你。”

    每隔两个时辰唤她一次,以免她陷入无止尽的昏睡,已经成为他们多日来的默契。

    董兰心透过屏风,冷眼旁观儿子的神态举止,多少也体会出床上人儿非比寻常的重要性。

    “修儿,你过来。”她隔着屏风招呼儿子。

    仲修担心吵着了素问的休养,步入前厅,挽着母亲的柔荑踱到角落。

    “娘,我的兄弟们呢?”他必须赶紧会合两位手足,无论是消弭叛乱抑或为素问化解体内的剧毒,都必须由他们三兄弟合力来完成。

    “封致虚的飞鸽传书说道,他的媳妇儿动到胎气,上个月底提前生产,所以没法子马上赶到黑龙寺来,他自己也烦恼得哇哇叫。闻人独傲和他妻子则苦候了你十来天仍不见人影,今儿一早又下山探访你的下落。”

    这么有“反默契?”仲修苦笑,他上山的同时,大哥却正好重返尘世,看样子素问注定要多受几日的毒草之苦。

    “明日一早我先整顿黑龙寺内的侍卫和奴婢,让他们得知长安被反贼窃据的消息。”先安内,再攘外。

    董兰心迟疑了一下。“修儿,你老实回答娘,她便是你私自出宫追寻的曾姑娘吗?”“是。”

    “相貌似乎不怎么出色!”她暗自犯嘀咕。“曾姑娘染上什么毛病?有没有危险?”

    “没有,而且陪同她在外的这些日子,我还探听到不少惊人的秘闻。”仲修简短地解说过去几十天的遭遇。

    “原来如此”董兰心听完前因后果,轻轻颔首。“修儿,听娘的话,咱们进宫声讨逸王之后,你就把曾姑娘送回贵州去,万万不能将她留在宫内。”

    母亲的提议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为什么?”他倒竖着剑眉。

    “你还反问我?难道你自己不了解吗?”董兰心瞪着儿子。“你仔细想想,自从曾姑娘出现之后,宫内扯出多少麻烦?先是宁和宫的奴婢成天被人迷倒,再则有三名刺客寅夜潜进皇宫暗杀你;前几遭没闹出大事也就罢了,她偏偏又引得你出宫去追她,弄到后来,连皇位也可能不保。若再让她待下去,谁晓得还会闹出什么事端?”

    天哪!仲修简直服了妇道人家的想象力。“母后!我了解素问,她的小把戏向来没有恶意,而且皇弟篡位的计谋策画良久,和她压根儿没有直接的关联,你别瞎想好不好?”

    “撇开她带来的危险性不谈,但身世背景呢?”董兰心直想敲醒儿子的脑袋。“别忘了,虽然你已坐上天子的龙位,但是你你终究没有皇家的血统!即使这个秘密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既然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们就没有讨论它的必要。”他的口气隐隐透出不悦。

    “因此你才更需要册封一位身分合适的佳人为后,替你孕育血脉高贵的太子。如果你趁早听从我的指示,今日又怎么会落得皇位被恶人染指的下场?”借由姻亲而巩固自己的权位,是历史上帝王必须明了的重点,她怎能眼看着儿子违逆应走的道路?

    “母后!”他的神色已然转换成十足十的严厉。“孩儿决计不会为了任何条件‘卖身’,更何况区区的帝王之位。”区区?董兰心张口结舌。他连帝位也不放在眼里?

    “你竟敢顶撞我!”她扬高了嗓门。“你和曾丫头相处不过上百天,就已经违背了人子的孝道,倘若让她继续陪伴在你左右,谁晓得将来还会发生哪些不测的凶事?”

    “别再说了。”他断然挥了挥衣袖。“后宫人事的去留问题,我自然有主张,不劳母后费心。”

    “你这是什么口气?”董兰心震怒得浑身发抖。“亏我日日夜夜为你的安危挂心,为你的帝位操烦,结果我得到什么?独生子久别重逢,相见第一晚竟然警告我别再过问他的安全,这些年来我到底为谁辛苦为谁忙?你给我摸摸自己的良心!”

    “娘”他深深顺了一口气,防止自己的口吻太过火爆。眼前的尊贵女子是一手教养他成人的母亲,他从来不曾对母后说过重话,也不打算今晚开始破例。“孩儿明白您的苦心孤诣”

    “既然如此,遣送曾姑娘出宫的琐事,你就依了我的意思吧,其它事情我决计不会过问。”她也稍微放软了语气。

    “不。”他平和地拒绝了。“孩儿任何事都可以参详母后的意见,唯独这件‘琐事’不成。”

    “你”董兰心气得花容铁青。

    “而且叛乱敉定后,孩儿不排除正式迎娶素问的可能,还请母后多多尊重未来母仪天下的媳妇。”

    谈话到此为止。

    他平静地牵动嘴角。“母后,您尽早安歇吧!今晚劳驾,先将凤床借让给媳妇休息一宿可好?”

    不等母亲答话,他径自绕过前厅,迈向内进的床榻陪伴爱侣。

    董兰心透过丝质屏风,凝眺着儿子深情关怀的神色,忽然觉得后悔。母子俩久别重逢,怎么会搞到龃龉相见的地步?

    仲修自小就敬重她的教训,但骨子里仍潜藏着无庸置疑的硬脾气封家人的典型性格,尤其他亲爹更是蛮驴脑袋的代表人物。对于他愿意聆听的训旨,只消说一遍就够了;反之,即使对准他的耳朵大吼二十遍,他也当成轻风拂过耳--没声没息。

    或许是她疏忽了。她太久未曾与儿子意见相左,竟然和其它人一样,被他形于外的和善表象瞒唬过去,忽略了儿子的顽强脾气。

    也或许,是她轻忽了曾素问对儿子的重要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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