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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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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年后

    萧玄煜复国,定都江陵,立为炅帝,制定年号为南烜炅帝元年。

    弘徽殿

    一阵凉意袭来,永欣下意识地瑟缩着,拥紧了百纹织锦凤被,却驱不去满室寂寥的寒意。

    殿内寂然无声,帘幕重重低垂,纱帘外,传来宫女们裙裾曳地的沙沙声响。她佣懒问道:“什么时辰了?”

    爆女见她醒了,急忙赶过来向她行礼,把珠帘楬起,勾在金色帘钩中。“还不到五更天呢,皇后娘娘再睡会儿吧。”

    “快五更了呀,玄煜该准备上早朝了吧?”永欣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本宫也有多日未见到皇上了,这么着吧,你们要御厨准备莲叶羹、梅花糕、吉祥果,再热一壶暖酒,本宫要亲自送至宜阳殿去。”

    一个黄衣宫女应了,退出弘徽殿去准备。另外两个宫女捧了盆温水及香茶来服侍她梳洗盥漱,并为她梳粈,打扮妥当之后,永欣正要走出寝殿时,却见原先去吩咐御厨准备膳食的黄衣宫女匆匆奔了进来,同她屈膝行礼,气喘吁吁地道:“皇后娘娘,婢女方才在去御膳房的途中遇见了宜阳殿值夜的执事太监,他说皇上已经有多日未在宜阳殿中过夜了,请皇后娘娘改驾至新月小榭吧!”

    永欣沉了脸,心中怒气渐生。“他又在新月小榭之中过夜了?堂堂一国之君,总在偏殿之中就寝,成何体统?”她越想越怒,重重跺脚道:“哼,他便是在月榭中再待上一百年,他心中魂萦梦系的那个人也是永远不会出现的。他为什么就是忘不了她?”

    爆女们见皇后大发雷霆,个个噤若寒蝉,完全不敢应声。

    永欣发了好大一顿脾气,依然无法平息心中的酸意,她怒火未熄地一甩袖,转身道:“备好凤辇,本宫要摆驾新月小榭。”

    依稀私语喁喁,蜜意款款月光下,那冰姿绝俗的宫纱女子翩翩起舞,衣袂飘扬,他追逐,奔上露桥,捉住她那轻盈欲飞的身影,用力揽她入怀,覆上她甜蜜馨香的唇

    子夜与黎明之间,在梦寐与醉寝之间,他沉醉在甜美的梦境之中,不想醒来,不愿醒来

    咚!咚!咚!包鼓沉沉,敲醍了宿醉的玄煜。他睁开眼,茫然四顾,只见水榭寂寂,早成了柔肠寸断的灰烬,而梦中的拥抱、甜吻都化如云烟,难寻难续

    他披衣下床找酒,一抬眼,只见几前蒙尘的妆镜映出一个消瘦憔悴、两鬓霜白的俊逸人影。他怔忡地抚着鬓边白发,几乎都要不认得自己了。

    他凄凉地摇了摇头,轻轻拭去镜面的尘埃。那曾是照影成双的妆镜呵,而今镜中俪影,却早成了远逝的梦。

    难忍胸中苦涩,他捉起散落一地的酒壶,举壶倾酒狂饮,酒落入喉,如火般灼烧着他的身与心。

    五年了,庭雪离去也有五年了。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熬过这五年的?只知道自己就像是没有灵魂的躯壳一般,埋葬了任何感情和思想,只为了报仇复国而活。

    而今他成功夺回山河,也将仇人囚入死牢了,可他的心却是空的,自她离去后,他的心使整个空了。

    没有了庭雪,纵夺回天下,于他,又有何欢?

    他醉眼蒙眬地望向湖畔的梅林,红梅依然缤纷,可是玉人始终音信杳然呵。这些年来,他只有依靠着酒才能暂时麻痹相思之痛,然而思念依然如此刻骨,那又酸又苦的相思似乎已浸蚀到他灵魂里去了,令他如此痛苦、如此寂寞、如此心碎他好想见庭雪,想见她,想得几乎发狂了啊!

    叮当微响,佩玉琤琮,他忽地坐直了身子,心中怦跳不已,脱口唤出:“庭雪

    香风袭人,一个艳光照人、仪态万千的华服丽人款款地走了进来。

    不是她激荡的心在瞬间僵冷,他失落地颓坐于地,难言的惆怅便在胸口隐隐作痛着不是她啊!她,远在千山万水之外

    “臣妾见过皇上。”永欣屈膝向他行礼,见到散落一地的酒壶,不禁微蹙双眉,温言道:“皇上,您喝醉了,臣妾教人送醒酒汤来好吗?”

    “醉?不,朕很清醒,早在五年前,朕便醒了”他苦涩地笑,抓起地上的酒壶,摇摇晃晃地走出了水榭,倚在露桥之上,黯然悔恨地望着梅林。

    自从复国之后,他便命人整修水榭,重新搭好当年被雍王下令砍断的露桥。他心中总藏着一份不灭的痴念和期望,盼著有一天她会回到新月小榭,盼着她会自梅林中、露桥上,飘然来到他身边,与他携手共度晨昏就是这份痴想,让他日日夜夜徘徊在月榭之中,让他竭力回复水榭当年的原貌,希望她回来时,会觉得一切如旧

    可是,酒已醒,梦已碎,而玉人始终不归呵他惘然地饮着越来越苦涩的酒,怎么他是越来越不容易醉了呢?那锥心的刻骨之痛为什么一日比一日更加深刻了呢?

    “别再喝了吧,您就要上早朝了。”永欣追了出来,眉间紧皱。“酒会伤身呢!皇上,您每夜醉酒,早晚会把身子搞坏的。臣妾求您,别再喝了吧!”

    “酒,是朕的治病良葯哪!”他低笑。只有在醉酒中,他才能忘记那椎心断肠的相思之苦啊!

    看着恍恍惚惚的玄煜,永欣再地无法忍受了。她紧抱住玄煜,心痛难抑地喊:“够了,玄煜,我知道你心中极苦,我知道你心底有极深的伤,我知道你从来没忘记过庭雪郡主,可是她生死不知,音信全无啊!我求求你面对现实好吗?她再也回不来了呀,你就别再折磨你自己也别折磨我了,好吗?”

    玄煜身子一震,甩开永欣,睁着充满血丝的眼,暴怒叫道:“谁说她不会回来?谁允许你诅咒她的?你以为你知道些什么?你不过是自作聪明罢了,我最恨人家揣测我的心思!你滚,滚出新月小榭!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许踏入这儿一步。滚!全都给我滚!”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永欣被推跌在地,疼痛、伤心与难堪紧紧揪住了它的心,泪水再也忍受不住地夺眶而出。“这五年来,你从来没有在乎过我,没有正眼看过我。你的冷漠、冷落,我全忍下来了,只因为我深深爱着你啊!我一直告诉自己要给你时间,日子久了,你自然会忘记庭雪郡主,那时你就会发现我的存在,发现这么多年以来,始终有个深爱你的女人默默地守候着你、等待着你可是五年过去了,我得到的是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她就是比不上庭雪,为什么他不爱她?

    “在你眼睛里,永远看不到我的人、我的心!我要求的并不多,只要你好好看我一眼哪!只要你曾经认真地看我一眼,你一定能看到我的真心、我的感情!可是你不肯,你眼中永远容纳不下我。对你而言,我不过是你用来报仇复国的一颗棋子罢了!”她痛哭失声地道。

    玄煜默然了,痛楚与歉意掠过他雪玉般的眸。

    “五年了,我总是祈求着时间能抚平你心底的伤,希望我的爱能弥补你心中的空虚。为什么你总是要追寻着那已经远去的幻影呢?为什么你不肯回头来看看眼前的我呢?”她鼓起勇气,再度抱住玄煜,泪流满面、抽抽噎噎地道。“就当我求你求你不要让你的心随着感情一起死去,好吗?求求你,用心看看站在你面前的我,好吗?”

    玄煜凄凄惘惘她笑了。“心?早在五年前,我便没有心了。每日每夜,我都要依靠着思念才能过得下去,你知道吗?我早没有了自己,只有想着她,我才能活得下去一个没有了自己、没有心的人,你要如何要求他用‘心’来看着你?”

    永欣浑身发冷地放开了他,踉跄退了几步。是他那几句:“我没有了自己,只有想着她,我才能活得下去”的话,狠狠击溃了她所有的信心和梦想。她摇头,再摇头,不敢相信自己五年来的痴心爱意竟会落得如此不堪的下场。

    “为什么?”她的心碎了,痛楚欲绝地狂叫道。“为什么你要这么伤我?就算你说的都是真心话,可我宁愿你骗我啊!为什么你连骗我都不肯?”

    永欣再也受不了地转身掩面而去。

    玄煜空虚而迷茫地望向梅林,他咬紧牙龈,用拳头抵住前额,泪水缓缓爬满了面颊。

    微雨霏霏。

    永欣狂奔着,泪水和着雨水交织着模糊了她的眼。她好痛啊,五年来的执着,带给她的竟是身心俱疲的创伤玄煜,你太残酷了呵!

    她踉跄奔着,细雨湿了泥地,也溅脏了她的鞋,她却恍若不觉,跌跌撞撞地奔过梅林,跑上回廊,却没注意到突起的石阶,脚下一绊,眼看着就要摔倒

    一双厚实的手臂及时揽住了她的身子,使她免于摔跌在地。

    “皇后娘娘,你怎么了?”扶住她的人正是护国大将军炎夜。玄煜复国之后登上帝位,首要功臣淡夜除了承继江阴王府,立为江阴王爷之外,更加封为护国将军,掌握京畿军权。

    永欣狼狈地挣出炎夜结实宽厚的胸膛,别过脸去,不让他看到自己满面泪痕。

    “江阴王爷,你这么早便进宫来了?”

    “我是来上早朝的。”炎夜锐利的目光并没有忽视掉她脸上的泪水。“已经五更了,皇上还没到朱雀殿去,我担心他又不上早朝了,所以正想到宜阳殿去找他。”

    “你不用去宜阳殿了。”永欣气怨伤心地道。“要找他,你得去新月小榭才行

    “他又待在新月小榭了?”炎夜皱眉,了悟地看着她。“是他伤了你的心,是吗?”

    看着炎夜担心和关怀的眼光,她再也忍不住多年的伤心及委屈,扑入炎夜怀中,嚎啕大哭。

    “为什么?你告诉我,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她狂乱地哭泣道。“他清醒时,眼睛里看不到我;酒醉时,眼睛里看到的更不是我!他眼中永远没有我的存在!他好狠心哪,为什么他可以对我视而不见、无动于衷?我是这么这么地爱他啊!”听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哭诉着对另一个男人的爱意,炎夜强忍下心中苦涩,安抚着永欣。“你别多心了,玄煜怎么可能对你视而不见、无动于衷呢?他只是忘不了庭雪郡主,你要给他时间才行啊!”“五年了,我给他的时间还不够长吗?”永欣凄楚地道。“这五年来,他有了喝酒的习惯,几乎每天睡前他都要喝得酩酊大醉,醉时梦里,他总是喃喃念着一首词:‘为容不在貌,独抱孤洁;酒醒天寒,空对一庭香雪’”

    她歇斯底里她笑了起来。“酒醒天寒,空对一庭香雪!他眼里心中,永远只有江庭雪!”

    炎夜心痛地看着她,无奈地喟叹道:“永欣”

    “我知道他的心是空的,除了江庭雪,没有人可弥补他心中那深不见底的空洞

    可是我呢?我就活该受他冷落?活该守活寡?”

    炎夜闻言为之一凛,急忙追问道:“你说什么?什么守活寡?玄煜不曾和你同床吗?”

    永欣惊觉自己竟说出了多年来难以启齿的秘密,这始终是她心中纠结多年的痛,她不曾对任何人说过,而今竟在炎夜这样一个大男人面前脱口而出。她胀红了脸,别过头去,只觉再也没脸见人了。

    炎夜却不肯放过她,顾不得已经逾越了分寸,他捉住永欣的肩膀,气急败坏地追问道:“你说呀,玄煜不曾和你同床吗?”

    永欣只觉难堪至极,掩面泣道:“除了大婚之夜,他和我圆了房之后,就就不曾再碰过我了。”

    “那混帐,他怎么可以如此待你?”炎夜咬牙切齿地道。“我找他理论去!”

    “不,你别去!”永欣急急忙忙拉住他。“我不想玄煜看轻我啊,他要知道我跟你说这种事,一定会很生气的,就更加不会理我了。”

    “事到如今,你还一心向着他?”

    “我的心,始终就没变过。”她凄凄地道。“当年在弘徽殿第一眼看到他时,我的心就不是我自己的了!”

    炎夜心中一恸,果然,她眼中从来没有自己,但听她亲口说出仍旧伤人。

    她凄然四顾着殿里的重重院落,寂寂庭院。“我并不在意独守空闺,只是想要一个玄煜的孩子。我太寂寞了呵,你知道这些年来,我有多寂寞吗?玄煜那颗早已随着江庭雪而远去的心是如何狠狠地折磨着我,将我的心磨得千疮百孔”

    她酸楚她笑道:“事到如今,我也不再祈求他的爱了,只希望有一个他的孩子,伴我度过漫漫余生我的要求,过分吗?”

    炎夜心痛难仰,嗓音喑哑地道:“是玄煜负了你呵!如果可能,我真想”他倏地住了口,他在想什么?带她远走高飞,挣脱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她是玄煜之妻、南烜的皇后啊!

    他是不该痴心妄想的,然而他却不能不歉疚自责,当年在北垚,是他硬逼玄煜娶了永欣的。为了复国,他永不会后悔这样的决定。然而面对着永欣的痛苦寂寞,他又如何能够坐视不理?毕竟这么多年以来,她始终是他心中最珍贵、唯一动了心的女子啊!

    “你放心,再多给玄煜一段时间,我会想法子教他回心转意的。”他拍了拍永欣的肩膀,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去。

    玄煜徘徊在梅林之中,千株梅树如海,暗香浮动。他摘下一枝梅花,痴痴怔怔地瞧着,醉眼蒙眬之中,他仿佛又见到她轻灵缥缈的身影在满地的白霜中,踩着凌波微步,徘徊低迥,仿佛若有所思,又似若有所恃

    “庭雪”他热泪盈眶,喑哑低唤,伸出手想去捉住那似幻疑真的倩影。

    幻影翩然而逝。他捉在手中的,不过是一片片落悔花瓣。

    “臣江阴王,拜见皇上。”

    炎夜的声音将他自迷惘中惊回。他听着远处传来黎明前的鸡鸣,疲倦地道:五更天了,是吗?你是来催我上早朝的?”

    “你又喝醉了?你这样子能上早朝吗?”炎夜叹息道。“五年了,为什么你就是忘不了她?”

    “我想忘,但实在是忘不了。”他迷茫而凄楚地笑。“你以为我好受吗?”

    “就因为你执意难忘,所以才会无法相忘。”炎夜蹙眉。“你折磨自己,也是在折磨永欣啊!”“五年了,我和庭雪分离竟然已经五年了。你看我两鬓白发,她要是见到我,可还会认得我吗?”他对炎夜的话恍若未闻,只是凄茫地自言自语道:“人间别久不成悲呵,我们分开这么久了,她会不会忘记这刻骨的相思之痛?她会像我想着她一般地想着我吗?”

    “够了,我是在和你谈永欣啊!”炎夜气愤地捉住他的肩头猛力摇晃。“你清醒些,别再藉酒装疯了,好吗?为什么你总想着一份不可能再挽回的感情,而不好好珍惜眼前的人呢?”

    “不可能挽回?你错了,只要让我找到庭雪,我不可能再放她走!”玄煜激动地道。“我也相信有一天她将会归来,我们终能团圆的。”

    “你是在作梦!她要肯回到你身边,早就回来了。”炎夜残忍无情地道。“你难道不曾想过,也许她不是不肯回来,而是回不来?或许她根本早已不在人世了?”

    “住口!”玄煜暴怒大喊。“谁允许你诅咒她的?你再敢胡言乱语,休怪我降罪于你!”

    “今天就算是你要砍了我的头,我也要说,我不能再看着你继续自欺欺人下去了。”炎夜冷冷地道。“你用脑子好好想想吧,你夺回南烜山河也有两个多用了,当初你公告天下说三月后要将雍贼斩首,而且每日午时,还将雍贼吊在城头示众。她身为雍贼之友,怎么可能不出面营救生父?而她如果耍救雍贼,就只有出面求你一条路可走。因为当初雍贼篡国之日,她以死相逼,让我们安然脱身,算是对我们有救命之恩,现在她想救父亲,就得出面要你报恩,就算无法求得你饶了雍贼性命,起码也可以求你免去雍贼用于城头示众之苦。可是如今两个多用过去了,她有丝毫音讯没有?如果她还活着,怎么可能不管父亲的死活?”

    玄煜面色苍白,边踉跄后退边摇头道:“别说了,不要再说了。”

    “为什么不要我誽?因为你不敢面对现实,是吗?”炎夜毫不留情步步进逼地道。“其实你也知道,她身为郡主自幼尊贵,又是柔弱女流之身,这样一个金枝玉叶流落民间,她有什么谋生的本事?而以她惊人脱俗的美貌,难道不会引起歹徒的觊觎?她性子刚烈,宁死也不肯受辱的,一旦遭受逼迫,她必然自尽以保贞节。你说,她存活的机会有多少?”

    玄焜痛楚地摇头,喃喃道:“别说,别再说了!”

    “就算她吉人天相,无灾无难地好好活在世上,你以为你们之间就没有任何问题了吗?你捉了她的父亲,而且即将处斩,你会因为她的出面求情而饶遇雍贼吗?”炎夜残酷地道。“她仍然是你的仇人之女,而你也即将成为她的杀父仇人!横亘在你们之间的,依然是老问题,是永远也解不开的死结!”

    “够了,你说够了没有?”玄煜惨厉地道。“如果你说够了,就给我滚!”

    “玄煜,你醒醒吧,与其对一份注定没有结果的感情执迷不悟,倒不如好好珍惜眼前所拥有的一切。永欣温柔可人,又对你一往情深,如果你肯好好待她,你们一定会很幸福的。”

    玄煜瞪着他,牛晌后,他像是发现了什么,十分古怪地笑了起来。“原来你跑来说了一堆诅咒庭雪的废话,全是为了永欣?”他讥讽地笑道。“还说我执迷不悟呢?你对永欣又何曾忘情过?”

    炎夜红了脸,恼羞成怒地道:“我承认我是对永欣不能忘情,可我对你说的这些话,全是为了你们好,你用不着嘲笑我。”

    玄煜叹了口长气。“你也老大不小了,是该为自己的终身大事好好打算打算了

    炎夜心中一寒,苦涩道:“你用不着逼我成亲。就算我喜欢永欣,也不会抢你的女人,你放心吧!”

    “我有什么不放心?你要抢她,我求之不得呢,只怕你没这个胆子。”玄煜叹息道。“你也知道我对庭雪用情之深,这辈子是不可能再爱上第二个女人了,如果你肯替我好好照顾永欣,也算是稍稍弥补我的过错,我感激你都来不及呢!”

    炎夜惊疑不定地望着他,不知道他究竟在玩什么花样?“你说的是什么鬼话?我知道你不爱永欣,可她终究是南烜皇后,不是你想让就能让的,你把她当什么?又把我当什么了?”

    “立她为后,是因为亏负她太多。”玄煜淡淡道。“可是一个完璧之身的皇后,我要废了她,也不会有丝毫难处,南烜臣民不会接受一个生不出子嗣的皇后。”

    “完璧之身?”炎夜惊得目瞪口呆。“不可能的,她说你们大婚之夜圆了房啊!”“她连这种事也跟你说?那她有没有告诉你,入婚之夜她被我灌醉了?”玄煜冷冷道。“所谓的‘圆房’,是我用匕首割伤自己手臂弄出来的血迹。自始至终,我都没碰过她。”

    炎夜退了两步,不敢置信地摇头。“这太荒唐了,你灌醉她,并且假造圆房证据?你真是太胡来了。”

    “不碰她是因为知道她是你的心上人,别说我不爱她,就算我对她有意,也不可能夺你所爱。”玄煜叹息道。“也许你会笑我异想天开,但我确实一直希望能够有‘完璧归赵’的一天。”

    炎夜耳根子都发热了。“这种事,不是你我希望便成的,还得看永欣的意思啊!她爱的人是你,不是我呀。”

    “总之我是把真相告诉你了,要怎么做就全看你自己了。”玄煜转身离去,走了两步,突然又回身,露出一抹甜蜜而凄楚的笑容。

    “对了,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大婚之夜,我是在庭雪床上过的!”看着再次目瞪口呆的炎夜,他笑了。“和我一起度过洞房花烛夜的人是庭雪。所以在我心中,她才是我的妻!你若不信,尽可以去问玄阳十八骑,那年大婚之夜,他们亲眼看着我进了崇光殿。”

    他拍了拍因惊愕而说不出话来的炎夜,温言道:“别发愣了,该上早朝了。”

    江陵郊外,云水庵

    大殿中央一座鎏金观世音菩萨端坐莲座之上,眼含悲舍,法相庄严。

    “南无普陀琉璃世界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您度人间一切有情,救苦循声,千处祈求千处现善女萧元永欣,诚心诚意祈求菩萨,让善女的夫君能回心转意,不再冷落善女。求菩萨保佑善女能和夫君恩恩爱爱,共度此生。”永欣跪立菩萨座前,虔心祈祷,磕头三拜。

    侍女将她扶起,她尚未站直身子,突然间咳嗽不止,胸闷气促,一时间喘不过气来。

    侍女们慌了手脚,叫道:“皇后娘不,夫人,您还好吗?咱们快回宫不,是回家要御大夫为您诊治。”

    “不,我的痛大夫治不好的,听说云清禅师是个妙手华佗,或许她可以治好我也说不一定。”永欣转向一旁诵经的女尼,温颜问道:“这位师姐,请问云清师太什么时候回来呢?”

    “主持师姐半年前便带着俗家弟子到山里采葯去了。主持师姐云游四方,行踪不定,谁也说不准她什么时候才会回来?”那女尼合十回道。

    “喔。”永欣极为失望。自从数日前她和玄煜在新月小榭一番争执之后,因为气闷攻山加上又淋了雨,便染上了风寒。本来也不难调养,只是她常年悒悒郁结于心,再染上风寒,便气血攻心,沉重入骨,难以调治了。

    她在床上躺了几天,听宫女谈起云水庵主持师太云清禅师是个妙手华佗,曾治好无数百姓,因此得了妙手菩萨的称号,而且庙中观音灵验无比,几乎是有求必应。她一听便心动了,带着侍女微服出宫,悄悄来到了云水庵,讵料云清禅师采葯末归,她求医不遇,自是失望至极。

    “既然云清师太出游末归,信女见贵庵十分清幽,想借住数日、纳还香金,顺便等师太回来,不知是否可行呢?”

    那女尼微笑道:“本庵为十力供养,自当供养十力。女居士若不嫌小庵清陋,便住下吧。只是主持师姐未必会在数日内回来。”

    “无妨,若是无缘,信女也不会强求。”永欣淡淡道。“只能说信女命薄埃浅吧!”

    “女施主是福慧双全之相,身分定然尊贵无比。若说女施主命薄埃浅,只怕世间便无富贵之人了。”一个温和苍老的声音从庵门口传了进来。

    永欣回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穿灰色缁衣的老尼缓步踱入庵内,面容慈祥、气定神闲,眸中隐隐有琉光流转。

    庵中女尼见到老尼,俱都欢欣,合掌躬身唤道:“主持师姐,您回来了。”

    永欣惊喜异常,颤声道:“您您就是云清师太?信女实是福泽深厚,能当面拜见师太。听说师太医术精湛,信女是慕名而来,恳求师大为信女治病。”

    云清师太仔细端详她的面相,叹道:“女施主病从心起,恐非任何葯物可治。女施主相貌福慧双全,应是人上之人,本该一生富贵无忧,只可惜心魔太深,注定受劫,若不省悟,只怕难逃灾劫啊!”永欣一惊忙道:“求师大明示!”

    “从痴有爱,则我病生。”云清禅师微笑道。“女施主的痛根,应是痴爱引起,长年郁结于心,所以沉痾难治。”

    永欣心中一酸,热泪涌上眼眶。“师太果是神人,一眼便看出信女的痛根。”

    云清师大叹道:“你若能悟得五蕴皆空的道理,不执着、不强求,心病自龙无葯而愈。”

    永欣泪如雨下。“要信女放下痴爱,不执着、不强求信女做不到!”

    “痴儿,痴儿。”云清禅师摇头叹道。“贫尼有个俗家弟子,也是个痴人,心病数年难愈,贫尼为她炼了一种静心宁神的葯丸,你拿一瓶回去试试,虽不能根治你的心病,但至少会舒服些。”

    云清禅师扬声唤道:“悟痴,你拿一瓶宁心丸给这位女施主带回去吧!”

    “是,师父。”一个白衣女子缓缓从痷外走了进来。

    永欣瞧清楚了这位白衣女子的面容,不禁一愣:全想:“世间竟有如此绝色女子?”

    只见这白衣女子肌扁如云,秀美绝伦。虽然面色苍白若有病容,却丝毫无损她的美,只是更显得她清灵逼人,飘丽如仙。

    她缓步走到永欣面前,从怀中拿出一个朱红小瓶,递给了永欣。

    永欣失魂落魄,尚未从白衣女子逼人的容光中回过神来,喃喃道:“我元永欣一生自负美貌绝伦,可今日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白衣女子听到她的呢喃自语脸色微变,轻声问道:“元永欣?你是北垚永欣公主吗?”

    永欣大为惊讶。“你知道我的身分?你识得我?”自她被立为元德皇后之后,南烜少有人知道她的闺名。

    白衣女子面色变幻不息,牛晌后才微微摇头,幽幽叹道:“不,我不识得你!我只是听说过北垚有个艳冠天下的美丽公主,名唤永欣。”

    “大胆!竟敢直呼皇后名讳!”服侍永欣的侍女厉声叱道。“你明知站在你面前的是北垚公主,自然也该知道她是当今南烜皇后,还不快跪拜见礼?”

    “南烜皇后?”锵一声,白衣女子手中朱瓶落地,碎成片片,她却恍若未觉,脸上血色消失殆尽。“现在国号不是南雍吗?南烜不是早在五年前便亡国了?”

    “悟痴师妹,你随师父入山采葯半年,难怪不知世事变化。”一个女尼道。“两个多用前,流亡于外的玄煜太子率领百万兵马,直捣京城,夺回山河。现在已经登基为帝,复国号为南烜了。”

    “原来是当今南烜皇后驾到了。”云清禅师率领女尼们向永欣合十行礼。“请恕贫尼和小徒愚昧,不知凤驾在此,多有失礼。贫尼和小徒在深山里采葯,当真是山中无日月、岁尽不知年,更不知原来已经改朝换代了,冒犯之处,还请皇后见谅

    永欣急忙说道:“师太不须多礼。永欣原为求医而来,不欲别人知晓身分,是以才微服出宫。是侍女们太大惊小敝了,请师太莫怪。永欣对师太好生敬仰,又岂敢要师太见礼?”

    白衣女子脸色变幻,眼中神色更是难以捉摸,似喜似悲,似冷绝又似黯然神伤。

    她喃喃轻语,声音低得只有她自己听得见。“嗯,他复了国,夺回南烜山河了。这么说,他现在是身在南烜了”

    白衣女子突然想起一事,面色苍白地捉住原先告知讯息的女尼,颤声问道:定慧师姐,你说玄煜太子攻下了皇宫,那雍帝呢?雍帝是生是死?”

    “叛贼雍王现在还活着,不过也快死了。”那女尼道。“他被生擒入狱,每日午时,吊在城头示众,并定于三月后斩首,算算日子,现在离他该被处斩之日,剩下不到十天了。”

    白衣女子神魂俱乱,身子往前一栽,哇的一声,一口鲜血直喷出来。

    女尼们乱了手脚,急忙扶住她。云清禅师从地上摔破的朱瓶中捡起一粒异香葯丸,喂她服了下去。

    “痴儿,坑讪心沈气。”云清禅师为她把脉,只觉六脉俱乱,心气已衰。“你急痛迷心,心症又犯,只怕宁心丸是镇不住了。”

    云清禅师回头向一个女尼道:“快到葯房去拿守灵丹和通神散来。”

    女尼答应了,急匆匆跑至后院葯房。

    白衣女子伸手抚住心口,脸色惨白异常。她睁开眼来,同云清师大道:,徒儿不碍事的,只是一时郁气攻心才呕了血,您别担心。”

    永欣疑惑地看着她,心中疑云大起。“这位师姐,你一听见雍贼的事便气急攻心,以致呕血,莫非你和雍贼有什么关系吗?”

    “悟痴本为雍州人氏,曾受过雍王恩惠,是以一听到雍王将被处斩,才会急痛攻心。”白衣女子按着心口,喘息道。“皇后娘娘若是疑心悟痴和叛贱逆党有所牵连,尽可将小女子羁押入狱。”

    “听到恩人有难,一时忧急攻心也是人之常情。”永欣微笑道。“你是云清师太的高徒,本宫怎么会怀疑你和叛党有关呢?”

    白衣女子沉吟了一会儿才道:“不知皇后娘娘是否识得江阴侯爷?”

    “你是说护国将军?原来你也认识他?”永欣笑道。“他现在是江阴王爷。”

    白衣女子从怀中拿出一把菱形乌篆匕首,宫女们俱都神色大变,围了上来护在永欣身前,喝叱道:“你想做什么?”

    “小女子想求皇后娘娘一件事。”白衣女子将匕首递给了永欣。“恳请娘娘将此匕首交给江阴王爷,并请转告江阴王爷两句话。”

    永欣接过匕首,好奇地问:“哪两句话?”

    “故人在此相候,请王爷务必前来一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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