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小说 > 月冷嵩山 >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推荐阅读:弃宇宙渡劫之王全职艺术家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仙宫大侠萧金衍大华恩仇引天刑纪

一品小说 www.epshu.com,最快更新月冷嵩山最新章节!

    逸之被关进大牢的日子里,如茵身心如焚、度日如年,不知鸿飞能不能救得出逸之?

    谁知,连着两天,她都没有能见到杜鸿飞的人影!

    只因鸿飞临行前,曾对家人交待过,自己为救朋友,牵连了一样案子。所以要到南面躲一阵的话,而且还特意交待:无论谁来找,只推说不知去了哪里。所以,当如茵来到杜家寻找鸿飞时,杜家的人都推说:“好几天都不见他的人影啦。一家人也急得什么似的,正四处寻他呢。”反而问如茵知不知道鸿飞的下落?

    如茵一听惊出一身冷汗,也不敢贸然说出真相,不禁又急又慌:莫不是鸿飞为了打救逸之出了意外?或是被人图财害命了?

    如茵失魂落魄地又煎熬了两天,因仍旧不见杜鸿飞的踪影,只好把自己平时所戴的首饰全都典成了银子,上上下下地托人打探。最后终于打通了一个衙门里的狱卒。万没有料到,从他嘴里,竟然听到一个天塌也似的消息:原来,狱中流行伤风,连着死了好几个人。梁公子已于几天前的一个夜里死在狱中,尸首当天后半夜就被抬到城外的乱坟岗子埋了!

    如茵只觉得眼前一黑,就人事不省了

    山城整整飘了两天的大雪!

    两天后,清醒过来的如茵,第一样事就是要挣扎着出门,去城外寻找逸之的葬身之地!

    如茵娘清楚:梁公子一死,闺女不单不会屈从,只怕下面真还会出更大的意外!因见如茵此时神智有异,也不敢硬拦,派了几个家人和丫头小心跟着,用一抬二人小轿抬着。只要不是去死、不是出家,只管送她去她愿去的地方!

    城外那片乱葬岗子,早已被白茫茫的一片大雪覆盖皆尽,哪里去寻逸之的踪迹?

    她把带来的纸钱点着,把祭物摆在乱坟当中,对着茫茫的一片野坟哀求哭道:“逸之,逸之!你若英灵有知,就请收下这些纸钱。等我见、见过公婆之后,很快就会伴随你来的”

    跟随丫头听了,不禁惊骇地大哭起来!

    此时,早已哭得气迷心窍的如茵,突然跪在雪地里,两手拚命一个坟头一个坟头地扒起雪来,执意要找出哪个才是梁公子的坟来?两个家人和一个丫头拉都拉不住。直到她双手流血、气尽力绝地昏厥在地,才被家人抱到了轿上。

    回到家里,下人把小姐的情形禀报夫人知道后,夫人更是又惊又痛起来!这个女儿的性子,她自然是最清楚的!怕是抱定殉死的心啦!一面令人赶快去叫老爷回来,商议如何才能救闺女不死?一面又是心疼又是后悔地捶胸擂腿:天哪!早知如此,何不成全了她?好歹也全了她一条小命。虽说自己晚年得了一子,每日里也是金餐玉粒,但却依旧黄皮青面地,怕也不一定能养大成人啊!这个闺女若再有个三长两短,自己这条老命只怕也会跟了去呵!

    如茵醒来之后,只管把自己反关在屋内,把逸之的那把宝剑拿了出来。拔剑出鞘时,一道寒光霎然迸射——这是梁家的传家之物,更是他们夫妻的证婚之物呵!她把脸儿贴在剑鞘和剑柄上,感受着逸之的气息,珠泪纷纷洒落在剑刃之上。尔后,在桌上平摊着自己的白绢帕子,把宝剑平摆放在上面,焚了一柱香,点烛祭奠起来。

    她兀自伏在案上,一面长哭,一面写着祭文,尔后又在烛上燃了。之后,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她想,和逸之团聚之前,去白坪见一见未谋面的婆婆,给老人磕几个头再死不迟。可是,转而又想,自己算是什么?正是因为自己、因为刘家人的出卖,人家的儿子才送了命的!否则,官府又如何得知逸之是新军逃兵的?

    她开始抱着逸之的宝剑,一面悼念着逸之,一面昏昏沉沉地,坚持为逸之守完七天

    当如茵娘搂着全身软沓沓、人事不省的女儿时,真个是肝肠欲裂!虽痛心后悔,却也无计可施了。梁公子暴死狱中,事情已无法挽回!如今见女儿真的成了这样子,自己也心痛得哭死哭活,也要断了米水跟女儿一齐去了。

    从任上回来的如茵爹,嗳声叹气却也无可奈何!后来,还是郎中生了个法子:试试每天设法灌进去一点银耳参汤,兴许能保小姐一时不死?

    不知过了又有几日,一天,如茵突然从昏睡中微微苏醒——这之前,她突然感觉,自己的身子正在轻飘飘地、向着一条无尽的黑洞游去!她蓦然记起老年人说过的话:人之将死,灵魂便会这般平身飘浮着,无所依托地离开人世而半昏的如茵,求生的本能竟蓦然觉醒!仅存的一点意识,竟想着能最后再见娘一面,求娘答应念及母女一场的情分,无论如何求娘答应了,自己死后也和逸之埋在一起!

    可是,她发觉自己竟连抬手叫人的气力都没了。隐隐约约地,好像看见了一个小丫头走了过来。她张了张嘴,略动了动胳膊,大睁着眼睛,却说不出话来!

    那小丫头一看见小姐的手微微有些动,立马喊了起来:“啊?小姐!小姐!你醒了么?”

    如茵微微动了动嘴,喘着气,挣着气力说:“我不行了,快叫我娘”

    丫头一听此话,一下子号哭着跑出门去。不一会儿,如茵就听见娘一路喊着一路哭着,紧跟着丫头进了门。

    如茵强睁开眼睛,一俟看见娘的脸,不仅蓦然惊醒:天哪!娘的头发怎么一下子就大半花白了?

    娘紧走过来,一把就把如茵搂在怀里痛哭起来:“我的儿呀!要去,咱娘俩也得一起去呵,黄泉路上也能有个伴儿了!”

    如茵听了娘的话,一下子泪如泉涌起来。她原抱定了:刘家伙同吴家和官府,共同害死了逸之!今生今世,就是做了鬼,也决不原谅刘家每一个人的!可是,为什么一见到娘,自己竟会重新生出怜悯来?

    娘抱着她,哭了好一阵后,赶忙擦了擦自己的泪问:“孩儿,娘告诉你,你可不能再往绝路上想了”一转脸,见小丫头站在旁边,一面急急地支走了她,一面附耳道:“孩儿,你可不能再往绝路上想了!你得活下去,就算不为你自己,不为娘,”娘顿了顿“也得为你肚里的那个孽种活下去啊!”如茵猛然一惊,一时直起头来:“娘,你你说什么?”嘴里问着娘这话时,一张脸儿早已涨得通红了

    娘低着身子更小声地说:“前儿你爹请了郎中,为你号了脉。谁知,那郎中临走时竟对你爹说了一通话。你爹当即取了三百两的银票封了他的嘴。嗳!娘如今真是后悔没有成全你们,害苦了你,也害了梁公子!”娘擦了擦泪继续说“娘现在才知道你和那梁公子是有情有义的。只怪娘一时糊涂害了我儿!可是,那梁公子已经去了,你虽立志要跟了梁公子而去,娘也拦不了你。可是娘舍不下你啊!”如茵蓦然抓住娘的手儿,一时间,竟觉眼前重新浮出生的光明来!她喘着气:“娘,娘,你,说的可是真的?”

    “可是,娘,我,我我和逸之,外人面前,毕竟还没有过明路儿!这个世道,只怕容不得女儿活下去的”一边说,一边又哀哭起来。

    娘拍拍如茵的手:“你莫哭,娘有个办法,不知你肯不肯听?”

    如茵急忙抓住娘的手:“娘,我听你的。只求你帮帮女儿过了这一关。女儿从此一定好好活着孝敬娘!死了,变牛变马,也要报答娘的恩情。”她一时泪如雨下,却又喘得连气也上不来了。娘拉着她的手也哭了起来,娘儿俩一时抱在一起,如茵对娘的所有怨恨,因了逸之的这个遗腹子,竟化为云烟飘飞贻尽

    “孩儿,你别哭了!这时,咱无论如何得先保住身子才是!你先吃些东西,咱再慢慢商议如何?”

    如茵拉着娘的手:“娘,我听你的。只是有一条,我想到白坪逸之的老家一趟,看看他的爹和娘,认一认这个亲!”

    娘赶忙劝阻:“孩儿,不是娘不让你去——你也不想想:这会儿,那梁家一家人,也不知正怎样恨你、恨咱们一家子呢!再说,你就是去了,这时又能对他们说些什么?岂不是自讨其辱?你眼时的事就是:先好好地养身子,想法子不显山、不露水地把过去这一关才是啊!”如茵觉得娘说得是个理,一边流泪,一边连连点头。

    娘这时便大声叫人过来。两个丫头应声跑进来,娘急切地吩咐:“快!快去做一碗银耳参汤来。”

    银耳参汤端过来后,娘亲手喂如茵喝了小半碗儿,仍扶她靠在被上:“你先歇一会儿,一会儿再吃半碗莲子粥。饿了几天,不补一补,大人孩子都会受大亏的。”

    如茵又问:“娘,可是,我今后怎么办?我怎么继续留在家里?”

    娘点点头,抚着她的头发道:“孩儿呀,这正是我要跟你商量的大事。眼下,我儿若要从长远打算,看来,只有一条路好走!”

    “哪一条路?”

    “你还必得嫁个人不可。而且,还得尽快嫁出去才行!”

    如茵急得乱满脸通红地嚷道:“可是,娘,逸之刚死,我岂能这时就嫁人?再说,就是嫁,这一时半会儿的,我的事闹得满城风雨,岂能是想嫁人就能嫁出去的事么?可是可是,若是不嫁人,不出两月”

    娘握住女儿的手:“我儿,看来,你还不糊涂!娘要和你商量的正是此事!孩子,你眼下就有一条路:那就是,仍旧和那吴家公子按原定的日子成亲!”

    如茵立马满脸涨红起来:“娘!吴家陷害梁公子致使他暴亡狱中!我怎么能嫁他家?”

    娘道:“看看!看看!还说愿听娘的话呢!你就没有想想:你若不嫁到吴家,今后,又如何免了一辈子受人歧视呢?要么,你们就得母子分开啊!若孩子一生受罪,或是受饥受寒,再有个好好歹歹地,你倒还不如不生下他的好!你什么也不为,单只为了这个,也要嫁到吴家去呵!虽说你忍辱负重,可毕竟嫁到吴家是最稳妥的事!你看,出了这么些事,吴家的人不仅没有抱怨你、嫌弃你,直到前天,吴家大哥还来问候呢。你自己想一想:娘这会儿一心所为的,只有咋样保住你的命、保住我外孙子的命!可没有一点儿二心呢!”

    如茵急得流着泪:“娘,这事岂能瞒得住人?到了吴家,人家一旦知道真相,不能见容于我时,儿岂不更是死无葬身之地了么?”

    “茵儿,你别怕,娘自有主意,自然让能你瞒得过去!”

    “娘,我我不能嫁到别的人家去么?为什么偏偏非嫁吴家不成?”

    娘叹了一口气:“我儿,你又糊涂了。你若不嫁吴家,退了亲,另嫁他人,你自己说,还来得及么?再说,虽这般几番的折腾,吴家仍旧不作计较,至今仍等着咱家的信儿。连娘都能看出来:那吴公子拿定了主意是非你不娶的!娘替你想过了,这般的痴心,嫁了过去,他不会对你不好的!”

    如茵珠泪迸溅:“那让我一个人,再好好儿想想吧。”

    果然不出吴子霈所料:梁逸之前脚刚被收进大狱,刘小姐后脚便跟着回到了山城!

    吴子霈料定:那刘家小姐为了梁逸之的缘故,最终会托人求到吴家的。那时,只要她答应立即完婚,吴家就答应凭着面子,求胡知县放梁公子一马。为了稳妥的缘故,他再次又给胡知县送去了五百两的银票和几样古玩字画。并反复交待:眼下正值紧要关节,还望胡知县对姓梁的格外多派些看守!决不能让出了什么纰漏。

    子霖此时才知晓:原来,大哥竟用了一个围魏救赵之计!他清知,那刘小姐性格心智绝非一般女子可比!此计只怕难以行通!那梁逸之被下到大牢,她当然不会坐视不管;可是,却未必会如大哥设下的那种管法!

    大哥冷笑道:“二弟!你放心!那姓梁的是关是放,全凭吴家一句话!所以,我料定刘小姐最终会托人求到吴家的!”

    吴子霈自以为布好了金钩、单等鱼儿前来吞饵之时,孰料,胡知县突然派人来到吴家坪,告知了吴家一个骇人的变故:梁逸之因骤染恶疾,已于前日夜半时分瘐毙狱中!人已葬在了城外的乱岗坟子!

    吴子霈愣在了那里!

    吴子霖也立时面无血色了!

    吴子霈缓过神来,决不相信梁逸之那般强壮的一个人,怎么就会突然暴死狱中?他想,要么是其中有诈;要么,梁逸之就是被人做手脚害死的!

    可是,谁会做下这等伤天害理之事?

    他立即派人赶去私下查寻——看那姓梁的确是死了,还是被人另做了手脚?或是被人劫出大狱去了?

    可是,查了几天,手下的人竟没有查出一点破绽来。好几个狱卒都异口同声地说,狱中传了伤风,连着死了四五个!姓梁人还是他们抬出城埋的呢!

    吴子霈仍旧将信将疑!

    可是,及至后来,听刘家的人说,小姐矢志殉情,已多日米水不进的消息时,吴子霈方才有些相信,事情只怕是果然属实了!一时,心下禁不住叫苦起来:姓梁的暴死,那好几百两的银子算是白白填还狗日的了!

    子霖一俟闻听梁逸之暴死狱中的音讯,直如三九天里兜头一盆冷水浇下,一下子凉了个透心!

    他料定:这下子,自己和刘小姐的事情不仅再没有挽回的可能。相反,此时那刘家小姐,只怕吃自己的肉也不会解她的恨了!

    而且,梁逸之此一去,那刘家小姐亦将不久于人世矣!

    梁逸之入狱并暴死之事,虽说自己当初根本就不知道。可是,毕竟是大哥因了自己的原故,才和胡知县一起弄出了这般意外的结果!

    他又烦恼又忧郁,加之又心念和痛惜刘小姐甚深,原本已恢复的身子,突然又觉不好了。每日里少气无力、不思饮食,夜里通宵通宵地出冷汗、做恶梦,心绪不宁。不几天里,两个眼圈便开始塌陷了。子霖娘见了,又是急、又是痛地,只是一个劲儿地催吴子霈,赶快想个什么法子来。

    吴子霈也甚是心痛,一面依旧慌着到刘家三番两次地探问婚事,一面四处请来郎中,轮番为兄弟诊病、开各种补药。虽说子霖被娘又是逼又是求地吃药,身上的病也不见有什么加重,却一直也不见有减轻的迹象。

    说话到了腊月十几。

    这天,吴子霈过到二弟屋来,见二弟一副病病蔫蔫的样子。明知是心病所致,却也一筹莫展。心想慢慢熬日子罢!终久,二弟会把刘小姐忘掉的。他坐在那里,撑着笑脸,望着二弟,兀自说了会儿天南地北的闲话,又数落着年到了,年下要请哪些客,家里预备要杀几头猪,宰几只羊、走几家亲戚和请几桌客的繁琐家事。因见二弟神态只是懒懒,便又提起了自己前几天去刘家的情形。

    吴子霈漫不经心地说:“看样子,恐怕两家的婚事还得往年后推了。我原不过是想到刘家问问刘家小姐病得如何?两家的婚事究竟推到何时才是个了的?可是,刘家三位老爷虽都坐在那陪着,可都一脸的郁闷,我也不好再问。随便说了些家常闲话,顺便问了几句刘小姐的病情,也没有敢催婚娶的话。”

    子霖心想,虽说大哥并未详说刘家小姐的病体如何,可是,从大哥的话里也能断定:刘小姐的情形一定好不了!如此,兄弟俩坐在那里,一时都沉默不语起来。

    过了一会儿,子霖疑惑地问:“大哥那梁逸之虽说做事太伤人;可毕竟罪不至死呵!好好儿的一个人,怎么会说病就病死了?是不是有人从中做了什么手脚?”

    吴子霈以为子霖是疑惑梁公子之死和自己有关,急忙道:“二弟,大哥花钱求人,是想让那刘家小姐顺顺当当走进吴家的!我是断不会做下那等事的!不过,凭心而论,我倒觉得,那小子熟读圣贤,且为朝廷拔贡,竟然置同窗之谊不顾,做下这等不仁不义之事,也算死得其所啦!”

    子霖道:“咳!其实,他是死是活,我才懒得多问呢!我只担心,那刘家小姐恐怕亦命不久长矣!”

    子霈怨怪起来:“嗳!兄弟啊兄弟!你叫我怎么说你呢?你也忒痴情了些罢?简直有些没出息了!这天底之下,模样好看的女子太多了!凭咱们家,又凭兄弟你这七品官大老爷,什么样儿的好女子没有?那刘小姐究竟有什么过人的好处?刘、吴两家的门风生生让她败坏尽了!再说了,虽说咱们两家自己把事情瞒得铁桶一样,可连着几番的推迟婚娶,外人早就风言风语了!这会儿,她就是欢天喜地自己跑到咱吴家来,兄弟你这个堂堂的朝廷七品命官脸上,又有什么好看?依我看,刘家这门子亲事,倒不如借此退了让人心净!”

    子霖忙道:“大哥,刘小姐正在病难之中,生死未卜。这时候,咱怎么能再提退亲二字?这岂不是给人雪上加霜么!”

    子霈叹叹气,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骂了起来:“他妈的!姓胡的不知从中搞了什么鬼?我不信,好好儿的一个人,说死就会死了?这事儿莫说是你,连我也觉着蹊跷:莫非是刘家那边儿使人做下的?我看出来,刘家大老爷和二老爷,对那个姓梁的真是恨得咬牙!是不是他们想断他家小姐的念头儿?”

    子霖沮丧万分地说:“不管是谁做下的,那刘小姐恐怕只会恨我一个人!大哥,我得给那刘家小姐写一封信,向那刘家小姐解释一番,莫使她太过怨恨我才是!这样,我就是死了,也能清清白白地阖上眼了!”

    吴子霈一听这话,立马愣在那里了!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劝二弟才是了!这个二弟,怎么竟是这般一个痴心不改的情种!宁死也忘不了那个刘小姐呢?

    兄弟俩正默默发愣的当儿,一位家人掀了棉帘子进来,报说刘家有一位姓王的管事来到府上,说是奉了三老爷的令,有话通告姑爷的。

    子霖一听这话骤地一惊!一颗心立时跳得要蹦出来了:为什么专意要通告自己?天哪!难道是刘小姐去了么?他脸色刹白刹白地问:“啊?是刘家的人?怎么还不快、快请进来呵!”

    子霖一时心跳如鼓,跳得有些作痛起来!竟不知即将降临的是福还是祸?

    这时,就见紧随家人进来了一位五十来岁的管家。子霖打量了一下来人的脸色,倒也不像是报丧的模样,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赶忙让座起来。

    那管事的进得屋来,先报了自家的姓名。大哥子霈原也认得他的,便对兄弟说:“这位是刘家三老爷跟前办事的王掌柜。”

    子霖听了,忙令家人接过礼物,一时又是催茶、又是让坐的,把王掌柜往火盆跟前一个摆着棉垫子的椅子上让。抬眼打量,见来人穿着一身棉袍,外罩一件紫羔马褂,脚踏一双皮底靴子。五十来岁,人生得精精明明的。谈吐不俗,神态自如,像是个常年在外见世面的人物儿。

    子霈、子霖兄弟两人和王掌柜寒暄了几句,又问了亲家老爷和亲家太太等话。王掌柜一一回答,也代主人和主母谢过亲家大爷。

    吴子霈道:“这等大雪封门的天,承蒙王掌柜亲临寒舍,不知有何事见教?”

    王掌柜对吴子霈道:“大爷,我家三老爷让小的捎话给大爷,想请亲家大爷腊月十九到城里一趟,和我家三老爷、三太太商议一下姑爷和我家小姐的亲事。不知大爷后天有闲没有?”

    子霖仿佛听错似的。一时又仔细听了,果然没有错。蓦地,竟有一种路回峰转、绝处逢生的感觉来!

    只见他一张苍白的脸骤然涌满了红晕!一时,又有些不明白似地,一双眼睛求救似地望着大哥。

    大哥看了子霖一眼,赶忙点头微笑道:“天大的事,也没有这事要紧!承蒙王掌柜传话,请回复你家老爷和太太:说后天子霈一定赶到城里,亲聆世叔和世叔母的教诲。”

    又说会儿话,吴子霈和吴子霖二人看那王掌柜的脸上意意迟迟地,分明像是另有什么事,却又几番欲言又止。

    子霖因心中惦挂刘小姐惦挂得紧,终于禁不住问道:“敢问王掌柜,刘小姐她”话一出口才觉得唐突,一时竟顿在了那里。

    王掌柜见问,略扫了一眼子霖的大哥和站在一旁的家人,沉吟了一下,端起茶碗兀自品了起来。

    吴子霈何等机警之人?便道:“哦!我还有件事要交待账房上的人。你们先说,我过会儿再来。王掌柜平时也难得出来一趟,今儿这么大的雪,中午也不用回去了,就在寒舍略用两杯热酒罢。”说完,交待站在一旁的家人道:“你到灶房交待一声,说晌午有贵客!”

    王掌柜说:“姑爷不用麻烦了!家里老爷太太还等着我回去交差呢。”

    见吴子霈和家人先后出了门,子霖两眼直直地望着王掌柜,恨不得把话从他喉咙里掏出来!

    王掌柜却是个常年在外见世面的人。他不慌不忙地喝了两口茶,然后又问了一番子霖娘的病,吃的什么药?请了哪位大夫等等。接着,又问起了子霖在任上的一些情况。子霖一一答过,心下却是又急切又疑惑,直急得嗓子眼儿冒火!

    最后,实在按捺不住,到底张口又问道:“请问王掌柜,刘小姐她的病,好些了么?”

    王掌柜放下茶碗,微微一笑:“哦!姑爷若不问起小姐,我差点竟忘了一件事:今儿小的出来,一是受三老爷和三太太之托,捎话过来请姑爷放心。小姐虽说感受了一些风寒,病了几天,吃了几副药,如今已经显轻了。老爷太太让小的捎话给姑爷,说他们打小儿把小姐惯坏了,脾气做事任性得很!如今,因着小姐的任性,婚事一拖再拖地,倒惹得姑爷一家跟着颠累生气,还请姑爷海谅!”

    子霖心里一热,忙道:“王掌柜言重了!请王掌柜代子霖向老爷太太回话:刘家书香门第,小姐品貌才学,子霖心仪慕盼已久。眼下,只要老爷太太安好,小姐病体见轻,子霖感谢神佛佑护尚且不及,何来半点怨怪之心?”

    王掌柜听了,精明的两眼望着子霖,微微一笑道:“若是这样,鄙人就放心了。姑爷的话,我一定传到。”

    说完,王掌柜又沉吟了一会儿,才犹犹豫豫地说:“姑爷,小人另还一件事就是,临行之时,小姐叫住小人,交给小人一封书信,令私下转交姑爷。小人不知何故,虽明知有私挟之嫌,且又是背着老爷和太太的事,本不当私相传递。可小人再三思忖,虽说刘小姐眼下还未过到吴家门里,可毕竟是与姑爷有了夫妻缘份的。说来,小人的内人原是小姐的奶娘,比他人自然又亲近了一层”

    吴子霖一听,赶忙站起身来,向王掌柜恭恭敬敬揖了一礼:“哦!子霖有眼不识泰山,竟不知是大叔到来,实在太失敬啦!”

    王掌柜一笑:“因是自己人,我也就不管那么多的避讳了。这封信,我若不替小姐转呈,又怕误了姑爷和刘小姐的什么大事。所以,虽说老爷太太不知此事,可是,小人思来想去”

    王掌柜下面说的是些什么,吴子霖已听不见了,只觉得自己那耳膜子轰啊轰地响着,血一阵又一阵地往脸上涌,一张脸儿热涨难奈,心也跳得快要蹦出来了。虽不知小姐突然捎信,是福还是祸?只抑止不住想立刻看到信的急切,一面道:“大叔,令夫人既是小姐的奶娘,当然是自家人,大叔但转无妨。”

    王掌柜微微一笑,这才从羔毛马褂的衣袋里,摸摸索索地掏出一封信来。

    子霖接信时,只觉得自己的一双手抖动甚是厉害!抖得几乎接不住那薄薄的一封信了。

    王掌柜起身告辞时,子霖急忙转身,从抽屉里取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来:“大叔,子霖承劳大叔风里雪里赶来报送平安。这是晚辈的些许心意,实在不成敬意!不过是因天寒地冻,想请大叔买一壶热酒暖暖肚子罢了。改日,子霖再亲到贵府拜见大叔和奶娘。”

    王掌柜推让不过,只得接了过去,反复承谢了。子霖也不及披衣,只穿了一件棉袍,便陪着出门,一直将王掌柜送到大门外面,又亲眼看他上了车、一路冒雪去了。这才急匆匆地回到屋内,一把反闩上门,先是把刘小姐的那封信捂在胸口上,好容易才镇定了镇定。尔后,双手颤抖着打开了信,一时间,只觉得眼睛有些花乱,略定了定神,才看清了信上的字迹!

    天哪,这是多么动人的一笔娟秀楷体啊!只看上面写的是什么?

    吴公子大安:

    刘如茵不揣冒昧惊扰公子,实因有事相求。公子若意允,敬请公子于腊月十八上午巳时赴崇福宫,如茵恭候公子。

    刘如茵戊戌年十二月十七日辰时

    虽说这信只有短短的几行,吴子霖却看了一番又一番,也不知究竟看了有多少遍!心内一时翻江倒海地,久久不平——如茵小姐不避嫌疑,竟然私托王掌柜书信相约,这个举动,虽令人惊骇,却也正合了那刘小姐的性情!

    子霖一手抚着信,一边碾转思索:刘小姐为何突然约见自己?这次约见,是想当面退掉婚事?或是要找自己算账?是要当面大骂自己一通?或是当面羞辱自己一番?甚至想刀剑相见?要结果了自己的性命?

    究竟有何事“相求”?

    姓梁的暴死之后,听刘家下人说,刘小姐曾为此几天米水不进,去意已决!可是,为何刘家突然竟托王掌柜赶到吴家坪来,要大哥后天进城商议婚事?

    以她刘小姐的个性,梁逸之刚刚暴亡,她决不可能这么快就回心转意的呵!

    子霖苦苦思索着,想得脑子都作疼了!

    他立马就决定了:明天,就算刘家小姐要拿刀搁在自己脖子上,他也要毅然赴约!他要把话说个明白,虽说梁逸之入狱有吴家的原故,可梁逸之暴死狱中,确与吴家无关!然后,是杀是剐、是打是骂,任由小姐发落!

    他只管独自在屋内徘徊着,翻来复去地揣摸着那短短的两行字。整整半天,任谁叫门都不开。却不知,倒把个外面的吴子霈急得团团转起来。刘家三老爷派来的王掌柜,究竟和自家兄弟说了些什么?为什么还要避开自己?怎么弄得这个兄弟把自己关在房内,半天都敲不开门?莫不是说了什么决绝的话?或是刘小姐已经不行了,痴心的二弟一时想不开,思谋着要寻什么短见哩?

    可是,那王掌柜明明说好,要自己后天进城商议两家亲事的嘛!而且,已经说了刘小姐病体见轻的话了。还有,兄弟送王管家出门时,脸上也不像是有什么意外发生的神情呀?

    直到晌午,子霖才打开了自己的房门。子霈过来陪兄弟吃饭时,望着他的脸审视了好一番,却无法从他脸上看出什么关节来。

    吴子霈架不住,终于开口询问:“二弟,今天王掌柜来,另外还有什么事?”

    子霖微微一笑:“刘家派王掌柜过来,不就是报个刘家小姐平安,另请大哥后天进城的么?”

    吴子霈盯着二弟的脸察看了半晌,虽不大信,却也不好再问,只露出一脸的疑惑

本站推荐:诛仙合体双修武道神尊驭鲛记阎王神武至尊宦妃天下修罗刀帝不嫁总裁嫁男仆九阳神王

月冷嵩山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一品小说只为原作者芦雅萍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芦雅萍并收藏月冷嵩山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