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小说 > 江湖黑马 > 第十章紫玉女

第十章紫玉女

推荐阅读:弃宇宙渡劫之王全职艺术家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仙宫大侠萧金衍大华恩仇引天刑纪

一品小说 www.epshu.com,最快更新江湖黑马最新章节!

    他这种降兽神威,直使神剑北童与欧阳青两人看得目瞪口呆,暗自叫绝!

    徐玉麟在石壁上抹去了两手污血,对童、欧二人扫了一眼,豪迈地道:“小弟再重复一遍:‘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两位请随我来”

    说毕,竟自长啸一声,反身往前跃去。

    他这啸声,宛若龙吟,暗道中回音激荡,历久不绝,直把神剑北童、欧阳青震得双耳欲聋,赶紧运功抵御。

    三人在暗道中掠进了大约十几丈远,暗道忽然宽了一倍,但是正当中却多出了一座宽厚的石墙,竟将暗道分隔为二。

    细看那道石墙,似乎是越往里越宽,可以料想得到,两条暗道必然越往里距离越远,延伸向两个不同的方向。

    石墙之端,以红漆掺合着银珠,画了两支相反方向的箭头,分别指向两座暗道的入口。

    每个箭头均指着四个以同样颜色写成的朗朗大字。

    左边四字写的是:“九幽地府”

    右边四字写的是“回旋之路”

    箭头与巨字,虽在黑暗之中,但因系银珠合漆所涂,隐然有光,特别醒目!

    两条分为“九幽地府”与“回旋之路”的暗道,均一望无际,黑沉沉,阴森森,令人顿生毛发悚然之感!

    徐玉麟、神剑北童、欧阳青三人,在“九幽地府”与“回旋之路”前,凝神打量了半天,倒也看不出有什么厉害之处,只是每个人心情显得愈来愈沉重。

    他们自进入这所假山掩盖入口的地下密道,已经走了最少也有三四十丈之远,除了暗器、黄蜂、飞蛇、狻猊的袭击外,一直未遇上任何人踪,然而那些暗器、毒物、野兽等等的侵袭,显然是有人在幕后操纵。

    这幕后之人为谁?始终不肯朝面,对他们是何居心?件件都令人费解。

    此际,他们三人面对这两条高深莫测的密道,要想继续前进,究竟选择哪一条好呢?连神剑北童那样的老江湖,也不免仿徨犹豫起来。

    可是姜是老的辣。神剑北童踟蹰半晌,终于启口道:“以老朽推断,这‘九幽地府’和‘回旋之路’,必然是此中的两处秘密机关,当是危险重重。此间主人,似乎对我们有意相试,我们既已正面朝上,倒不如硬着头皮闯下去”

    他略微一停,又继续道:“为了我们力量集中,必须走在一起,彼此也好有个呼应,但是这两条歧路,究竟闯哪条,两位可有什么高见?”

    徐玉麟略作凝思,答道:“这所谓‘九幽地府’与‘回旋之路’,倘如顾名思义的话,那‘九幽地府’必是一处阴森、恐怖,令人丧魂落胆的机关;至于这‘回旋之路’可能是按奇门八卦,或是五行生克之理,布成的错纵复杂的暗道,令人进入难出,被困其中,如以小弟之见,我们不妨先闯此‘回旋之路’看看。”

    他之所以选择此路,自然是因其颇知九宫八卦之理。

    三才剑欧阳青却提出了与两人不同的意见,道:“师兄与徐兄高见,小弟都很赞成,但也都不赞成”

    他尚未说完,神剑北童微微一怔,迭忙问道:“师弟此言,是何用意?”

    “这个么”欧阳青故作老练的道:“我们三人同时闯入一条密道,这样固然可以使力量集中,彼此呼应,可是我们不要忘了我们的主要目的,乃是要寻找此间主人,甚至把我们拖来的那辆‘死亡之车’,如果我们由一条道路进入,敌暗我明,倘若故意同我们捉起迷藏来,你进入此道,他躲往彼处,你寻彼处,他又复至这边,恐怕我们-辈子也难达到目的啦!”

    徐玉麟接口道:“欧阳兄之意,是要我们三人分作二路去闯了?”

    神剑北童道:“师弟所见,倒也有理,只是我们仅有三人,如分成两路,势必要有一人成单”

    徐玉麟迭忙截断神剑北童的话语,道:“既然要分成两路,那就如此吧;童老哥和欧阳兄一道,小弟成单也就是了。”

    他深知神剑北童在三人中,虽然年事最长,但他与欧阳青乃是师兄弟关系,对这种事情,自是不便作主,故而抢先说出意见,以免使他左右为难,究竟不知要同哪个一路的好。

    神剑北童对徐玉麟之用意,自甚明了,暗暗钦佩这位武林后起绝才,非但武功超群,而且处处均能迎合人意,一派落落大方,的确不愧为奇人之徒!

    于是微一颔首道:“就如此决定吧,徐老弟既认定那‘回旋之路’可闯,那么老朽同欧阳师弟就去试‘九幽地府’,是否当真如森罗地狱!”

    说罢,由背后撤出了宝剑,首先向“九幽地府”走进。

    欧阳青自也撤剑相随在后。

    徐玉麟见他们向“九幽地府”闯入,不由想起一事,乃高声喝道:“两位稍停!”

    神剑北童与欧阳青返身纵出,微微一怔,道:“徐老弟还有什么话说?”

    徐玉麟答道:“我们只管闯,倒是忘记了出来时会见的时地”

    神剑北童忽然哈哈笑道:“这一点老朽倒是忽略了,难道我们真的就能‘入此不归’不成!”

    言来竟像若无其事般的轻松,可见其定力之深,以及对生死之漠然!

    欧阳青面纱掀动了一下,道:“不管谁先出来,在此道口等候,不见不散。”

    徐玉麟、神剑北童同声道:“好!”于是分别向“九幽地府”、“回旋之路”跃入。

    没有星星,没有月亮,更不见半丝阳光。

    黑黝黝,阴沉沉,冷森森,凑成了无边际的、令人颤栗的黑暗

    死寂寂,静悄悄,没有半点生气。

    然而在黑暗中,却有一列列的屋宇;而这些屋宇,也是通体乌黑,黑得竟然有些发光。

    在每栋房屋之乌黑的门前,每边站着一具高矮不一的黑色人体骷髅骨架,每具人体骨架的手中,各持一种乌油油的兵刃,竟然是枪、刀、剑,一十八般兵器,应有尽有。

    那些手持兵刃的骨架,每一具都列成一个怪异的姿式;劈、刺、打、扑、点、缠、截、戮无奇不有!

    一具、两具一式、两式一共是一百零八具,也就是一百零八式。

    那一栋栋的房屋,竟也是建筑得高低不一,式样各异,纵横交错,星罗棋布,既无一定方向,更无相等距离。

    一栋,二栋大约是五十四栋。

    每座房屋的黑门大开,但里面却是黑洞洞的,不见一物!

    不知从何处卷来阵阵的阴寒透体之风,吹动得那一具一具的骷髅骨架,振振有声,此呼彼应,连续不绝

    仔细听来.那骷骨振动之音,极像是一曲富有节奏的,永恒不绝的乐章。

    那音律,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充满了悲怆、凄凉,令人如置身鬼蜮,聆听着万鬼合唱!

    那音律,有时也似高山流水,古松朗月之下,欣赏那美妙的万物景色

    总之,这乐曲太玄妙神奇了,你想什么就似什么——

    这就是“不归别庄”的“九幽地府”!

    此际,正有两条一大一小的黑衣人影,在此“九幽地府”之中,东窜西纵,南奔北走

    他们两个,几乎走遍了每个方向,但最后还是离不开那星罗棋布的房屋中央——

    他们正是神剑北童与欧阳青。

    原来他们两人进入“九幽地府”的密道之后,行走了数十丈远,竟然未发现任何异象,神剑北童正自疑惑间,欧阳青却出声骂道:“九幽地府,也不过如此!”

    哪知他此言甫出,突觉脚下一滑,两人刚欲跃进,身后“哗”的声响,坠下一道石壁,堵住去路。

    于是两人只好纵身前跃,猛可中,不知不觉地便飘落在一排排房屋之间,流目四顾,景象全非!

    这时两人也不知究竟乱冲乱撞了多久,直累得气喘呼呼,依然毫无办法!

    他们虽然走遍了每个角落,到头来仍是又走回原处,惟一的就是尚未进入那些式样不一、骷髅把门的房屋。

    神剑北童不由叹息道:“这‘不归别庄’的主人翁,不是个盖代奇才异士,必是个混世魔王!师弟,这下子当可服气了吧!”

    说罢,竟自就地坐下,闭目调息起来。

    欧阳青此刻确是心服口服了,因此,明知神剑北童乃是故意出言相讥,但自己既无能出此“九幽地府”也就只有闷声不响的份儿,依样画葫芦,盘膝跌坐起来。

    谁知他刚刚坐下,心神甫定,便立即觉得不妙!

    只听那颇有旋律的音乐传入耳鼓之后,直似万蚁钻心,奇痒,奇痛,难过无比!

    睁眼瞧神剑北童时,却是鼻息均匀,似是毫无所觉,不禁既感错愕,又复凛惧。

    他虽然尽力运功抵拒,依然毫无效果,不一刻工夫,便额角汗流如雨,可是他素知神剑北童之性情,在其行功调息时,又不敢吭声相扰。

    他哪里知道神剑北童在盘坐之初,亦有同感,只是此老已有近百年之内功修为,臻于上乘化境,而且所使用的又是玄门打坐之无上心法,是以略以行动,便进入“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不为任何外物所扰之境。

    欧阳青抵御了一阵,累得筋疲力竭,暗自骇道:如此下去,岂不要心腑碎裂而死!

    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复行站起,四处走动。

    奇怪!那声音在他走动时,虽然仍旧振响如故,但入耳听来,却没有难过的感觉了。

    他在走动中,忽然心生一念,于是便向着一栋房屋大步走去。

    欧阳青到了这栋房舍门前,距离那守门的两具枯骨尚有数尺,便停下来,往里凝神一视,但见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

    再看两具守门骷髅时,则是一驼一矮,状至可怖!

    驼骷髅手持一柄月牙斧,使出一招“大匠运行”

    矮骷髅则是一支狼牙棒,双手紧握棒,列成“横扫千军”

    欧阳青虽是北雁老人之徒,但这不过是三两年内之事,他原是江湖上的一个亦黑亦白的独行客,自然对于各派门的武学路数,知道得不少,说起来也算是位颇有经验的人物,论武功也在一二流之间,再加上有一柄断金切玉的“九龙剑”相得益彰,是以博得了“三才剑”的浑号。

    这时,他细看那两具枯骨,所出的招数,虽然平淡无奇,却非当今武林任何门派之式,再一揣摹,顿觉这两式妙用非凡,独成一学!

    他乃是个心机伶俐之人,倏然间大悟,随将枯骨摆成的两个招式逐一摹仿了数遍,默记心中。

    然后,他又走至另一屋前,依样学了两招。

    如此的学习下去,他竟自走过六座房舍,也学会了十二招无以名之的怪招异式,心中窃窃自喜,存心要在神剑北童行功之际,偷偷的学会这骷髅一百零八式。

    他暗自喜道:假若这一百零八式乃是一套神奇的武功,那不是天大机缘,因祸得福!

    他想到这里,于是更加紧学习起来,待摹仿到第十八式时,已自觉得这些招式一招比一招难学,而也一招比一招神奇奥妙!

    这第十八具骷髅架,使的是一种外门兵刃,约有三尺来长,通体乌黑,儿臂粗细,圆中带棱,没有护手,尖端呈海螺状,锋利无比,似鞭非鞭,一时竟认不出这是一种什么兵器。

    他正自端详这具骷髅施展的招式与兵刃,忽闻身后飒飒风响,一掠而至,心中一凛,反手“风招落叶”疾然一剑劈出。

    “师弟你莫非是被此‘九幽地府’困得发疯啦!”

    欧阳青已自辨出正是神剑北童的声音,倏将扫出剑势,迭忙收回,暗骂道:你自己行动鬼鬼祟祟,怨得了谁!

    他心里虽然如此想,但口中却依旧歉然答道:“我以为是什么敌人偷袭,一时未辨清楚,万请师兄恕罪。”

    神剑北童道:“老朽行功起来,忽然发现你不知何去,找了好久,才见你在此”

    他略一停顿,瞧了瞧那具外门兵刃的人体骨胳,又接道:“你可是觉得这具骷髅骨架手中兵刃很是奇怪吗?”

    欧阳青答道:“师兄可识得这种兵刃吗?”

    他本来以为神剑北童已经看到他练习骷髅架的行动了,正犹豫是否要以实情相告,今听神剑北童话语,知是自己所料错误,故而不答反问,以便藉此冲淡对方对其行动的怀疑,这样便可以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学得一套神奇武功,也好使神剑北童对他刮目相看。

    要知欧阳青在剑术的造诣上,虽然够不上是上上之选,但一套三才剑法,已是神出鬼没,堪称一二流剑手,其所以对神剑北童貌恭言顺,本非出于至诚,这其中因素,容待后述外,主要的是他想向神剑北童讨教“秘剑快斩”之术。

    不过神剑北童也非易与之辈,对欧阳青那种阳是阴非的恭顺,岂有不察之理,是以始终未将其堪称一绝的“秘剑快斩”传授与他。

    但是欧阳青却并不死心,他想在暗中偷学,以故,神剑北童出手用剑时,他总是特别留意,无奈神剑北童撤剑的动作快逾电火,总是在他似察不察的瞬间,所以他始终不得其门而入!

    此际,他既发现这一百零八具枯骨乃是一套神妙武学,怎肯向神剑北童轻易泄露。

    他想,即使此刻神剑北童在旁,无法继续学习,只要保住秘密,以后再找机会,倒也不迟。

    这时神剑北童见欧阳青不答反问,冷笑一声,道:“老朽自是识得,这兵刃名叫‘乌龙夺’,普天之下,能用此兵者,只有百年前昆仑派掌门人青松子一人而已,但此人亦在‘死亡之车’的事件中失踪。此后,这种兵学便失传于江湖,想不到竟在此‘九幽地府’中遇到”

    神剑北童话到此处,倏然停住,双目精光电射,面容肃穆中充满了悲怆、愤慨、威凌慑人,直把个欧阳青看得心下一阵凛骇,不知这位性情冷僻的老童子,又要出什么花样。

    但见神剑北童环目扫视了四周一眼,复又向那手持“乌龙夺”的骷髅架仔细地打量了起来。

    审视了一番之后,微微颔首,又向另一具骨架走去。

    这一具骷髅骨架,身高八尺,头大如斗,手持一根“降魔杖”儿臂粗,丈二长,列成一式“力撼山岳”状至威猛,看来此人生前必为一位威武力士!

    神剑北童忽然似是喃喃自语道:“这位必是少林寺的大和尚之遗骸!”

    少林派以十八路“降魔杖法”威镇武林,江湖人物,哪个不知,是以欧阳青在听了神剑北童的自语,心中亦甚了然。

    神剑北童看完了这具高大的遗骸,接着又举步向附近另一栋黑屋走去,欧阳青自是后面紧紧跟随。

    欧阳青跟随神剑北童,走过一栋一栋的黑屋,看遍一具一具的骨骸

    不知道过了多久时间,他们两人几将五十四拣黑屋全数走过,一百零八具骨骸,尽皆看完。

    神剑北童在每看过一具骨骸之后,必在兵刃上反覆的审慎研究一番,有的他很快便道出了那些遗骸乃是属于何门何派,有的则望着怔怔地出神半天,一语不发。

    在他说出的这些骨骸之中,竟然包括了中原九大门派,另外还有一些奇人异士、绿林枭雄。

    这些自然都是从他们的兵刃上认出,欧阳青对神剑北童自言自语说出的一些姓名,有的则是熟知的轰轰烈烈人物,但有些则根本未曾听闻过。

    神剑北童率领着欧阳青,直似幽灵般,在“九幽地府”中游来游去,看遍了每具骨骸,最后依然踱至那手持“乌龙夺”与“降魔杖”的骨骷之前。

    他面容一整,对欧阳青道:“师弟已学会了几招?”

    欧阳青心事被他突然一语揭穿,身躯微微一震,嗫嚅地答道:“我我学会了十十七招”

    “你可是要想学这‘乌龙夺’法吗?”

    “是的,我觉得这招‘乌龙夺’,施展得至为神奇奥妙,所以”

    “那你就学吧,老朽自是不便相阻!”

    神剑北童说罢,垂手肃立,不再言语。

    欧阳青一想,这事反正已经被他窥破,干脆我就悉数学下去吧,于是便摹仿起那“乌龙夺”的招式来。

    神剑北童直待欧阳青把那夺招学会,才启口道:“师弟,这些招式,即使我们能够生出此‘九幽地府’,也必给你招致无边苦恼甚至唉!”

    他本是要说甚至杀身大祸,但他未经说出,只是微喟一声,便戛然住口。

    欧阳青心中怦然一动,急问道:“师兄此言何意,能否见告?”

    神剑北童并未答复他的询问,仰脸长长一叹,蓦然纵声长笑起来

    他这笑声,乃是挟以数十年修为而发,宛若山崩海啸,律音激荡,历久不绝,直把那些一具一具的骨骸,震动得摇摇摆摆婆娑作响,益发使这鬼气森森的“九幽地府”倍增恐怖!

    突地——

    笑声中断,神剑北童双眉微耸,直向黑屋射去

    白猿秀士徐玉麟自进入“回旋之路”后,果然不出他之所料,行不多远,面前便出现了三条歧道。

    仔细分辨那三条歧道,虽是一列并排,但宽狭一致,每条暗道入口的石壁上,均题着四个大字。右面是“不归别途”左面是“亡魂之路”居中则是“轮回九转”这十二个大字,构成了三支歧路的名称;名称虽然各异,但涵义则是殊途同归——入此无生!

    徐玉麟面对这三岔歧途入口,思考了一番三个不同的名词,觉得并无多大区别“不归”“亡魂”同是暗示一个死字,至于“轮回九转”顾名思义,绝也不是个易与之处!

    他心念一转,喑道:我既进入你“不归别庄”眼下何不再走走你这“不归别途”倒要看看“不归”二字,是否当真名符其实?

    行想至此,真气一凝,便举步向最右的那条“不归别途”迈进。

    他刚刚进入不到数丈,暗道便曲曲折折转了数个方向,他边走边在每个转折之处的石壁上,以“金刚指”力刻划下一个暗记,以便作退出时的指示。

    哪知当他又转折了几个弯后,一步踏进了一个豁然开朗的所在,凝目流顾,原是一所地下广场!

    这所广场成圆形,约有二十几丈的面积,四周围墙、地面、顶盖,一律粉白,赛似个雪洞。

    圆场的中央,有一根三人合抱的白色圆柱;柱上四周嵌着四颗龙眼大小绿色明珠,散发着淡淡的绿色光芒,白绿辉映,竟使这座圆场甚为明亮!

    那光线柔和极了,令人如置身一所和平、美妙的境界;又似进入绣楼闺阁,顿生无限遐思

    徐玉麟对此地下的美妙处所,流顾了一阵,不由暗自赞叹。当初设计此地之人之精思,以及工程之浩大,竟然一时忘却了身在何处。

    他不期然地竟自向那圆柱缓缓走去,当他走至圆柱之旁,回首一看,心中不由大震!

    原来这圆场的四周石壁之上,竟是一座一座的孔洞,那些孔洞,非但大小一致,而且间隔如一,而他也就是从一所孔洞中进入这个圆场的,可是他从哪一个孔洞进来的,已经无法辨认。

    他毕竟是个聪明的少年,见此光景,于是脚下不再移动,迳向来时的相反方向,疾然跃去。

    由于他进入这圆场之前,一时忘记在孔洞上作下暗记,所以此刻竟找不出哪是来路,不过,他心想走向圆柱时的方向既未曾移动,那么这时返身走向,当面也仅是三四个通往外面的洞口而已,倘若每所洞口都试试,必然找到来时的退路。

    他自以为这想法极为合理,可是他怎知果然如此轻进易退。那此“不归别庄”“回旋之路”“不归别途”等等的一切,岂不是故弄玄虚?

    徐玉麟沉忖半晌,终于走进了一座认为极可能是来时的孔洞,前行丈许,便被一堵坚硬的石壁阻住,然而却有一条夹道通往两旁,于是沿夹道向右再行,不几步远,夹道未尽,而右边却发现了一所通往圆场的孔洞,调头再向回走,所见依然如此。

    这样一来,显然认为极可能是退出的洞口,都已经变成不可能了!

    他索兴沿着夹道走去,所经过之处,都是一般无二,虽然他是朝着一个方向前进,但最后仍是回到原处。

    这时他才明白,这所夹道,乃是环绕着圆场而筑,夹道一边是数不清的孔洞,一边则是坚厚的石壁,孔洞仅能通往圆场,但却无任何通过石壁的出路。

    然则,他来时的暗道究竟哪里去了?难道说这环绕圆场的石壁,竟能无声无息的自行旋转不成?

    想到“旋转”二字,似是若有所悟,他竟自呢喃道:“旋转不错的,一定能够旋转,不然也就不会叫做‘回旋之路’与‘不归别途’啦!”

    徐玉麟虽然跟随上清真人那般盖代绝才,春风化雨十数年,对武学涉猎至广,奇门八卦,九宫易理,以及五行生克之道,知之甚详,可是无奈这所地下圆场,既不按九宫八卦,亦不合五行生克,是以真使英雄无用武之地。

    此际,他才深知这“回旋之路”中的“不归别途”的奥妙与厉害了。

    他,身负数门绝学,超人艺业,而今却被困于此!

    他想到之所以跟着“死亡之车”进入这所神秘莫测的“不归别庄”原是因发现了杨金萍在密林中遗留下的一条绿衣之带,由此推测飞云堡中在其走后的这段时间里,可能发生了什么重大变故,是以和神剑北童、欧阳青三人,急于赶返徂徕山去。

    然而,人生一切遭遇,往往是出乎逆料之外,想不到途中竟会遇上那载劳什子的“死亡之车”!

    而今狒狒失踪,飞云堡里消息渺然“五巧”会聚魔群,企图向太乙门古墓发动,掠夺紫玉狸,寻找“玄天秘籍”以争霸武林

    这些,件件都是需要他去担当的大责重任,而父母家人的血海深仇,犹未能报,更使他寝食难安!

    徐玉麟此际的脑海中思潮涌伏,千头万绪

    他倒并不太担心自己的生死,而是对他有恩之人,尚未图报万一,以及那些艰巨的、未完成的诸般事务,怎能使他甘心受困在此,而坐以待毙呢?

    可是,他却是实实在在地被困住了!

    他在圆场中盘膝默坐,沉思良久,霍然跃起,大声疾呼道:“我不能在此活活地被困而死,我有很多事要办呀!要办呀我必须出去啊!”余音回荡,经久不绝!

    呼叫之声甫停,蓦地一种潜在的求生本能在他的脑际中倏然一现,他终于握住了这稍纵即逝的一线灵机,推理思考下去

    世上凡百难事,前人既能想出,后人亦何当不然;徐玉麟情急智生之下,终于凭仗其锐敏的判断、观察,推想到圆场中央那根白色石柱上去。

    他以为那根石柱如非是多余,那便极可能是此圆场操纵枢扭,何不仔细过去瞧瞧,或许能寻出些眉目来也不一定。

    于是他走至圆柱近旁,环绕审视一匝,但却未发现任何可疑迹象,他又以双手绕石柱遍处按摸,竟也没有摸到什么名堂。

    最后,他仰脸细瞧那绿色明珠,见那明珠一半外露,一半则是嵌于石柱之中,要想摸到,则必须以“壁虎功”

    附柱而上。

    这一点当然难不住他。四颗明珠他逐一按动了一遍,其中有一颗,手指触动时,似乎略微有些松动,遂引起了他的疑窦,复行用力一按——

    突地圆形石柱风车般的旋转起来,而且越旋越快,几乎把他摔将下去。

    心中窃喜道:这下子至少已被我发现了一个秘密所在!随飘身落地,瞧着石柱的转动。

    哪知他双足着地不久,顿然觉得身体未动,可是竟然绕石柱游旋起来,低头看时,见系石地也自旋转不停。

    起初,他还觉得甚是好玩,但不一会眼前发黑,便晕倒在地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他终于从昏迷中悠悠醒转,翻身坐起,揉揉星目,张眼四瞧,目光触处,不禁为之怔呆!

    此际,只见圆场四周墙壁上,那一座一座在他记忆中大概是一百零八个方形洞门,不知何时,像是被人一把抹去,点痕了无!

    然而,在那光洁的白壁上,却出现了一个一个

    栩栩如生的人像。

    这些人像,高矮不一,胖瘦各殊,而且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僧道尼姑,无所不有!

    徐玉麟被此骤然变化后而出现的人像所吸引,不自觉地竟然抬步向石壁走去。

    这时,他已对石壁上的人像看得特别清晰,只见这些人像不但每人手里都握着一件兵刃,同时也都列成一种招式,细看那些招式,竟然彼此不同,骤视之,似甚平淡无奇;细审之,却是诡异奥妙,虽系列出一招,然则蕴蓄着无穷的变化。

    世上哪一个练家子不醉心于自己所不能之武术,徐玉麟年仅弱冠,壮志如虹,岂又不然呢?

    他在武学素养上,本来就有优良的基础,又加上天资颖悟,凡事大都可以触类旁通,过目了然。而今,不期然的他竟对这人像所出招式发生了莫大兴趣,暗自忖道:看样子这些人像所列招式,虽则与武林中各大门派迥然不同,却是一种怪异的武学,但是他们每人所使兵刃,各自不一,是否是一套完整的武术?抑或是各自独立成招呢?

    行思至此,手随念转,竟将九龙剑“呛”地撤出,找到一尊用剑的人像,竟自仿照着比划起来。

    用剑人像,列的是一招极像“童子拜佛”式,可是又与当今武林名门大派剑法中的“童子拜佛”迥异,故不管如何,这招剑式,应为一套武术中的起手式,这一点徐玉麟已可窥知。

    他仅仅比划了三次,已将这招剑法了然于胸,接着再看另外一尊人像时,乃是使用一对亮银枪的巾帼英雄。

    此女姣姿,容色绝代,眉目含情中令人感到一种森冷的杀气!

    她一对亮银枪摆的是“双龙探珠”气派、架式,堪称“佳绝”!

    徐玉麟苦于手内无枪,而且宝剑也仅只一柄,要学此招数,甚觉驴唇不对马嘴,无可奈何之下,只有以剑代枪,以指代剑,如此比划了几遍,觉得并无不对头处,而且竟能得心应手,恰到好处。

    他本就记性过人,此刻既醉心于这些招式,自是聚精会神,心无旁鹜,一招一式的逐个学习下去。

    一个个,一招招,不多久光景,他竟环绕石壁学行了一周,默数一遍,奇怪,这些人像竟也与洞门之数相同——一百零八个,自然他也学会了一百零八招。

    在此一百零八招之中,虽然枪刀剑戟,鞭铜锤抓,斧棒钺矛应有尽有,甚至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兵器,但他完全足以剑代替,然而却没有不适之感,似乎这些招数,使用任何兵刃均无不可,尤其以剑代之,则更妙用无穷!

    他一时竟然忘了此身被困,惟恐忘记,复从第一式“童子拜佛”演练起来数十招下去,不由心中大乐!

    原来这一百零八式,也正与太乙门的“古墓八式”有异曲同工之妙,非但可独成一招,而且更可连续施展,竟然是一套神奇诡异而完整的武学!

    一百零八式,不一刹工夫,已从头到尾练习了一遍,宝剑归鞘,暗自欣喜道:真想不到这“不归别庄”中,竟有此上乘武学,此庄主人当必是一位盖世奇人异士!

    于是,在他的脑海中,无形中勾划出了一位武功高深莫测,胸藏万机的人物,而敬慕之心理便也油然而生!

    想着,想着心念一转,又想到那根粗大的圆柱上去,目光掠处,怪事又生!

    那根停而不旋的圆柱,在一颗绿色明珠之下,隐隐裂出一条如不细看便极难发觉的纹缝。他也未暇思索,竟自走向前去,伸手朝石柱之缝纹推了一把。

    “轰”的声响,似是块巨石跌落深坑,石柱上现出了个仅容一人进入的长方形洞口!

    徐玉麟愕然间,暗自忖道:既是无路可出,何不进去看看,或者有办法也不一定。

    他乃是个想到就做的人,身随念动,便向圆柱洞口走进。

    “呀!糟糕!”惊呼未出,一脚踏空,身不由主地往下坠去

    “轧轧轧”的物体转动之声,震耳欲聋!

    “呼呼呼”的风吹,令人冷战而心惊!

    这是一口地下的方形深井,虽无水但却有声,有风,贴井底还射出一线刺目的光明!

    声响,风吹,光明,究竟由何而来?

    井底下一位白衣少年,在怔怔地细辨那声、风、光

    这位白衣少年,自是甫从石柱方洞坠落下的徐玉麟。

    井虽深,但却难不住这位轻功造诣已达于不可思议之境的少年,但是他在失足下落之后,复提气踏空上升,发现石柱上的方洞已自不见!

    此际,他真的已成了个“井底之蛙”要是当初设计陷阱之人在上面另以机括,操纵着一块恰好塞满方井的巨重之物趁此下压,他就是铁打钢铸之体,也必将一命呜呼!徐玉麟沉忖到这一点上,也不由打从心底下泛起一股寒意,好在事实上并未如此。

    他端详半晌,始发现这方井的一边,有一座人头高低,六尺多宽的夹道,那“轧轧”之声和“呼呼”风吹,以及一线耀眼刺目的光明,正是由此而来。

    置身此境,面前即是刀山油锅,也少不得要去弄个明白!

    徐玉麟举步走进夹道,被那吹来的强烈之风刮得衣袂飘飘,透体生寒,如非其功力深厚,已然难以前行!

    走约丈许,猛可中身后一声“轰隆”巨震,回头看时,适才停身之处,已被一块巨石塞得水泄不通,暗自庆幸道:倘非进入夹道,怕不已成肉饼!

    “轧轧”之声已愈走愈大,强烈之风,同样越进越疾劲,最后这劲风,竟自有一种回旋吸力,使他身不由主地加快了速度

    终于,他停住了,但那是使用了“千斤堕”的功夫,不然,恐怕

    藉着地面上迎头射来的强烈之光,眼神触处,心惊肉跳!

    相距不到一丈之远,一个带着密密麻麻尖锐齿牙的巨大铁轮,风快地转动着

    铁轮三面恰好堵住夹道,紧贴地面的一边,闪下不到二寸的一条缝隙,那强烈之光,即由此缝隙中射进。

    徐玉麟看罢,饶是胆大,也不由凛然心悸,兀自不知如何是好。

    至为明显,后退无路,要通过夹道,则必设法越过这飞转的巨轮。

    可是即使身怀缩骨法术之人,也不能缩得那般的扁小,钻过巨轮下面的缝隙,何况他尚无此能呢!

    若然,总不能在这暗无天日的夹道中坐以待毙啊!

    那么要用什么方法,才能够越过这巨齿飞轮呢?要是这个巨轮不动的话,倒还有法可想,但是它却是飞转不停,而且又是旋转得如此之快速!

    他沉思良久,依然想不出个妥善之策,于是伏身地上,从轮底之缝隙中,凝目瞧去。

    他的目光与那射过来的光线一触,被强烈无比的光芒照射得双眼难睁。良久,始才缓缓睁开,可是什么也看不见,入眼处,只是一片火红!

    那片火红,似乎与此巨轮还有一段距离,看样子既非火炭,又不是什么明珠之类所发出的光芒,一时竟也无法判定那是什么。

    徐玉麟翻身立起,暗自忖道:巨轮既无法越过,相信这石壁与地下总可以挖凿吧?以目前自己的功力,以及手中断金切玉的宝剑,要在此石壁及地面下凿开个洞穴,尚还不难。

    想到就做,遂先伸手触摸一下石壁,觉得这石壁除了特别的冰凉与坚硬之外,也没有什么特异之处。

    于是,默运罡气,力贯右手五指及掌心,呼的一把向石壁抓去。

    “啊呀!”他竟被石壁反震得麻痛难当,呼叫出声!

    原来他抓向石壁的-只手掌,直如击在顽铜硬铁之上,即是钢铁之固,他这运上了“佛门玄罡”的一掌,已足可摧铁裂石,可是这石壁却是丝毫未露碎裂痕迹。

    掌劲既无法可使,惟一的希望,只有寄托于“九龙剑”了。然而,他却犹豫起来,原因是深恐宝剑出手后依然不能奏效,那此一线生机,亦必归于幻灭!

    但是,他仍然将宝剑拔出,终于莫可奈何地向石壁刺去。

    “嗡”然声响,火星回射,宝剑被震得抖动不止。

    果然,不出所料——失望了!

    奇怪!石壁是用什么砌成的?难道说是从太上老君神炉中熔炼出来的石块不成!

    掌、剑已用,未动得石壁分毫,只好再由地面上打主意吧!

    然而,这石板砌成的地面,仍旧与石壁一般的坚顽!

    一个希望幻灭,再一个希望又付之东流!

    他,一时束手无策了,一股焦灼与悲伤,涌上心头!

    徐玉麟这位年轻的俊杰,意志如钢,豪气似虹,此刻,竟然变得是那么的软弱,那么的沮丧!

    他想哭,却哭不出声来

    他想叫,但叫有何用?

    一个人到了,-切希望都幻灭的地步,往往心境反而变得格外地平静起来。这个道理很简单,最宝贵的生命既已不保,世上还有什么撒不得手的事物呢?是以,人至此时,一切名利富贵,以及纠缠不清的恩恩怨怨,在他心目中都将变成一张白纸;毫无价值的白纸!

    然而——

    任何一个人,倘非到了绝对的绝境,又有谁肯不做最后的挣扎呢?

    这种挣扎,就是人类求生的潜能,其大无比,其力无穷,故能往往造成奇迹,令人绝处逢生。

    徐玉麟心境变得平静之后,灵台清明,面对那飞旋不停的巨轮,木讷地呆想了半天,忽地把手中宝剑晃动了一下,神色肃穆,喃喃祝告道:“宝剑呀,宝剑!你倘若果是柄上古神兵,我徐玉麟的命运,完全决定在此一举了”

    祝告毕,复将身形贴卧于地,一手掌心吸住地面,身体不为那巨轮飞转带动的强风吹动;一手握剑,斜斜探出,迳向飞轮的巨齿削去。

    他何等眼明手快,这最后的求生之机,自是不敢稍存大意,出手既准又疾。

    只听“当啷”一声,一只长达四寸、粗如儿臂的锋利钢齿,果然被他一剑削掉!

    他心中一阵激动,握剑之手,竟自颤抖起来,长长地吐出了口大气,将心情平静下来,真气聚凝,一股绵绵劲力,沿手臂导入剑身,于是青芒暴射,剑锋触处“叮当”

    之声不绝

    如此地做去,约莫盏茶时间,那飞转的巨轮中央利齿已被他悉数削去,现出了一道深槽。

    那巨轮离地面本有二寸多宽的缝隙,利齿削去,于是便闪出了约六寸之宽的槽口,这道缺口,他打量了一下,足可容身钻过,心中大喜!

    他将双手上升,身作蛇行,竟向飞轮缺口缓缓移动

    哪知他的头肩刚刚伸入缺口,突觉一股无形的巨大吸力,竟将其整个身体紧紧地吸于飞轮之上,贴着巨轮旋转起来

    徐玉麟匆忙中,暗叫声:“不好!”赶紧运出罡气,护住身体!

    他紧闭双目,单等命运之神的安排了!

    只听耳边呼呼风响,身躯直似驾云飞行,可是他已然感觉到,那巨轮每转一周,将其身体带到贴地面时,便有一股巨大的,难以忍受的压力,直似要把其身躯挤开,同时呼吸窒息!

    好在巨轮旋动迅疾,这种感受,仅是刹那之间,饶是如此,豆大汗珠,已自滚滚而出

    这种身受辗压,极难忍受的痛苦,终将其折磨得几乎昏了过去,而把防身罡气松除!

    就在他几不能支的瞬间,飞轮旋转突停,吸力消除,而他的身躯也在同一时刻,被巨轮转动之势摔向那一片火红之处

    猛可间,只觉得炙热难当,直似坠进火炉,半空里张门看时,大叫一声:“吾命休乒!”竟然闭目待死

    待到他再度恢复知觉时,已自置身于一所宽大的、森冷的暗道中!

    徐玉麟此刻,脑际中空荡荡的一无所有,如非屁股似是被摔得有些麻痛,他真的还以为是死了呢!

    但这麻痛的感觉,使他深信犹在人间,而手中宝剑以及衣履完好如故,更证明他仍然活着,只不过有种恍如再世为人之感而已!

    然而,他怎知被那巨轮摔向之处,乃是一座冶铁之炉,那熔化了的铁浆,也就是那强烈光芒的发源。他虽然看到那滚滚腾腾的火红一片,联想绝难逃过,以故闭目待死!

    哪知他之所以不死,而复离开那片熔冶铁浆,一则是巨轮摔出之力奇猛,又加以其服灵芝之后,身轻如叶,故未在铁浆之上堕落,而被远远抛出,不过,主要的还是他身上带着那颗无价至宝——无垢头陀遗物——既能避水,又能避火的明珠。否则,即使不为铁浆所溶化,亦必被炙烤而死!

    这时,他抚摸了一下臀部,虽觉麻痛,但无甚大碍,便跃身站起,将宝剑还鞘,迳朝暗道的一端行去。

    正行间,忽闻一阵阵幽香扑鼻,他心中微怔,细辨那香气,极为馥郁芬芳,似是盛放的花香。

    他暗自想道:这“不归别庄”真太神奇,难道说还能有处地下花园不成?

    越往前走,香气越感浓烈,于是加快脚步,转过两处拐角,忽然“嗡嗡”“唧唧”之声,入耳传来!

    急忙中,一式“春燕还巢”身形掠起,竟自闻声而去。

    待到他飞掠的身形被一堵墙壁阻住时,足点地面,略一打量,见此墙壁,原是座阻挡暗道的照壁,两边均有一个圆门。

    他微作犹豫,留神戒备之下,便举步向一座圆门走进。

    倏然,面前大朗,一阵凉风,吹得他精神为之大振!

    半点不错,他已跨入了一所极大的花园,不过这所花园,却非设于地下!

    蔚蓝的天空,繁星灿烂,银河飞鸿,月光隐没,是夜间,但已快要接近黎明了。

    徐玉麟停身圆门内的花园中,怔怔地出神了半天,始喃喃自语道:“当真我已离开了那‘回旋之路’吗?已是初冬时分,这里的花园,却绽放着那么多的,不知名的花草,而且还有那么多的蜜蜂,竟寅夜奔忙,嗡嗡不停,鸟儿也在唧唧的叫唤这真是一所不可思议的神妙去处呀!”

    他自语了一阵,流目四瞩,原来这所花园,乃是群山环抱中的一个不大不小的盆地,无怪初冬季节,此处花木未凋,独留春色!

    花园里小径错纵,花草经过人工修剪得分外整齐,这一切都显示着此园乃有归属

    想到这点上,他又记起“不归别庄”这个怪名字,此际,他深深地认为“不归”二字应当之无愧!论机关凶险,试问当今武林中有几人能够入此复出?论安逸避世,此处堪称“世外桃源”试想弗为名利所驱的高雅之士,置身此境,有谁能不流连忘返?

    于是,他又联想到曾经一度在脑海中刻划出的“不归别庄”的主人,一种敬慕之情,竟自冲淡了他所遭受的一切挫折,甚至几将小命送掉!

    他想会会此间庄主,在他的想象中,那必然是位胸罗万机,文才武功兼俱的高人奇士。

    但是,他也想到进入“九幽地府”的神剑北童,以及那不肯示人以真面目的三才剑欧阳青,时下不知景况如何。

    还有蓦然失踪,迄今未见的狒狒,亦不明是生是死。

    还有

    总之,他想了许多,一时却无法为之奈何!

    骤然——

    一缕悠扬而略带凄凉哀怨的箫声随夜风荡漾入他的耳际

    那箫音似来自极远,又像就在身边,抑扬顿挫,入耳动听,美妙之极!

    徐玉麟随上清真人学艺时,文事武功兼修,对于音律之学,已颇入门径,这时,他已自辨出,那箫音正是吹奏的一曲“汉宫春秋”

    箫声调转“征”、“羽”戛然中断,余音袅袅,犹自不绝如缕

    在此静夜,箫声何来?

    他不禁又向四周极目望去,只见正北方向,山根底下,丛丛翠竹中,似乎隐约有一所茅舍,暗道:这箫声很可能就是由那厢传来。

    身随念转,他不期然地竟向翠竹丛前走去

    那丛翠竹,距离他停身之处,望去也顶多不过半里之遥,以他脚步来说,转眼即可走到;可是他沿着一条曲曲折折的花径,走了好一阵子,却依然没有接近,只是在方圆十几丈内,转来转去。

    至此,徐玉麟始才明白,这所平淡无奇的花园,竟也暗布蹊跷,令人寸步难行!

    他正自欲施展“凌空踏虚”的轻功,意图由花树之上,掠向那丛翠竹,肩头微动,蓦闻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迎面而至!

    于是迭将身形隐于花树之下,凝神望去,但见两名绿衣小婢,像穿花蝴蝶般,沿着一条曲折的花径,竟向他隐身之处走来,行动似袅袅娜娜,姗姗缓缓,实则快捷无比!

    两名小婢,一前一后,倏然之间,已自到在徐玉麟隐身丈远之处,停下步来,怔怔地向这边望着。

    忽然前面的一名绿衣小婢轻“咦”一声,对身后另一名小婢道:“明明刚才他还在这里,怎的眨眼就不见了?”

    说罢,星目四转,以眼神搜索起来。

    徐玉麟这时已自看清,前面说话的绿衣小婢,正是那神秘的“死亡之车”的御者,但表情上已消失了原先那种肃穆之色。

    “走!我们过去搜搜看。”另一名绿衣小婢四周打量一番,道:“我不相信他会跑掉!”

    那“死亡之车”的御者小婢道:“好吧,我们就过去搜搜看”她稍一犹豫,又道:“不过,我们可要小心,这个人的本领倒还不小哩!”

    “哼!我才不相信他敢在这里撒野!”后面的小婢道:“我看还是让蛇儿搜他一回,若不出来,我们再去搜吧。”

    这名小婢说着,果从衣袖里掏出了一只竹筷粗细,尺长的小花蛇来,星光之下,举在手中,晃动不停。

    徐玉麟将此情形看得清楚,听得明白,暗自忖道:我既是来此,何必让这两个小丫头动手动脚的搜,倘若被她们搜出,反而失去大丈夫的行径,我就出去,看她们能捣些什么鬼?同时也好藉此探听一番童、欧二人以及白猿狒狒的下落

    那名绿衣小婢正待放出蛇之时,忽听一声:“姑娘且慢!”

    抬眼只见面前花树微动,钻出一位面如冠玉,猿臂蜂腰,英挺潇洒的白衣少年。

    这种突然情况,任何女子一见,也必哧得倒退,甚至惊逃,可是这两名绿衣少女,非但毫无惊惶之色,反而一见玉麟现身出来,竟自顾“格格”而笑!

    徐玉麟不解地问道:“你们笑个什么?”

    那持蛇小婢停住笑声,竟然揶揄似地答道:“你管得着么?这是我们的地方,我们爱笑就笑,爱哭就哭,不是吗?”

    那御者小婢也接着笑道:“我们笑一个毫无胆量的男人,被我们一吓便吓唬出来,不可以吗?”

    徐玉麟被这两个小婢你一言,我一语,揶揄得啼笑皆非,面色一沉,喝道:“你们笑哪个没有胆量?”

    持蛇小婢道:“笑你又怎么样?倘你有胆量,就随我们来吧,看我们公主不把你这个偷进花园的贼子捏死才怪!”

    “公主这里既非皇宫禁苑,哪里来的什么公主?”徐玉麟错愕中,似是自言自语的说着,竟自跟随两个小婢走去

    “梦断漏悄,秋浓酒恼;宝枕生寒,翠屏向晓。门外谁扫残红?夜来风,玉箫声断人何处?春又去,忍把归期负!此情此际,此际拟托行云,问东君。”

    残星隐没,晨光熹微,晓风习习,薄雾袅袅,飘荡着这阙哀怨缠绵的唱词韵声。

    徐玉麟跟随着两个绿衣小婢,沿那回折花径,向翠竹篱舍前行,突被这悱恻曼妙的歌音所陶醉,不禁暗自讶异道:看来这凶险重重杀机四伏的“不归别庄”里,尚还有风雅之士

    蓦然间,那修篁丛中,又自飘送出一缕歌声,道:“风骨雍容末都,尊前甘桔可为奴。谁怜流落江湖上,玉骨冰肌末肯枯。”

    这歌声宛若黄莺出谷,珠走玉盘,清脆悦耳,分明是出自女子音喉。

    徐玉麟似为此歌声所吸引,竟自未待歌声唱罢,加快脚步,走在了两名绿衣小婢前面,像一阵风似的,眨眼间,溜到翠竹附近,停下身来,回首看时,两名小婢也如影随形跟到。

    这时歌声已停,徐玉麟向那翠竹丛中瞧去,果见在那茂密的修篁环绕之内,有一座精雅茅舍,一门三窗,恰是三间。

    茅舍前面有一个小巧草亭,四周奇花异草,散发着清淡的幽香,沁人肺腑。

    环绕着那丛丛翠竹的,则是一溪潺潺清流。

    小溪之上,以一片尺许宽的石板,搭成一条小桥,过此石桥,便是道直达茅舍的小径。

    群山环抱,竹篱茅舍,小桥流水,箫音歌声,这应是何等超尘脱俗之境界啊!

    徐玉麟正对此清幽所在瞧得出神,只见那两名绿衣小婢,飘身走上小桥,那个曾经充做“死亡之车”的御者小婢,则向茅舍飞跃而去;留下的一名,站立桥头,转身对他纤手一扬,格格笑道:“看你这人,还不快走过来,在那里呆什么?”

    这绿衣小婢虽然已无敌意,但语音中却带着命令的口吻。

    徐玉麟一听,心中虽微感不悦,但转念一想,反正我就要见到你的主人了,何必同你这小鬼头多加罗嗦。于是也不答话,便迈步走上石桥。

    那绿衣小婢将徐玉麟引至茅舍中坐定,对他展颜一笑道:“你在这里休息一会吧,少时见了我们公主,说话可要当心哪!”言时,适才刁钻之态已敛,竟是一本正经。

    徐玉麟对这绿衣小婢瞧了一眼,面容整肃的道:“不知你们公主高姓大名,姑娘可否见告?”

    绿衣小婢笑容倏敛,容色肃穆,轻启珠唇,不答反问道:“当今皇朝天子何姓?”

    徐玉麟答道:“当今皇朝天子,当然是姓朱了。”

    绿衣小婢道:“你既知当今皇朝天子姓朱,那么我们公主之姓,则何须见问?”

    徐玉麟心中微震,暗自沉忖道:听她的口气,这应公主系当今天子的金枝玉叶,即为贵人,但不知因何远离京师,且复流落江湖,舍琼楼玉宇弗居,自甘栖身此竹篱茅舍,这倒是一宗令人费解之事?

    行想及此,正欲向此绿衣小婢打破砂锅问到底,以解疑团,但见先前奔进茅舍的那名小婢,已自闪身来到亭内,向他裣衽一礼,嫣然笑道:“有劳相公在此久等,公主令小婢致意,请相公勿怪罪,并请屈驾至‘翠竹小轩’”说着又是轻盈一笑!

    “不归别庄”的机关设施,其厉害处,徐玉麟自己亲莅其境,领教过了,此刻回忆起来,犹有心悸!

    眼下这两名绿衣小婢,对他何前倨而后恭?

    这被呼为公主之人,即是皇朝金枝玉叶,何以竟能降尊纡贵,对一个武林后生,如此礼遇有加?

    这种种的行动,无一不使徐玉麟百思莫解,究竟是敌是友?直叫他如堕五里雾中!

    他见此光景,略微沉忖,迭忙起身还礼,答道:“在下一介武夫,藉藉无名,何敢有劳公主相候,请姑娘引路,在下就此前往晋谒。”

    两名绿衣小婢,簇拥着这位洁白儒衫,英俊潇洒的少年,径向“翠竹小轩”缓缓行去。

    徐玉麟此刻虽然疑念重重,不知是忧抑或是喜,但他表面上依然是从容自若,表现出一张恂恂斯气概。

    他大摇大摆地踱至那所名叫“翠竹小轩”的茅舍之前,当先的那名绿衣小婢抢进一步,将门上垂帘高高挑起,娇娇滴滴地喊道:“启禀公主,贵客驾到!”

    娇音甫落,只听帘内传出银铃似的一声话音道:“请徐少侠进来吧!”

    这声音虽然是那般亲切和蔼,悦耳动听,但徐玉麟心头却为之大震!暗中惊异道:她怎会知道我姓徐?

    凝思间,只听那手挑垂帘的小婢道:“相公请”

    他微微一怔,赶紧收敛心神,整整衣冠,低下头来,举步跨进门内,突然清香扑鼻,使他心神微荡,抬眼看时,触目之处,直使他痴呆呆的怔往,迭忙垂下眼皮,肃然而立!

    良久,徐玉麟的耳际,忽又响起一阵珠圆玉润的声音道:“徐少侠请坐呀!”

    徐玉麟这时似已被此话音从眩惑中惊醒,迭忙深深一礼到地,道:“草莽武夫徐玉麟拜见公主”竟然仍未抬头。

    只听那悦耳娇音又道:“少侠免礼,请坐吧。”

    “多谢公主赐坐!”

    徐玉麟说罢,这才退至一旁,落坐一把竹椅上,微微抬起头来,心中又不禁为之“怦”然跳动!

    这也难怪徐玉麟神态失措,因为在此小轩之内,映入他眼帘的,乃是端坐着一位容光照人,艳绝尘寰,二十三四岁芳龄的宫女佳丽!

    他固然不是个登徒子,怎奈这位被称做公主的佳人,太娇美艳丽了,娇艳得令人简直不敢直视!

    所谓“秀色可餐”试问哪个少年,美色当前,能不多看上几眼,甚至神魂颠倒,无所措手呢?

    何况,当徐玉麟甫一跨进小轩时,这位娇艳欲滴的公主,亦是两只剪水双瞳,放射着万般柔情的光芒,正和他的眼神相对呢!

    而且,公主芳年,当一个少女达于成熟的颠峰,一颦-笑,甚至浑身每一部分,即使是极其细微的一部分,也无不放射着诱人的魔力!

    在徐玉麟的心目中,心上人苏玉娇应是一朵初放的海棠;天真无邪,童稚未泯的公孙小倩,则如深谷幽兰;而这位艳若天仙的公主,恰似朵绽放的牡丹,散发着无比的娇贵!

    然而,在此牡丹花似的公主身旁,却站着一位白发皤皤,面貌奇丑无伦,手执竹杖的驼背老妪,一只独眼放射着慑人神光,对徐玉麟直盯着,一瞬不瞬,那样子使人看了,不由心悸!

    这奇美、奇丑,一老、一少两个女人凑合在一起,更使此“翠竹小轩”充满了神秘与古怪。

    “翠竹小轩”内布置得倒是古色古香,明窗净几,琴棋书画,公主面前的案头上,燃烧着三柱檀香,烟雾袅袅,幽香阵阵

    徐玉麟被此极不调和的人物、场面,弄得一时竟然忘了此来目的,拘谨地坐在竹椅上,双目下垂,一语不发。

    两名引路的绿衣小婢也亦走至公主身后站定,似是有待等候吩咐。

    果然,这位容光照人,美若仙子的公主,纤纤玉手微微一抬,两名绿衣小婢转身退去,接着公主复又轻启珠唇,展露只齿,淡淡一笑,道:“徐少侠谅必饿了,敝处远离尘嚣,山乡僻壤,无甚奉客,望勿见罪”

    公主之话,似是尚未尽意,但见两名退去的绿衣小婢去而复返,一名手捧朱红食盒,一名托来一个黑漆木盘,盘内盛满碗口大小的五六只雪梨,放在了公主面前的书案上,二名小婢顺手将食盒打开,里面竟是热腾腾的一盘雪白蒸馍,两样鲜美小菜。

    绿衣小婢把食物摆好,案旁垂手侍立,只见公主秋波微转,对徐玉麟展颜笑道:“聊备粗果淡饭,请少侠略充饥肠吧!”

    徐玉麟虽然身为盖世绝才,上清真人的衣钵弟子,学养有素,怎奈出道未久,所见世面有限,真正接触的人物寥寥可数,而今身临此敌我不分之境,且当着一位绝世佳人之面,确乎使他举措失态,窘迫难当!

    此刻,他确已饥渴难耐,是以在公主话毕,微一抬头迭又紧低下,两手不住地交搓着,嚅嚅答道:“在下徐玉麟,江湖后生,无名之辈,得蒙公主青睐相召,已感万分荣幸,何敢再有所讨扰?而且”

    他略微一顿,又道:“和在下一路来此‘不归别庄’的,尚有”

    “尚有同伴神剑北童童真,三才剑欧阳青。”公主露齿微笑,打断了他的话道:“还有和你行坐不离的白猿狒狒,是吧?”

    徐玉麟听得心头又是一震,暗道她怎么竟能如此的清楚?遂迭忙颔首,答道:“敢问公主何以这般清楚?他们现在何处?”

    公主忽然格格娇笑了一阵,道:“少侠请只管放心用餐,你的同伴,都甚安全。”

    徐玉麟得知同伴安全无恙,心情始略微舒展,乃道:“既蒙公主厚遇,在下何敢推辞”言毕,竟自凑近书案,俯首吃将起来,不过,他心中却在咕啜着:反正事已至此,急也无用,先喂饱了肚子,一切再说不迟。

    他一连狼吞虎咽地吃下四个馍馍,然后,又吃了两只雪梨,饥渴尽除,精神亦随之焕发。

    公主端坐案首,直看着徐玉麟用膳完毕,两名绿衣小婢撤去食具,始道:“这雪梨乃是此间‘藏龙谷’的特产,外间不易尝到,但不知少侠还觉得可口吗?”

    “藏龙谷”三字出口,徐玉麟面色倏变,霍地跃起,大喝声“沂山魔女”!轻探猿臂,迳向隔案端坐的公主一把抓去。

    变生仓猝,他出手之疾,直似电光石火!

    然而,他却一把抓了个空,心下微凛,但见那艳如桃花的公主,花容丝毫未变,依然端坐未动!

    徐玉麟正待再行出手,只见公主身旁的那个丑恶独眼老妪,竹杖一顿“力撼山岳”当头劈下,劲道之大,出手之疾,委实骇人!

    徐玉麟脚下正跨半步,让开竹杖来势“呛”然声响,长虹出现,一招“清风徐来”迳向老妪脉腕刺去。

    那丑陋老妪,杖出未落,后撤二尺,紧接着又是一招“横扫千军”向徐玉麟拦腰卷到。

    这出招撤招,以至于变招的动作,迅如电奔,使徐玉麟暗自惊骇老妪的功力超群,艺业非凡!

    徐玉麟一见老妪竹杖挟以劲风锐啸而至,自是不敢轻敌,长剑刺出招式不变,倏然间两腿分开,胯骨着地,硬生生将身形缩矮了半截,老妪竹杖恰由头顶掠发而过!

    而他向老妪的脉腕刺出的一剑,也就在同时落了个空。

    原来那白发奇丑老妪,竹杖扫出“横扫千军”心想徐玉麟必然闪身躲避,谁知竟然大出逆料之外,对手少年非但身形未退,而且所出剑势不变,暗中微凛,已自有了准备。

    当徐玉麟宝剑递到老妪脉腕仅差毫匣之时,老妪的竹杖正由他顶上掠过,而在此同一时刻,老妪身形疾然跃退二尺,恰好避开他刺来的一剑。

    这仅仅是瞬间的变化,但说来却是一大堆。

    老妪身形后退,徐玉麟也在同时一跃而起,后退几步,两人面色均极凝重,显系彼此心里明白,已遇上了生平未有之强敌!

    他们各自运功之下,彼此望了一眼,正待再行出手,蓦闻那位从容自若,丝毫不为两人这场惊险打斗所扰的公主,燕语莺声的道:“一个半斤,一个八两,你们可以住手了吧!”

    她这几句轻描淡写的语言,似是具有无上权威,徐玉麟向她瞧了一眼,赶紧把头低下,长剑也不由自主地缓缓下垂,那奇丑老妪,竹杖点地“咚”的声响,威势亦随之敛去。

    公主蛾眉微剔,轻盈笑道:“想不到‘藏龙谷’三字,竟然引起徐少侠这等天大的误会来,噢!都怪我不好”说至此,略微沉思,又道:“敢问徐少侠因何对‘沂山魔女’如此憎恨?”

    徐玉麟冷哼一声,道:“‘沂山魔女’乃当今武林中一大祸害,其行事为人心黑手辣姑且不论,单只以其贪炼毒功,掳杀幼童一事,凡我侠义中人,哪个不想将其诛戮,为苍生除害?”

    公主嫣然一笑,打断他的话头,道:“徐少侠侠肝义胆,豪气干云,果不愧为一代奇人高徒”

    她略微停顿,神色一敛,又道:“但不知徐少侠可识得‘沂山魔女’吗?”

    徐玉麟被她这句话问得竟然一时无法作答。的确,他虽然在未出道之前,曾经听师父说过“沂山魔女”乃是以沂山“藏龙谷”为魔窟,而且是个花容月貌的尤物,江湖上不知多少豪侠之士被其美色所迷,甘心拜倒裙下,充作“面首”但最后命运,却难逃魔掌!

    可是,他所知者,也仅仅如此而已,至于“沂山魔女”

    究竟是个什么模样,则不得而知。

    如今,他被这位认为必系“沂山魔女”的公主如此反问,自觉行动未免有些莽撞,是以沉思半晌,答道:“我虽未与‘沂山魔女’谋过面,但此地既是‘藏龙谷’,你非伪装公主的‘沂山魔女’,又是何人?”

    “不错,此处确是沂山‘藏龙谷’,但我却非‘沂山魔女’。”

    “你即使不是‘沂山魔女’,亦必系其同党。”

    “同党是同党,但并不合污!”

    徐玉麟手中长剑倏又举起,面现极为不耐的神色喝道:“魔女在哪里?我非”

    那名袖笼小花蛇的绿衣小婢,倏地飘身徐玉麟面前,满脸怨毒地道;“你要怎样?”

    徐玉麟剑眉微轩,神色坚毅,目蕴杀机,道:“我非手刃此妖不可!”

    绿衣小婢打从鼻孔里冷哼了声,道:“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杀死她的本领哩!”

    随此话语,右手骈指如戟,迳取徐玉麟“璇玑”大穴,左手则由胁下迅疾而巧妙的递出,抓向他握剑脉腕!

    她这一招两式,非但疾如电奔雷驰,而且辛辣、巧妙至极!

    徐玉麟虽然暗中凛然于这个小婢的武艺高超,可是他却不屑于和一个幼女出手。是以,飘然退后三步,沉声喝道:“你找死!”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公主也娇叱道:“绿云!何得无礼,还不给我退下!”

    公主之命,果生效力,那名叫绿云的绿衣小婢,似甚畏惧,只得收势退往一旁,但从她的神情中,徐玉麟依然可以观察出,那是憋了满肚子的不服气!

    公主喝住绿云之后,复又展露笑容,对徐玉麟道:“徐少侠你只管放心,‘藏龙谷’虽曾是‘沂山魔女’之地,但对你绝无恶意。所以,我以为你的宝剑尽可收起,免使此幽静的‘翠竹小轩’,徒增紧张气氛,好吗?”言下竟是这般从容,似乎对适才发生的事情毫不在意。

    徐玉麟暗自忖道:“即使你们怀有敌意,谅也未必能把我奈何得了。”

    于是“九龙剑”归还鞘内,功力内凝外散,显出一派心平气和,恂恂斯文的模样,趋前数步,仍坐于竹椅之上,对公主缓声问道:“既无恶意,为何出手?”说着目光掠了退在一旁的绿云一眼。

    公主笑道:“这完全是一种误会。”

    “误会?这是什么意思?”徐玉麟惑然不解地迭忙问道。

    “是的,这是一种误会。”公主不答反问道:“徐少侠请稍安勿躁,不知你能否答复我一个问题?”

    “请快说吧,只要我所知道的,无不奉告。”

    “敢问锄恶务尽是否为侠义中入之本色?”

    “自然是的。”

    “那么迁恶为善呢?”

    “这当然要比锄恶务尽,高出多多。”

    “少侠高见甚当。但不知那‘沂山魔女’已徙恶向善的话,少侠遇之,应如何对待?”

    “你?”

    公主螓首连摇,玉臂微抬,纤手指向身边的绿云,道:“不是我,是她。”

    徐玉麟对绿云投以奇异的目光,神情茫然的摇摇头道:“她?这怎么可能?”

    “这有什么不可能!两年前,我回到‘不归别庄’,把她收服,她为了表示决心改过向善,自愿眼下我‘易容缩骨神丹’,改换容貌,缩小身躯,随我终生为婢,以赎前愆。所以你声言要手刃‘沂山魔女’,她自然不服气,要与你较量较量啦!”

    徐玉麟疑信参半,看了看那被指为“沂山魔女”的绿云小婢,觉得她满脸稚气,仅仅是个十四五岁的髫龄女孩而已,怎会是那人见人怕的淫娃妖姬呢?果若她就是“沂山魔女”因服了什么丹药而变成这种模佯?然则,这位公主必是个大有来头之人!

    “当然,这些事情并非三言两语就可以说明白的,难怪你一时无法置信”公主微一沉吟,又道:“不过,这些事情与你我之间,都无关宏旨”

    徐玉麟急忙截住她的话,问道:“我就信她是‘沂山魔女’,那公主你又是谁?”

    那公主娇媚而神秘的一笑,道:“我就是公主呀!”

    “公主自也应该有个名姓呢?”

    公主一听徐玉麟之言,俏脸上倏地笑容尽敛,怫然不悦道:“我身为公主,乃当今皇朝金枝玉叶,岂能无名无姓?”

    徐玉麟乃是个侠胆柔肠之人,对适才之言,似也觉得有些过份,实令对方难堪,心中甚为后悔,于是歉然地道:“公主既是当今皇朝亲贵,恕在下眼拙,能否”

    公主忽然玉手一摆,打住徐玉麟的话语,面色也随之转为忧戚,微微叹息道:“时至今日,这个秘密也只好说了,但请少侠万勿外泄。”

    徐玉麟毅然答道:“公主但说无妨,在下自信尚非是个多事小人。”

    公主转忧为喜道:“这一点上,我自是相信少侠,不然我又何必多说”她微一停顿,妙目低垂,似是在回忆一件往事

    徐玉麟一直在静坐着,冷眼观察她的神情变化,此时见她在沉思,也未便出言相问,但是在这一刻之间,他却将公主那张宜嗔宜喜,天上少有人间难寻的俏脸,留下了个极为深刻的印象。

    少顷,公主妙目流转,双眉微剔,神情肃穆,樱唇启动,音如玉转,道:“二十年前,皇宫禁苑,发生了一件震骇朝廷的大事——年甫三岁的紫阳公主,在禁卫森严之下,朗朗白昼,忽然失踪,于是天子震怒,百官悚栗,丞相限令京兆尹三日内把失踪公主寻回,但是三日过后,公主踪影杳无,京兆尹畏罪自刎而死,天子年老多病,伤恸之下,御驾西归”

    公主黯然神伤,语音哽咽,已不能继续下去。

    徐玉麟被此忧戚情景所感染,复为自己悲惨身世所痛,亦下由泣然欲泪!

    良久,公主止住悲戚,又道:“天下不能一日无主,先王驾崩,群臣共议,册立年仅十岁的太子为帝。因少主年幼无知,不能处理朝务,太后垂帘听政,逐渐权落外戚,而先生老臣,复又纷纷凋谢,于是朝中忠谏之士,被排斥的排斥,见机引退的引退,虎狼当道,群小专权,朱氏天下,已陷于风雨飘摇,朝不保夕之危境!”

    公主行说至此,精神陡然一振,继道:“紫阳公主失踪十年之后,少主既长,秉政贤明,然而群小羽毛亦丰,正在阴图篡逆之时.京师中忽然来了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侠女,一夜之间,将首谋诸逆,尽皆屠戮,是以群小胆寒,篡谋瓦解冰消,而朱氏天下,亦得转危为安”

    公主稍停,便又接道:“这位及时勤王的侠女,于杀人之后,往往以被杀者之鲜血,涂以‘紫阳玉女’四个大字,作为表记。”

    “紫阳玉女”四字,从公主口中甫出,听得徐玉麟心头为之一震,几将惊呼出声,原因是:二十年前,皇宫禁苑中发生之事,他虽然不知,可是“紫阳玉女”之名在江湖上却是既神秘,又响亮,无人不晓!

    原来这“紫阳玉女”在江湖上事迹虽多,极为武林中人所颂道,但因她行踪飘忽,神鬼莫测。何况其事虽彰,其人难见,故被江湖上视之为神秘侠女。

    这时,公主见徐玉麟沉思不言,又道:“‘紫阳玉女’这样一来,虽然及时挽救了皇室命运?由于此中秘密无人知晓,是以竟背上了个暗杀当朝大臣的罪名,天子下诏,到处悬赏捉拿,以致使她到处流浪,四海为家,十载于斯,个中辛秘,又有谁得而知之?”

    公主言至于兹,戛然而止,神色十分黯然!

    徐玉麟何等聪颖,听到这里,自然明白眼下丽人就是当年失踪的“紫阳公主”而也就是江湖中传闻的“紫阳玉女”了,于是——

    霍地离座而起,倒身下拜道:“徐玉麟有眼不识公主真面,罪该万死!”竟自伏地不起。

    紫阳公主玉手一挥,笑道:“少侠平身,所谓‘不知者不坐罪’,何况‘紫阳公主’的封号已于二十年前随‘紫阳公主’的失踪而淹没,如今她已是个被朝廷悬赏缉拿的江湖女子了。同时,少侠已经承诺,绝不宣泄这件秘密。

    不过为了彼此相称方便,你就喊我做紫阳姐姐便了。其实,我的小字真真,你就叫我一声真真,亦无不可。总之,我们江湖中人,应不为世俗礼法所拘束才是!”徐玉麟一直听完紫阳公主朱真真把这篇话说完,始才平身起立,退到一旁,恭谨地说道:“紫阳公主”

    他“紫阳公主”四字方一出口,便被“紫阳玉女”朱真真摇手制止,乃极不好意思的又道:“紫阳紫阳姐姐,当时你因何不挺身把事情经过,对当今天子说明,竟甘愿背此莫大罪名,而流落江湖呢?”

    紫阳玉女道:“说起来这也是一宗一言难尽的事,不过我可以简略的告诉你,第一、我在禁苑失踪之时,年仅三岁,身边并未带有任何足以证明身份之物;而于十年之后,唯一能从面貌上辨认我的,只有母后一人,可是那时母后也已逝去。你想,即使苏秦张仪复生,鼓如簧之舌,又岂能令人置信,而洗脱罪名?”

    徐玉麟沉吟半晌,答道:“这个确很不易!”

    紫阳玉女道:“第二,我的武功传人,命我做完那件大事之后,始将我的身世说出,当时我还以为他老人家此种用意,便是要我死了重归皇室之念,后来在他老人家去世之前,道出了一宗百年前的武林密闻,我才知道他也是皇室正支,论尊卑,应为我的祖父之辈。百年前的那件武林大案,也是他老人家一手所为。起因是:当时朝内有一个貌似耿忠,内藏奸诈的大官,暗中联合武林九大门派掌门人,密谋篡夺,奸计未遂,九大门派的掌门人以及参与此事的黑白两道高手,便被他老人家以‘死亡之车’,诱入‘不归别庄’,一网打尽,而朝廷得保安泰。由此,使我了悟出一个重大道理”

    紫阳玉女说至此,妙目瞟了正自听得出神的徐玉麟一瞥,接道:“这个道理,也就是我要对你说的第三个原因:要知天下太平,百姓安乐,固有赖于官法以维持,实则另外尚有一种无形力量所左右,这种无形力量,就是武林中侠义之士,及时扶危济困,诛奸除恶,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但我武林中人,良莠不齐,是以有黑白之分,善恶之辨,自来邪难胜正,宇内始宁,倘如邪恶伸张,生灵涂炭,天下乱矣!”

    紫阳玉女微微一停,语言转为亢愤,又道:“方今天下大势,至为明显,素执武林牛耳的少林一派,牵入事非漩涡;武当虽有起而代之之势,但一时也难孚众望,且门下弟子,门户之见太深,终难成大事。至于其他自命为正大门派宗派,高手乏人,更不足以道论。以故,当此群魔聚首,意图争霸江湖之时,极须有位年轻有为,胆识俱备之士,出面邀会武林同道,共推盟主,以维正义,而使亿万苍生免遭涂炭,江湖中消弭一场空前浩劫,不知少侠以为然乎?”

    徐玉麟被紫阳玉女一篇滔滔宏论,说得心悦诚服,不由豪气勃发,朗然说道:“紫阳姐姐心怀悲天怜人之志,可敬可佩,倘有需要,徐玉麟虽人微艺浅,但愿尽绵薄,即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他沉忖少时,又道:“不过,目前因私事待办,不克如愿,尚请姐姐恕罪,以待琐事了却,决当”

    紫阳玉女嫣然一笑,未让徐玉麟继续说完,却接道:“少侠之事,我已尽知。其一、要赶回飞云堡去,惟恐那边发生事端;其二、要准备泰山群雄大会,以决定‘紫玉狸’之归属,是吗?”

    徐玉麟微微一怔,暗自惊诧道:这些事情,她怎会如此了然,难道说我的举动,早已被她暗中监视了不成?想到这里,嘴唇微动,正待出言相问,只见紫阳玉女回头对身后那个奇丑无比的老妪笑道:“马大嫂,你先去把那畜生带来吧,竟得它在那里乱来。”

    马大嫂之名,听得徐玉麟心头又为之一震,怔怔地望着她那毫无老态的矫捷背影,迳向“翠竹小轩”门外走去。

    紧接着紫阳玉女又对那个曾御“死亡之车”的绿衣小婢吩咐道:“碧玉,你赶快也去‘九幽地府’中,把那姓童和姓欧的两位客人,请来这里。绿云,你可去准备一席酒饭来,愈快愈好!”两名绿衣小婢走后“翠竹小轩”内,只剩下紫阳玉女和徐玉麟相对而坐。

    徐玉麟暗自咕啜道:想不到这位横霸云梦一带的赛西施马大嫂,竟也甘心做了她的仆从,岂非奇迹?

    原来这位马大嫂,是云梦一带出了名的母夜叉,只因她生得面目可怕,而又最恨说她丑陋的人,武功又强,无人敢惹,所以江湖上的人,便送了她一个“赛西施”的绰号,明系恭维,实则讽刺之极,但马大嫂却不以为忤。

    徐玉麟凝思间,紫阳玉女又展颜微笑道:“少侠请勿多疑,你的行动以及有关你的种种,乃系令师前往‘逍遥山庄’,暗探‘五巧’‘六不全’等老魔们的举动,返时,路经此地,对我所说,并且请我驰救因外出寻你而被莫邪一枭掳去的秦大川、杨金萍二人,但我派马大嫂和绿云碧玉赶去时,已然迟了一步,哪知她们却以‘死亡之车’竟将你们三位邀进‘不归别庄’,起先我并不知来者为谁”

    紫阳玉女说到此,歉然一笑,又道:“后来马大嫂打伤了你的白猿,回来向我报告,根据她的描述,我才断定是你们三位,再命绿云往探时,你们已进入地下机关,而在你们进入机关之前,你的灵猿复被碧玉引陷于‘迷踪巷’中,把它捆住。我原以为你们会知难而退,想不到你们竟进入了‘九幽地府’与‘回旋之路’,惟恐万一有失,造成莫大错误,只好命马大嫂将‘九幽地府’发动骷髅阵的机括关闭,又把‘亡魂之路’中地极之火旁的铁壁撤除”

    紫阳玉女说到这里,听得徐玉麟连打冷战,不由惊叫出声,道:“啊!那地极之火旁,还有一座铁壁,那么倘非公主,不,紫阳姐姐先行撤去,岂不吾命休矣!”

    “可是你却毫发未损呀!”紫阳玉女睇睨了徐玉麟一眼,莞尔笑道:“好在少侠已安然无恙,在当时我实在不敢预料所能发生之事,即使我已命人将两处最厉害的机括撤除,但我仍然没有把握断定你能脱险!”

    她微一沉思,接道:“须知先师所设计的那‘回旋之路’与‘九幽地府’两处机关,实乃千变万化,奥妙无穷!‘九幽地府’乃系后成,姑且不论,单以‘回旋之路’来说,百年来尚无一人能够生过三关,即以其中之一的‘不归别途’一关,就困住了当年一百零八名绝顶高手,至于那‘轮回九转’、‘亡魂之路’,迄今尚无人闯过哩!所以,我想要非身怀绝艺,胸藏机智,而复备有奇珍异宝之士,绝难”

    徐玉麟忽然截住了紫阳玉女滔滔不绝的话音,问道:“不知令师究系哪位高人?”

    紫阳玉女肃然道:“先师‘天地一尊’。”

本站推荐:诛仙合体双修武道神尊驭鲛记阎王神武至尊宦妃天下修罗刀帝不嫁总裁嫁男仆九阳神王

江湖黑马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一品小说只为原作者上官鼎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上官鼎并收藏江湖黑马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