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小说 > 血海深仇 > 第七章鱼鹰初试

第七章鱼鹰初试

推荐阅读:弃宇宙渡劫之王全职艺术家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仙宫大侠萧金衍大华恩仇引天刑纪

一品小说 www.epshu.com,最快更新血海深仇最新章节!

    黄昏,夕阳西上。

    一抹残霞,将西天点染得娇红如醉。

    西湖之畔,夕照里,半截雷峰塔,在地上映下了短而粗的阴影。

    残砖碎瓦,初春新萌的嫩草,在黄昏的风里东摇西曳,约略有些生意,但,显得一片寥寂——

    千百归鸦“呀呀”嘈杂地啼着,到了塔顶,一束双翼,便自投落塌圯的塔中。

    天色渐渐昏黑,红霞渐渐转暗——

    远处,一条人影,纵跃如飞,星丸跳掷般电驰而来,奔向这已无游人踪迹的塔下。

    这人,年岁约在五旬以上,颀长的身材,修眉凤目,宽大的长衫,在风里嘶嘶飘拂,走得极快,却如行云流水般,神情从容,显着一派儒雅。

    他来至塔下,倏然停住身形,游目四顾,只见塔影模糊,归鸦点点,不由修眉微剔,低声自语道:

    “飞柬之上,分明订定今日黄昏,在雷峰塔下一了廿年多前公案,恁地这人他还未来?”

    过了一刻,他显然有些不耐烦起来,捻着拂于颔下的黑须,又自低低喃语道:

    “到了这般时分,他怎地还没有来?”

    说到这里,只见他双眉倏地一剔,失惊道:

    “难道我是受了骗?难道这厮是我当年江湖中的夙仇,用调虎离山之计,诱我离庄?”

    沉忖一刻,却见他又摇头道:

    “不会的,凭这人夜人我上天竺‘念愆山庄’,留柬寄言,悄然而退的这副身手,他决不会做这种事”

    随后,他又自疑惑道:

    “那么这人又是谁呢?他留柬之上,并未留下姓名,却画着一张鱼网,这‘鱼网’是什么人的表记,恁地我却想不起来!”

    “而且,二十余年前,我在武林中又何曾与人结过梁子?除非——”

    蓦然间,一阵朗朗的长笑,起自塔内,响彻四野,道:

    “‘念愆山庄’庄主果然信人,我在此多时了!”

    一条颀长的人影,自圯塔的缺口之处,轻烟般飘然而起,悄然落在塔下,是一个十七八岁的俊秀少年。

    那“念愆山庄”庄主,一见面色不由陡地一怔,但随又恢复了常态,迈前一步,捻须微笑道:

    “小哥儿,你昨夜枉顾山庄,留柬约老夫前来了却廿余年前公案,但是,老夫自问与足下素昧平生,而且廿余年前往事,也不复记忆——小哥,恕我唐突动问,足下难道是我仇云的故人之后吗?”

    那少年又是一阵朗笑,双目注视对方,冷然道:

    “仇庄主,我看你不必再费猜疑了,我姓古,叫古沛,却不是阁下什么故人之子,哈哈”原来这少年,正是韭山岛上,僵住青狼老人,背负独孤商闯出狼阵的古沛。

    那日,他由于独孤商的指点,取回生父古霖在十七年前失去的“群魔秘录”

    独孤商因受三独神君多年折磨,又加上双腿大筋已遭挑断,早无生意,等发觉古沛又无巧不巧,恰是当年古霖之子,死意更决,是故助古沛寻到“群魔秘录”后,乘古沛不防之际,触岩而死。

    两日之间,古沛获悉了他父亲的死因,同时又获悉一件惨绝人寰,丧尽天理的武林悬案的真相。

    他无瑕的心情有了显著的变化,开始鄙视这个尘世,卑视武林中所谓“仁”所谓“侠”——

    于是,他飘海回到中原,开始执行他在韭山岛上所许下的心愿。

    且说雷峰塔下,这时正充盈着古沛狂傲的朗笑。

    念愆山庄庄主仇云大为不解,诧疑地问道:

    “小哥,老夫再多问一句,你既非仇某故人之后,年岁又这么轻,怎说与仇某尚有一段廿余年前的公案?”

    古沛冷冷说道:

    “仇庄主,天下人管天下事,姓古的跟你无怨无仇,可也能伸手管个不平吧!”

    仇云满腹疑云,低低地“哦”了一声,举目将这少年人仔细地打量了半晌,沉凝地说道:

    “天下人管天下事小哥,你好豪爽!好胆识!不过,老夫眼拙得很,日前小哥留柬之上,画了一张大网,不知是贵门派的表记,抑或是”

    古沛接着截住他的话头,道:

    “不错,那张网乃是‘天网’,我本人的表记!”

    仇云凛然一惊,不由喃喃低语道:

    “天网取的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之意”

    随后,他忽然神秘地一笑,顺口问道:

    “小哥,你这张‘天网’所网罗的是怎等人物!”

    古沛朗笑一声,双目神光逼射,一字一字地说道:

    “古沛区区之志,愿能借此一张‘天网’,打尽天下群魔——”

    仇云又是心下一震,暗道:

    “这娃儿好大的口气!”当下颇不自然地道:

    “那么——想来老夫也是足下的‘网中之鱼’了?”

    古沛朗朗一笑,目视远处山影,不经意地道:

    “不错,古沛初入江湖,阁下你正是我第一条碰上的大鱼。”

    要知仇云半生闯荡江湖,数十年于兹,鲜逢敌手,在武林中是何等的声誉,如今竟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子,认作了网中之鱼,怎不气怒?

    只听他一阵激厉的长笑,直透云霄,道:

    “小哥,新网打大鱼,可不是容易的事,你有这把握吗?——”

    古沛“嘿”然冷哼,道:

    “庄主,把握我倒还有,至于阁下能否活到明日,却要看你的造化。”

    原来古沛长自佛门,颇受熏陶,若是他眉心红痣不现,杀心未起之时,要他杀害有生命的东西,却难下手。

    仇云沉忖半晌,脸上神色一变,目露凶光,忽道:

    “很好——小哥,那么廿余年前,是何公案与老夫有关,能提上一提吗?”

    古沛见仇云神凝气敛,身上长衫簌簌急震,知道他已运功而待,伺机出击,双方情势,至此实已一触即发,当下冷笑一声,道:

    “庄主,那事说来话长,你自己果真心里没数吗?总之,就事而论,杀你绝不为过哈哈庄主,请吧!”

    仇云闻言瞿然大怒,当下神色一变,蓦地大喝一声,双掌互为阴阳,一招“颠乾倒坤”交相推出。

    但见两股回然不同的内力潜劲,一刚一柔,同时朝古沛打到。

    须知“念愆山庄”庄主仇云,早年以“阴阳廿七掌”驰誉武林,可算得叱咤江湖,这双掌,一击之势,何等威猛。

    两股阴阳回异的内劲,如潮似涌,一时间砂飞尘扬,漫卷而到。

    古沛但觉对方掌力未到,已有一寒一热的两道气流,透衣而入,心里说一句:“这厮功力不凡,一生盛名,果非幸致。”

    当下双掌一推,挥出一招“目莲叩关”右掌曲指叩奔仇云额角,左掌一覆,向前平削他的腹部。

    古沛他这一招,乃是佛门中精深武学,不但万守于攻,而且快疾得令仇云无法撤掌自救。

    猛可间,只听仇云一声疾喝,身躯微微一挫,对古沛这既狠且快的攻势,竟视若无睹般,双掌依然催足阳阴劲道,逼打古沛的上盘。

    有句话说:“姜是老的辣”仇云不愧见多识广,原来他审度情势,知道唯有拚力一搏,才是自救之道。

    古沛万万不曾料到,这个息影江湖的高人,交手之时,竟还是这般蛮横,若依他一向孤傲之性,本待运起神功,与他硬搏,即使两败俱伤,也在所不惜。

    然而他却忖道:

    “我只身闯入江湖,又立愿了却亡父当年心愿,今日万一两败,却便宜了‘群魔秘录’中余外之人。”

    动念至此,只见他蓦地一声清啸,展开“驭气凌虚”绝顶身法,向后平退七尺!

    古沛撤招自救,原在仇云意料之中,但他身法如此奇绝,却是仇云所不能想象,当下倏而住手,双目注定古沛,沉声喝问道:

    “小哥,老夫寄迹武林垂二十年,自问一向声誉尚好,小哥一再相逼,究属为了何事?”

    古沛“嘿”然一笑,讥嘲地道:

    “为鬼魅之行,搏仁侠之誉,盗名欺世,仇云——否则你也当不得一个‘魔’字了,看掌!”

    言谈之中,右臂一划“般若禅功”应手发出。

    仇云闻言面色倏地一凛。

    这时古沛沉雄的掌劲,已经漫天掷到,只得也大袖一拂,腾身斜纵一丈五六,落下身子,道:

    “小哥——你此言何指?”

    古沛足下一点,飞云般纵落仇云之前,冷冷地问道:

    “仇云,你别装糊涂,我问你,陇西有个‘无忧会’你可知道?”

    仇云顿时面色大变,呐呐地点了点头。

    古沛冷笑道:

    “独孤商你定是知道的了?——你受独孤商之聘,出任‘无忧会’护法,难道你自己不知道为了什么吗?”

    古沛一阵紧似一阵的逼问,迫得仇云面如死灰,连连叹息。

    半晌,又听古沛朗朗一笑,道:

    “这些话,我本不愿对你多说,但还是说了,仇云——,还有话说吗?”

    仇云蓦地一阵大吼,叫一声:“你既知当年之事,便不该再来寻找我,我也不能再容你活——”

    话不曾说完,双掌已经推出,运足了十二成真力,阴阳内劲霍然推出。

    他满拟双方近在咫尺,这一招“天沉地陷”又是猝然而发,古沛万难闪避,这种阴阳内劲,十分毒辣,只要一沾上对方的身体,两种回然不同的劲道,便会在对方体内互相纠缠攻击,破坏了受掌人的真气,轻则武功尽失,重则当场毙命。

    偏偏古沛自知临敌经验不足,却在他会见仇云后,使用“般若禅功”所产生的佛门无形罡气,护住了全身。

    但仇云这一招委实发得太快,变生肘腋之下,古沛果然来不及闪避,竟然已被全部打中。

    这间隙,他的护身罡气“般若禅功”却已发挥了至上妙用,将仇云所发的阴阳掌劲挡住。

    饶是如此,古沛的身子,还是被仇云的内力震得踉跄倒退了八尺,心头一阵急剧地悸动。

    仇云好狠,疾呼声里,却又垫步欺身,赶过来双掌再挥,第二招“阳消阴灭”又自发出,一左一右自上而下,同时罩落古沛顶门。

    古沛惊魂甫定,哪里来得及再作闪避,万忙中,只得身子一歪,运足“般若神功”让仇云双掌实实地打在左肩之上。

    他匆促之间,挨了这一招两掌,陡然闻只觉服前金星飞舞,气血翻涌,喉头一甜,几乎吐出一口血来。

    那护身的“般若禅功”所化罡气,也几乎被这双掌震散。

    他咬紧牙根,深深地纳了一口气,右臂在地上一撑“托”地跌落在地,那一口涌至喉头的血却被他强逼回去,同时,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右臂向前猛挥,却运起“金佛罡”将仇云逼退五步。

    仇云将古沛打倒在地,心下大喜,正拟乘机发出第三招,忽然感到有一阵无形无声,但能够觉到的奇异潜劲,自对方右臂一划之间发出。

    他陡地觉得丹田不宁,真气浮动,不由大惊,失声而道:

    “‘金佛罡’!禅宗的‘金佛罡’!”

    大叫声里,面容失色,暴退出一丈之外。

    这时,古沛猛一抬头,双目神光透着奇异的色彩,他只觉眉心一痒,暗道:

    “嘿,我眉心开花了,这厮——他果然该死!”

    天色很黑了,仇云自然看不出古沛的异相,以及那颗眉心间殷红如血的红痣,但是他却觉得对方的眼神奇异,似有一种慑服任何人的魔力,令他一时间不知所以,而且,令他无由地惧怕——

    忽听古沛冷冷地说了一句:“仇云,你时运不济,恐怕见不到明日升起的日头了,嘿”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双目一瞬不瞬地注定仇云,双掌微微提起,缓慢地,一步一步地,逼将过来——

    仇云虽然有些怯惧,但这两句话已激怒了他,只听他急怒地厉吼一声:“小辈,你好猖狂——”

    双掌霍然推出,两股劲飙.相互向古沛卷去!

    古沛好快的身法,脚步一错,双肩微晃“驭气凌虚”让过对方掌劲,一眨眼便闪到仇云身前!

    仇云双掌打空,徒自激起一地飞尘,悚然大惊,身不由己地倒退五步。

    古沛逼进五步,双掌仍然微扬,口角隐露笑意。

    他并不曾将可以制仇云死命的“金佛罡”发出,但他已从对方的目光神色中,看出这人对死亡的恐惧来。

    他,似笑非笑地一步逼近一步,端详着仇云,像是端详一只待宰的羊,待剖的鱼,半晌,他用冷酷得出奇的语调说道:

    “仇云,难道我说的话不能实现吗?难道就凭我一掌‘金佛罡’,不能制你于死,让你看不到明晨升起的太阳吗?——说呀说!”

    仇云连连后退,若以他一身超凡迭群的功力,对付古沛,还不至于到了不能还手的地步。

    但是他现在已经失去了斗志,恐惧、忏悔,往事占满了他整个心胸,他退着,忽然一声长叹,竟不再退让,站定身子道:

    “大丈夫生而何欢?死而何惧?姓古的,老夫仇云这条命交与你了——”

    古沛嘿地一声冷笑,竟也不再前进,阴森森地道:

    “仇云,你怎算得大丈夫?你只能算是个‘魔’罢了,哈哈哈”仇云忍受不住这种笑声,忍受不住,终于,他突如其来地双掌一推,打向古沛的前胸!

    古沛动作也快,只见他嘴角一撇,右掌朝仇云凌虚平按,同时左掌一圈“般若禅功”迎截住仇云所发掌劲。

    快如电光石火,只听仇云一声闷哼,身子在闷哼声里,缓缓地蹲下,痛苦地紧皱眉头,双目惧怖而怨毒地望着古沛。

    身子急剧一震,便尔倒地而死。

    古沛目视这个享誉武林二十年,息影后自号“念愆山庄”庄主的仇云死去,低低地,冷森森地笑道:

    “我就等你出手哩——你不出手,我怎能以‘金佛罡’制你于死?嘿嘿嘿”他怔怔地望着仇云的尸体,嘴角边冷峻的笑容尚未消失,忽然间,另一种情绪,却又升自他的心田。

    无疑地,他呆视着地上的死尸——他杀了人。

    前此,在普陀山上,由于他天赋的煞劫之气,他不止一次地杀害了许许多多的小动物,但是他从没杀过人。

    而且,在无数次杀了那些无辜的小动物之后,他总是无休无止地内疚,自责。

    以后,年岁日大,每当他眉心红痣出现之时,他觉得杀一只小鸟,或是一只毫无反抗的野兔,不足以满足他的杀欲之时,他就会想到杀人——

    杀人是一种罪恶的念头,因为他的自我克制,也因为普陀山除了茹素修行的僧众之外,无人可杀,他不敢去尝试。

    前此,在海中船舵之上,他曾经想杀死老孩子司徒悠悠,但他还是有些不敢——良知上的不敢,幸而一只海鸥的突然飞临,解救了司徒悠悠的困境。

    短短的数日之中,他遭遇了曲折离奇之事,也结识了武林中的人物,这些事,这些人,都多多少少地跟他发生了牵连——

    终于,他杀了人,他为他的杀人寻到了最好的理由——为亡父了却未竟的遗志,为武林锄除隐恶多年,伤天害理之徒

    他不曾想到,自己第一个杀死之人,在武林中有着二十年清正的声誉,同时,又是领袖江南的顶尖人物,此举无疑会震惊江南,引起轩然巨波!

    正当他忘情地沉思之间,蓦地,有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自耳边响起,古沛霍然一惊,挥袖问,快如脱弦之箭般,疾退丈余之地。

    那仇云的尸体之前,绰约地站着一个纤小的人影,昏暗中看去,是个女子,长长的腰带,在晚风中微拂。

    古沛惊疑交加,呐呐地问道:

    “什么人?”

    又扬起一阵银铃般的娇笑,她对他的问话不但不答,反到伸手自怀中摸出一段黑呼呼的东西,迎风一晃。

    顿时间,火折的光,照亮了她的面庞。

    她伸出另一只纤手,理了理被夜风吹得微微有些乱的斜坠的云鬓,袅娜地走前几步,以极其平淡,极其娇美的声调说道:

    “我就是我——你就算多年没见过我,难道竟想不起我来了吗?”

    古沛在普陀山住了十几年,除了偶尔到前山,见过那些朝山进香的妇人女子外,几曾和女人接触过?

    而且,面前这个少女,简直美得叫他喘不过气来——

    在摇晃的火光中,她那鹅蛋形的脸庞,弯弯的黛眉,挺秀的瑶鼻,小巧的樱唇,越发显得神秘,渺茫

    那少女,一手持着火折,一边慢慢地轻移莲步,美目星波,注定了古沛,道:

    “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谁吗?难道你没想起来?”

    古沛不由自主地向后倒退,一块圯塔的碎砖碰了他,他心下一惊,不由微扬双掌,出声叱道:

    “你你与我站住——再过来,可莫怪我古沛出手伤人!”

    那少女似觉一惊,黛眉蹩处,顿时止步不前,自樱桃小口之中,低低地吐出了一个似惊还愁的“哦”字,玉首微俯,道:

    “原来你改了名字了,原来你叫古沛,而不再叫蓝”

    说到这里,她忽然浅浅一笑,又伸手理了理云鬓,曼声说道:

    “既然你已经扬弃了昔日的姓名,我就用不着再提了七哥,你真有志气,出门六年,回来果然把他给杀了”

    古沛被她这么一说,越发如坠五里雾中,一时间摸不着头脑,当下剑眉微剔,沉声说道:

    “姑娘,我自小就叫古沛,可没有第二个名字,而且也不是你的什么七哥我看你是认错人了!”

    那少女听了这话,身子一阵急震,柳眉倒竖,但见她眼花乱转,双目竞自流下两滴清泪来,饮泣着道:

    “七哥你真的像八年前出走时说的,不认我蓝家之人了吗?七哥,你不认我蓝家之人倒也罢了,恁地连连我蓝惜茹也不认?”

    古沛见了这等情况,不由暗自思量道:

    “这位姑娘,有一个出走八年的‘七哥’,一定长得和我十分相像”

    转而,他又忖道:

    “但是——怎么她的这位‘七哥’,竞也会是仇云的仇人呢?——简直是太巧了!”

    动念及此,他不由失声地叫道:

    “嗯,太巧了!太巧了!”

    那个叫蓝惜茹的少女,被他的叫声所惊,倏尔抬起头来,用她珠泪滚滚的双目,惊疑地瞪了他半晌。

    终于,她抛去了手中的火折,双手捧面,放声大哭起来,一边叫着——“七哥你好狠心你好狠心”

    此时,雷峰塔下重归黑暗,天边疏星闪烁,蓝惜茹的哭声,在寂静的夜里,听来倍觉凄怨

    古沛无可奈何地,也不知所以地叹了一口气,心道:

    “姑娘,我从来就不认识你,根本不是你的‘七哥’,这种事,我古沛是无法帮助你的你还是安静地等你那‘七哥’回来吧”

    思忖间,他缓缓地迈动步子,走到仇云的尸体之前,弯身抄起,望着臂弯里已经冰凉僵硬的死尸,毫无表情地说道:

    “仇云,是我约你出来的,虽然你命丧于此,我还是要把你送回去——”

    他喃喃地自语着,蓦地听见身后响起蓝惜茹银铃般的笑声,纤小而苗条的身形一闪,轻得像风一般掠到古沛身边,娇笑道:

    “七哥你要不为报答他为你启蒙之德,为什么杀了他,还要将他送回念愆山庄去?七哥你,你还不肯认账吗?”

    古沛双眉一皱,正待开口辩驳,忽听蓝惜茹娇呼一声,风也似地飘身开去,拾起了地上的火折,迎空一晃,又自点燃,纵到当前,笑道:

    “七哥,自从你走了之后,我也离开了家,拜在一位老人家门下,可也学了一身本事呢!七哥,我陪你将仇云的尸首送回去——念愆山庄,我可比你熟哩!”

    银铃般的笑声,出谷乳莺般的话声,令古沛不知所以,他莫可奈何地望着她——

    那娇好面庞之上,泪痕犹新,但这时却崭露着祈求的笑容,仿佛是一朵初绽的带雨花蕾

    古沛近乎痴呆地望了她半晌,心下有些不忍,暗道:

    “姑娘,你生得这么美,,偏又对你那什么‘七哥’恁般多情——但,我不是他,姑娘,我真不愿意看你伤心哩。”

    终于,他只得叹了一口气,道:

    “姑娘,你一定是认错了,我还有要事要办,你你请让开吧!”

    说毕,脚下一点,窜出七八尺远,放开身形,便拟离此而去。

    蓝惜茹在身后一声娇叱,但见人影掠处,便又赶到古沛身前,拦住去路。

    古沛心下一震,暗自惊道:

    “这姑娘好高的轻功,好快的身法!只怕不在我‘驭气凌虚’之下”

    正思忖间,又听蓝惜茹急促地娇呼道:

    “七哥、七哥,你真的不认你的妹妹了吗?”

    说着,一声悠长的裂帛之声,破空而起。

    古沛悚然一惊,抬头望处,只见她泪眼汪汪,犹如带雨梨花般站着,身上的锦裳,自肩开尺许大的裂口,露出欺霜赛雪,凝脂般的香肩——

    “七哥你你难道忘了,那年明月之夜,你你你跟我啮肩盟誓的事了吗?”

    “七哥你看你看”

    蓝惜茹哭喊着,将火折移近裸露在外的香肩,古沛如同着了魔一般,双目情不由己地向她一瞥——

    果然,果然!两排殷红的齿印斜斜地横在她白润的肩前。

    他愣了,他呆了,双目再也收不回来,虽然他对男女之事一无所知,虽然他并无一丝一毫的邪恶之念,但是,一半出于爱美,一半出于怜惜,他竟不能勉强自己,收回注视在她肩上的双目。

    蓝惜茹一边啜泣着,一边审视着古沛的表情。

    双目中倏然透出奇异的光彩,但闻她一声娇呼,疾如电掣般欺身而进,皓腕扬处,纤纤五指抓住了他的长衫。

    古沛抱着仇云的死尸,正在发愣,做梦也不曾想到,蓝惜茹身形这快,但觉心头一震,欲避不及“嘶”——的一声,肩头衣衫,竞被抓裂一块!

    电光石火之间,蓝惜茹忽地又一声尖厉的惊呼,她瞪大了一双秋星般的明眸,莫名地望着他——

    良久,她终于落下泪来,扑扑簌簌,如同断线珍珠,自两腮滚滴而下。

    嘴里梦呓般喃喃低语:“你不是七哥,你不是七哥你你竟敢骗我你这骗子!”

    说着,她似羞还怒地看了他一眼,当她望见古沛袒露的右肩时,她所企望的两排齿痕,踪影俱无,不由又情不自禁地用掌覆往自己的裸肩。

    古沛喃喃地说道:

    “姑娘,我早就说我不是你的‘七哥’,我没骗你,是你自己认错了!”

    蓝惜茹陡地一扬玉首“呛”的一阵龙吟之声响过,她手里已经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

    古沛见她拔出长剑,心下一凛,暗道:

    “武林中的人,多半为了一些小事,便要自寻短见,真”

    原来他父亲丢了“群魔秘录”而自戕,独孤商为了报答他相救之德而自戕,使他认为武林中人,都会轻易地了结自己的性命。

    他怔怔地望着蓝惜茹,低声问道:

    “姑娘,你要做什么?千万不要”

    岂料蓝惜茹抛去手中火折,振得手中长剑“嗡嗡”直响,左手一领剑诀,怨毒地对古沛说了一声:“我要你死!”

    娇躯一闪,早已掠身而到,长剑一抖,连挽了五六个剑花,结成一片森森光网,夹带寒风,奔古沛当头罩落!

    古沛心头一宽,暗道:

    “只要你不寻短见就好!”无如蓝惜茹在剑术上的造诣极高,就在他心念动时,万缕寒光,已然自头罩落。

    古沛哪敢怠慢,身子一错“驭气凌虚”身法展开,脚踩倒七星,疾然后退八尺,脱身而出。

    蓝惜茹又一声气怒交加的娇叱,剑招再递,第二式“平野星垂”剑尖寒光,抖起千万碧星,骤雨般射向古沛的上盘致命之所。

    古沛抖了手放落仇云尸体,单臂一挥,卷出“般若禅功”内劲狂飙,足下点处,再度后跃,退到雷峰塔下,双掌一错,沉声喝道:

    “姑娘,古沛跟你毫无瓜葛,就算你认错了人,这也是常有之事,如此生死相搏,恐怕没多大意思吧?”

    蓝惜茹剑势,被他一掌之力荡开半尺,不由也芳心一懔,但当她听完古沛的话后,冷笑一声,道:

    “就凭你破‘银河剑法’的开招二式,已经是死有余辜的了,何何况你还看了我”

    说到这里,她不禁羞怒地啐了一口,娇叱一声:“看剑!”玉腕轻舒“万鹊筑桥”舞起万朵剑花,又自递到!

    古沛勃然大怒,喝一声:“丫头你好横!”

    同时间双臂齐发,抖腕问“般若禅功”尽数打出,跟着身形一跃,凌空丈高,矫疾非凡地自空又发一招“殒星急坠”下击蓝惜茹双肩。

    蓝惜茹一招发空,倏地撤剑化招,玉腕沉处,长剑望空斜刺,一式“遥指南天”同时左掌疾托“拜佛献花”之式,一剑一掌,同时向空中的古沛发出。

    古沛见她换招如此之快,心下也十分赞佩,半空里双掌一领,腰间疾闪,双腿凭虚一蹴,身子如同翔空之鹰,盘旋而出,落在丈远之处。

    蓝惜茹娇叱一声:“你往哪里去?”

    莲足骤顿,掠身赶到,只见她剑去轻灵,把一套“银河剑法”舞得风雨不透,将古沛团团围住。

    古沛身子才站定,便觉对方剑势寒风,自四面八方,阵阵逼来“嘿”然一声冷笑,暗自怒道:

    “这丫头果然不弱,看来我今夜非”

    思忖间,未免心神略分,手下一慢,那蓝惜茹漫天剑气,突然乘隙而人,一缕寒光闪电般点他的眉心。

    古沛凛然大惊,偏头让过,右臂疾扬,五指一撮,竟施展“分光捕影”的绝顶功夫,去捉对方的剑锋!

    蓝惜茹倒也是个行家,一刺不中,疾然撤剑。

    但古沛却乘这间隙,双掌运足“般若禅功”连发五招,将她逼退数步,挽回了失去的先机。

    双方功力悉称,足足对过三四十招,依然难分高下。

    那蓝惜茹在羞怒之下,一意要置古沛于死地,久战无功,不由娇叱连声,剑招越发攻得猛烈。

    古沛却边打边想“这丫头剑术造诣绝顶,这样缠斗下去,何时能了?除非除非我用‘金佛罡’!”

    但是,眼前的姑娘竟是这么的美,自从古沛一见她,就莫名其妙地对她产生一种难以言道的感觉,那“金佛罡”何等威势?他实在不愿用这种功夫,去伤一个如此娇好的少女!

    他竟意飘神驰地想着,同时双目中流射出异样的光彩,呆呆地盯在蓝惜茹的脸上!

    蓝惜茹一边连续不断地攻出剑招,一面却也思忖着。

    “这人好高的功夫!而且,他又跟七哥长得一模一样,如果他就是七哥多好!多好!”想到这里,她不由心头一动,转而暗道:

    “即使两个人长得像,怎会连神情动作都一样呢?会不会?会不会他就是我七哥,他,他故意不认我!”

    想到这里,她心里不由又透出一股希望。

    剑电使得略为慢了,略为松了,她继续想道:

    “那么,他那肩上的齿痕呢,会不会他把它除掉了?”

    她悚然一惊,随后,她又自作譬解,暗道:

    “不会的不会的!我啮得那么重,咬得那么深!即使他除掉了那列齿痕,也应该留下一块疤痕呀不是吗?”

    边思着,边不由抬眼一瞥古沛。

    这一瞥之下,她望见古沛站在自己面前,相距不到三步,垂手而立,呆呆地也望着她,目光中流露着异样的光彩。

    原来,她在沉忖之间包不知不觉地停止了攻势,长剑虽然还握在手里,却早已垂曳在地!

    蓝惜茹又羞又急,娇叱一声,长剑骤挺,疾然发招,直奔古沛胸脯刺到。

    古沛轻笑一声,一式“迎风曳柳”身子微微一转,巧妙地躲开剑锋,迈步欺身而进,左掌一探,快如闪电般向蓝惜茹胸前按去!

    他这一招发得太快,蓝惜茹剑招又已发老,哪里来及撤身化解,只听她一声惊惶的娇呼,已被古沛击中。

    古沛这掌本就用的虚劲,击中她时,又挫腕卸去了十之六七,是故也只是轻轻的一按而已。

    他只觉触手温软,这一掌正好按在蓝惜茹胸前双峰之间,虽然他不懂与女子交手,招呼对方的胸前,是武林大忌,虽然他对男女间事,毫不了然,但他仍然感到一阵心跳,疾然收掌。

    蓝惜茹长剑“呛当”落地,明珠双垂,咬牙切齿地叫了一声:“你该死!”

    拥身扑了过来!

    古沛有些茫然:“我已经手下留情,她恁地还死缠不休?”疾然问骈指如电,点向蓝惜茹的“眩晕穴”

    出于意外地蓝惜茹双目紧闭,黛眉深锁,竟然应指而倒,颓然在地。

    原来,她自认受了古沛的轻薄凌辱,气急之下,在他双指点到的同时,也自晕迷过去了。

    古沛不知所措地望着地上的蓝惜茹,半晌,他喃喃地说道:

    “姑娘,我这独门点穴之法,外人解不得,你委屈些时,待我将仇云的尸首送回念愆山庄,再来与你解穴!”

    说毕,他便向仇云陈尸之处走去。

    这时,微风飒然,人影一闪,轻烟般来到当前。

    在一声诧异的呼声之后,接着响起了一个冷冷的话声:“且慢,小伙子,这事是你做的吗?”

    古沛漠然回头,只见一个落腮短须,穿着黑色短衫裤,腰间插着一把明晃晃利斧的中年樵子打扮之人。

    遂不经意地傲然答道:

    “不错,这位姑娘被我点了穴道”

    那中年樵子霍然自腰间抽出利斧,大喝一声:“小伙子,曹洞上人的门下弟子,岂是随便由人欺负得的,你接着吧!”

    言讫,利斧猛扬,似雷霆万钧之势,劈将过来!

    古沛心道:

    “好呀!刚放倒一个,没来没由地却又来了一个”只听他朗朗喝了一声:“且慢!”

    飘身而出,让开一招,站在八尺之外说道:

    “尊驾难道就是曹洞上人吗?”

    那中年樵子斧势逾千钧,轻功身法却逊一筹,只见他迈开双腿大步走上前来道:

    “晨星之光,哪敢去比中天皓月”

    说着,又是一斧,对直古沛拦腰削到,虎虎有风,端的声势惊人。

    古沛一式“飘萍飞絮”展臂斜闪七尺,却听那樵子又道:

    “咱家天目樵子,是他老人家的应门之仆。”

    古沛心下一震:“曹洞上人是何许人也?连他的门下走仆都具有这等身手!”

    天目樵子轻功虽逊,内劲却足,霎眼之间,已经连劈三斧,这三斧威势无比,劲道不凡。

    古沛让过三斧,右掌斜发,一招“闭门拒客”隔空推向对方利斧,满拟凭自己无往不利的佛门内劲,定能将他手中的利斧震飞。

    岂料天目樵子本是成名多年的一流高手,武功造诣,不在司徒悠悠,蓝鹰叟等人之下,尤其是他那阳刚猛烈的内力修为,南七省中允称独步,古沛这一掌,不过只令他利斧劈落之势稍滞。

    但听天目樵子一声虎吼,手中利斧,依然自古沛的掌劲之中,破空递到。

    古沛一招未曾得手,不由一怔,天目樵子大叫道:

    “小伙子,我看你快将我们姑娘解了穴道,随我同去‘曹洞别府’,也许老人家会一念慈悲,轻恕于你”古沛“嘿”然一声冷笑,道:

    “原来你们这些曹洞上人的门下子弟,都这般蛮法,待我此间事了,真想见一见他!”

    只见他双臂再挥,两阵疾飙同时挥出。

    天目樵子双目齐张,黑夜中越发精光灼灼,他大叫一声,扬手抛开利斧,双腕一挫,倏尔翻出,竟也逼出两股淳厚绝伦的阳刚之劲,硬接来势!

    陡然间,一阵石破天惊的大震过去,但闻风声飒飒,沙飞石走,历久不衰。

    他们二人同时心头一震,古沛鉴于一个为人仆从之人竞有如此超绝的造诣,顿时将轻敌狂傲之心,收敛无余。

    更惊的却是天目樵子,要知他半生啸傲武林,统率南七省江湖人物,要不是为了报人之德,怎肯屈为仆从。

    这少年,偌大年纪,居然能与他数十年浸淫之功,发出的掌力抗衡,而且,依情相度,恐怕对方内家修为,还要高出自己之上!

    天目樵子惊诧之余,陡地一阵哈哈暴笑,道:

    “痛快、痛快,俺天目樵子已经多时未曾遇上像你这样的对手了,来来来!咱们换过十掌!”

    古沛心头一动,却不屑地道:

    “要不是古沛有事要办,慢道是十掌,就算百掌,我岂惧怕于你,嘿嘿”冷笑声里,他竟掉头不顾,转身而去!

    天目樵子哪肯放过,双掌霍然推出,大叫一声:“好小子,你莫走!”

    古沛返身抛臂,硬接了天目樵子凌厉的一击之后,冷冷地说道:

    “我便要走,你又待怎地?”

    天目樵子双目神光暴射,怒喝一声:“吃咱家一掌再走不迟!”

    话声中,双掌一招“金蛟出壑”同时推到!

    古沛一声冷哼,身子微微一倾,右掌翻处,出手“拦江截户”封锁而出。

    轰然一声大震,尘砂飞扬,碎砖齐崩,两人同时暴退三步!

    古沛心头火发,霍然飘身而进,双掌微扬,潜运“金佛罡”至上禅功,双目寒光逼射,注定对方冷冷森森地说道:

    “你找死!”

    天目樵子双腕一挫,但见他须发倒立,大叫道:

    “小伙子看看是谁找死!”

    当下也运足全身劲道,贯注双臂,预备全力一搏。

    这分际,蓦地一声佛号,旷彻四野

    一个魁梧的身影,已经站在倒在地上的蓝惜茹身旁,手持月牙方便铲,在黑夜里耀眼生光。

    古沛心头一凛,杀机顿戢,暗叫一声“莽头陀!”

    不错,是他最惧怕的莽头陀来了

    来得那么突然,来得正是时候!

本站推荐:诛仙合体双修武道神尊驭鲛记阎王神武至尊宦妃天下修罗刀帝不嫁总裁嫁男仆九阳神王

血海深仇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一品小说只为原作者上官鼎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上官鼎并收藏血海深仇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