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小说 > 龙争虎斗 > 第五章

第五章

推荐阅读:弃宇宙渡劫之王全职艺术家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仙宫大侠萧金衍大华恩仇引天刑纪

一品小说 www.epshu.com,最快更新龙争虎斗最新章节!

    回到了旅馆里,金碧辉大发雷霆,摔这摔那,只差要拆房子了,她骂文绣,骂胡嗣瑗和陈宝琛,把这三个人恨入了骨,恨不得把这三个人碎尸万段,锉骨扬灰。

    秋子在旁边直劝,劝了老半天,才算把金碧辉劝平静了下来。

    金碧辉余恨未消地道:“秋子,当时你不在那儿,你不知道那个女人有多可恨——”

    “我知道,少佐,想我也可以想得出来,可是您生气有什么用,气解决不了事啊!”“我怎么能不气,今天已经是九号了,期限只剩下了一天,我好不容易诱溥仪入了彀,哪知道让这三个东西全给毁了。”

    “少佐,”秋子淡淡地道:“您谁都别怪,要怪您怪溥仪。”

    “怪溥仪?为什么?”

    “不都是因为他意志不坚,优柔寡断么。”

    “这——”

    “我就不明白,咱们要这么个人到东北去干什么,他能有什么作为。”

    “你错了,秋子,咱们要的就是他的优柔寡断,要的就是他不会有什么作为。”

    “可是这种人碰上有那种女人在他身边,咱们也难说动他啊!”“不,我就不信。”金碧辉咬了牙:“我非让他听我的不可。”

    秋子凝睇道:“少佐,你是打算——”

    金碧辉道:“目前我还没有想出什么好法子来,不过不管用什么法子,不惜任何手段,也要非让他听我的不可,这件事的成败,关系着咱们整个的侵华计划,太重要了,太重要了,我不能让事情就这么断送在一个女人手里。”

    秋子沉哼了一下道:“少佐,我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不过我认为要想让溥仪听咱们的,非得把他跟那个女人隔离不可。”

    金碧辉一摇头道:“没时间了,不管怎么样,溥仪明天晚上十二点钟以前就得离开天津,没有长时间的布署,想把那个女人跟他隔离,是不容易的。”

    “那怎么办,要是不把那个女人跟溥仪隔离,又怎么能让溥仪听你的?”

    金碧辉咬牙切齿,一脸煞气,道:“把她跟溥仪隔离是一定要隔离的,不过事急逼在眉睫,我不能用温和的手法了。”

    秋子杏眼猛一睁,道:“少佐,你是打算——”

    金碧辉道:“搞不好我就杀。”

    秋子一惊忙道:“不行,少佐,可不能,不能这么做。”

    “不能这么做,为什么?”

    “少佐,你想啊,一旦‘静园’出了命案,那会是个什么局面,到那时候,溥仪还能走得成?”

    金碧辉冷笑一声道:“秋子,你糊涂,我是个干什么的?谁会知道‘静园’出了命案。”

    秋子道:“少佐,你的意思我懂,可是我也不是只指‘静园’以外的人,光‘静园’里的人就不算少,而且也不是全站在咱们这一边的,你能掩盖住他们每一个人的耳目,你能堵住他们每一个的嘴?”

    金碧辉呆了一呆,微微皱起了眉锋,道:“这——”

    秋子接着又道:“少佐,这办法行不通,万万不能用,小不忍则乱大谋,只有一步走错,整个侵华计划就要受到影响,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金碧辉沉吟未语,猛一巴掌拍在化妆台上。

    秋子看了她一眼,又道:“少佐,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还是从溥仪身上着手,固然溥仪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可是只要能掌握住他的心,抓紧他的人,应该不愁他不乖乖听咱们摆布,到了那时候,像皇妃文绣那些个人,就根本不足虑了。”

    金碧辉抬眼凝眸,道:“你是说,我还没能掌握住他的心、抓紧他的人!”

    “少佐,”秋子道:“对溥仪这么个优柔寡断,意志薄弱,大小事拿不定准主意的人,所花费的心力,是要加倍的。”

    金碧辉一双眸子里闪起了光亮异采,微微点头道:“我懂了,你说的不错,你说的不错,时候不早了,早点儿睡吧,明天一早我就到‘静园’去。”

    她站了起来,准备换衣裳去。

    秋子道:“少佐,要不要我找金少爷?”

    金碧辉微微一怔:“找他?找他干什么?”

    “少佐忘了?他不是极力赞成溥仪再披皇袍的人么?而且他在溥仪面前很说得上话,咱们这时候最需要帮手,现成的这么个好帮手,你怎么能放过?”

    金碧辉沉吟道:“这个恐怕”

    秋子道:“少佐,你还怕他不可靠?”

    金碧辉摇头道:“那倒不是,只是我不想让外人——”

    秋子道:“少佐,他已经知道你一大半的身份了,再说,干咱们这种情报工作的人,只求达成任务,能利用任何人,任何事,就利用任何人,任何事,你是知道的,有时候一件任务难以达成,只利用一个微不足道的外人,马上就能扭转劣势,有一百八十度的转变,这种事不乏前例。”

    金碧辉沉吟着点头道:“这倒是实情,不过——”

    秋子道:“少佐,你不能再犹豫了,溥仪能不能离开天津,关系着这件任务的成败,而这件任务的成败又关系着咱们整个的侵华计划,关系太以重大,你怎么能还这么犹豫不决。”

    金碧辉双眉一扬,毅然点头,道:“好吧,就找他来谈一谈。”

    秋子一阵兴奋,道:“我这就去交待去。”

    秋子要走。

    金碧辉道:“这时候不知道他在不在家。”

    秋子道:“不在家也要找到他。”

    说完话,秋子关门走了出去。

    金碧辉缓缓坐了下去,伸手拿起了她妆台上的烟盒!

    秋子到了楼下客厅,时间虽然已经很晚了,可是还有几个人坐在那儿喝茶看报。

    其中一个穿着大衣,戴着呢帽的中年人,嘴里叼着烟卷儿,正在那儿闭目养神,秋子向着他走了过去。

    这时候柜台后站起个穿着侍者制服的年轻人,提着扫帚、簸箕走了过来。

    秋子到了那中年人跟前,那侍者也到了客厅开始扫地,秋子向着那中年人轻轻叫道:“龙先生,龙先生。”

    龙先生醒了,一睁眼,忙站了起来。

    秋子含笑道:“麻烦你一趟,去把金少爷请来,无论如何要找到他,我们姑娘有要紧事儿要跟他商量。”

    龙先生忙道:“好,好,我这就去,我这就去。”

    向着秋子欠个身,快步走了。

    秋子转身要回楼上去,一脚碰着了侍者手里的扫帚,秋子不由脱口轻叫了一声。

    侍者忙躬身赔笑道歉。

    秋子埋怨地道:“真是啊,什么时候不好来打扫,偏偏在这时候来凑热闹。”

    说完话,秋子转身走了。

    侍者站在那儿没动,也没说话,等到看着秋子上了楼不见了人,他才提着扫帚、簸箕走了,把扫帚、簸箕往柜台后一放,他转身又出了大门。

    大门外,左边有个摆烟摊儿的老头儿,侍者过去拿了包“炮台”扔下一张票子,转身又进了旅馆。

    金刚今天一整天都没出门,翠姑除了抽空去看看老人家,剩下的时间一直寸步不离地陪着金刚,小两口谈着、笑着,甚至下下棋,好得跟什么似的,翠姑的脸上一直洋溢着喜意,笼罩在脸上、心头多少日子的阴霾不见了,消失了,如今娇靥上、眸子里,重又闪漾起动人的光采。

    这也难怪,打从她到金家来,这是头一回跟金刚聚在一块儿这么久,这是头一回两个人之间这么融洽,像翠姑这么一个女儿家,别的还求什么,她能不欢愉喜悦,她能不心里充满了甜蜜?

    到了夜晚,翠姑仍在灯下陪着金刚,舍不得离开,客厅传来的大挂钟声都打了十下了,要不是金刚一个呵欠连一个呵欠,困得她心疼,她还不会走呢。

    她走是走了,可是临走以前却坚持服侍金刚上床躺下,再三地把被子拉好,还熄了灯。

    被窝里暖和,可却比不上金刚心里暖和,他躺在床上咀嚼着一天情景的每一刻,好半天,才向着窗户轻轻说了一声:“进来吧!”

    窗户开了,带着一阵寒风,进来个打扮利落的英挺年轻人,他顺手关上窗户,向着金刚一鞠躬,恭恭敬敬叫了一声:“大哥。”

    金刚坐了起来,向着窗户外道:“克强,你去睡吧,自己人。”

    那英挺年轻人为之一怔,扭头向窗户看了一眼。

    金刚披衣下床,道:“坐吧。”

    英挺年轻人道:“不坐了,有急事儿,五哥让我来报告您一声。”

    “噢?什么急事儿?”

    “川岛芳子要找您。”

    金刚微一怔,旋即笑了:“‘静园’那边儿遇上阻碍了,想到我了,现在就要见我?”

    “是的,他们的人已经往这边儿来了。”

    金刚想了一下,旋即点头:“好,你回去吧,我马上就出去迎他去。”

    “是。”

    英挺年轻人转身到了窗户前,开开窗户窜了出去,还随手带上了窗户,身手相当矫捷。

    金刚很快地穿好了衣裳,从枕头底下摸出几张银票往兜儿里一放,开窗也窜了出去。

    一条矫捷人影追了过来,是化名史克强的马标,他低声道:“大哥,要出去?”

    金刚道:“去会川岛芳子去,家里小心点儿。”

    说完话,他腾身一掠到了后门前,开开后门闪了出去。

    金家的后门外是条小黑胡同,金刚一出后门就觉出有个人躲在十几步外了,他装不知道,拉拉领口低头往外行去。

    尽管是顶风,他仍听得一清二楚,那人从后头跟了出来,金刚到了胡同口了,那人也到了他身后,金刚霍地一转身,伸手就扼住了那人的脖子。

    那个人,穿大衣、戴呢帽,只听他急急说道:“金少爷,请别误会!”

    金刚手指松了些,道:“我没有误会,你鬼鬼祟祟地躲在我家后墙外,又缀着我逼近我身后,这总是实情,说吧,你打的是什么主意?”

    那人忙道:“金少爷,是金姑娘叫我来找您的。”

    “金姑娘。”

    金刚怔了一怔,手松了。

    那人揉揉脖子,道:“是的,金姑娘有急事儿要跟您商量,所以让我来找您。”

    “噢?你真是金姑娘派来的?”

    金刚边问边打量。

    那人忙道:“真的,不信等您见着金姑娘就知道了。”

    “那么,金姑娘找我有什么事儿?”

    “这我不清楚,只说让您马上上她住的旅馆去一趟。”

    “现在?”

    “是的。”

    “哟,麻烦了,我在朋友家赌输了,回来拿钱正准备翻本儿去——”

    “金少爷,金姑娘有急事儿啊,她交待无论如何也要找到您。”

    “可是——”

    “金少爷,您想想,要是没什么急事儿,她怎么会这会儿让我跑到府上来找您。”

    金刚沉吟了一下,说:“好吧,谁叫金姑娘拿我当朋友,算你来得巧,再迟一步你就扑空了,走吧。”

    金刚转身行去。

    那人急忙跟了上去。

    进旅馆上楼,到了金碧辉住的房门口,那人抬手轻轻敲了敲门,两长一短。

    房里响起了秋子的话声:“谁呀?”

    那人忙应道:“小秋姑娘,金少爷来了。”

    秋子在里头“噢”了一声,门开了,秋子跟金碧辉当门而立,没让金刚说什么,就把金刚让了进去。

    金刚进了门才道:“格格派去的那位去巧了,我偷了几张银票正打算翻本去,再迟半步就找不着我了。”

    金碧辉道:“哟,那不是耽误你的——”

    秋子接口道:“金少爷来都来了,您还说这个干什么,快请金少爷坐下谈正经的吧。”

    金碧辉没再说什么,把金刚让坐下,然后把“静园”的经过一五一十说了个清楚。

    金刚静静听完,不由为之动容:“原来是为这件事,幸亏我在家里耽误了一下,五百块大洋没了就让它没吧,这个文绣怎么这么可恶,这不分明跟格格作对么。”

    “说得就是呀,”秋子道:“格格想起您也是一直赞成复辟的,而且您在皇上面前最说得上话,所以才这时候把您请来帮忙拿个主意。”

    金刚很豪爽地道:“不要紧,一两天我上‘静园’见皇上去,这种事皇上自己怎么能拿不定主意呢,让个妇道人家左右?不能说让文绣一闹,把这么大的事儿耽搁一边儿了。”

    金碧辉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金刚却又说道:“说来这种事也要怪皇上,格格虽然是皇族亲贵,可不见得有我了解皇上,他这个人太老实了,老实得近乎懦弱,肩膀软得一点儿事儿也扛不起来,跟皇后倒真是一对儿,皇后老实也好,懦弱也好,皇上可就不能这样了,毕竟是要治国主政的一国之君啊!”金碧辉有点心不在焉地道:“说得就是。”

    秋子道:“金少爷,您打算什么时候上‘静园’去?”

    金刚道:“我一两天就去。”

    秋子道:“不能一两天,您明天就得去。”

    金刚道:“噢?明天?”

    “您不知道,”秋子道:“要复辟,必得让皇上离开天津,必得偷渡,接运的船只,沿途照顾的人手什么的,我们格格都联络了,安排好了,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说好了的,最迟明天夜里十二点以前,皇上得到白河上船,要是错过这时候,什么都得重新联络、重新安排,那不但要费时费事,花大钱,而且担的风险也更大——”

    金刚微微怔了一怔,道:“噢?这我还不知道呢!”

    金碧辉道:“我倒是不怕多花钱,只为复辟,我就是倾家荡产也是应该的,我是怕错过了安排好的这一次,再安排不容易,尤其要担大风险。”

    金刚道:“原来是这样,现在我了解了,那好办,我明天一早就上‘静园’去。”

    秋子喜道:“金少爷,那真是太谢谢您了。”

    金刚道:“这是什么话,格格的事还不就跟我的事一样,就像你刚才说的,我一直为皇上不平,我一直赞成复辟,这也是我多少年来的一大心愿,现在有格格出面领导,出面促成,我不尽心尽力,还有谁会尽心尽力。”

    金碧辉向着金刚深深看了一眼,道:“只要能让皇上顺利离开天津,到了东北,大清国跟我都会好好谢你的。”

    金刚也回了金碧辉一眼,道:“我倒不敢奢求大清国对我怎么样,只要格格别忘记天津有金刚这么个朋友,我就知足了。”

    秋子道:“金少爷,您可不能这样说啊,别人不知道我清楚,我们格格早就——”

    金碧辉一眼瞟过去,忙截口道:“小秋,别净在这儿饶舌了,还没给金少爷倒茶呢!”

    秋子望着金碧辉微徽一笑,答应一声走开了。

    这一笑笑得金碧辉娇靥一红,微微低下了头。

    金刚也有点赧然,不安地搓着手,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还是金碧辉先抬起头,拿起了烟盒,往金刚面前一送,道:“抽烟。”

    “谢谢。”金刚忙欠个身,伸手拿起了一根。

    金碧辉自己也拿了一根,划着火柴为金刚点上了烟,秋子端着一杯茶过来了,往梳妆台上一放,道:“金少爷,您喝茶。”

    金刚微欠身谢了一声。

    这时候羞窘的气氛才算消了点儿,金碧辉也说了话:“明天那一趟,你有把握么?”

    金刚道:“我想是没有什么问题,因为皇上对我一向是言必听、计必从,而且,凡是我献的计,一样样结果都对皇上有百利而无一害。”

    秋子道:“其实,我倒认为毛病并不是出在皇上身上,皇上本人哪有不赞成复辟的,他要是压根不赞成,也不会三番两次召见我们格格了,根本就是皇上身边儿有几个人在捣乱,在跟咱们作对,只要能对付了这些人,事情就不会再有一点儿阻碍了。”

    金碧辉道:“这倒也是实情。”

    金刚道:“那更容易对付,皇上身边儿那些人,除了文绣,只要我说句话,他们之中还没有一个敢不听的。”

    秋子喜道:“真的?金少爷。”

    金刚笑笑道:“皇上身边儿那些人,想当初都是显赫一时的,他们怎么会听我这个升斗小民的,说穿了不值一文钱,因为我跟他们之间有利害关系存在。”

    秋子“哦”地一声道:“他们跟您之间,有什么利害关系存在?”

    金刚微微一笑道:“姑娘忘了,我家开的是钱庄。”

    秋子恍悟地道:“我明白了,他们有钱存在您的钱庄里!”

    金刚笑道:“有钱存在钱庄里,这不算什么,谁有钱谁都能往钱庄里存,这是光明正大的事。”

    金碧辉道:“恐怕是这些钱的来路有问题。”

    金刚一点头道:“对,这些都是当年捡来的黑钱,他们这种见不得人的丑行只有我清楚,把柄抓在我手里,他们敢不听我的。”

    金碧辉笑了。

    秋子道:“可是,金少爷,最大的阻碍还是皇妃文绣哇。”

    金刚目光一凝,道:“姑娘以为是文绣一个人,能兴多大的风,作多大的浪,她也得有几个人给她撑腰啊,一旦这些人都不吭声了,文绣她一根独木,又能支撑什么。”

    金碧辉点头道;“金少爷说得不错,文绣最大两股助力就是胡嗣瑗和陈宝琛,只要能让这两个人不开口,文绣她就兴不起风,作不起浪了。”

    金刚道:“那好得很,这两位是我家钱庄的大主顾。”

    秋子睁大了眼:“真的?”

    金刚道:“这是什么事,我岂能信口雌黄?”

    秋子转望金碧辉,喜道:“格格,您还有什么好烦的,难题这不迎刃而解了么?”

    金碧辉凝睇望着金刚,娇靥上难掩喜色:“那我就先谢谢你了。”

    金刚道:“格格这么说不就见外了么?”

    “可不是么。”秋子道:“您跟金少爷之间还用得着谢,等将来——”

    金碧辉横了秋子一眼,忙截口道:“小秋,你是怎么了?”

    秋子住了口,没再说下去,可却笑嘻嘻地望着金碧辉。

    金碧辉脸上一红,忙移开了目光。.

    金刚又赧然了,他站了起来,道:“就这么办了,明天一早我就上‘静园’去——”

    秋子忙道:“怎么,金少爷要走?”

    金刚不自在地笑笑道:“时候不早了——”

    金碧辉也站了起来:“那我就不留你了,明天‘静园’见。”

    金刚道:“格格不用去太早,吃过中饭去就行了,我会把一切打点好了等格格。”

    金碧辉道:“好,那我就等吃过中饭再去,反正不到晚上不能动。”

    金刚没再说什么,走了,金碧辉、秋子双双送到了房门口。

    关上了门,秋子喜孜孜地道:“少佐,你看,听我的没错吧?”

    金碧辉却沉下了脸:“秋子,以后我不许你再多说什么!”

    秋子的笑意在脸上凝住了,道:“少佐,难道你真不打算更进一步?”

    “我从来没这个打算。”金碧辉冷冷地说。

    “少佐,难道他还不够理想?”

    “我不能不承认他够理想,无论哪一样都够理想,可是我不能,你知道原因。”

    “少佐,我知道,可是你别忘了,咱们是女人,女人总是要有个归宿的。”

    “我从来就没把自己当女人。”

    “少佐——”

    金碧辉坐了下去,脸色缓和了些,可却阴沉了不少:“秋子,你不是不知道,除非我完全脱离‘黑龙会’,要不然我的命运注定是一些大臣、将领的玩物,我能脱离‘黑龙会’么?就算能,那又在什么时候?再说,明天我就要离开天津,带着溥仪上东北去了,是不是有机会再回到天津来还不知道,我何必在这时候惹这个。”

    秋子默然了,过了一会儿才道:“金少爷一定会很伤心!”

    金碧辉眉宇间又泛起了冷肃之气:“做的是情报工作,我曾经让多少人伤过心,那种伤心的程度恐怕已经到了极点,我见惯了伤心人了。”

    秋子低下了头,转身要走。

    金碧辉道:“秋子,明天一早开始联络、准备,明天晚上就要走了,到时候我不许有任何一部分配合不上。”

    秋子恭声答应:“嗨。”

    “还有,匀出一部份人来,准备随时对付土肥原,到时候只要他们有一点异动,格杀。”

    “嗨。”

    “好了,去睡吧。”

    “嗨。”

    秋子转身往里去了。

    金碧辉眉宇间那冷肃之色消失了,娇靥上又满现起黯然、阴沉——

    这是一间小屋子。

    金刚、赵大爷、茶馆伙计、旅馆侍者,还有十多个英挺俊拔的年轻人,围着一张方桌坐着。

    金刚似在主持一个会议——

    “明天晚上九点钟,白河那边儿行动开始,一直到十二点。”

    “是。”

    “全力对付土肥原。”

    “是。”

    “其他的地方按兵不动,尤其是码头,要松懈,可绝不能有明显的松懈。”

    “是。”

    “随时注意‘静园’的动静。”

    “是。”

    “明天晚上那几个钟头很重要,记住一点,绝不能让他们在十二点以前上船。”

    “是!”“各位同志,还有什么问题?”

    赵大爷说了话:“有一点我不明白。”

    金刚道:“请说,哪一点?”

    “天字第一号指示,绝对不能让溥仪离开天津,去跟着日本人成立什么‘满洲国’,一哥你却说绝不能让他们在十二点以前上船,这二者之间显然有很大的差别。”

    “是有很大的差别。”

    “一哥这个命令,是不是违背了天字第一号的指示?”

    “表面上看,是的,其实并没有。”

    赵大爷凝视着金刚,严肃地道:“一哥,这我就不懂了,天字第一号不让溥仪离开天津,让他没有办法成立所谓‘满洲国’,而一哥你到最后还是放溥仪离开天津,只要溥仪跟日本的特务离开了天津,他就一定能成立所谓‘满洲国’,这分明违反了天字第一号的指示,一哥你怎么说表面上是的,其实并没有?”

    这些正是大家心里的疑窦,也正是大家所不明白的,是故赵大爷说完了话以后,大家都凝望着金刚,看他怎么解释。

    金刚目光环视了一匝,道:“各位同志,我这是为以后,不是为现在,日阀侵华的野心一天天的暴露了出来,九一八事件不过是个开端,他们要是不亲手把自己埋葬在中国广大的领土里,是不会死心的,也就是说,川岛芳子不会在眼前这一任务以后离开中国,日阀还会继续交给她秘密任务,让她在暗中进行日阀的阴谋,也就是说我以后还要跟川岛芳子常碰面,我现在跟川岛芳子建立起这个关系并不容易,要是让她认为我帮她达成了眼前这件重大任务,试问,以后我是不是更容易掌握她?”

    赵大爷道:“你说的这道理我懂了,而且也非常对,这一点我们都看得很清楚,日阀侵华野心非常大,绝不会就此罢手,可是一哥,你也要知道,溥仪要是在这时候成立了‘满洲国’,那是给日阀帮了一个大忙,对咱们中国很不利,你又怎么为了以后而不顾眼前的利害与对将来的重大影响呢?”

    金刚道:“五弟,你误会了,我并没有不顾眼前的利害,与对将来的重大影响。”

    “我看不出——”

    “我会解释。日阀所以急急诱使溥仪离开天津,到东北去成立所谓‘满洲国’,完全是为掩国联调查团的耳目,对不对?”

    “对,是这样。”

    “那么这个‘满洲国’,一定要在国联调查团到中国以前成立起来,才能掩国联调查团的耳目,对不对?要是在国联调查团来到中国以后才仓皇成立,那么这个‘满洲国’的成立,对日阀的侵华野心就欲掩盖彰了,对不对?”

    “对,是这样,可是——”

    “五弟,各位同志,你们有没有想到,为什么日阀限令川岛芳子非在明天晚上午夜十二点以前,让溥仪离开天津,登上偷渡的船只?”

    赵大爷道:“这是最后的期限,当然是为了时效,为了赶时间。”

    “那么,错过这个时间,诸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么?”

    “这——”赵大爷道:“我一时也想不到。”

    “我来告诉诸位,一旦错过了这个时间,‘满洲国’照样还能成立,可是成立的最佳时期已然错过,对日阀侵华的暴行,那就欲盖弥彰了,两全其美,我是既顾现在,也顾将来,为什么不能这么做呢?”

    经过金刚这么一番解释,赵大爷等方始疑窦尽扫,恍然大悟,可是,赵大爷还有点不放心,沉默了一下,然后盯着金刚道:“一哥,你用心良苦,我们明白了,可是,你是不是有把握——”

    金刚道:“诸位放心,是我让诸位这么做的,一切后果,我负完全责任。”

    赵大爷道:“一哥,你别误会,大家不是怕负责任,而是怕对整个国家——”

    金刚道:“诸位信得过我信不过?我不至于做危害国家民族的事吧?”

    赵大爷猛可里站了起来:“行了,一哥,我们大家跟着你走就是了!”

    金刚也站了起来,道:“谢谢大家这么信任我,请诸位体认一点,这一仗不算艰苦,也没有什么惊险,可是却不能有一点疏忽,一点差错,在战事即将来临的前夕,我请诸位千万要小心,千万小心。”

    赵大爷严肃地道:“一哥放心,天津工作站的弟兄都是千中选一,而且身经百战的,我可以给你保证,绝不会有一点疏忽,绝不会出一点差错。”

    金刚满意地点了头:“好,大家散了吧!川岛芳子这个女特务不容忽视,为防万一,散会以后,马上开始监视各个目标。”

    “是!”恭谨答应声中,大家散了。

    金刚最后一个走出这间小屋,灯也是他关的。

    天亮了很久了,都十点了。

    十点正,金刚进了“静园”的大门。

    “静园”里,从上到下,上自溥仪,下至“御膳房”的厨子,打扫的下人,没有人不认识金少爷的。

    门岗忙满脸笑地迎了上来:“金少爷,早啊!”“在我来说是早,诸位恐怕已经辛苦半天了。”

    “好说,好说,您吃了没有?”

    “吃过了,人起来晚了,饭不能两顿并一顿,是不?”

    门岗笑了,一哈腰,往里摆手说:“皇上已经起来了,在后头打拳呢,您请吧!”

    金刚扬手打了个招呼:“一会儿见。”

    “一会儿见。”

    金刚往后去了。

    进了后院,果然,溥仪一个人穿着皮袍子正在寒风里打拳呢。祁继忠垂手站在一边儿侍候着。

    金刚一进来,祁继忠先迎过来哈腰欠身打招呼。溥仪也罢练收手走了过来,从祁继忠手里接过汗巾,一边擦汗一边道:“今儿个怎么这么早?”

    “还早哇,”金刚道:“您也不看看什么时候了,要不是怕您起不来,我早就来了。”

    “怎么,有事儿?”

    “没事儿,来陪您聊聊。”

    “那好,我心里正烦着呢,走!咱们暖阁喝茶去。”

    溥仪、金刚往暖阁走,溥仪扭头又交待祁继忠:“进早吧!我在暖阁里跟小金一块儿吃。”

    “我吃过了。”

    “陪我再吃点儿,走吧!”

    溥仪拉着金刚走了。

    暖阁里,升着大炭火盆子,暖和得人混身舒服。

    两个人落了座,侍卫献上了茶,喝过一口烫嘴的香茗,溥仪道:“怎么好些日子没见人影儿?”

    “忙了点儿,可也不知道忙什么!”

    “这不是等于没说么?”

    金刚笑了笑,转移了话题:“您这些日子有什么烦心事儿?”

    “等会儿,等会儿咱们边吃边聊。”

    话刚说完,祁继忠带着几名“内监”捧着溥仪的早点进来了。

    早点摆上,内监捧着小脸盆过来,让溥仪、金刚洗了手,然后两个人坐上了饭桌。

    溥仪的早点是纯中式的,样数不多,但都很精致,也都是当初御膳房的知名小点心。

    两个人慢慢吃着,祁继忠跟几名内监,垂着手站在一边儿侍候着。

    过不一会儿,溥仪先打破了沉默:“你知道不?东珍催我离开天津,她希望我尽快偷渡出去。”

    金刚道:“我有好些日子没见着格格了,这一两天她上您这儿来过?”

    “三天两头往我这儿跑,不跟你说么,她催着我离开天津,恨不得我马上偷渡出去!”

    金刚凝目道:“那么您的意思呢?”

    溥仪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我当然是希望越快越好。”

    “我也是这么想,而且我认为十四格格是对的,这种事本来就是越快越好,那您还等什么?”

    “我等什么?我什么都不等,我只等走,可是我走不了啊!”“走不了?为什么?”

    “反对的声浪太高。”

    “反对的声浪,哪儿来的反对声浪?”

    “陈宝琛、胡嗣瑗,他们两个的顾虑特多,尤其是文绣,她简直就跟我闹,你说我烦不烦!”

    “噢,陈、胡二位,有什么顾虑?”

    “他们怕这是日本人的圈套,怕我被日本人利用,将来落个有名无实。”

    “他们的顾虑是对的,可是他们只想到了一点,没想到其他的,以您目前的处境,想复位必得借助于外力,而眼下唯一的外力就是日本人,也只有日本人能帮您这个忙。当然,日本人不会白帮您这个忙。他们要代价,他们打过算盘,帮您这个忙,他们有利可图,真要说起来,这也是人情之常,就是普通朋友帮了您的忙,您也得谢谢人家,何况是国家,当然,怎么谢,拿什么谢,那就操之在咱们了,对不对?”

    “他们就是怕到时候没法子操之在咱们。”

    “在初期也许,可是等到了将来,那就未必了。皇上,国家与国家之间,只有利害,没有道义,他们能利用咱们,咱们为什么就不能针对他们这种心理利用他们。”

    “这一点我也想过了,可是你知道,陈宝琛、胡嗣瑗这两个,哪是说得通的人。”

    “不要紧,这两位,我负责为您说通他们,我有把握,从今天起,他们俩不会再吭一声,至于皇妃——”

    “最让我头疼的就是她。”

    “她也是怕您上了日本人的当?”

    溥仪哼地一声冷笑:“她要真是那样,我倒认为她识利害,有眼光,是不得不闹了。”

    “那么她是——”

    “无理取闹,不可理喻。”

    金刚深深看了溥仪一眼,道:“皇上,不会一点理由都没有吧?”

    溥仪沉默了一下,道:“小金,这要不是对你,我还是难以启齿,你知道她为什么闹?她是胡思乱想,疑心生暗鬼,她是捻酸吃醋。”

    金刚笑了:“我说嘛,总该有点理由。”

    “这是什么理由!”溥仪道:“你不知道,当天你不在这儿,你就没看见她对东珍那种态度,那种尖刻的言语。人家东珍识大体,顾全大局,人家忍了,连脸色都没一点不好看,可却让我够苦的,我要不是顾念一点夫妻之情,我当时真想——”

    他用拳头在桌上捶了一下,没说下去。

    金刚敛去了脸上的笑容,道:“这就太过了,这就太过了,人家十四格格遵遗命尽忠尽孝,人家为的是什么?真要说起来,她可以不管这档子事,在日本住着愁什么,何必冒杀身之险跑回国来搅这件事,这么一来,皇上,您可怎么对人家十四格格!”

    溥仪气恼地道:“说得就是嘛。”

    “这真是人家十四格格涵养好,识大体,换个人保不定人家就掉头而去,撒手不管了。”

    “是啊!刚才我不就说了吗?人家识大体,为顾全大局,人家忍了。”

    金刚摇了摇头,欲所畅言地道:“不是我斗胆,敢在背后批评皇妃。这可真是太过分了,这可真是太过分了——”

    溥仪要说话。

    金刚目光一凝,已然于先问道:“皇上,您就因为这不能走?”

    “可不!这是我自己的事,别的你说我还会为什么!”

    金刚沉默了一下道:“您是认清这是您自己的事就行了,您只认清这是您自己的事就好了。”

    溥仪凝目道:“小金,你这话——”

    金刚道:“皇上,我斗胆冒死说您一句,您可别见怪降罪。”

    “这什么话,咱们俩还讲这个,我可是一直拿你当知心朋友看待,岂不闻益者三友,友直友谅友多闻之说,有什么你只管说。”

    “谢谢您!"金刚道:“皇上,您太软弱了,翻开历史看一看,别的朝代不说,单说咱们大清朝吧,打从顺治入关,圣祖康熙,世宗雍正,高宗乾隆,这三位,文治、武功都是极一时之盛,没什么可挑剔的,而嘉庆以降,哪一位主政者软弱怯场有好结果,尤其光绪一代,有内忧,有外患,这是您最清楚的——”

    溥仪不等话完便点头道:“小金,你没说错,我知道,我清楚,我也明白我自己的缺点,固然,朝政的腐败过错并不是打从我开始,可是毕竟祖宗几百年的基业是从我手里断送的,我心里一直不好受——”

    “所以喽,”金刚截口道:“您不能一错再错,这是国家大事,您不能让个妇人家左右,否则的话,恕我说的重一点,您将来怎么去见历代的祖宗。”

    这话是重了些,尽管溥仪是个废帝,可是换个人,仍然不敢当面说这种话。

    为什么金刚敢?

    只因为金刚早已确实掌握了这个废帝,这句话是不折不扣的实情,也是溥仪所怕的,可以说正中溥仪的痛处。

    天很冷,暖阁里虽然暖和些,可是不会暖和得让人流汗。

    而溥仪额上现在却见了汗迹,他瞪着眼,望着金刚道:“你说得对,你说得对,小金,你教教我,我该怎么办?”

    金刚道:“皇上,这是您夫妻间事,我不便也不敢置喙,怎么办还在您自己,我相信您不会不知道该怎么办!”

    溥仪脸上掠过了一阵轻微的抽搐,他突然拍了桌子:“好吧!我决定了,等东珍再来催我走,文绣她要是再敢闹,看我怎么对付她。”

    金刚没再说话,也没问溥仪究竟打算怎么对付文绣。

    溥仪吃的这是早点,可是由于吃得太晚,再加上跟金刚边吃边聊,等到早点吃完,已经是十一点多近中午了。

    几名内监刚把盘碗什么的收走,陈宝琛、胡嗣瑗双双请安来了!

    进晓阁见金刚在座,陈、胡二人微微一怔,金刚则含笑打了个招呼。等陈、胡二人给溥仪请过了安,随便聊了几句后,金刚把话扯上了正题:“刚刚皇上跟我谈起,十四格格请皇上离开天津,上东北去的事儿,二位都不赞成?”

    陈、胡二人毅然承认,而且说了一大堆理由,当然,说来说去还是怕溥仪上当,怕溥仪将来被日本人控制、利用,大小事一概不能自主等等。

    静静听完了陈、胡二人的理由,金刚频频点头道:“我知道,二位都是一番好意,而且也都是赤胆忠心,为的是皇上,为的是大清朝,可是二位只看见了一点,没看见其他的——”

    接着,他把刚跟溥仪说的,又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最后他又问:“现在二位是不是明白我的意思了?”

    陈、胡二人齐点头:“明白了,金少爷,我们明白了。”

    金刚道:“那么,等十四格格再来催皇上,我希望二位别再反对了。”

    陈宝琛忙道:“不会了,不会了,当初是我们不明白,顾虑多,现在我们已经明白了,怎么还敢再多说什么!”

    金刚道:“那就行了,只要你们两位不再反对,相信皇上这一两天就可以启驾了。”

    陈、胡二人连声唯唯,别的一个字儿也没再多说。

    溥仪担心、别人办不通的事,金刚几句话就摆平了。溥仪向着金刚频投感佩目光之余,精神也不由为这一爽,看样子,他是下了决心,而且有办法对付文绣那一关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精神一爽,胃口也开了,尽管早点十一点才吃完,刚摆下碗,可是中饭溥仪还是照吃了,而且吃得还不少。

    照溥仪的习惯,午饭后向来是要小睡一会儿的,可是今天金刚来了,加之精神也好,溥仪连午觉也免了,就在暖阁里跟金刚、陈宝琛、胡嗣瑗谈上了,天南地北,从前的,将来的,什么都谈。

    最让溥仪高兴的,是将来的,他这个宣统皇帝做没几天就鞠躬下台了,如今有机会让他再坐上龙椅,穿龙袍,在禁宫里过帝王生活,他焉有不乐的道理。所以,谈着谈着,他不是眉飞色舞,就是开怀放声大笑。

    这儿正谈得高兴呢。祁继忠进来了,近前跪禀,十四格格东珍来了,现在暖阁外候旨。

    溥仪一听更乐了,马上说:“让她进来,快让她进来。”

    祁继忠退下去了,一转眼工夫,金碧辉来了。金碧辉今天是既没施脂粉,也不花枝招展,打扮得既朴素又利落。

    金碧辉她懂礼,而且周到,进暖阁目不斜视,先趋前大礼参见溥仪。溥仪满脸堆笑地抬了手:“好、好,我们正聊着呢,你来得正好,坐、坐。”

    金碧辉起身以后并没有马上往那儿坐,含笑先跟金刚以及陈、胡二人招呼:“没想到三位都在这儿。”

    金刚道:“我来巧了,我要是不来,还不知道皇上遭到困扰没法子走呢!”

    金碧辉没说话,目视溥仪。

    这是金碧辉聪明处,她要先听听溥仪怎么说。

    溥仪“噢”了一声,含笑说道:“我把实际情形都告诉小金了,小金也把我所遭遇到的困扰全解决了。”

    金碧辉娇靥上飞快掠过一丝喜色“噢”了一声。

    溥仪笑指陈、胡二人,道:“不信你可以问问他们两个,他们两个现在已经不反对我离开天津上东北去了。”

    金碧辉转望陈、胡二人。陈宝琛立即含笑道:“十四格格,以前是我们俩没把事情弄清楚,今天经金少爷这么一指点,我们全明白了,以后有什么失礼的地方,还请您多包涵。”

    金碧辉喜笑颜开,满面春风:“哪儿的话,哪儿的话。两位这么说就见外了,我原知道二位是一番好意,出诸一片卫主赤忱,我怎么敢见怪。”

    话锋一顿,她立即转望溥仪:“皇上,既是一切都解决了,东珍请您今天晚上启驾。”

    溥仪欣然道:“行,就是今天晚上。”

    金碧辉道:“那么请您马上下旨,把该收拾的收拾!”

    溥仪转望陈、胡二人:“宝琛、嗣瑗,这件事就麻烦你们两个一趟吧!”

    陈宝琛、胡嗣瑗二人当即领旨出暖阁而去。

    目送陈、胡二人出了暖阁,金碧辉收回目光,向着金刚投过感佩一瞥。

    金刚笑笑道:“皇妃那一关,还得皇上亲自应付。”

    金碧辉微微一怔,道:“怎么,皇妃那儿——”

    金刚截口道:“格格,夫妻间事,理应由皇上亲自应付!”

    金碧辉何等聪明个人,她一点即透,又转望溥仪。

    溥仪怒形于色,毅然道:“东珍,你放心,这一回是谁也拦不了我了,你看着好了,我自有办法对付她。”

    这句话刚说完,暖阁外响起了一阵急促步履声,皇妃文绣像阵旋风似的卷了进来,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一进来就指着金碧辉道:“好哇,你又来了——”

    溥仪霍地站了起来:“不错,她又来了,怎么样?”

    文绣微一怔,旋即又叫道:“怎么样,我正想问你——”

    “不用问,是我叫她来的。”

    “你叫她来的,好哇,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今儿个非跟我说清楚不可。”

    “我当然会让你明白,我已经决定了,今儿晚上就走。”

    “好哇,你、你,没想到你竟——你决定走了?我没说走——”

    “你没说走,我说了。”

    “你说了没用——”

    “看有用没用,我已经让他们收拾东西了。”

    “告诉你,我拦下了。”

    “你拦下了?哼,哼,看他们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陈宝琛、胡嗣瑗进来了,欠身道:“启奏陛下,旨意已经传下去了——”

    文绣脸色一变,瞪着陈、胡二人道:“你们——我刚才是怎么说的——”

    胡嗣瑗道:“皇妃原谅,陛下有旨,臣等不敢不遵。”

    溥仪一阵冷笑:“你听见没有?”

    文绣脸色大变,叫道:“好哇,你今儿个有了主心骨了,好,你走,告诉你,我不走。”

    “你爱走不走,有福不会享,不走你就留在这儿。”

    文绣做梦也没想到溥仪的态度会有这种转变,猛一怔,旋即跺脚:“你敢走。”

    “你看我敢不敢,你就在这儿等着,到时候我走给你看!”

    文绣脸色白得没了血色,气得指着溥仪颤声道:“你、你、你——”突又转指金碧辉骂道:“狐狸精,都是你这个狐狸精,看我不撕烂了你。”

    话落,跑着扑向金碧辉。

    金碧辉要动。

    金刚忙递眼色。

    金碧辉何等机灵,马上躲向溥仪背后。

    文绣可不管那么多,跑到跟前,伸手就抓。

    溥仪怒喝道:“你疯了你!”

    伸手就是一推。

    溥仪天天早上练拳,多少有点力气,文绣一个妇道,哪经得住他这一推,倒退几步一下坐在了地上。

    真要说起来,这一下摔得倒不怎么重,可是文绣的盛气凌驾于溥仪之上的,她何曾受过这个?尤其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气恼、委屈、悲伤,刹时齐集心头。她像个炮似的爆了,寒着脸,瞪着眼,惊怒地望着溥仪道:“好哇,你,你竟敢动手打我,我不要活了,我跟你们这一对不要脸的狗男女拼了。”

    她站起来疯狂似的扑向溥仪。

    要说,溥仪心里还真有一份情,一份不忍,那是在他推倒文绣之后,要是文绣不起来扑打,不来拼命,坐在地上来个受尽委屈的放声大哭,情形可能改观。但是她这一扑打,这一闹,坏了,溥仪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尤其刚才当着金碧辉夸下了海口,如今又以身护着金碧辉,当着美人怎么能够示弱,又怎么下得了台?他既惊又怒,连忙喝叫:“来人,来人,把她拉开,把她拉开。”

    祁继忠带着几名内监跑了进来,于是拉开了文绣,可是溥仪脸上已经挂了彩,让文绣的指甲抓破了好几道。

    文绣还跳脚哭闹,骂尽了难听话。

    这如同火上浇油,溥仪白着脸厉喝:“这个泼妇疯了,把她拉下去押起来。”

    到了这节骨眼儿,祁继忠他们当然是听溥仪的。架起文绣来就往外走。

    文绣挣扎着哭叫道:“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你的良心叫狗吃了,我要跟你离婚。”

    溥仪大声道:“离就离,现在就离。”

    文绣还想再说什么,祁继忠跟几名内监已然把她架出了暖阁,可是她还不停的在叫在嚷。

    暖阁里的这一出闹剧收场了。溥仪的确表现了他以前从没有表现的。

    皇帝跟皇妃闹离婚,打古至今,恐怕也只有这么一桩!这个笑话够大的。

    金刚、陈宝琛、胡嗣瑗始终冷眼旁观,没动一动,也没说一句话。

    金碧辉似乎是余悸犹存,在溥仪背后怯怯地叫了一声:“皇上!”

    溥仪转过身去,温颜相向,轻声说道:“东珍,吓着了吧!”

    吓着了!哼,哼,溥仪他可瞧扁了这位十四格格,恐怕他十个溥仪加起来也抵不上她一个,集体杀人的场面,也未必能让她眨一下眼。

    金碧辉螓首半垂,一付娇柔,一付楚楚可怜的样子,轻声道:“谢谢您!还好,只是——我很不安。”

    溥仪毫不在乎地一摆手:“没什么好不安的,我受她的气受够了,老虎不发威,拿我当病猫看,我早就想对付她了,这也是拿她做个榜样,谁敢再拦我,我就叫他跟这个泼妇一样,坐下来,你坐下来歇会儿。”

    他扶着金碧辉,让金碧辉坐了下去,然后他转望陈、胡二人:“你们俩去给我看看去,收拾得怎么样了,催他们快一点儿。”

    陈、胡二人应声欲去。

    溥仪又加了一句:“告诉他们,别带那么累赘,挑着带,用不着可惜什么,将来再添置。”

    金碧辉道:“也用不着添置什么,到了东北,什么都有!”

    陈、胡二人答应一声出去了。

    溥仪转望金刚,道:“小金,你不会再说我窝囊了吧!”

    金刚道:“没想到天聪如此!”

    溥仪忍不住笑了,转回目光,轻柔地落在金碧辉脸上:“东珍,咱们什么时候走?”

    金碧辉道:“咱们是偷渡,怎么说也得等到天黑。”

    “你都安排好了么?”

    “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那就行了,”溥仪得意地笑道:“只等今天晚上我一离开天津,我就马上又是一国之君了。”

    溥仪有点激动,说着,他转望金刚:“小金,跟我们一块儿走好不好,只等到了东北,不管什么样的爵禄,任你开口。”

    金刚道:“谢谢您,我现在还不能去。”

    “现在还不能去!为什么?”

    “我爹躺在床上病着,家里的事儿跟钱庄里的事儿都没有照顾,我得帮忙料理料理。”

    “怎么,你老太爷病了,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

    “有些日子了,说是让我气病了,说穿了还不是怪我一天到晚满街跑,不在家待着学他的生意,将来好接他的衣钵。天知道,我一见算盘跟帐本儿就头疼。”

    溥仪跟金碧辉都笑了,金碧辉道:“你哪是个做生意的人!”

    “是啊!”溥仪笑道:“你要是接了你们老太爷的衣钵,将来非把他辛苦半辈子做起来的生意赔光不可。”

    “光把生意赔了,那还是万幸。”

    溥仪跟金碧辉又笑了。

    金刚道:“我这个人是这样,要说我什么都不会,我还是样样会,要说我什么都会,我却又样样都不见得行,所以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块什么材料,适合做什么!”

    金碧辉道:“我看你是个大材。”

    溥仪道:“我也这么看。这样吧!将来我把禁军统领给你。”

    金刚笑道:“好了,您别损我了。”

    溥仪正色道:“不,小金,我说的是真的,你什么时候去东北,我什么时候把禁军统领给你,只问你什么时候去。”

    金刚道:“我恐怕得个十天半月。”

    溥仪道:“好,我等你,咱们就这么办。”

    金刚道:“我巴不得今儿晚上就跟您走,可是——”

    他没再说下去,却皱起了眉头。

    溥仪道:“也用不着急,好在只有十天半月,你要走还不是拿腿就走,又不像我这么劳师动众;有什么好愁的。”

    金刚吁了一口气,道:“这倒也是,好吧!等就等吧!反正除了等没有第二条路好走。”

    三个人就这么聊着,吃晚饭了。晚饭仍是在暖阁吃的,金碧辉、金刚、陈宝琛、胡嗣瑗都一块儿吃的。

    也许在天津这最后一顿饭有点紧张,溥仪没吃多少,他没吃多少,别人还怎么吃。一顿饭就那么意思意思,草草吃了。

    冬天黑得早,吃过了晚饭,天已经黑透了。

    溥仪连茶都没喝几口,急不可待地道:“可以走了么?”

    金碧辉道:“您别急,只咱们准备就绪了就行了,到了该走的时候,自会有人来通知咱们的。”

    溥仪“噢”了一声,重又耐下了性子,可是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急道:“对了,没通知罗振玉跟李莲英他们。”

    陈宝琛道:“您看要不要现在——”

    金碧辉道:“来不及了,咱们随时会走,没让他们知道也好,这种事少一个人知道少担一份风险。”

    溥仪道:“嗯!对,那就算了。”

    祁继忠进来了,禀道:“十四格格身边的秋姑娘来了。”

    金碧辉两眼一亮,道:“快叫她进来。”

    “是!”祁继忠应一声退了出去。

    转眼工夫之后,秋子进了暖阁,她穿一身男装,健美而利落,她看见金刚微一怔:“金少爷也在这儿。”

    金刚含笑点头。

    金碧辉道:“小秋,先见皇上。”

    秋子答应一声,过来就要行大礼。

    溥仪拦住了秋子,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来这个,是不是可以走了?”

    秋子转望金碧辉。

    金碧辉道:“说话呀!”

    秋子道:“白河一带戒严了。”

    这句话听得满屋子的人都一怔。

    溥仪急道:“白河一带戒严了!为什么?”

    “听说刚擦黑的时候发生了抢案,这会儿正在搜捕抢犯呢!”

    溥仪听傻了脸。

    金碧辉猛一跺脚道:“该死,怎么这么巧。”

    陈宝琛道:“能不能改在别的地方——”

    金刚道:“陈老糊涂了,这又不是别的事儿,一切都安排好了,船只是在白河接应,怎么能临时改地方?”

    胡嗣瑗道:“这怎么办!这怎么办!”

    溥仪道:“弄不好只好明天晚上再走了。”

    “不行!皇上,”金碧辉急道:“今天晚上非走不可,说什么也得今天晚上离开天津,不能再延了。”

    溥仪道:“可是——”

    金碧辉道:“咱们等,他们总不能戒严一晚上。”

    金刚道:“对,也许一会儿就解除了。”

    金碧辉霍地转望秋子:“你随时注意白河方面的动静,戒严一解除,马上来报告。”

    “是!”秋子答应一声又走了。

    秋子走了。几个人半天没说话,任何一个都皱了眉锋,尤其是金碧辉,眉宇间尽是焦急色。

    过了一会儿,还是金刚先说了话:“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地步,急也没用,干脆坐下来耐心等着吧!”

    几个人都坐了下去,溥仪恨得一拍座椅,道:“该死的东西,什么时候不好抢东西,偏在这时候抢。”

    金刚道:“真是太巧了,只能怪咱们的运气不好。”

    溥仪道:“这种人简直是社会的败类,抓着就该就地正法。”

    金碧辉一直没吭声,眉宇间的焦急色却是有增无减。

    沉默了一下之后,金刚转望陈、胡二人:“皇后那边儿收拾得怎么样了?”

    胡嗣瑗道:“这么长工夫了,应该收拾好了。”

    金刚站了起来,道:“我各处看看去,有没收拾好的,得催他们麻利点儿。”

    他跟溥仪打了个招呼,行了出去。

    陈、胡二人互望一眼,站起身跟了出去。

    出了暖阁,踏上长廊,胡、陈二人近上了金刚,陈宝琛低声道:“金少爷白河那边儿——”

    金刚道:“让她等吧,不到十一点半是不会解除的。”

    胡嗣瑗一扬拇指道:“您真行。”

    金刚笑了笑,道:“走吧!跟我一块儿去见见那位皇妃去。”

    陈、胡二人连忙答应!

    三个人正走着,迎面来了祁继忠,他一见三人便停下来欠身道:“您三位往哪儿去?”

    金刚道:“去劝劝绣主儿去,她在哪儿?”

    祁继忠道:“我给您三位带路。”

    说着,他扭头折了回去。

    金刚、陈、胡二人跟着祁继忠走了过去。

    这位绣主儿应该不只现在表现了泼与辣,恐怕平时待人也不怎么样。这,看祁继忠他们把她押到什么地方就知道了。

    祁继忠带着金刚等到了后院柴房,柴房一角地上有扇门,那是“静园”地窖所在,也是“静园”的防空地下室。

    祁继忠掀起那扇门,一道土梯通了下去,祁继忠往下指了指道:“金少爷,她就在底下。”

    金刚道:“好了,谢谢,你忙去吧!”

    祁继忠一句话没再多说,欠个身出柴房走了。

    胡嗣瑗盯着祁继忠,直到看不见他了,才扭回头道:“往前去了。”

    金刚道:“麻烦两位在这儿给我看一下。”

    陈宝琛道:“好,您只管下去吧!”

    金刚顺土梯走了下去。

    他是静园的常客“静园”的任何一个角落他都熟,唯独这地窖他是头一回来。

    地窖里没有灯火,走到土梯底下,藉着上头照下的光线看,眼前还有一扇门,用木杠子拴着,他抽下木杠子开了门,往里看,只见这个地窖相当大,里头堆满酒、酱一类的木桶,还有一些杂物,一股子潮霉味儿往外冲。

    里头的光线更不好,饶是他是个练家子,一丈以外也难看见什么。不过还好,紧挨着门口里头,有一盏能提能挂的煤油灯。

    金刚提起灯点上,马上光线就好了不少,他提着灯往里走去,边走边叫:“绣主儿,绣主儿!”

    只听文绣在里头冰冷间道:“谁?”

    “我,金刚。”

    “小金!”

    就这几句话的工夫,金刚已经找到了文绣,她被扔在紧靠着一个角落的一堆破衣裳里,手脚被绑着。

    破衣裳的潮霉味儿更大,熏得人头昏,可是文绣动弹不了,只有让它熏了。

    这会儿的文绣是够狼狈的,衣裳脏了,也破了,有几个地方露出了雪白的肌肤,头发蓬散了,旗袍叉也裂了,雪白细嫩的大腿露在外头,脸上也是东一块黑,西一块黑的。

    金刚举灯照着文绣,文绣则瞪着一双眼望着金刚:“你来干什么?”

    金刚没说话,放下灯,过去抱起了文绣,把文绣放在一个空酒桶上坐着。

    文绣眼瞪得更大了:“小金,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金刚道:“绣主儿,不管怎么说,我是皇上的朋友,也是你的朋友,我总不能跟祁继忠那班人,任你躺在这一堆脏东西上不管,是不?”

    文绣道:“那么你,你是来——”

    金刚道:“我来看看你,也来告诉你一声,三个钟头以后,他们就要走了。”

    文绣脸色一变,咬牙道:“让他们走吧!让他们去双宿双飞吧!反正我也拦不了他们,哼,溥仪他,让他做梦吧!总有一天他会尝到苦头的。”

    金刚道:“你以为他会尝到什么苦头?"

    “他会尝到什么苦头,哼,哼,你看着他吧,你以为那个狐狸精是真喜欢他,他色迷心窍屎蒙了眼了。她那张嘴能把死人说成活的,她是坑他的,骗他的!”

    “她又为什么要坑他、骗他,坑他、骗他又有什么好处?”

    “这我不清楚,保不定那个狐狸精是受了日本人的利用,你看着吧!只一到东北,她马上就会原形毕露,他马上就会尝到苦头,到那时候他后悔都来不及,他活该,没良心的东西。”

    “绣主儿,你没有看错,这的确是日本人的阴谋,要是他有你一半眼光,有你一半明白就好了,可惜他贪婪往昔贪婪得太厉害了。他已经昏了头,他已经着了迷,中了邪。”

    “什么,小金!这真是日本人——真让我说着了,你真知道?”

    “我真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他?”

    “没有用的!绣主儿,我不说了么,他已经昏了头,着了迷,中了邪,这时候他是谁的话也听不进去的,除了那位十四格格东珍。”

    “不!小金!你解开我的绑,我去告诉他。”

    “不!绣主儿,我不能那么做。”

    “小金,你——”

    “绣主儿,这种话,陈、胡二老以及你,说得不算少了吧!劝醒他了吗?再说他要是会听你的,眼里心里还有你,你也不会到这儿来了。”

    “小金,那么你去告诉他,他一向最听你的——”

    “绣主儿,你为什么非让他明白不可,是为他好,还是想让他舍了东珍,让你出一口气?”

    “这——”文绣犹豫了一下,道:“他既无情,我为什么要有义,我早就看出他是个一点都没有的窝囊废了,嫁给他倒了八辈子霉,当初是没法子!”

    “绣主儿,你要是只为出一口气的话,那你就什么都用不着管了,这口气我替你出,只等他们到了旅顺的时候,也就是你出气的时候了。”

    文绣显然听不懂,讶然道:“小金,你这话——”

    “绣主儿,我告诉你件事儿,你可别动气。”

    “什么事儿,我动什么气?”

    “是我教他强硬,是我教他别理你的哭闹的。”

    文绣一怔,道:“什么,小金,你——”

    “绣主儿,不这样你认不出你丈夫的真面目,不这样你永不会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要是不让他现在丢下你,将来到了东北,你的遭遇会比现在惨上十倍不止。”

    “这——”

    文绣只说了一个字,就没再说下去,显然,她明白金刚说的是实情实话,她并没有怪金刚。

    “绣主儿既然不怪我,余下的事我也好告诉绣主儿了!”

    “还有什么事?”

    “那位十四格格东珍,已经不是昔日的显环了,她如今的身份是日本‘黑龙会’的干练悍谍,毒辣阴险的特工人员。她的日本名字是川岛芳子,军阶是少佐,到中国来化名叫做金碧辉——”

    文绣大吃一惊:“啊,她是——”

    “她是奉命自东京潜来天津,诱使你的丈夫到东北去的。另外日军参谋本部也下令关东军特务机关绑架你的丈夫,而显然‘黑龙会’方面是占了上风,你一定会问,日本人为什么这么做,我可以告诉你,那是因为日本侵我东北,制造‘九一八’事变,我国向国际联盟控诉日本侵略暴行。国际联盟将要组团来华调查,日本军阀为混淆国际视听,所以急急要你丈夫上东北去成立‘满洲国’,让人以为据东北的不是日军,而是满清,这就成了中国的内政,而不是国际事件了。”

    文绣明白了,是真明白了:“噢,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原来是这么回事儿,我说日本人怎么会平白无故的帮他,还真让我料着了,他们压根儿就没安好心。”

    “本来就是这样。国际间只有利害,而没有道义可言。”

    “这,溥仪他知道么?”

    “当然不知道!”

    “你为什么不告诉他?”

    “我又为什么要告诉他!就算我告诉他,他也未必相信。”

    “这,小金,一旦到了东北,还能由得了他么?”

    “你说呢?”

    “这么一来,他岂不也成了千古罪人!”

    “至少凡是有血性,有良知的中国人,会不齿他这种作为。”

    “好、好,他活该,他自作自受,他活该。”

    “本来就是这样。”

    文绣目光一凝,道:“小金,你既然知道这些事,为什么不去告她?”

    “这儿是日本租界,告到谁那儿去?”

    “天津以外的地方,你可以向政府密告。”

    “政府早就知道了,最高当局洞悉日本军阀的阴谋,他们还在东京刚一有这意思,最高当局就已经知道了,而且有关当局已采取了步步制敌机先的对策。”

    “噢,”文绣喜道:“这么说,他们走不成了?”

    “不,他们走得成,一定走得成,我让他们走。”

    “小金,你——”

    “绣主儿,我不瞒你,我是政府的情报人员。”

    文绣一怔,叫道:“怎么说,小金,你是——”

    “不错,绣主儿,我是政府的情报人员。”

    “你,小金,我糊涂了,你既是政府的情报人员,为什么放他们走?”

    “绣主儿,我是为以后的情报工作。日本军阀的侵略中国不是突然的,他们早就有此野心,也计划了很久,花了很大的人力、财力,他们不会因任何人的干涉中止他们的侵略行为的。所以,不让溥仪到东北去,并不能真正阻止日本军阀对中国的侵略,与其如此,何不为以后的工作铺路,先套住川岛芳子。再说,这样照样能打击日本的整个侵华计划,也可以大大地整一整这位阴狠毒辣的日本艳谍。”

    “小金,你是说——”

    “绣主儿,东京方面,限令川岛芳子在今天晚上十二点以前,让溥仪离开天津,而我却要把他们拖到十二点以后才能到达白河上船。整个的军事计划是不能有片刻的迟缓耽误的,这就打击了日本军阀的整个侵华计划。川岛芳子她未能如期达成她的任务,你以为东京方面会轻饶了她?这不也整了她了么?”

    文绣喜道:“对、对,好极了,这么一来我的气也可以出了。小金,你真行,这么久了,我们一直没看出你是个情报人员,想都没想到。”

    “绣主儿,不谈这些了。我来是来跟你商量一件事的,所以我才让你明了这件事的真相,以及它的前因后果。”

    “你要跟我商量什么事?”

    “明天一早,我希望你对日本特务川岛芳子,以及你的丈夫溥仪,在各大报上提出控诉,你愿意吗?”

    文绣怔了一怔,道:“这——”

    “绣主儿不愿意?”

    “倒不是不愿意——”

    “那么是不忍心?”

    “也不是不忍心,他们对我这样,我还有什么不忍心的!况且溥仪他是个罪人,东珍她是个日本间谍——”

    “那么你还有什么为难的?”

    文绣犹豫了一下:“你刚才说过,天津有日本租界,我怕——”

    “我明白了,你怕日本人会对你不利,是吗?”

    文绣点了点头。

    “绣主儿,这一点你可以放心,我既然让你这么做,我就有责任保护你的安全,你只在天津待一天,明天晚上我们就会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去。”

    “什么地方?”

    “这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你尽可以放心,那个地方绝对安全,任何人都找不到你。”

    文绣迟疑了一下,道:“小金,这话是你说的?”

    金刚毅然点头:“不错,是我说的,只看你信得过我,信不过我!”

    文绣点了头:“好吧!我答应你。”

    金刚道:“那么委屈你在这儿再待两三个钟头,只等他们一走,我会马上来放你出去。”

    说完了话,金刚转身要走。

    “小金!”

    文绣忽又叫住了金刚。

    金刚回过了身。

    文绣道:“万一他们要把我带走了——”

    金刚淡然一笑道:“绣主儿,他不会带你走的,要是他有意思带你走,也就不会表现得那么绝情了,带走你干什么?让你碍事去?”

    文绣道:“我才不稀罕他们带我走呢,我要是有意思跟他们走,当初我也就不闹了,我是怕他们临时想起,把我留下来是个祸害——”

    金刚道:“绣主儿,你的意思我懂了,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们带走你,你只管安心在这儿待着,等我到时候来放你就是。”

    文绣没再说什么。

    金刚走了,把灯给文绣留下了,眼前有点儿亮,她心里多少会好受点儿!

    金刚到了上头,把见文绣的情形告诉了陈宝琛跟胡嗣瑗。然后他交待陈、胡二人,以查看各处收拾东西为名留在后院,随时监视柴房,以防金碧辉临时起意,对文绣不利,交待过后,他独自一个人回到了前头暖阁。

    进暖阁一看,皇后郭婉容已然在座,她已打扮停当,腿上抱着个八音盒,那是装首饰用的,恐怕她一些值钱的东西都在这儿了。她跟文绣,绝然不同的两个典型,当着溥仪跟金碧辉,永远低着头,可怜兮兮的。

    溥仪跟金碧辉还是愁眉不展,满脸焦急之色,显然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什么好消息来。

    金刚明知,却不能不故问,道:“怎么样?白河那边儿有没有消息?”

    溥仪摇了摇头,没说话。

    金碧辉则道:“真是急死人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解除戒严。”

    金刚道:“不要急,碰上了有什么办法?急也没有用,这种戒严不比别的情况,应该要不了多久就可以解除了。”

    他过去坐了下来,接道:“我各处都看了看,收拾得差不多了,只等走了。”

    金碧辉道:“现在哪儿走得了啊!”她跟溥仪都没提文绣,显然祁继忠还没有把他跟陈、胡二人去看文绣的事告诉她跟溥仪,金刚也乐得不提。

    金刚道:“这样坐着等不是办法,要不要派个人去打听打听?”

    溥仪道:“上哪儿打听?”

    “当然是上白河去。”

    金碧辉忙摇头:“不,用不着,那边儿要是有什么消息,小秋马上会送过来,再说‘白河’这会儿正在戒严,等闲人近都不能近,把人派去又有什么用!”

    金刚点头道:“这倒也是,这倒也是。”

    几个人就在暖阁这么苦等着,越等越急,当然,最急的还是金碧辉,她急得脸都白了,一直到十一点半,秋子才如飞似的奔了进来,急急道:“戒严解除了。”

    金碧辉大喜,急道:“快走。”

    说快走还是真快,马上把要走的人叫到了暖阁,提着简单的行襄匆匆忙忙的奔了出去。

    溥仪在“静园”住了不少时日,如今突然要他离开,毕竟还有些依恋,可是金碧辉却让他连再多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就拉着他奔出了暖阁。

    要走的人没有几个,溥仪、郭婉若、金碧辉、秋子,还有就是祁继忠等一干护卫及内监了。

    金刚送他们上白河,陈宝琛、胡嗣瑗则经金刚向溥仪建议,留在“静园”暂作照顾。

    一行人搭车赶到了白河,那种匆忙就别提了,到了白河就急急忙忙上了一艘小火轮。溥仪、金碧辉连跟金刚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小火轮就离岸开走了。

    金刚站在岸边看怀表,针指着十二点五分。

    金刚唇边泛起了一丝笑意。

    小火轮已经开出很远了,岸上没有灯火,这时候小火轮上人已经不可能看见岸上的金刚了。

    金刚的身后来了七八个人,是赵大爷,还有一些英挺的年轻人。

    赵大爷道:“成了么?”

    金刚道:“现在是十二点过七分。”

    “不会出错?”

    “相信我不会拿这么大的事当赌注。”

    “现在可以告诉你了。”

    “什么?”

    “我已经请示过‘天字第一号’了。”

    “噢!有什么指示么?”

    “他很赞成你的做法,可是要你切实把握时间。”

    “我已经切实把握了,除非我的表快得太多。”

    赵大爷吁了一口气:“那就行了。”

    一个英挺小伙子道:“一哥,我真替川岛芳子揪心。”

    金刚道:“是么!”

    小伙子道:“难道您一点都不心疼?”

    金刚笑了:“别说,还真有那么一点儿。”

    赵大爷跟小伙子们都笑了。

    金刚转过身来道:“诸位请回吧!大爷给报上去,请示下一步,我还要折回‘静园’去一趟。”

    赵大爷道:“还回‘静园’干什么去?”

    金刚道:“总不会是想发洋财,他们把值钱的都带走了——”

    他把文绣的事告诉了大伙儿。大伙儿一听就乐了,直说金刚这一着高。赵大爷摇头道:“没想到你还留下了这么一个子儿,这么一步棋,行了,这一下热闹了,溥仪人丢大了,川岛芳子更要多挨几声‘马露野郎’了。”

    大伙儿哄然又笑了,笑声中,金刚交待个以记者身份为掩护的同志,让他安排文绣明天招待记者的事,同时交待赵大爷也预做安排,文绣明天招待过记者后,马上送走她。

    该交待的都交待了,金刚跟同志们分了手,径自折回“静园”

    回到了“静园”陈宝琛、胡嗣瑗跟文绣,已经都在暖阁里了,文绣已经换过衣裳梳洗过了,女人真是要靠衣裳跟打扮,如今的文绣,跟刚才在地窖里,简直就判若两人。

    金刚进暖阁,陈、胡、文绣三人站了起来。

    “走了?”文绣问了一声。

    “走了,我送他们上船的。”

    文绣冷哼了一声:“让他对着棺材掉泪去吧!”

    金刚问陈、胡二人道:“各处查看过了没有?有没有留下什么?”

    陈宝琛摇头道:“该带的都带走了。”

    文绣道:“只有我的衣物没动,可是一些个首饰让他拿走了。”

    金刚微一皱眉道:“未免太不给人留路走了。”

    文绣冷哼道:“我就不信我文绣会饿死。”

    金刚道:“放心,我们会照顾你的生活的,除非有一天你不愿意让我们照顾了。”

    文绣道:“暂时恐怕只有麻烦你们了,不过我不会让你们照顾太久的。”

    金刚道:“到时候再说吧!陈老、胡老,我把绣主儿暂时交给你们两位了,明天十点钟,我上两位那儿接她去。”

    陈宝琛、胡嗣瑗忙道:“您放心,我们会照顾绣主儿的!”

    金刚转望文绣:“绣主儿是不是还要收拾一下?”

    文绣道:“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了,提了箱子就能走。”

    金刚道:“那么三位请吧!我还需要到处看一下。”

    陈、胡二人答应一声,偕同文绣出了暖阁。

    金刚留在暖阁里没动

    回到了家里,已经是凌晨一点半了。

    推开卧房的门,房里有灯,意外地翠姑竟坐在椅子上睡着了,身上什么都没盖。

    金刚怔了一怔,忙走了过去,拿起床上的毡子就给翠姑盖,哪知不盖还好,一盖翠姑竟醒了,睁开眼她赧然一笑道:“回来了!”

    金刚埋怨地道:“你怎么在这儿睡着了,也不知道盖上点儿,着了凉怎么办?”

    翠姑站起来抬手掠了掠头发,红着脸娇羞笑道:“没想到会睡着。”

    金刚握了握翠姑的手,冰凉,他忙道:“看,冰凉的。”

    他忙用毡子给翠姑裹上了。

    翠姑投过感激而深情的一瞥,道:“什么时候了?”

    金刚道:“快两点了。”

    翠姑吃了一惊,道:“怎么,都快两点了!”

    金刚道:“翠姑,你不该这么耗着不睡。”

    翠姑娇靥上泛起了片阴霾:“我等你是为告诉你件事儿。”

    “什么事儿?”

    “大爷的病老这么时好时坏的,我有点担心!”

    金刚眉锋一皱,沉吟了一下,毅然点头:“好吧!翠姑,咱俩去见爹去,我要让他老人家知道,他究竟有个什么样的儿子。”

    “二哥,你——”

    “现在虽然还没到最适当的时候,可是,多少好一点了,我不能让他老人家为了我把命送了,走!”

    他没容翠姑多说,拉着翠姑往外行去。

    到了金百万的屋,金百万睡着,可是两个人一进屋,金百万就醒了,一见金刚,马上一脸怒容:“你又来干什么?”

    “爹——”

    金刚刚叫了一声“爹”金百万支撑着往起坐,怒喝道:“出去,你给我滚出去,我不要看见你。”

    翠姑忙过去给金百万披上衣裳,道:“大爷,二哥是来跟您解释的——”

    金百万怒声道:“解释?他还有什么好解释的,我不听,他那一套我都会了。”

    金刚道:“今天这一套您一定不会,因为您听都没听过,而且您也绝想不到。”

    “畜生,你——”

    “爹,要是您的儿子一直在为自己的国家民族做事,您也生气?”

    翠姑一怔。

    金百万冷笑:“怎么说?好,这一套我是的确不太会,也的确没听过。做梦也梦不到,你居然还敢——”

    “爹,您的儿子是个情报人员,他选择这一行多少年了,以前一直在别处,这一次是因为——”

    他把日本军阀的野心及阴谋,川岛芳子的来华,土肥原的丢魂,我方情报人员如何跟日方特务争斗,从头到尾说了个明白。

    翠姑瞪大了一双美眼,樱口半张,怔住了。

    金百万也听直了眼。

    金刚又道:“为了任务,我不能让您知道,可是偏偏您误会我气成这个样儿——”

    翠姑猛可里站了起来,紧抓金刚的双手,兴奋而激动:“二哥,你为什么不早说,你为什么不早说?”

    金百万脸上也泛起惊喜之色:“老二,这,这是真的?”

    金刚道:“爹,任何人都有可能骗您,国家绝不会骗您!”

    金百万猛一拍床,叫道:“好小子,你怎么这么有出息,你怎么这么有出息!”

    “爹,您不生气了?”

    “放屁,我还生什么气,我高兴都来不及,这是我们金家祖上有德,我这张脸光采大了,过来,过来!”

    金刚跟翠姑一起走到床前。

    金百万往里挪了挪,道:“坐、坐,你们俩都坐下。”

    金刚跟翠姑坐在了床上。

    金百万伸出颤抖的手,抓住了金刚的手臂:“老二,让我看看你——”

    他睁着老眼看金刚,看着,看着,突然眼泪纵横哭了起来。

    翠姑忙叫:“大爷——”

    金百万摆着手道:“别拦我,别拦我,我这是太高兴了,我这是太高兴了,我做梦也没想到——老二,你该早说,说什么你都该早说——”

    金刚道:“爹,我不能早说,我知道害您病了这么一场——”

    “病倒不要紧,你要是早说,我不就不会花这么多药钱了么!”

    金刚、翠姑一怔,然后都笑了。

    金百万自己也笑了,他忽然道:“翠姑,给我穿上衣裳!”

    “大爷,您要——”

    “我要下床。”

    “那怎么行,您的病——”

    “我的病已经好了,这些日子把我窝在床上,可没把我窝死——”

    他要穿衣裳。

    金刚拦住了他:“爹,别忙,我还有件事。”

    金百万凝目道:“你还有什么事?”

    “让翠姑陪您上保定住一阵子去。”

    “干什么,你这是干什么?”

    “川岛芳子会卷土重来,下一回合更激烈,更艰险,我不能有一点后顾之忧。”

    “不行,我不去。”

    “爹——”

    “说什么都不行,我不放心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儿。”

    “爹,多少年了,这不是头一回。”

    “以前那是我不知道。”

    “所以,爹,我不让您知道就是为这。”

    “大爷,您该听二哥的。”

    “怎么说,翠姑,你——”

    “大爷,我又何尝愿意,可是二哥的工作为重,咱们不能让他有一点分心。”

    “谁让他分心了?”

    “您要是不听二哥的,您就是让他分心。”

    “翠姑,你只知道咱们让他分心,他让咱们揪着心又怎么说?”

    “大爷,二哥是为了工作。”

    “我知道他是为了工作。可是,翠姑,我是为了他啊!”“不行,大爷,您为二哥,您是为自己的儿子,毕竟那是私情,而二哥是为了他的工作,他是为国家民族冒险犯难,流血流汗,您要是为私情妨碍了二哥的工作,那您就是国家民族的大罪人。”

    金百万眉头皱起来了些:“有这么严重么,翠姑?”

    “就是这么严重,大爷,您是个明白人,您想想看是不是。”

    金百万默然未语,过了一会儿,他点了头:“好吧!一个是我的好儿子,一个是我的贤孝媳妇,我不听他们的听谁的——”

    金刚一喜,心里的郁结,到现在才算一扫尽净,他忙道:“爹,谢谢您。”

    金百万微一耸肩,道:“天底下居然有这么好的事儿,让我出门玩一趟,居然还谢谢我,谢就谢吧!你们说,让我什么时候走?”

    翠姑以探询目光望金刚。

    金刚道:“爹,这后半夜,您还能睡么?”

    “睡?把我吵成这个样儿,我还睡个屁!”

    翠姑倏然而笑。

    金刚道:“那就这样。我跟翠姑帮您收拾收拾,天一亮,我就让克强赶车送你们走。”

    翠姑道:“这么急?”

    金百万道:“是啊,也用不着这么急啊!”金刚道:“趁他们还没有卷土重来以前,你们是越早离开天津越好。情报战场上的事,瞬息变化万端,谁能知己知彼,谁能利敌机先,谁就掌握了胜券,这儿有日租界,还有日本关东军特务机关的庞大组织,日阀发觉上当,用不着派人赶来,只要一个电报拍到,他们马上就能向我们采取报复。所以你们早一刻离开天津,我就能早一刻放宽心对付他们。”

    翠姑娇靥上飞快地掠过一丝黯然之色,转望金百万道:“大爷,二哥说得对,咱们就明个一早走吧!”

    金百万道:“你还是真帮他啊,好吧!谁叫你们说的对,那就别站着了,你们就给我收拾吧!”

    金刚大喜,当即就跟翠姑两个人翻箱倒柜收拾了起来。

    说收也没有什么好收的,不过带些换洗衣裳、习惯用的东西而已。饶是如此,等到都收拾齐全,装进一只大皮箱里,曙色已经透窗了。

    金刚道:“翠姑,你侍候爹起来洗脸吧!等爹洗过脸,去把你自己的东西收拾一下,我去叫克强起来套车去。”

    金百万忙道:“干吗套车,坐火车不就行了么?”

    “不!爹,坐火车麻烦,不过两百多里地,还要倒车,倒来倒去的太麻烦。再说让克强送你们我也比较放心,您就别管那么多了。”

    金刚没容金百万再说话,转身出去了。

    半小时以后,金刚提着大皮箱,翠姑扶着金百万,上了停在后门外的马车,天还没大亮呢。

    这当儿的翠姑,满脸依依不舍之色,眼圈红红的,在车里望着金刚道:“二哥,我不说什么了,我要说的你全知道,我要你多小心,多保重。”

    金刚心里又何尝好受,可是他忍住,没露一点儿,含笑道:“你放心吧,我知道!爹交给你了,我以后再谢你。”

    “干吗这么说,这是我应该的。”

    翠姑低下了头。

    金百万说了话:“小子,我们走了,你一个人得疯了,别忘了找宝琛、嗣瑗来照顾钱庄的生意,要是赔一个-子儿,等我回来有你受的。”

    金刚笑了,冲站在一边儿的马标施了个眼色,马标矫捷地跳上了马车,挥起一鞭赶着车走了。

    马车去势如飞,翠姑的手伸出车外直摇,一直到拐过弯儿看不见了。

    金刚脸上装出来的笑容没了,代之而起的是黯然神色,可是,毕竟他现在心里没有负担了。

本站推荐:诛仙合体双修武道神尊驭鲛记阎王神武至尊宦妃天下修罗刀帝不嫁总裁嫁男仆九阳神王

龙争虎斗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一品小说只为原作者独孤红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独孤红并收藏龙争虎斗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