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小说 > 大风沙 >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推荐阅读:弃宇宙渡劫之王全职艺术家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仙宫大侠萧金衍大华恩仇引天刑纪

一品小说 www.epshu.com,最快更新大风沙最新章节!

    李豪保着金老爷、万老爷,三人三骑沿着连绵的山势疾驰。

    这儿不是官道,算算时候,快出官线地界,前面不远就是“拒马河”了。

    不是官道,没有官道的车马来往,没有官道的车马来往,这条路当然也就显得僻静、荒凉了。

    一边是连绵的大山,另一边不是密树林就是人高的野草,再不就是不见人迹的一片平坦,这条路走得能让人提心吊胆,平常谁也不愿走这条路。

    可是,皇上为这种事微服出京,不能让人认出,也不能让人追上,加以有艺高人胆大的李豪保驾,皇上他自己就选了这条路。

    李豪是艺高人胆大,可是到目前为止,他还不知道这位金老爷就是当今皇上顺治爷,否则就算皇上选这条路,他也要考虑考虑。

    正疾驰着,一枝响箭从前面不远山林里射出,直落马前,掉在地上还在发颤。

    三个人勒马停住,金老爷笑道:

    “没想到这儿还有拦路打劫的强盗。”

    落草为寇,拦路打劫,这种样的小强盗不入流,难怪金老爷不放在眼里。

    万老爷可不这么轻松,他忙策马靠近金老爷些,做奴才惯了,遇事自然就先想到保护主上。

    这里话声方落,那里就从山林里转出一伙人马,有人高声叫: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经过此,留下买路财!”

    路是他开的,树是他栽的,瞎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要是知道拦路的是谁,或许也就不会这么说了。

    万老爷忙叫:“少掌柜的。”

    金老爷笑道:

    “别这么胆小没用,这种样儿的连我都能应付。”

    还真不假,本朝是在马背上打的天下,八旗子弟人人能武,何况是统驭天下的皇族!

    李豪策马往前了些,扬声道:

    “我找哪位说话。”

    那一伙,足足二十来个,骠悍精壮的中年汉子居多,也有两三个老头儿,一个空着手的瘦老头儿策马越前:

    “有什么话找我说?”

    李豪这时候发现,那一伙穿着都不错,而且个个都够沉稳,绝不像是一般拦路打劫的强盗,尤其是三个老头儿,个个太阳穴鼓起,眼神十足,根本就是内外双修的好手,他知道事情不如金老爷想像得那么轻松了,但是他还是不在乎,道:

    “我姓李,京里‘白记骡马行’的,保着两位客人急事远赴‘山西’,请各位高抬贵手,容后再谢。”

    当了那么多年的“骡马行”的少掌柜,李豪他倒是学了不少。

    那瘦老头儿脸上没一点表情,冷然道:

    “你就少说一句,我们不吃这一套,不把该留的留下,谁也别想过去。”

    金老爷道:

    “李豪,咱们就”

    李豪转望金老爷:

    “您请交给我来应付,这一伙不是普通的强盗。”

    金老爷显然对李豪相当信任“呃!”了一声就没再说话了。

    万老爷一听这话,挨得金老爷更近了。

    李豪转脸望向前:

    “各位恐怕不知道,我们这一行,身上并没有带什么贵重物品,值钱的也只是这三匹坐骑,能给各位留下的不多。”

    瘦老头儿道:

    “你既然是吃这行饭的,应该知道干我们这一行的规矩,劫财不伤人,要是我们没财可劫,说不得只好把你们这三条命留下来了。”

    李豪淡然一笑:

    “那就太过了,既然话不投机,那只有请你们看着办了。”

    瘦老头儿冰冷一笑:

    “好,这才是快人快语。”

    他抬起了手。

    李豪知道他抬手要干什么,根本不给他机会,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他已腾身离鞍飞起,人在半空,软剑已掣在手中,人似行空天马,剑如冷电飞虹,直向那瘦老头儿卷去。

    这是金老爷头一回目睹李豪的高绝修为与身手,不由脱口叫了一声:

    “好!”万老爷则忍不住为之惊呼。那一伙,谁也没想到李豪能这样,会这样,人剑合一,其势如电,瘦老头儿首当其冲,心胆欲裂,他动作还算快,鞍旁抽起一把剑,刚扬起,合一的人剑已到,冷芒一闪,血光崩现,惨叫声中瘦老头儿坠马落地,一条右臂不见了,人满地乱滚。

    李豪在他马鞍上借力,一个疾旋人又倒射而回,四平八稳的落在自己马上,手里还提着软剑。

    与此同时,瘦老头儿的一条右臂只剩半截,落在了他的坐骑之前,上半截已经被绞碎不见了,带手的下半截还紧紧握着那把剑。

    这何止惊人,金老爷再次叫了一声:

    “不得了,古之剑侠不过如此。”

    真的,古时剑侠的驭剑飞行,还不就是这么回事。

    那一伙,立即被李豪这飞身一剑震住,一时间谁还敢动,不只不敢动,恐怕还想跑。

    忽听山林里有人这么样叫:“不许退,围杀,谁退我不饶谁。”

    这是谁?

    山林里刚传出这话声,随听李豪、金老爷、万老爷来路方向传来了号角声。

    金老爷为之一怔。

    万老爷喜道:

    “兵!”

    兵当然是官率。

    那一伙为之惊乱,忙策马回奔,转眼间奔进山林不见。

    李豪、金老爷、万老爷登来路,却不见尘头,不闻蹄声,也久久不见人影。

    万老爷讶然道:

    “这是怎么回事?”

    金老爷道:

    “许是他们的撤退信号吧?”

    万老爷道:“这种乌合之众,谈不上什么训练有素,还会有什么指挥信号么?”

    李豪忍不住点了头:

    “万老爷说得是。”

    金老爷道:

    “那我就想不出是什么了,不过这一带地近京城,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有拦路打劫的强盗,这些地方官究竟是干什么的?”

    这种事,以万老爷的身份,他未便说话,而李豪这种多少沾点江湖的百姓,就更不便置喙了,他只道:

    “咱们走吧!”

    不走还等什么,金老爷更不愿意耽误,于是三人又策马往前驰去。

    约摸盏茶工夫,前面一条河拦路,这就是那条拒马河了,河不算太宽,水深如何不知道,但要说达到“拒马”

    的效用,那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三个人不得不勒马停住,马既然被“拒”总得找船渡河,眼前勒马处像个渡头,可是哪儿有船。

    李豪一眼望见不远一处河湾的水草丛里,露出一角船头,他立即扬声叫道:

    “船家,有人要过河了。”

    金老爷正发愁呢,闻言望去,他立即展眉笑道:

    “还是你眼尖。”

    没听见那水草丛中有人答应,却见那角船头动了,水草也动了,随见一条船从水草丛中撑出,船不小,看样子不只是为渡人用的,马匹牲口外带行李,都能渡。

    本来嘛,这种地方,只要是有人过河,大部份都有马匹行李,既然在这儿吃摆渡饭,不能不弄条大一点的船。

    船尾撑船的船家,身材矮小,没风没雨的穿一件蓑衣,戴一顶宽沿大斗笠,让人根本就看不见脸。

    很快的,船撑靠渡头,李豪道:

    “我们是三人三骑,怎么个渡法?”

    那船家话声尖尖的,不像大人,倒像个小孩:

    “一回顶多渡两人两骑,不然三个人先过去,再渡三匹马也可以。”

    刚还碰见拦路打劫的强盗呢,李豪不敢大意,他向着金老爷道:

    “说不得咱们只有人先过去,再渡坐骑了。”

    金老爷怕耽搁,可是眼前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只有点了头:

    “也只好这样了。”

    三个人下了马,李豪道:

    “我先上船,然后再扶两位。”

    他走近去跨步上船,这一步跨得还真大,只见他一跨步却到了船家身边,一把扣住了船家的右腕脉,道:

    “你挡脸我也看见了,皮白肉嫩哪像个摆渡的。”

    金老爷、万老爷恍然大悟,立即就想到了刚才那伙强盗。

    李豪随话另一只手已经摘下了船家的宽沿大斗笠,斗笠摘下,船家的面目立即呈现,李豪看得不由为之一怔:

    “你”“你是谁?”不是别人,那赫然是褚家见过的那位美艳红衣女子,褚老爷子的女儿褚姑娘。

    金老爷忙道:

    “李豪,你认识她?”

    李豪没答金老爷的话,又道:

    “我明白了,我们刚碰见的那一伙强盗,是你褚家人,是不是?”

    褚姑娘还没说话,万老爷急急叫道:

    “那一回没能得手,还有船上这一回,等船到河中再施手脚,我们的人跟坐骑”

    他想着都怕,脸发白,没说下去。

    只听那位褚姑娘道:

    “不,他们不是我褚家人,是皇甫家人。”

    “皇甫家人,”李豪道:

    “我明白了,你们联手”

    “你没有明白。”褚姑娘道:

    “你掀开船板看人,那底下还有一个皇甫家人。”

    李豪拉着那位褚姑娘,俯身用另一只手掀开了船板,真的,底下“睡”着一个中年汉子,穿着一身粗布裤褂儿,脚上穿草鞋,卷着裤腿,想打扮成摆渡的,却还是不像个摆渡的。

    李豪看得出,那汉子不是睡着了,是被人制了穴道,皇甫家人被制了穴道“睡”在船板底下,褚家的褚姑娘却打扮成摆渡的,在船上撑船,这是怎么回事,李豪不由为之讶异,他刚想问。

    只听一个女子话声起自金老爷跟万老爷身后:

    “少掌柜的,我来告诉你们吧!”

    李豪闻言循声望,金老爷跟万老爷吓了一跳,也忙回身,眼前又是一位姑娘,李豪叫道:

    “戴姑娘!”

    这位姑娘,可不就是褚家总管事戴南山的女儿戴云珠。

    戴云珠道:“少掌柜的,要害你们的是皇甫家,褚姑娘制住了这个皇甫家人,又怕你们没船渡河,所以才又扮成摆渡的撑船,没想到一下就让你识破了。”

    李豪道:

    “这么说,不是褚家跟皇甫家联手。”

    戴云珠道:

    “褚姑娘独排众议,坚决不愿褚家跟皇甫家联手,可是皇甫家的少爷为了讨好我们老爷子,自愿动用他皇甫家的人对付你们,事情让我知道了,我告诉了褚姑娘,褚姑娘带着我来帮你们的忙,刚刚我吹号角吓跑了那一伙,褚姑娘则到‘拒马河’来对付皇甫家的这个人。”

    万老爷脱口道: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金老爷笑道:

    “这两位姑娘都是为情谊而仗义,不只可敬可佩,还叫人好生感激。”

    一句话同时羞红了三张脸,李豪忙把话岔开了:

    “金老爷、万老爷两位是临时来找我的,皇甫家又怎么会知道我会保着他们两位出远门走这条路?”

    戴云珠道:

    “自从褚家倡议跟皇甫家联手之后,皇甫家的少爷就派人埋伏在‘白记骡马行’周遭,盯住了骡马行里的动静,今天这两位一到骡马行找你,皇甫家的少爷就知道了,他料准了这两位一定就是雇你的人,决定下午一举除去你们三位,他就可以跟我们老爷子邀大功了。”

    她说得很含蓄,并没有提褚家以许亲为条件,邀皇甫家联手的事,当着褚姑娘,当然不能说。

    听了戴云珠的这番话,金老爷脸色转趋沉重,他道:

    “我的事跟这些外人何干,竟会有人想要我的命,真没想到会演变成这样,太过份了,她们做得也太过份了!”

    李豪跟万老爷都知道金老爷这“她们”二字何指,但是万老爷不敢说话,李豪却道:

    “真说起来,都不能怪,相信这不是您所说的‘她们’的原意,这些外人也是为了邀功,才动起这种血腥念头。”

    听李豪这么一说,金老爷的脸色好了些,道:

    “你倒是我生平所遇仁德宽厚的头一个,要是人人都能像你这样,那该有多好!”李豪道:

    “我不敢当您这仁德宽厚,我只是就事论事,实话实说而已。”

    金老爷道:

    “好了,不管怎么说,事情已经过去了,现在也没工夫多耽误,还请这位姑娘好人做到底,把我们送过河去吧!”

    戴云珠道:

    “三位尽管放心先过去.坐骑有我照顾,待会我再跟三位的坐骑一起过去。”

    有戴云珠在这边照顾坐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于是,由褚姑娘撑船,李豪跟金老爷、万老爷先过河到了对岸,金老爷是个有心人,他趁褚姑娘撑船过去载马匹的时候,问李豪这是怎么回事,李豪把他遇到的事,以及他所知道的褚家跟皇甫家告诉了金老爷。

    金老爷听毕颇为感慨,道:

    “我是个多情种,你则是个万人迷,咱们俩不一样,可是麻烦和痛苦却是一样的。”

    一句话又害李豪的脸红热了老半天。

    金老爷他可没想到,李豪的麻烦和痛苦,是别人给的,他的痛苦却是自找的。

    就这说话工夫,褚姑娘已经把三匹坐骑跟戴云珠载过来了,金老爷再次对褚姑娘和戴云珠表示谢意后,三个人就骑上马继续赶路了,当然,李豪也为他的孟浪向褚姑娘致了谢意。

    戴云珠跟褚姑娘,一个在岸上,一个在船上,瞪着三人三骑驰离,脸上都有些异样的表情,当然,她们俩谁也没有看见谁脸上的异样表情。

    从京里到“山西”“五台山”这段路是不近,是苦,可是在李豪的力保下,金老爷终于挨过了,终于到了,他没叫苦,只要是为小宛,只要能再见小宛一面,其他的就都算不了什么了。

    万老爷是没敢叫苦,金老爷都没叫苦,他能叫苦?

    抵达“五台山”是这一天过午。

    “五台山”又名“台山”是中国佛教四大名山(即峨嵋、九华、普陀),水经注上说:“其山,五峦巍然,回出峰之上,故名‘五台’”佛家通称此山为清凉山,道家则呼之紫云山,为山西境内最高之山,比北岳恒山还高出八百多公尺。

    “五台山”之所以有名,其原因是此山虽以中台为主,其他四台,则相互连属,势若游龙,其周围达五百里,左邻北岳,右接天池,势派很大,再者,此山水气充沛,自麓至顶,一片蒙成翠绿,不像泰山及华山那般秃黄,再次是大小寺院星罗棋布,为北部各大名山之冠,所以,去“五台山”多是游寺不游山。

    李豪、金老爷、万老爷勒马登入山口,只见这一带苍松古杉,不绝于途,老干参天,有掀空障谷之势,风景之美,自是不在话下,但是——

    李豪道:

    “金老爷,由此入山,真到了马匹不能走的地方,就只有下来步行了。”

    万老爷有点忧心,他瞪着金老爷刚要说话,金老爷已一点头道:

    “不要紧,我能走。”

    望着金老爷,李豪不由有点感动,为了一个情字,金老爷已经吃了他不曾吃过的苦,如今未作片刻歇息,他又要为了个情字尝攀登“五台”之苦,这个“情”字,岂不真能生人,能死人?

    于是三人三骑进入了山口,顿饭工夫之后,马不能骑了,只好把三匹坐骑寄放附近农家,准备步行。

    万老爷忧心忡忡,道:

    “少掌柜的,能不能雇他们抬金老爷上山?”

    真要愿意花银子,没什么办不到的,只弄两根棍子绑张椅子就行了。

    李豪知道万老爷是怕金老爷走不了,其实他也怕金老爷走不了,他并不反对这么做。

    但是金老爷道:

    “不!我走得了。”

    金老爷不愿意让人抬着上山,只好自己走了,三个人步行上山,到了“文殊寺”天色已近黄昏,万老爷脸色发白,混身发软,气喘如牛,实在不能走了,他一脸苦像:

    “我的爷,咱们今儿晚上就在这儿借宿,明天再走吧!”

    金老爷自己又何尝不累,他一时都没能答上话来,但他还是勉强站着,不像万老爷,几乎已经瘫在了地上。

    李豪道:

    “金老爷,咱们去的是哪座寺院?”

    金老爷断断续续的道:

    “玉贝勒没告诉我是哪家寺院,我走得匆忙也忘了问他,不过,五台的寺院分为清黄两类,清者为普通佛寺,黄者为黄教之喇嘛庙,玉贝勒说小宛被迫落发,当是普通佛寺,而这一座名为‘文殊寺’,应该是座普通佛寺,也说不定就是这一座。”

    真行,他心急只顾着往“五台”来了,还是真忘问玉贝勒,是在哪座寺院见着那位董姑娘的了。

    不过现在再说这个,也已经迟了。

    李豪道:

    “不管是不是,我先去借宿再说。”

    就在这时候,只见一名和尚出来关寺门,李豪当即就迎过去借宿。

    那和尚打量了三人一眼:

    “三位是”

    李豪道:

    “我们来游‘五台’,走到此处天色已晚,两位同伴也实在走不动了,还请贵寺行个方便。”

    那和尚道:

    “三位请跟贫僧入寺。”

    和尚先进去了,李豪过来扶起万老爷,偕同金老爷往寺门行去,还得紧傍着金老爷,防他腿软摔倒。

    幸好金老爷也曾马背上驰骋,身上有武艺,还能走得上道儿,他清楚李豪的用心,倒是很感动,望着李豪道:

    “倒是给你添了麻烦了。”

    李豪笑笑道:

    “谁叫我接了这笔生意,给您办事!您以为银子那么好挣。”

    金老爷忍不住哈哈大笑,这一笑,累又去了好几分。

    跟着那和尚进了寺门,迎面站着个中年和尚,那和尚上前一礼,把借宿的事说了,中年和尚立即合什道:

    “理应给三位施主方便,带三位施主上客房去,照顾三位施主的吃用。”

    到底是佛门弟子出家人。

    李豪抱拳道:

    “多谢师父!”

    那中年和尚答礼道:

    “不敢,施主不要客气,贫僧悟因,我司‘文殊寺’迎客,倘有什么不周之处,还望三位施主谅宥。”

    原来是“文殊寺”的知客僧。

    李豪又客气了两句,偕同金老爷、万老爷跟着那和尚走了。

    “文殊寺”座落在五台第一大丛林,喇嘛庙“显通寺”

    后的山岗上,满山翠柏,风景奇佳,殿宇宏伟,客房就在跨院的东厢,借着刚点起的灯光看,窗明几净,整洁异常,大通铺上,被子、褥子也叠得整整齐齐。

    目光流转间,三个人都看见了,墙上一首诗,已经用水擦洗过,但是还留一些痕迹,所留的痕迹墨渍犹新,李豪、万老爷都已难辨字迹,金老爷脸上却变了色:

    “师父,这首诗是谁写的?”

    那和尚道:

    “是前不久住在本寺的一位女施主写的。”

    李豪、万老爷立即明白金老爷为什么问了,万老爷忙道:

    “难不成”

    金老爷抬手拦住了万老爷,继续问和尚:

    “谁把它擦洗掉了?”

    那和尚道:

    “是本寺弟子擦洗掉的。”

    “贵寺为什么要把它擦洗掉?”

    “本寺认为那是一首情诗,诗中词句不适合出现佛门,而且那位女施主是被人从京里送来强迫落发的,曾经一度寻短,恰好被一位路过贵人所救,本寺为了避免麻烦,也不敢留她的诗句。”

    金老爷猛然一阵激动:

    “是小宛,小宛是在这座寺院没错了。”

    那和尚为之一怔!

    李豪道:

    “师父,那位姑娘现在何处?”

    那和尚道:

    “那位女施主已经被人接走,不在本寺了。”

    金老爷脸色一变:

    “谁接走了她?”

    那和尚道:

    “从南方来的一位姓冒的公子。”

    金老爷脸色惨变,失声道:

    “我知道了,她跟我提过,冒辟疆,南明的‘四公子’之一。”

    李豪道:

    “冒辟疆,南明‘四公子’之一?”

    金老爷颤声道:

    “又迟了一步,又迟了一步,为什么,为什么,难道这是天意,难道我跟小宛缘份已尽,连再见她一面都不能。”

    他几乎为之站立不稳,万老爷忙伸手扶住。

    李豪问那和尚:

    “那位南方来的冒公子,什么时候来贵寺接走那位姑娘的?”

    那和尚道:

    “昨天,昨天过午,那位冒公子抵达本寺,见着那位女施主后就接走了她。”

    李豪道:

    “可有人陪那位冒公子一起来?”

    那和尚道:

    “那位冒公子由四五位友人陪着,冒公子的那四五位友人,看样子像是江湖中人。”

    李豪道:

    “那位姑娘是被京里的人送来贵寺的,贵寺怎么任由南方来的人把她接走?”

    那和尚道:

    “那位女施主本人愿意跟那位冒公子走,而且前不久救了那位女施主的贵人曾经交待,任由那位女施主去留,一切自有他担当。”

    李豪转望金老爷:

    “金老爷,一天多路程走不出多远路去,我可以追。”

    金老爷先抬手拦住了李豪的话,然后没有血色的双唇翕动了半天,才道:

    “不必了,让她去吧!小宛跟冒辟疆走,自有她的道理,冒辟疆冒杀身之险北来接她,也的确令人感动,纵然能把她追回来又如何,我又能给她什么?”

    万老爷老泪突然夺了眶:

    “我的爷,您就算了吧,看您这一阵子让折磨的。”

    金老爷两眼之中也现了泪光:

    “谁都不怪,我自找的。”

    看金老爷跟万老爷这个样儿,李豪心里也不由为之黯然。

    这就是情之何苦?

    世间有情男女也不是不知道有这种苦果,也眼睁睁的看着不少人吞食这种苦果,和泪下咽,有的甚至付出了性命,但是还是有人往这条路上走,不但心甘情愿,而且无怨无悔。

    也就因为这,所以永远教不会后来者,这条路上,也永远没有所谓的前车之鉴。

    忽然,李豪目闪冷芒,一个疾旋面对客房门,挡在了金老爷之前。

    灯影晃动,人影疾闪,往客房外扑进来一个人,是贝勒纪玉。

    李豪道:

    “原来是贝勒爷!”

    他退闪到一边。

    玉贝勒望着他道:

    “很好,你的雇主安好,你很尽责,你也把你的雇主保护得很好。”

    李豪道:

    “草民应该的。”

    只听金老爷道:

    “纪玉,你怎么来了?”

    玉贝勒转过脸去:

    “您不该轻易离京。”

    “贝勒爷,贝勒爷——”带着叫,客房里仓惶奔进了知客悟因,他必是在外头已经见过玉贝勒了,却是这时候才赶到。

    玉贝勒抬手向金老爷,冷然道:

    “这就是我那位长上。”

    贝勒爷的长上,身份地位还能低得了,至少也是位郡王,知客悟因忙上前见礼:

    “贫僧有眼无珠,多有轻忽。”

    “不,师父!”金老爷道:

    “你一点也没有轻忽怠慢,反倒是一位让人敬重的慈悲和善佛门弟子出家人。”

    知客悟因更惶恐了:

    “不敢,不敢,贫僧不敢。”

    玉贝勒摆手道:

    “好了,都出去吧,我要跟我这位长上说话,有事自会叫你们。”

    知客悟因忙躬身恭应:

    “是!”金老爷道:

    “纪玉,不许对师父们无礼。”

    这回该玉贝勒躬身恭应:

    “是!”金老爷转望知客悟因:

    “两位师父请歇息去吧!”

    知客悟因忙又恭应一声,这才偕同那和尚退出客房。

    步履声很快去远了,听不见了,金老爷向着玉贝勒道:

    “别说我不该轻易离京,你不是不知道我为什么急着出京来。”

    玉贝勒道:

    “恕纪玉放肆,这件事对您真这么要紧么?”

    金老爷道:

    “你不是我,你也还没碰上,否则你就不会说这种话了。”

    玉贝勒道:

    “您再恕纪玉斗胆,纪玉认为,您还有更重要的事。”

    那应该就是朝政,就是社稷与百姓了。

    金老爷脸色一变,似乎有气,可是突然间他又忍住了,脸色也趋于和缓,道:

    “我不怪你,因为你不是我,可是你不要再这么说我。”

    玉贝勒显然也不敢再说什么了,他问道:

    “您见着要见的人了么?”

    金老爷道:

    “我迟来一步,她让南方来的人接走了。”

    玉贝勒目光一凝,双眉扬起:

    “南方来的人,什么人?”

    金老爷道:

    “是什么人,已经不重要了。”

    玉贝勒道:

    “南方有人北上,怎么会不重要?”

    金老爷道:

    “好在他们没有别的意图,任他们去吧!”

    玉贝勒还待再说。

    金老爷脸色微沉:

    “是你听我的,还是我听你的?”

    玉贝勒微欠身道:

    “纪玉不敢,只是南方有人长驱北来,都到了‘山西’‘五台’,地方官居然一个个都茫然不觉,您不认为该问问他们,一个个都是干什么的?”

    “算了,不要为难他们了。”金老爷道:

    “地方那么大,人那么多,几个人由南北来,怎么拦得住,我刚不是说过么?好在他们没有别的意图。”

    “好吧!听您的。”玉贝勒沉默了一下道:

    “不管怎么说,‘五台’您来过了,歇息一宿,明天一早回京去吧!”

    金老爷没有说话。

    玉贝勒道:

    “走了这么老远的一大段路,您一定够累的,我去交待寺里侍候吃喝茶水,然后您就早点儿安歇吧!”

    金老爷欲言又止,玉贝勒转身出去了。

    没一会儿工夫,知客悟因带着几个和尚带来了吃喝跟茶水,小心翼翼,唯恐不周,这是他们不知道眼前在这儿的就是当今皇上,否则他们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随便吃喝了点儿,金老爷又在万老爷的侍候下擦洗了一下,然后就歇息了,这一间,由万老爷侍候着金老爷,玉贝勒让知客悟因另开了两间客房,他跟李豪各住一间,为什么分住两间,而不合住一间,或许是因为玉贝勒不习惯跟人合住一间,两间客房紧挨着金老爷住的这一间,以便有什么动静时可以尽快护驾。

    这一夜,李豪、玉贝勒、万老爷三个人都睡了,李豪心里想着欠褚姑娘跟戴云珠的一份情,睡着的晚了些。

    倒下就着,睡得最香甜的是万老爷,上了年纪的人了,又在宫里当差,哪吃过这种苦,受过这种累。

    三个人却不知道,金老爷一夜没睡,他把灯焰拨得像颗豆般大小,皱眉深思,背着手踱步,一直到天亮。

    客房里的天亮,人家寺僧已经做完早课了,知客悟因带着几个和尚送来了茶水跟早饭,漱洗过后,吃了早饭,住持方丈带着知客悟因的陪同下过来拜望,双方客气一阵,住持方丈带着知客悟因告退,他们一走,玉贝勒就催着金老爷兼程回京。

    岂料,金老爷脸色肃穆的摇了头:

    “纪玉,你回京去吧,你们都走,我不回去了。”

    一句话听得玉贝勒、李豪、万老爷三个人都一怔,玉贝勒道:

    “您怎么说?”

    金老爷道:

    “我不回去了。”

    万老爷忙道:

    “我的爷”

    玉贝勒拦住了万老爷:

    “您的意思是”

    金老爷道:

    “我要在‘五台’长住,我要在‘五台’剃渡出家。”

    这一句,听得李豪大感意外,可却把玉贝勒跟万老爷吓坏了,万老爷急叫:

    “爷”

    玉贝勒也忙道:

    “您可不能开这种玩笑。”

    金老爷道:

    “我会有戏言?我会开这种玩笑?”

    玉贝勒道:

    “您忘了您是谁了,您怎么能”

    “我没有忘我是谁,我怎么不能?”金老爷道:

    “昨天我一夜没睡,也想了一夜,一切我都看破了,我选的这条路,是我唯一可以走,愿意走的路。”

    玉贝勒道:

    “国不可一日无主。”

    李豪为之一怔。

    金老爷道:

    “我让位,有那么多宗室大臣,可以辅佐幼君。”

    李豪明白了,心头猛震,脱口道:

    “您是”

    “对,李豪。”金老爷一点头:

    “现在可以告诉你了,也瞒不了你了,我就是‘皇上’,我所说的家母跟我的元配,就是太后跟皇后。”

    李豪心神再震,立即躬下身去:

    “草民不知道”

    皇上抬手道:

    “你并没有做错什么,你帮我做了很多事,也很让我满意,你是个人才,以后我的事还会交给你办。”

    李豪道:

    “谢谢您!”

    玉贝勒截了李豪的话:

    “您一身系天下安危。”

    皇上道:

    “我知道,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有了安排了,很妥善。”

    玉贝勒道:

    “只为个女人,您就连社稷、百姓都不要了。”

    皇上脸色微沉:

    “你这是跟我说话?”

    玉贝勒道:

    “纪玉情愿领罪!”

    皇上道:

    “我心意已决,谁也改变不了,你情愿领罪又怎么样。”

    玉贝勒道:

    “您”

    “纪玉。”皇上脸色稍缓:

    “你不是我,你也没有经历过,所以我的心情你没有办法体会,不要多说了,你回京去,召六叔率诸亲王跟鳌拜,遏必隆,索尼、苏克萨哈上‘五台’来,我有事要当面交待他们。”

    玉贝勒惊声道:

    “您要干什么?”

    皇上道:“你明知道。”

本站推荐:诛仙合体双修武道神尊驭鲛记阎王神武至尊宦妃天下修罗刀帝不嫁总裁嫁男仆九阳神王

大风沙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一品小说只为原作者独孤红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独孤红并收藏大风沙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