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可淡忘的雨与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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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芳过来的时候，我正站在校门口等大林与四眼。我们约了几个人一起去乡政府打球，他俩借球去了。温柔而文静的阳光无遮无拦地洒在田野上，那些垂头沉默的稻子，被它镀成金黄。看过去，亮晃晃的一片，很壮观。
“楚浪，还没回去啊？”
“我等个人。”我看了看她，赶紧移开了眼睛。她下穿条白牛仔裤，上穿一件浅黄色的毛线衣。那毛线衣是紧身的，我一眼就看到了她那微微凸起的胸脯。李芳爸爸在乡政府当干部，具体做什么我不知道。反正大家公认，李芳在班上衣服穿得最好，零食最多；也最会打扮，一条很平常的丝巾，在她脖子上一绕，也那么有味道。皮肤也不象班上其她女生那样（当然还有男生），而是奶白奶白的，贼样光泽。四眼那家伙看书看得多，曾经用很牛逼地词语形容过：冰肌玉骨。我记忆力不好，但却一直记得这。我喜欢它形容李芳，但我并不觉得这样贴切。有个偶然的机会我碰过她的手，感觉并不冰，而是温热的，很软很软。象什么呢？我讲不出来，就叫暖玉吧。
“你们去打球吧，刚刚我看到大林他们找黄老师借球呢。”李芳一点也不知趣，反而在我面前停住。真要命，那胸脯！我根本不敢看她，爱理不理地点点头，眼睛看着别处，只用余光瞟着她。心里盼着她快走，怕她看到我眼睛总不争气地去瞟她胸脯。
她似乎晓得了我的想法，笑了笑，想说什么，又没说，走了。走了几步，转过头来对我说：“你们要没球的话，我家有呢，到时你来拿吧。”
“要得。”我如释重负地抬起头来，大胆地看着几步远的她说了句话。
一般情况，我们学校男女生当众很少讲话的。男女间界线划得很清楚。哪两个男女同学搭上几句话，大家十有八九就认为两人有意思。农村啊，就这样。而李芳刚才主动与我讲话，一则因为这只有我们两个；再则是李芳出身干部家庭，人大方些；三是因为一件事。今年春天，有一天她骑自行车回家，过一道公路上的水坑时摔倒了，而我那天鬼使神差，竟在众目睽睽下把她扶起来。也就是那次，我有幸碰了她的手。当时她没说什么，只感激地看我一眼，就一声不响骑车走了。从那以后，好多次我都在不经意间看到她感激而关切的目光。
“妈的，那老家伙不肯借。说球没气，骗人呢，上午四眼都看到他在操场上打。”大林与四眼没借到球，一脸沮丧。黄老师人就这样，听说还经常打牌。有次打了个通宵，第二天来给我们上体育课，在集合时才发现口哨不晓得哪去了，就瞪着双血红的眼睛自言自语道：“妈的，牌哪去了？”听说他还要当副校长了。
“他表哥在教育局当官。”四眼爸做包工头，交往的人多。四眼的信息总很灵通。
“狗杂种！”大林狠狠地吐了口痰。
“那我们还打不打呢？”我看他们憋闷的样子，想起了李芳的话“李芳家有呢，她讲借我们打。”
“李芳？”大林与四眼同时惊讶地瞪圆了眼睛“你啥时与她勾搭上了？”
“什么勾搭啊，刚刚她看到你们到借球，从这过时顺便对我说的。”看他俩似笑非笑的样子，我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那她怎么不与我们讲？你瞒得倒紧啊。冲你这样做兄弟，我没打过球是么？打死我也不去了！”四眼突然暴躁起来，不等我与大林反应过来，就骑上车头也不回地去了。
球自然打不成了。大林苦笑下，冲我摊摊手，说：“唉，莫管他！”见我沉着脸不做声，就拍拍我手道：“回去吧，四眼的事大家都晓得，莫怪他了。”是啊，怪他做什么？四眼这家伙早熟，暗恋李芳大半年了。用他自己的话讲，他一直是在为李芳哭、笑，在为李芳呼吸。大林曾经嘲笑他：“既然这么爱她，干嘛不去讲，你还算男子汉吗？”
四眼当即非常激动：我去讲让她与我恋爱一起被学校开除啊？好男人不让心爱的女人受伤你知道吗？我爱她只愿意一个人在角落里爱她偷偷为她祝福你知道吗大林对其嗤之以鼻，私下里对我说，四眼给人家写信被拒绝了还以为大家不知道呢。
一天体育课，也是金灿灿的阳光，我们在操场上打篮球。由于前晚看武侠小说看到半夜，我打了一会就累了，下去在一边的树阴下休息。“楚浪，”我循声望去，看见是李芳坐在不远的几个女生里叫我“给，凉薯。”
一个拳头大的凉薯飞快地划了道白弧，轻盈地落在我脚边。
“楚浪，吃啊。”李芳见我没动，以为我没听清，就干脆站起来叫我。她的脸不知是太阳照的还是别的什么，红扑扑的。
吃还是不吃？很是个问题。说实话，我很渴，很想吃。但我想，如果吃了大林他们肯定会笑我，四眼肯定会恨我。我红着脸转过头去，果然看见大林他们没打篮球了，都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而四眼一个人没事样在打篮球。尤为可恶的是，二狗那家伙冲我做了个鬼脸，把手放在嘴边，还吹了一声长长地口哨。
在这口哨声里，我血一涌：不吃！我站起来，冲李芳飞快地瞟了一眼，低头就给那凉薯一脚，走了。我听到耳边传来一阵哄笑声与断断续续的叫好声。我并没有笑，也不敢再去看李芳那边。但我仿佛看到了李芳苍白的脸。
很快，全班都说李芳单恋我。据大林透露，事件的版本是：李芳一直暗恋我，而我不喜欢李芳，拒绝了她。但李芳仍不知趣地缠着我，结果我烦了，当众给她难堪。男生对我既羡慕又嫉妒，与我打交道都小心翼翼的。四眼呢，每天跟屁虫样跟着我，一个劲地要我骑他的车。以前那可是他宝贝啊，谁都不让碰的。我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可恶的是，女生却都不再理我了。以前虽然男女当众不怎么讲话，但私下里碰见还是会打招呼，一些理由充足而确实不可避免的交往还是有的。现在她们象不认识我似的，对我都冷若冰霜。我为自己的冲动而后悔了。
“她们都说你太过分了。”大林听到一些女生的议论后告诉我。
尤其是看到李芳很长时间都没有笑容，人变得憔悴而沉默，我就更懊悔莫及。
我也憔悴而沉默起来。
“我想去求她原谅，大林。”我终于有一天憋不住了，对大林说“我其实喜欢她，哪怕开除也恋爱算了！”
“问题是她不一定就是想与你恋爱啊，人家看你满头汗水，才给你个凉薯吃。你想想，她爸爸是干部，人又漂亮，凭什么喜欢你？”是啊，凭什么喜欢我？她爸爸是干部，成绩好人也漂亮；而我呢，正相反，连四眼都不如。闹半天是自己在自作多情啊。大林的话把我说得垂头丧气，哑口无言。
大林看我痛苦的样子，赶紧安慰我：“不过她也可能喜欢你，要不她怎么只给你凉薯呢？我们也在打篮球，也渴啊。”
大林这么一说，我情绪好了一点，但更苦恼了，不知怎么办才好，才能改变当前这种局面。最后还是大林帮我出主意：“不晓得她意思前，做什么都不好啊。金庸说啦，越漂亮的女人越爱说谎，心越恶毒，我们要谨慎点。”那几天大林刚买了本倚天屠龙记，上次我想借，他说他看完了就给我。
了解李芳的意思不可能直接去问她本人，最好的途径是去找周丽丽。李芳最好的朋友是周丽丽，两人在学校里形影不离。二狗都说她们是同性恋。周丽丽对大林说，李芳现在恨死我了，谁提我就跟谁急。不过以前经常跟她讲我，说我头发有个性，很酷；说我心好而现在呢，提都不提我了。她也不知李芳是怎样的心思。不过她答应大林帮我去探个口风。口风第二天就探来了。李芳对周丽丽说：“我不想你再提他，提他就莫做朋友。”
大林转告我后，顺便摸了摸我的头发：“头发哪剪的？下次去喊我一声。”
我听了这些，并没有死心。后来干脆豁出去，瞒着大林给她写了张纸条，上面这样写道：太阳因为风雨而明媚，年轻因为缘分而美丽。我很后悔我的冲动，只要你能原谅我，我愿意接受你任何惩罚，因为我的心告诉我：我喜欢你。在一天课间趁她不在，我看没人注意，做贼似的，飞快地把纸条放进她文具盒里。
脸发着烫，心砰砰乱跳，我坐在座位上等待着最后的判决。
上课铃响了，她走进来，坐下，打开了文具盒。我看见她那暖玉的手拿起了它。我屏住呼吸，感到时间停住了。我此刻多么渴望世上真有神仙，希望他出现，帮助我，让她原谅我，让她看了后回过头来给我一个甜蜜的笑脸，让我沉醉。
她终于回过头来了，我大胆地迎住她的眼睛。我看到她的目光里面什么也没有，又仿佛有许多东西。我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她不容我过多的探索，很快就回过头去。我看见那纸条在她暖玉的手里变成了碎片，一片一片，慢慢地落在地板上。然后，她伏在了桌子上，肩膀一耸一耸的。
一片，一片，我的心也碎了。眼角有液体轻轻滑出，这青春的雨滴，多么疼痛！
李芳过来的时候，我正站在校门口等大林与四眼。我们约了几个人一起去乡政府打球，他俩借球去了。温柔而文静的阳光无遮无拦地洒在田野上，那些垂头沉默的稻子，被它镀成金黄。看过去，亮晃晃的一片，很壮观。
“楚浪，还没回去啊？”
“我等个人。”我看了看她，赶紧移开了眼睛。她下穿条白牛仔裤，上穿一件浅黄色的毛线衣。那毛线衣是紧身的，我一眼就看到了她那微微凸起的胸脯。李芳爸爸在乡政府当干部，具体做什么我不知道。反正大家公认，李芳在班上衣服穿得最好，零食最多；也最会打扮，一条很平常的丝巾，在她脖子上一绕，也那么有味道。皮肤也不象班上其她女生那样（当然还有男生），而是奶白奶白的，贼样光泽。四眼那家伙看书看得多，曾经用很牛逼地词语形容过：冰肌玉骨。我记忆力不好，但却一直记得这。我喜欢它形容李芳，但我并不觉得这样贴切。有个偶然的机会我碰过她的手，感觉并不冰，而是温热的，很软很软。象什么呢？我讲不出来，就叫暖玉吧。
“你们去打球吧，刚刚我看到大林他们找黄老师借球呢。”李芳一点也不知趣，反而在我面前停住。真要命，那胸脯！我根本不敢看她，爱理不理地点点头，眼睛看着别处，只用余光瞟着她。心里盼着她快走，怕她看到我眼睛总不争气地去瞟她胸脯。
她似乎晓得了我的想法，笑了笑，想说什么，又没说，走了。走了几步，转过头来对我说：“你们要没球的话，我家有呢，到时你来拿吧。”
“要得。”我如释重负地抬起头来，大胆地看着几步远的她说了句话。
一般情况，我们学校男女生当众很少讲话的。男女间界线划得很清楚。哪两个男女同学搭上几句话，大家十有八九就认为两人有意思。农村啊，就这样。而李芳刚才主动与我讲话，一则因为这只有我们两个；再则是李芳出身干部家庭，人大方些；三是因为一件事。今年春天，有一天她骑自行车回家，过一道公路上的水坑时摔倒了，而我那天鬼使神差，竟在众目睽睽下把她扶起来。也就是那次，我有幸碰了她的手。当时她没说什么，只感激地看我一眼，就一声不响骑车走了。从那以后，好多次我都在不经意间看到她感激而关切的目光。
“妈的，那老家伙不肯借。说球没气，骗人呢，上午四眼都看到他在操场上打。”大林与四眼没借到球，一脸沮丧。黄老师人就这样，听说还经常打牌。有次打了个通宵，第二天来给我们上体育课，在集合时才发现口哨不晓得哪去了，就瞪着双血红的眼睛自言自语道：“妈的，牌哪去了？”听说他还要当副校长了。
“他表哥在教育局当官。”四眼爸做包工头，交往的人多。四眼的信息总很灵通。
“狗杂种！”大林狠狠地吐了口痰。
“那我们还打不打呢？”我看他们憋闷的样子，想起了李芳的话“李芳家有呢，她讲借我们打。”
“李芳？”大林与四眼同时惊讶地瞪圆了眼睛“你啥时与她勾搭上了？”
“什么勾搭啊，刚刚她看到你们到借球，从这过时顺便对我说的。”看他俩似笑非笑的样子，我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那她怎么不与我们讲？你瞒得倒紧啊。冲你这样做兄弟，我没打过球是么？打死我也不去了！”四眼突然暴躁起来，不等我与大林反应过来，就骑上车头也不回地去了。
球自然打不成了。大林苦笑下，冲我摊摊手，说：“唉，莫管他！”见我沉着脸不做声，就拍拍我手道：“回去吧，四眼的事大家都晓得，莫怪他了。”是啊，怪他做什么？四眼这家伙早熟，暗恋李芳大半年了。用他自己的话讲，他一直是在为李芳哭、笑，在为李芳呼吸。大林曾经嘲笑他：“既然这么爱她，干嘛不去讲，你还算男子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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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拳头大的凉薯飞快地划了道白弧，轻盈地落在我脚边。
“楚浪，吃啊。”李芳见我没动，以为我没听清，就干脆站起来叫我。她的脸不知是太阳照的还是别的什么，红扑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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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口哨声里，我血一涌：不吃！我站起来，冲李芳飞快地瞟了一眼，低头就给那凉薯一脚，走了。我听到耳边传来一阵哄笑声与断断续续的叫好声。我并没有笑，也不敢再去看李芳那边。但我仿佛看到了李芳苍白的脸。
很快，全班都说李芳单恋我。据大林透露，事件的版本是：李芳一直暗恋我，而我不喜欢李芳，拒绝了她。但李芳仍不知趣地缠着我，结果我烦了，当众给她难堪。男生对我既羡慕又嫉妒，与我打交道都小心翼翼的。四眼呢，每天跟屁虫样跟着我，一个劲地要我骑他的车。以前那可是他宝贝啊，谁都不让碰的。我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可恶的是，女生却都不再理我了。以前虽然男女当众不怎么讲话，但私下里碰见还是会打招呼，一些理由充足而确实不可避免的交往还是有的。现在她们象不认识我似的，对我都冷若冰霜。我为自己的冲动而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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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看到李芳很长时间都没有笑容，人变得憔悴而沉默，我就更懊悔莫及。
我也憔悴而沉默起来。
“我想去求她原谅，大林。”我终于有一天憋不住了，对大林说“我其实喜欢她，哪怕开除也恋爱算了！”
“问题是她不一定就是想与你恋爱啊，人家看你满头汗水，才给你个凉薯吃。你想想，她爸爸是干部，人又漂亮，凭什么喜欢你？”是啊，凭什么喜欢我？她爸爸是干部，成绩好人也漂亮；而我呢，正相反，连四眼都不如。闹半天是自己在自作多情啊。大林的话把我说得垂头丧气，哑口无言。
大林看我痛苦的样子，赶紧安慰我：“不过她也可能喜欢你，要不她怎么只给你凉薯呢？我们也在打篮球，也渴啊。”
大林这么一说，我情绪好了一点，但更苦恼了，不知怎么办才好，才能改变当前这种局面。最后还是大林帮我出主意：“不晓得她意思前，做什么都不好啊。金庸说啦，越漂亮的女人越爱说谎，心越恶毒，我们要谨慎点。”那几天大林刚买了本倚天屠龙记，上次我想借，他说他看完了就给我。
了解李芳的意思不可能直接去问她本人，最好的途径是去找周丽丽。李芳最好的朋友是周丽丽，两人在学校里形影不离。二狗都说她们是同性恋。周丽丽对大林说，李芳现在恨死我了，谁提我就跟谁急。不过以前经常跟她讲我，说我头发有个性，很酷；说我心好而现在呢，提都不提我了。她也不知李芳是怎样的心思。不过她答应大林帮我去探个口风。口风第二天就探来了。李芳对周丽丽说：“我不想你再提他，提他就莫做朋友。”
大林转告我后，顺便摸了摸我的头发：“头发哪剪的？下次去喊我一声。”
我听了这些，并没有死心。后来干脆豁出去，瞒着大林给她写了张纸条，上面这样写道：太阳因为风雨而明媚，年轻因为缘分而美丽。我很后悔我的冲动，只要你能原谅我，我愿意接受你任何惩罚，因为我的心告诉我：我喜欢你。在一天课间趁她不在，我看没人注意，做贼似的，飞快地把纸条放进她文具盒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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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课铃响了，她走进来，坐下，打开了文具盒。我看见她那暖玉的手拿起了它。我屏住呼吸，感到时间停住了。我此刻多么渴望世上真有神仙，希望他出现，帮助我，让她原谅我，让她看了后回过头来给我一个甜蜜的笑脸，让我沉醉。
她终于回过头来了，我大胆地迎住她的眼睛。我看到她的目光里面什么也没有，又仿佛有许多东西。我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她不容我过多的探索，很快就回过头去。我看见那纸条在她暖玉的手里变成了碎片，一片一片，慢慢地落在地板上。然后，她伏在了桌子上，肩膀一耸一耸的。
一片，一片，我的心也碎了。眼角有液体轻轻滑出，这青春的雨滴，多么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