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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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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要你做这些事。”上宫殿恼火的抢过她手上的铜盆往外一丢,水洒得整个院子都是,铜盆咣当当的滚得老远。

    “可是,我是你的婢女,不做这些要做什么呢?”常相思不解的问:“你为什么这么生气?”

    “因为我把你放在我的屋子里,不是要你来伺候我的。”他盯着她,才十三岁的孩子,却有一种奇怪的固执。

    一年了。

    他跟这个女孩一起欢笑一起发愁,她陪他念书、像个小影子似的跟在他身后,他越来越了解她,知道她爱花、喜欢吹笛子,善良而柔弱。

    她是一朵秋风中的小黄花,需要他的保护。

    他喜欢看她专注的为她的花圃除草,也喜欢听她在月夜吹笛,更喜欢她用那种近乎崇拜的眼神看着他。

    在她眼里,他似是无所不能的,在她的生活里,他就是最主要的一部分。

    “可是爹爹说”她毕竟只是个下人,王爷待她好是她的运气,她还是得记得自己的本分。

    而钟姥姥王爷的奶娘,她有一双全天下最严厉的眼睛,她多怕她扭着她的耳朵,喊她小狐狸精。

    她还记得那个看荧火虫的夜晚,他头破血流的躺在泥地上,她抱着他大哭的情景。

    后来爹爹带着一群人来了,没说什么就先打了她一耳光,把她打得跌在地上。

    然后她才知道,原来上官殿是府里最尊贵的人。

    连累了王爷受伤,她受罚受得理所当然,钟姥姥的拐杖打下来她只是哭却不闪,因为她知道是自己不好。

    可是上宫殿来了,他不许任何人打她,他说会永远的保护她。

    而她一直相信他,不管他是云还是泥、是龙子还是百姓。

    躲在他温柔的庇护下久了,她开始希望有朝一日,她也能试着保护她最爱的人。

    爱呵,真是不害臊呢!她因为这个想法而红了脸。

    “我才不管常护卫长说什么,我要去涵月园探险,你陪不陪我去?”上官殿手一探,习惯性的想拉她的手,她却躲开了。

    他拉了一个空,于是深深的凝视着她。

    什么时候开始,她动不动就红着脸逃开他呢?

    “你干么不让我拉?”

    他坦白而质问的语气让常相思涨红了脸,一双大眼睛有些无措的看着他。

    “钟姥姥说我大了,不应该跟着你到处去。”她垂下头来,总觉得自己似乎背叛了他。

    “我就喜欢你陪着我到处去。”他蛮横的抓住她的手“别人怎么说你别管,只要听我怎么说。”

    “好好好,我跟你去,你别生我的气。”听出他语气中有些怒火,她慌了。

    上官殿露齿一笑“我永远都不会生你的气。”

    瞒着所有的人,他们从树丛掩住的墙破洞钻出去,悄悄的溜到郊野的涵月园。

    荒芜、残破而阴森的废园存在好多年了,里面不知道藏着多少神秘与恐怖。

    常相思从破墙外往里面张望着,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寒意。

    “走,我们进去!”上宫殿兴匆匆的说:“里面有一个小池塘,里面居然有鸭子,很有趣的!上次我来的时候,天色还很亮,虽然去到了那个闹鬼的院落,却什么也没瞧见。”

    他拉着她就想从破墙边跨进去,荒芜的废园、鬼魅的传说对他这个年纪的男孩是充满吸引力的。

    她缩了一下身子,摇了摇头“我在这里等你。我、我会怕!”

    “怕什么,有我呢!”他豪气的说,似乎颇为自己的勇敢自豪。

    “可是大家都说这面有鬼,很可怕的。”她认真的说:“这里这么阴森森的,又死过人,我会怕。”

    “荒谬!哪里没死过人,有什么好怕的?”

    “这不一样!涵月园里的冤死鬼可凶的呢!”

    涵月园原本是忠王最钟爱的一座园子,是他为了新婚妻子江涵月所建,自从三年前的一场大火,烧毁了园子和美丽的新王妃之后,变得阴森且偏僻的涵月园就有了些绘声绘影的鬼故事。

    虽然已经过了三年,但关于忠王杀死妻子并放火焚园,招致鬼魅作祟之事,仍在街头巷尾口耳相传着。

    “胡说八道!你又知道了。”上宫殿笑道:“你就是胆小。”

    她眼里闪着一些怀疑“难道你不怕?大家都说忠王爷是给鬼缠疯的。”

    他肯定的说:“当然不怕,失火是意外,况且我大哥也不是疯,他只是有点糊涂而已。”

    “可是大家都说有鬼。”她还是害怕。

    “好吧,那我自己去。要是我给鬼抓走了,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他勇敢的跨进园里,却觉得身后一紧,原来是常思怯生生的拉住了他的衣服。

    “我跟你去。”

    他笑了,有一种身为男孩子的胜利感,和她依赖着他的骄傲感。

    他们紧紧的拉着走,走上那青苔密布的石阶,穿梭在荒草弥漫的屋子中,有些地方的草甚至长得比他们还要高。

    栖在树上的寒鸦因为他们的闯入突然振翅飞了起来,把常相思吓了一跳,泪眼汪汪的紧抓着上宫殿不放。

    “不过是一群乌鸦而已,别怕嘛!”

    “咱们已经来过了,回去了好不好?”那些阴森森的屋子让她觉得背脊发凉“我怕欢欢醒了,要找我呢。”

    “你还没看过闹鬼的那个院子!”他费力的拨开杂草前进,拉着她道:“还有那个池塘也还没到。”

    “可是我觉得我们进来了好久,这个园子好大又好暗。”以前一定很漂亮。

    “当然大喽,这个园子是我大哥特地为大嫂建的,花了起码有几十万两。没失火前我来过,好漂亮呢。”他突然回过头来“总有一天,我也要为你建一座园子。”

    “不、不用了!”她涨红了脸,心里模模糊糊的觉得欣喜。

    “要的。”他坚定的点点头,看着她晕红了脸,眼睛亮晶晶的脸庞闪着丽的光采。

    他心中猛然一怦,似乎从这一瞬间开始,他了解了男女之情,于是紧紧盯着她的脸颊,再也无法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了。

    这个承诺在他十五岁的那一年,实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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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的雨淋沥渐沥的打在芭蕉叶上,像是一首雨的旋律,虽然单调但却异常的动听。

    以前,他们可以手拉着手,坐在廊下听一个下午的雨声,怎么样都不会觉得厌倦。

    可是

    眼泪从常相思的眼眶流了出来,沿着太阳穴旁滑入了她的耳朵,冰凉凉的。

    “相思。”上官殿抱着她,她的头软软的歪在一旁,像个毫无生气的布娃娃“跟我说话!你吓死我了、你吓死我了!”

    如果再晚一点,他就要失去她了。

    “都是我的错!该死的是我,不是你!”他紧紧的抱着她软绵绵的身体,痛苦的喊“相思!请你跟我说话!”

    是他,常欢才会摔落那个秋千架。

    常护卫长才会一时激愤失去了理智,错手伤了他被护主心切的护卫当场击毙了。

    事情发生之后,她只是不断的流泪,却连一句话都不肯跟他说,然后在屋子里悄悄的上吊了。

    若不是发现的早喔,天哪,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呢?

    讽刺的是,来诊视的大夫说她腹中孕育着一个新的生命,但常家的两条人命毁在他手里了。

    他自责、痛苦,绝望的感觉到他这辈子最爱的女人,已经在心灵上离开他了。

    “王爷。”婢女捧着一碗药道:“药煎好了。”

    “我来。”他让常相思倚在他怀里,一手接过药碗凑到她唇边去,但她不肯张口,任凭药汁沿着她的嘴角、下巴流下,将她的衣襟染成褐色的。

    “相思,请你喝药,你恨我、怪我,我都认了,请你别处罚你自己,也别漠视那个新生命。”

    新生命?常相思一笑,眼睛空洞、神情迷蒙。这是最讽刺的一件事了,她不想活了有一个新生命在她体内生长着。

    而给她新生命的这个人,却毁了她旧有生命中的一切。

    “我想死。”她转动眼珠,深深的凝视着他。

    上官殿将额与她相抵,一手轻拥着她,痛苦万分的轻喊“相思,我们该怎么办才好,该怎么办才好?”

    怎么办?她的眼泪落到药碗,泛起了一滴又一滴的涟漪。

    她怀里藏着一把尖刀,原本她是要拿来自我了断的,可是她脑袋糊涂了、不能思考了,她忘了自己早已经给自己准备好该走的路了。

    在葬完爹爹和欢欢之后,她一个人回到屋子里,糊里糊涂的写了几个字,拖过凳子就吊在梁上了。

    此刻,那把被她的体温熨得微热的尖刀,就藏在她的怀里,只要一伸手,就能拿到。

    如今,他问她:他们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她不知道、她不知道看着欢欢在自己面前死去,她知道那是个意外,她拚命说服自己那是个意外!

    可是他的血那么热、那么稠、那么的红!

    而爹爹他喊的那么大声,他喊着什么呢?“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她脑中乱成一团,什么都不知道,只记得爹爹疯狂的喊着“我要杀了你!”

    常相思握住了刀柄,脑袋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我要杀了你!”

    她以为自己只是想而已,完全没发觉她的双手将那把尖刀送进了他体内,直没刀柄。

    上宫殿愣住,瞪大眼睛看着她,一脸的不敢相信。

    一股剧痛从左腹往上蔓延。

    常相思猛然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惊惶失措的拔出刀,鲜血跟着飞溅了出来。

    她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他惨白的脸,手中的尖刀当的一声落到地上。

    婢女们吓得魂飞天外,尖声喊了起来。

    他死死的盯着她,眼中闪着痛楚、迷惘、惊愕和绝望,伤口的血像涌泉般的往外冒。

    “好、好,你捅了我一刀,你居然捅了我一刀”他凄然的一笑,十七岁的少年仿佛在一瞬间经历了多年的沧桑。

    她看着他,有如大梦初醒般伸手接住了他的伤口,却无法阻止血从她的指缝中流出“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他没办法回答她,在他失去意识之前,他看到护卫们架住了她,把挣扎不已的她脱离他的身边。

    他想叫他们放开她、不要碰她!

    他要永远、永远保护她,可是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上官殿的意识在涣散相思、相思怎么办?怎么办?

    谁来保护你、谁来照顾你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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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天的纷雪随着北风不断的翻飞着,常相思从车窗中往外看,树木都给白雪压得低低的,举目看去四周是白茫茫的银灰色一片,单调之中又有一些虚幻的美感。

    “是雪呵。”她伸出手来,让那冰凉的雪花落在她的掌心上,两种洁白相互对映,倒分不出来是雪花白一些,还是她的手白一些。

    他,现在怎么样了呢?要不要紧呢?

    她离开的时候,他在御医的用药之下,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恐怕也不知道她被连夜送走了。

    她不是真心要杀他的,她只是一时糊涂了,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仿佛被困在一座迷宫之中,怎么样都找不到出路。

    眼泪流干了之后,她开始意识到在她面前的是怎么样的一条路。

    她杀伤了皇上的爱子,她还有什么路能走?

    钟姥姥冷哼着把她拉离窗边,骂道:“你想冷死我这个老太婆呀!哼,真大胆呀你,连王爷你都敢下手。”

    忘恩负义呀、忘恩负义!王爷把她当宝,捧在手心里溺爱着,就连皇上都不干涉他想娶常相思的决定。

    可是她居然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劣行来。

    这次王爷命大没死,那下一次呢?下一次常相思就不会失手了吗?

    怒的皇上爷责罚了所有的人,命她将常相思送走,以免再次危害到爱子的性命。

    钟姥姥一向乖觉,她懂得皇上所谓的“永远的送走”是什么意思。

    洁白无瑕的雪地上所遗留的车轮痕迹清晰可见,车子却已经缓缓的消失在风雪中了。

    当钟姥姥把常相思推入那夹着浮冰的河中,当河水快速的漫过她的口鼻,当她沉入那黑暗而冰冷的河底时。

    她没有流眼泪,却疼痛的思念着她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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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官殿缓缓的睁开眼睛,印入眼帘的是父亲担忧的脸庞。

    “你怎么搞的?居然让个女人把你伤成这样!”因为太过担心,因此安和皇帝上官喻的话气是严厉的。“那刀子再差个半寸你就死定了!”

    “相思”他挣扎着爬起来“我要见她!”他要亲眼见到她安然无恙!

    天,他昏过去了多久,连父皇都已经过来了,相思呢、相思呢?

    “不许再提这个名字!”上官喻怒道:“这女人蛇蝎心肠,我容不了她。”

    他毫不思索的急道:“可我不能没有她!”

    “她要杀你呀!你还念着她、挂着她?糊涂、荒唐!”

    “不!这刀是我自己捅的,为了我犯下的滔天大罪,这一刀是我应得的。”

    又是常家的那件事!上官喻头痛万分的看着自责的儿手“那是意外,你清楚的很。”

    他知道他的痛苦从何而来。常相思断然不会把这件事当作意外。

    “殿儿,为了一个护卫长的女儿,你值得吗?”他的儿子呀,继承了他对爱的固执和热情,他多么的心疼他。

    只是常相思对他而言,已经是致命的了,他得不择手段、不计后果的保护他的儿子呀。

    “父皇,别把她从我身边带走,我会死的。”上官殿迎视着父亲的眼光,坦白而热烈的说:“失去她,我会一点一滴、慢慢的憔悴致死。”

    “她在你身边,你会死得更快。”下次刀子就不会偏个半寸了。

    “我宁愿死在她手里,也不愿意失去她。”

    “那又何必?她恨你呀,你还以为你们还是山盟海誓、同生共死的双飞燕吗?”这个他最疼爱的儿子是如此的像他。

    像到甘愿为生命中唯一的女子成为感情的禁俘。

    他知道那有多痛,所以不忍心他受苦。情愿为他残忍的斩断所有的联系,也不愿他作茧自缚。

    “我宁愿她恨我,也不要她因为爱我而恨她自己。”上官殿苦涩的说:“父皇,给我相思。”

    “来不及了,我己经命人送她上路了。”他绝不让步。

    “什么?”他一震,强忍着疼痛从床上翻到地上,痛得冷汗涔涔“你太残忍、太残忍了!”

    “殿儿,不许去!”上官喻厉声道:“来人,抓住南王!”

    “不——他踉踉跄跄的奔出去,外面雪下的正大,冷得像他现在的心一样“相思!相思”

    他负伤奔向马厩拉出了一匹马,也不管自己衣衫单薄,更顾不得未着鞋袜,身后紧跟着一群仆人和侍卫,他也视若无睹。

    相思,他的相思!

    他纵马急驰,在白茫茫的天地中盲目的寻找他失落的心,颠簸的马步使他的伤口剧痛,相思的毫无踪迹使他心如刀割!

    天地苍茫、白雾迷离。

    “相思!回来呀!”风雪模糊了他的视线,泪水在颊上凝结成了冰,他声嘶力竭的大喊,凄厉的呼喊着“你回来呀!”

    他狂乱的奔出城去,在不辨方向的风雪中乱窜,只希奇迹出现,让他能跟上她早已远去的脚步。

    “我已经命人送她上路了。”

    那是什么意思?是离开、还是死去?

    不,不能是死去,不能呀!

    又无助又痛苦的情绪紧紧的跟随着他,在风雪声中、马蹄声中,他无法思考了。

    “都是我!都是我!如果没有我就好了,如果世上不曾有我就好了。”

    他不能让她为他而死!绝不能的!他只会害人,却保护不了任何人,都是他害的、都是他害的。

    这个想法紧紧攫住上官殿,他无法摆脱。

    他漫无目的的狂奔着、寻找着、喊叫着,似乎经过了许多地方,耳边呼啸而过的都是风声,他感觉到马步高高低低的,路面崎岖不平,他似乎越走越远,一路沿着山道越爬越高。

    “相思!你在哪里,不要丢下我!请你回答我!”

    突然,他感觉到马匹悲鸣一声脚下似乎踏了个空,载着他直直的摔了下去,他被重重的抛落到地上,沿着长长的斜坡不断的往下滚。

    翻转着又翻转着,天地一下子颠倒了过来,他还能看见天空不断的落下雪花。

    砰的一声巨响,他撞上了突出的巨岩,哼都没哼一声就昏了过去。

    鲜艳的血缓缓的从他后脑流了出来,在洁白的雪地上蜿蜒成了一条小小的血河。

    又像是一朵朵盛开在雪地里的红花。

    美丽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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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绿衣将他头下脚上的投入井里时,他感觉到前额在井壁用力的碰撞了一下,在他还来不及感觉到痛时,黑暗就已经终止了他的思考。

    上官殿觉得自己像是作了一串长长的梦,那记忆鲜明的过往争着回到他的脑中。

    他听见了悠扬的笛声,他看见了坐在竹亭里吹奏笛子的相思。

    他曾经忘情的亲吻她的手指,她像只受惊的小兔子,甩着双辫,红着脸转身逃开。

    他在她鬓边插上了一朵红山茶,含笑看着她荡秋千,当她停下来的时候,眼睛闪亮、双颊酡红,含情脉脉的瞅着他。

    他全都想起来了。

    “相思。”他喃喃的轻喊着。

    在感到一阵疼痛来的同时,他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眼前却是一片全然的黑暗,他感觉得到一个柔软的身躯伏在他身上,抽抽搭搭的啜泣着。

    黑暗之中,他抬起手来轻轻的落到常相思的发上,温柔的轻抚着,有些歉疚的说:“我总是害你哭。”

    “啊!”她迅速的坐直身子,背往后靠到了冰凉的井壁,下意识的用手抹去了脸上的泪珠,却糊了自己一脸的烂泥。

    这是座枯井,里面只堆满了烂泥和落叶,当她跟着跃进来时,他面朝下的埋在烂泥里,她情急的将他翻过来,颤抖着手将封住他口鼻的烂泥抹去,惊骇的发现他没了气息。

    于是她连忙捏着他的鼻子,从嘴巴过气给他,眼泪就无法控制的掉了下来。

    跟着一声轰然巨响,光线完全被阻隔在外面,原本就暗的枯井里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她没心思去管上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满心满脑的要他活下来。

    好不容易他终于有了鼻息,却迟迟没醒过来。

    坐在黑暗之中、烂泥之间,她紧紧拥着他的身子,彻底的感受到那股熟悉的椎心之痛重新来袭。

    她忍受着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一一离开,如今已到了崩溃的临界点。

    如果连他都弃她而去,那么她的人生还剩下什么?

    她的爹、她的弟弟,甚至是她的孩子,全都在她没有准备的时候离开了她。

    如今,是他。一个她不知该爱还是该恨的人。

    她哭泣,一半是因为害怕失去,一半是因为不明白自己为何害怕失去。

    如果爱和恨之间,有一条清楚的界线划分,在她太靠近、而有可能跨越到某一端的时候,她就能够立刻警觉而停下脚步。

    “相思、相思!”上官殿感到头痛欲裂,却仍是充满感情的喊她。

    “不要碰我!”她挥开他探索似的手,挣扎着要从烂泥里站起来,离得他远远的。

    可是井里的空间能有多大?

    她微一挣扎,感觉到用力的碰触到了他身上某个地方,引来他一声痛楚的闷哼,她一慌脚下一个踉跄,斜身往他的方向扑跌过去。

    他自然的伸出双手将她环抱住,却碰着了她手臂上的伤处,她微颤着瑟缩了一下,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他的怀抱。

    “我想这并不是一个很大的地方,我们很难不碰到彼此。”他轻叹了一口气“这个时候,就这个时候就好,不要急着避开我。”

    “请你放开我。”常相思在他镇定的语气中逐渐恢复了冷静“我不会再乱动了。”

    她多蠢,这样急着逃开不是更暴露出她的混乱吗?

    上官殿缓缓的松开了手,感觉到她离开他轻轻的倚着井壁,肩头与他相碰。

    他的思想是紊乱的,那突然回来的记忆让他陷入了一阵矛盾之中。

    他该不该在这个时候让相思知道,他终于知道了她是他的相思。

    这个时候,他突然明白了她不愿意他想起来的苦心。

    一旦他想起来了,亘在他们中间的,不再是彼此相爱的过去,而是她恨他的残酷,是他自责、愧疚却又爱她的挣扎。

    像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混乱似的,他问道:“这里是哪里?”

    “井底。”说话可以让她不再胡思乱想,所以她很快的就回答了他“应该说是一口井底。”

    “枯井?”他抬头往上看,明知道什么都瞧不见,还是有这种习惯性的动作“出不去了吗?”

    “我试过了,上面有巨石挡住了,合你我之力也顶不开的。”她淡淡的说。

    刚刚他还昏迷着时,她踩着井壁中突生的石头上去探过了,得到了这个结论。

    他苦笑了一下“看样子我们要活活饿死在这里了。”

    常相思不语,但心里知道若一直没人来援,饿死、渴死都是很有可能的。

    没多久之前她还在担心上官殿会在她怀中死去,现在想到两人有可能一起丧命时,她反而觉得心底松了一口气。

    不想过去、不管现在,心里没有任何爱恨纠缠,只有对死亡的恐惧时,她觉得轻松了不少。

    “湛掩袖。”

    “什么?”他奇道。为什么这个时候她会提到掩袖的名字?

    “他设计的。”仔细想想之后,她更加肯定了这个可能。

    只是那个康王的手下绿衣姑娘,让她有点不明白,她还想不通这点。

    “不可能的。”上宫殿惊讶的说:“绝无此种可能。”

    “你总是相信错人。”常相思道:“就像你认为我对你没有危险性一样。”她身负武功,又不掩饰对他的敌意,可是他还是把她留在府里,没有防备她的意思。

    “我只相信我愿意相信的人,你和掩袖都是我可以信任的人。”

    “偏偏我们都是危险的人,你以为杀手埋伏在我们行经的路上是个巧合吗?”他们早就在那里等着了,若不是事先知道他们一定会走这条路,又怎么可能等在那?

    谁知道他今要到慧贤雅叙?湛掩袖一向小心,要他到慧贤雅叙相会时,还是写在桌子上的,其他人绝对不会听到。

    可是掩袖出卖他?上官殿只觉得好笑之中又带着不可思议。

    “除了湛掩袖之外,没有别人知道你今晚要到哪去。就连她也不知道,他要求她和他去一个地方,她答应了。

    而她答应的原因是为了要执行杀他的任务,虽然最后她是救了他。

    “但是他绝对不可能出卖我。”他说得斩钉截铁。

    “不要说的那么确定,你的愚蠢比你想像中的还容易让你致命。”

    他苦笑道:“在你心中,原来我是愚蠢的。”

    “你盲目的相信别人,不是愚蠢是什么?”她淡淡的说:“你的性命比你想像中的还要抢手。”

    “我不并盲目,我相信的事都是有根据的。”

    常相思哈的笑了一声“那么你说你相信我,又是根据什么?”

    他轻叹了一口气“根据来自于我现在还活着。”

    “也不会活太久了。”

    忍不住的,上官殿伸手过去轻轻的握住了她的,她一颤却没甩开。

    也许,他们再也见不到初升的太阳了,就这么样握着,让心放纵一下压抑的感情也好。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他们稍微变动姿势发酸的腿,不知怎么搞的,常相思的头软软的倚在他的肩上。

    “原本,你有可能登基为帝的。”她开口打破了沉默。“现在却可能成为烂泥里的白骨一堆。”

    “我从来就不想当皇帝。”他稍微挪了挪身子,让两人的距离更近了“都已经这个时候了,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她有些疲倦的叹了一声,心里想着:是呀,不管十一年前

    还是十一年后,你一样是最没野心,有最绚烂的身分却最甘于平淡的人。

    “不要说这个了吧。”他搂过她的肩头“难得我的周围有一刻的清静是跟争位没关系的。”他顿了一下“如果我们就这么死了,在黄泉路上你肯不肯牵我的手?”

    她一震,愕然的把头从他肩上移开“什么?”

    “我说。”他苦涩的一笑“如果我们一起死了,你能不能牵我的手,让我知道你已经不恨我了。”

    常相思一愣,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滑了下来,除了无声的哭泣,她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她从来也没恨过他。

    “你怎么了?”上官殿感到她的身子抖了一下,关心的问道。

    “没什么,觉得有些冷。”有一股凉风从常相思背后透来,让她冷的打了一个颤。

    他拉过她的手,放在手心内轻轻的搓着“好些了吗?”

    “嗯。”他手心的热度透过肌肤的相触,传到了她手心。

    她想到了他第一次牵她的手,就让她感觉像牵着阳光那般的温暖。

    没想到距离第一次牵手已经过了十多年了,而她依然记得那么样的清楚,一切恍如昨日般的清晰。

    经过了这么多年,她历尽了沧桑,没有得到些什么,反而一点一滴的失去了许多。

    就在这个时候,就在枯井、烂泥中,她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她曾经以为她已经失去了幸福的权利,却没想到过是她自己抛弃了幸福。

    因为她害怕受罪恶感的煎熬。

    她怕在他满满的呵护之中,她不能够忘记父亲和弟弟的血。

    所以她逃开了,所以她希望自己遗忘,所以她才会羡慕他的不复记忆。

    因为她知道自己不够坚强,不能承受爱与恨交织的痛苦,经过这么多年,什么都已经淡忘了,只有他的爱还鲜明的留在记忆之中。

    她现在才明白了。

    “我愿意。”她轻轻的说:“我想我会愿意的。”

    上官殿不解的问:“愿意什么。”

    “愿意牵你的手。”刚刚她回答不出来的问题,经过思索了之后,她找到了答案。

    黑暗之中,他笑了。

    能不能出去不再重要,他会不会变成一堆白骨也不再重要,死亡也不再让他恐惧。

    因为她愿意牵他的省。譿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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