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小说 > 好逑传 > 第06回冒嫌疑移下榻知恩报恩

第06回冒嫌疑移下榻知恩报恩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剑来一剑独尊牧龙师临渊行

一品小说 www.epshu.com,最快更新好逑传最新章节!

    词曰:仇既难忘,恩须急报,招嫌只为如花貌。谁知白璧不生瑕,任他染杀难成皂。至性无他,慧心有窍,孤行决不将人靠。漫言明烛大纲常,坐怀也是真名教。

    话说过公子自从成奇算出妙计,便暗暗去叫人施为不题。却说铁公子既为差人送到长寿院作寓,井认做县官一团好意,坦然不疑,但因见水小姐美貌异常,又听说他妙用,便暗想道:“天下怎有这样女子,父母为我求亲,若求得这般一个,便是人轮之福了。”又想道:“有美如此,这过公子苦苦相求,却也怪他不得。但只是人轮风化所关,岂可抢夺妄为。今日我无心救出他回去,使他不遭欺侮,也是一桩快心之事。”这夜虽然睡了,然“水小姐”三字,魂梦中也未尝能忘。到次日天明,就叫小丹收拾行李,要动身。只见住僧独修和尚忙出来迎庄道:“县里太爷既送铁相公在此,定然还要请酒,或是用情,铁相公为何忙忙就要去了?”铁公子道:“我与县尊原非相识,又不是来打秋丰,不过偶因不平,暂为一鸣耳。事过则已,于理既无情可用,于礼也不消请得,我为何不去?”独修和尚道:“在铁相公无所于求,去留并无不可,只是小僧禀明,其实不敢放行。”正说不了,只见县尊已差人来下请帖,请午后吃酒,独修和尚道:“如何?早是不曾放去。”铁公子见县尊来意殷勤,只得复住下,不多时,独修和尚备早饭来用。

    刚吃完饭,只见一个青衣家人寻将来说道:“是水上姐差来访问铁相公寓处,好送礼来谢。”铁公子闻知,忙出来相见,因回说道:“你回去可多拜上小姐,昨日之事,是偶因路见不平,实实无心偏护小姐,故敢任性使气,唐突县令。若小姐礼来,使县令闻知,便是为私了:断乎不可!”家人道:“小姐在家说,昨日防范偶疏,误落虎口,幸遇恩人,未遭凌辱。若不少致一芹,于心不安。”铁公子道:“你小姐乃是闺阁中须眉君子,我铁挺生也是个血性男儿,道义中别有相知,岂在此仪文琐琐。你若送礼来,不是感我,到是污我,我也断然不受。今日县尊请酒,明日就要行了。只嘱咐小姐,虎视眈眈,千万留心保重。”家人应诺回家,因对冰心小姐细细说了一遍。冰心小姐听了不胜感激,暗想道:“天地间怎有这样侠烈之人,真令人可敬。只恨我水冰心是个女子,不便与他交结。又可恨父亲不在家中,无人接待,致使他一片热肠,有如冰雪而去,岂不辜负?”心下欲要叔叔水运去拜拜,以道殷勤,恐他心术不端,于中生衅;欲要备礼相送,又见他豪杰自居,议论侃侃,恐怕他说小视;欲要做些诗文相感,又恐怕堕入私情。真是千思百想,无计可施。只是时时叫家人去探听,看铁公子有什行事来报,再作区处。

    到午后,有人来报:“铁相公县里太爷请去吃酒去了。”到夜,又有人来报:“铁相公被太爷请去,吃得烂醉回来了。”到次早,又叫家人去打探铁相公可曾起身回去,家人打探了,来回覆道:“铁相公因昨夜多饮了几杯,今日起身不得,此时还睡着哩。”冰心小姐听了,沉吟放心不下,又叫家人去打探,家人去了半晌,又来回覆道:“铁相公还未去哩。”冰心小姐道:“他昨日说今日就行,为何又不去?”家人道:“我问独修和尚,他说府里太爷知道他是铁都堂的公子,吩咐留下,也要备酒请他,故此未去。”冰心小姐听了,还自认做势利常情,也不放在心上。又过了两日,忽家人来报道:“昨日本寺独修和尚请铁相公吃些素菜,今日铁相公肚里疼,有些破腹,倦恹恹的坐在那里,茶也不吃。”冰心小道姐听了,便有些疑心,暗想道:“吃素菜为何至破腹?此中定有缘故。”因吩咐家人,快再去打听,看可曾请医人调治否。家人去看了,又来回覆道:“已请县前的太医看过,说是脾胃偶被饮食伤了,故此泄泻,不打紧,只消清脾理肺,一两服就会好的。”冰心小姐听了,心略安些。到了次早,天才明,就打发家人去看了,又来回覆道:“铁相公昨晚吃了药,一夜就泻了有十余遭,如今泻得有气无力,连水也下不得。”冰心小姐听说,大惊道:“不好了,中了奸人之计了,却怎么处?”欲要去看他,自家又是个女子,怎好去得?寻思不出计来,只急得转来转去,跌足嗟叹道:“这都是为救我惹出来的祸患,我下去救他,再有谁人?”踌躇半晌,忽想道:“事急了,避不得嫌疑,只得要如此了。”因问家人道:“铁相公有什人跟来?”家人道:“只有一个童子,叫做小丹。”冰心小姐道:“这小丹有多大了?”家人道:“只有(好)十四五岁。”冰心小姐道:“这小丹乖巧么?”家人道:“甚是乖巧。”冰心小姐道:“既是乖巧,你可去悄悄的唤他来,说我有要紧言语与他说。你可着两个去,一个同他来,留一个暂时伺候铁相公。要留心看定,不可走开。”家人领命去了。

    去不多时,忽然领着小丹来见。冰心小姐因问道:“你家相公前日在县时,甚是精神,为何忽然生起病来?”小丹道:“我相公平时最有气力,自从在历城太爷那里吃酒醉了回家,便有些倦倦怠怠。前日本寺独修和尚又请他吃了些素斋,便渐渐破腹,生起病来。昨日吃了太医一剂药,便泻了一夜,走不得了。”冰心小姐又问道:“你相公虽然身于泻倒了,心下可还明白?”小丹道:“相公心里原是明白的,只是泻软了,口也怕开。”冰心小姐道:“你相公既心里明白,也还可。你回去可悄悄禀知你相公,就说我说,县尊留他不是好意,皆因前日你相公救了我回家,冲破了过公子的奸计,又挺触了他许多言语,他欲要硬做对头,又被你相公拿着那假传圣旨的短处,一时争势不来,又见相公孤身异地,故假献殷勤,要在饮食中暗暗害你相公性命。你相公若不省悟,再吃他一茶一饭,便性命难保矣。”小丹听了,连忙点头道:“小姐见得最是。若不是他们用的奸计,为何昨夜吃了药,转泻的不住?想起来,连寺里和尚也不是好人,怪道方才还劝相公吃药哩。我回去对相公说破了,等相公嚷骂他一场,使他不敢。”冰心小姐道:“这个使不得。和尚虽然不好,只怕还是奉知县之命。你相公若嚷骂他,他去禀过知县,知县此时是骑虎之势,必然又要别下毒手。你相公又在病中,身体软弱,如何敌得他过?只好假做痴呆,说是病重,使和尚不防备。捱到晚间,我这里备一乘小轿,悄悄的在寺门外等候。你可勉强扶你相公出来上了轿,一径抬到我这里来,我收拾了书房,请你相公静养数日,包管身体自然强健。且待身体强健了,再与他们讲话也不迟。”小丹道:“既承小姐有此美意,小的回去就扶相公上轿来罢。”说完就走。冰心小姐又唤他吩咐道:“还有一句要紧的言语与你说,你须记。”小丹道:“小姐又有甚话说?”冰心小姐道:“你相公是个礼义侠烈之人,莫要说我是个孤女之家,宁死避嫌疑不肯来,你相公若果然有此说,你可就说我说,英雄做事,只要自家血性上打得过,不必定做腐儒腔调。况微服过宋,圣人之处患难,未尝无权。我在此等候,不可看做等闲。”小丹道:“小姐吩咐,小的都知道了。”因忙忙走了回去,到床前,候铁公子睡醒声吟时,又看看无人在面前,遂低低唤醒,将水小姐说县尊不是好意之言,一一说与铁公子知道。铁公子听完,不觉吃一惊,忽想道:“是了,我铁中玉为何一时就蒙懂至此!”心下勃然大怒,就要挣起来,到县里去说。小丹因又将冰心小姐恐别下毒手,已备轿子接他去养病之话,说了一遍。铁公子听了,又欢喜起来道:“水小姐虑事,怎如此周密!但他是个孤女,我又是少年男子,又有前日这番嫌疑,便死于奸人之手,也不便去住。”小丹听了,因又将水小姐叫转去吩咐之言,细细说了,喜的个铁公子心花都开,因说道:“这水小姐也不似个女子,听他说的话,竟是个大豪杰了,我就去也不妨。”

    正说不了,只见独修和尚又捧了一盅药来,对小丹说:“太医说,再吃这一盅,泻便止了。”小丹接了道:“多谢师父,等我慢慢扶起相公吃罢。”独修道:“吃过药再吃粥罢。”说罢就去了。小丹见和尚去了,遂将药泼在后面沟里,铁公子因忿恨道:“原来我的病都是这秃奴才做的手脚!”

    捱到天晚,小丹看见一乘小轿已在寺门外歇着,又两个家人与小丹打了照面,小丹遂走进去,悄悄与铁公子说知。铁公子此时实实走不起来,恐负了水小姐一番美情,只得强抖精神,挣将起来。恰恰凑巧,这一会院中无人,小丹因极力搀扶了出来。到了院外,两个家人又相帮搀了上轿,竟抬到水侍郎府中。小丹见轿去了,方又折回身,寻见管门的老和尚说道:“铁相公偶遇见一个年家,接去养病。房里的行李,可教独修和尚收好,改日来取。”说罢,依然赶上轿子同走。走到半路,水小姐早又着两个家人,打了一对灯笼来接。铁公子坐在轿中,见四围轿幔遮得严严稳稳的,下面茵褥铺得温温软软的,身体十分快活。又见灯笼来接,知水小姐十分用情,不胜感激。

    不一时到了,水小姐竟-咐抬入大厅上,方教歇下。此时堂中灯火点得雪亮,冰心小姐立在厅右,教两个家人媳妇与两个丫鬟,好生搀扶铁相公出轿,到东边书房去住。铁公子下了轿,即忙教小丹拜上小姐:“多感美情,奈病体不能为礼,容稍好再叩谢罢。”竟随着仆妇、丫鬟,扶到东书房床上坐下,因挣扎走了几步,身体愈着困倦,坐不到一刻,就和衣而睡。此时铁公子心已安了,又十分快畅,放倒身子,便沉沉睡去。冰心小姐教丫鬟送上香盆并龙眼汤、人参汤,因见铁公子睡熟,下敢轻动。冰心小姐发放了轿夫并家人,独与几个仆妇、丫鬟坐在厅上,煎煮茶汤守候,小丹却教他半眠半坐在床前,恐防呼唤。

    铁公子这一觉,直睡到三更时分,方才醒来。翻过身来,睁眼看时,只见帐外尚有一对明烛点在台上,小丹犹坐在床下,见铁公子醒了,因走起来问道:“相公,这一会身子好些么?”铁公子道:“睡了这许久,腹中觉爽快些。你怎么还不睡?”小丹道:“不独小的未睡,连内里小姐并许多婶婶、姐姐们俱在大厅上,烹茶、煎汤、煮粥,伺候相公哩。”铁公子听了着惊道:“怎敢劳小姐如此郑重?”正说不了,几个仆妇、几个丫鬟,或是茶,或是汤,或是粥,都一齐送来书房,与公子吃。铁公子因是水泻,不敢吃茶,人参汤又恐太补,只将龙眼汤吃了数口,众丫鬟苦劝,又吃了半瓯。吃完了因说道:“烦你们拜上小姐,说我铁中玉虎口残生,多蒙垂救,高谊已足千古。若饮食起居再劳如此殷勤,便使我坐卧不安矣,快请尊便。”一个丫鬟叫做冷秀,是冰心小姐贴身服侍的,因答道:“家小姐说,铁相公的尊恙,皆是为救家小姐惹出来的,铁相公一刻不安,家小姐心上一刻放不下。这两日打听得铁相公病日加添,恐遭陷害,日夜愁得饮食俱废。今幸接得铁相公到此,料无意外之变。许多忧疑俱已释然,这些茶汤供给小事,何足力劳。铁相公但请宽心静养,其余不必介意。”铁公子道:“我病,小姐不安,若是小姐太劳,我又何能甘寝?还请两便为妙。”冷秀道:“既是铁相公吩咐,家小姐自当从命。且候铁公子安寝了,小姐便进去。”铁公子道:“我就睡。”因叫小丹替他脱去衣服,放下帐子,侧身而卧。只见锦茵绣褥,软美香甜,不啻温柔乡里,十分畅意。正是:恩有恩兮情有情,自然感激出真诚。

    惹有一点为云念,便犯千秋多露行。

    众仆妇、丫鬟看见铁公子睡了,方同出房来,将铁公子言语说与冰心小姐知道。冰心小姐听了道:“铁相公既说话如此清白,料这病也无什大害。”又吩咐家人,明早去请有名的医生来看看。又吩咐两个仆妇,在厅旁打铺睡了伺候,恐怕一时要茶要水,吩咐停当,方退入阁中去安息。正是:白骨已成魂结草,黄花含得雀酬恩。

    从来义侠奇男女,静夜良心敢不扪。

    冰心小姐虽然进内安寝,然一心牵挂,到次日天才微明,就起来吩咐家人去请医生,又吩咐仆妇伺候茶汤,又吩咐小丹,教他莫要说小姐在外照管。不多时,铁公子醒了,欲要起来,身子还软,穿了衣服,就在床上盥栉了,略吃些粥,半眠半坐。又不多时,家人请了个医生来看。医生看过道:“脉息平和,原非内病,皆因饮食吃的不节,伤了脾胃两家,以致泄泻的。如今也不必多服药饵,只须静养数日,自然平复。第一要戒动气,第二要戒烦劳,第三要戒言语,要紧,要紧!”因撮了两贴药,去了。冰心小姐见说病不打紧,便欢欢喜喜料理不题。

    却说长寿院的独修和尚,听见管门的说铁相公去了,教他看守行李,忽吃惊道:“他去不打紧,但是过公子再三嘱咐,教款留下他,粥饭中下些大黄、巴豆之类,将他泻死,没有形迹。这四五日已泻到八九分,再一剂药,包管断根。再不防他一个病人会走,这也不可解。倘过公子来要人,却怎生回他?”想了一夜,没有计较。到次日绝早,只得报与过公子知道,过公子听了大怒道:“那厮,你前日报我,说他已泻倒在床,爬不起来,昨夜怎又忽然走得去?还是你走了风,奉承他是都堂的公子,教他逃去,将我家老爷不看在心上?”独修和尚跌脚捶胸道:“太爷冤屈杀我,我们和尚家最势利,怎么现放着本乡本土朝夕护法的老爷不奉承,却又去奉承那别府县不相识的公子?”过公子道:“这原是县里太爷的主意,我也不难为你,只带你到县里去回话。”遂不由分说,从人将独修带着,亲自来见县尊,就说和尚放走铁主。县尊因叫独修问道:“你怎么放走铁相公?”独修道:“小和尚若要通信放他,何不未病之先?他日日出门吃酒,此时放了他,还可塞责;怎如今他泻到九死一生之际,到放他去了惹祸?过老爷怪我,我实不知怎生逃走。”县尊想一想道:“这也说得是。我且不加罪。但这铁相公临去,你可晓得些踪迹么?”独修道:“实实不知踪迹。”县尊又问道:“这几日可有什朋友与他往来?”独修道:“并无朋友往来。”县尊道:“难道一人也无?”独修道:“只有水府的管家时时来打听,却也不曾进去见得铁相公。”县尊对过公子笑了一笑,道:“这便是了。”过公子道:“老父母有何明见?”县尊道:“这铁生偶然过此,别无相识,惟与水家小姐有恩,这水家小姐又是个有心的奇女子,见我们留铁生久住,今又生起病来,只怕我们的计谋都被他参透了,故时时差人打听,忽然移去。贤契此时只消到令岳处一问,便有实信了。”过公子想起意来,也沉吟道:“老父母所见最明,若果如此,则这水小姐一发可恨矣,怎我再三礼求,只是不允;一个面生少年,便窝藏了去?”县尊道:“贤契此时不消着急,且访确了再商议。”遂放了和尚。

    过公子辞了回家,叫人去请了水运来。水运一到,过公子就问道:“闻得令侄女那边,昨夜窝藏一个姓铁的少年男子在家,不知老丈人可知道么?”水运道:“未知。自从前日抢劫这一番,他怪我不出来救护,甚是不悦于我,我故这几日不曾过去,这些事全不知道。”过公子道:“既不知道,敢烦急去一访。”水运道:“访问容易。但这个姓铁的少年男子,可就是在县堂上救舍侄女回来的后生么?”过公子道:“正是他。”水运道:“若就是他,我闻得具尊送他在长寿院中作寓,舍侄女为何藏他?”过公子道:“正为他在长寿院害病几死,昨晚忽然不见了。我想他此处别无相识,不是你侄女藏过,更有何人?”水运道:“若是这等说来,便有几分是他,待我回去一问便知。”遂别了回家,因叫他小儿子推着过去玩耍,要他四下寻看。

    原来这事,冰心小姐原不瞒人,故小儿走过去就知道了,忙回来报知,对父亲说:“东厢房有个后生,在那里害病睡着哩。”水运识得是真,因开了小门,走过来寻见冰心小姐,说道:“这事论起来,我与哥哥久已各立门户,原不该来管你的闲事。只是闻得外面议论纷纷,我是你一个亲叔叔,又不得不来说说。”冰心小姐道:“侄女有什差错处,外人尚且议论,怎么亲叔叔说不得?但不知叔叔说的是何事?”水运道:“我常常听见人说:‘男女授受不亲,礼也。’你一个孤女,父亲又不在家,又无兄弟同住,怎留他一个外乡别郡,不知姓名,非亲非故的少年男子在家养病?莫说外人要谈论,就是我亲叔叔,也遮盖你不来。”冰心小姐道:“侄女闻圣人制礼,不过为中人而设,原不曾缚束君子。昔桓公报玉卑而晏婴跪受,所谓礼外又有礼也。即孟子所论男女授受不亲之礼,恐怕人拘泥小礼,伤了大义,故紧接一句道:‘嫂溺叔援,权也。’又解说一句道:‘嫂溺不援,是豺狼也。’由这等看起来,固知道圣人制礼,不过要正人心。若人心既正,虽小礼出入,亦无妨也。故圣人有‘大德不逾闲,小德出入可也’之训。侄女又闻太史公说的好:‘缓急,人所时有’,又闻‘为人,恩仇不可不明’。故古今侠烈之士,往往断首刳心而不顾者,盖欲报恩复仇也。侄女虽一孤弱女子,然私心窃慕之。就如前日侄女静处闺中,未尝不遵王法,不畏乡评,而越礼与人授受也,奈何人心险恶,忽遭奸徒串同党羽,假传圣旨,将侄女抢劫而去,此时王法何在?乡评何在?即至亲骨肉又安在?礼所称‘男女授受不亲’者,此侄女向谁人去讲?当此九死一生之际,害我者其仇固已切齿,设有救我者,其恩能不感之入骨耶?这铁公子若论踪迹,虽是他乡外郡,非亲非故的少年男子;若论他义气如云,肝肠似火,比之本乡本上,至亲骨肉,岂不远及百倍!他与侄女,譬如风马牛不相及,只因路见不平,便挺身县堂,侃侃正论,使侄女不死于奸人之手,得以(他)保全名节还家者,铁公子之力也。今铁公子为救侄女,触怒奸人,反堕身陷害,被毒垂危,侄女若因小嫌,不去救他,使他一个天地钟灵的血性男儿,陷死在异乡,则是侄女存心与豺狼何异?故特接他来家养病,病好了送他还乡,遮几恩义两全,这叫做知恩报恩,虽告之天地鬼神,亦于心无愧。什么外人敢于议论纷纷,若要叔叔遮盖!叔叔果若念至亲,便当挺身出去,将这些假传圣旨抢劫之徒查出首从,惩治一番,也为水门争气,莫比他人只畏强袖手!但将这些不关痛痒的太平活来责备侄女,似亦不近人情,教侄女如何领受?”

    水运听了这一番议论,禁得哑口无言,呆了半晌,方又说道:“非是我不出力,怎奈我没前程,力量小,做不来。你说的这些话,虽都是大道理,然君子少,小人多;明白的少,不明白的多。他只说闺中一个女儿,怎留一个少年男子在家,外观不雅。”冰心小姐道:“外观不过浮云,何日无之?此心盖人之本,不可一时少失,侄女只要清白不受点污,其余如何,顾不得许多,叔叔慢慢细察,自然知道。”

    水运自觉没趣,只得默默走了过去。只因这一走,有分教:瓜田李下,明侠女之志;暗室漏屋,窥君子之心。不知水运回去,又设何计,且听下回分解——

本站推荐:万相之王总裁的替身前妻我在精神病院学斩神凌天战尊飘渺之旅风流岁月之活色生香半城风月花颜策神武战王桃李无言,下自成蹊

好逑传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一品小说只为原作者名教中人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名教中人并收藏好逑传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