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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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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沈家掌门人生命的最后一天了。

    仆役婢女、家丁守卫们大多偷偷地抹着眼睛,各房亲族、各处管事,不论心里在打什么主意,也都一脸沉重。

    令人意外的是,前任掌门人突然发出命令,所有宗族与主管,马上到沈氏祠堂集合,有要事宣布。

    按理说,此时大家应守在掌门人身边,听取遗命的,但现在沈家群龙无首人心惶惶,巴不得有人出来控制局面,何况出头的又是现任掌门之父,前任掌门,所以大家准时齐集松鹤堂。

    人头攒动,窃窃私语,所有与会者都不清楚今天召集的原因,但都猜测与下任掌门继承人有关,有野心的自然磨拳擦掌。虽然族规规定长房承继,父死子承,但身为长房的沈德宏独子尚在年幼,现任掌门人沈帼眉又是女子,下任掌门势必要从宗族中另选合适子弟继任。执掌号称江南第一豪门的沈氏,是多少人梦寐以求毕生渴望的目标,自然惹得众人瞩目。

    “都到齐了?”一身素袍的沈德宏端坐在居中的太师椅上,威严地扫视了一下两旁的人。

    私语声停住了,所有人的视线齐集于沈德宏身上,静待地发话。

    沈德宏站起身来,神色严肃,鹰隼般的眼中有着平常难见的精芒“各位宗族亲友,今日我召集大家,是有一件重大的事要决定。相信大家都知道,掌门人身中剧毒危在旦夕。眉儿是沈家掌门,更是我的女儿,无论谁意图谋害她,我都决不能放过他,所以,今天当着祖先灵位和各位的面,我要亲自处置凶手,给眉儿报仇!”

    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家都没有想到沈德宏会说出这番话,轰地议论如潮涌,人人脸变色,而最惊异的还是坐在沈德宏身边的沈天赐,这两天来他四处寻找灵药,竟不知父亲暗中已查清了凶手。

    “去将夫人及二小姐三小姐叫来。”

    多奇怪的一道命令,这关她们什么事?

    不多时,何碧丽与沈清沈玉来到松鹤堂。一进门,沈清的脸色就变白了,一双细眼充满不安地逡巡四周。何碧丽则面带愁容,仿佛在为沈帼眉的伤势担忧。只有沈玉,仍是惯常的那副冷笑,只是今天嘴角更多了一抹得意。

    “老爷派人叫我们娘仨来,有什么事吗?我们正要去看大小姐。”何碧丽以帕拭了拭眼角“可怜她年纪轻轻”

    沈德宏眼睛眯了起来,一丝可怕的笑意掠过唇边“你们不是早就盼着她死吗?今天总算称了你的心,应该高兴才对,伤什么心呢?”

    仿佛被一把尖刀刺中般,沈清的嘴唇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沈玉眼中闪出噬人的凶光,何碧丽是一脸震惊与茫然“老爷你说什么?请恕妾身不懂。”

    “不,你懂的。”沈德宏单刀直人地问“你用来谋害我女儿帼眉的那条毒蛇,藏在什么地方?”

    “爹,您疯了吗?”沈天赐猛地站起,不敢置信地吼道,全场人都目瞪口呆了。

    “天赐你闭嘴!”沈德宏严厉地喝斥住儿子“现在我在审问她!”

    何碧丽的喉咙里发出一种既不像喊叫又不像叹息的嘶哑破碎的声音,她的脸色变得极其惨白,但还是强打精神,竭力使自己保持镇定“老爷,我我实在不懂你的意思。”

    “我知道像你这样老于计谋的女人不到最后是绝不肯当面认罪的!那么沈清,你呢?你又打算如何解释你的同谋罪?”

    “我我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沈清的神经简直快要支持不住,一种可怕的无法控制的恐怖布满在她那纸一般的脸上。

    沈德宏充满寒冰的目光转向无动于衷的沈玉,她仅简单地答道:“不知道。”

    “缜密地计划,小心地下手,侥幸地成功,就以为不会被发现,不会受惩罚?可是,没有罪恶能够被永久掩盖!要证据?好吧,就让我们按官府的规矩,人赃并举。秋兰,告诉大家你都听到过什么?”

    一个二十上下的婢女战战惊惊地走进来“扑通”跪倒“十天前婢子听到夫人和二小姐、三小姐在商量要除掉大小姐”

    “你听见她们打算用什么方法谋害大小姐吗?”

    “没夫人她们说话声音很低,婢子又很害怕,所以”

    “好,你下去吧。传车夫沈良!”

    家丁带进来一个五十余岁的瘦高个儿,一进门他就腿软地趴下了“老爷这不关小人的事啊!是三小姐叫人到朱家偷偷拿一样东西回来的,三小姐还给了小人一百两银子,小人真的不知道”

    “你看见拿回来的是什么吗?”

    “小人只知道是一个蒙着黑布的竹笼,没敢偷看里面装的东西。”

    “嗯,带他下去,传家丁沈诚!”-

    个高大的壮汉被捆绑着推了进来,脸色死灰,带着自知有罪的惊恐和羞愧。

    “沈诚,你知罪吗?”

    “小人该死,小人该死!小人不该贪图夫人那一万两银子去谋害大小姐,求老爷超生。”

    “夫人怎么派你下此毒手的?”

    “夫人让我趁值夜时,把一条毒蛇放进大小姐卧房里。那蛇是养驯的,只要吹吹口哨就会自己爬回篓里”

    “带他下去!”

    在这段时间里,何碧丽始终僵直地站在堂中,随着一个个人证的揭发,就仿佛是一重重霹雳落在眼前,但她的勇气实在令人赞叹,事已至此,她还不想承认失败。“这不是真的!这是无耻的谎言!”

    “如果他们的证词是谎言,那么这个——你亲笔写下的供状又怎么解释?”沈德宏一扬手中的信笺,嘲讽地问。

    那张信笺是一个致命的打击,何碧丽全身起了一阵不可抑制的颤抖,沈清早被恐怖吓得昏倒在地,只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何碧丽身上,而沈玉,则冷淡又轻蔑地瞟了她一眼,又继续傲立如初。

    “这是她写给朱家掌门朱旭辉的秘信,九叔,您看看,可是我冤枉了她?”

    九叔公是长辈中地位最尊的老者,他接过信,眯起老花的眼仔细看了一遍“不错。”

    这两个字抽去了何碧丽全身的力气,她再也支持不住地跪了下来“饶了我吧,老爷!留我一条命吧!”

    “不!”沈德宏用世界上最冷酷的声调回答。

    “爹!”原本昏昏沉沉倒在椅子里沈天赐像被火烧似的跳起来,扑过去抱住案亲的脚“饶了娘吧,求求您,把她关起来,或者流放到边疆,只是千万不要处死她!”

    “不!我必须为眉儿报仇!”

    “她是我的母亲!”

    “她是一个谋杀犯!”

    “她是您的妻子!”

    “眉儿是我的女儿,你的姐姐!”

    “看上天的面上,您要怎样才肯放过她?拿我的命去吧,让我担她的罪爹,开开恩吧”沈天赐毕竟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母子连心,他也无法再理智地思考。

    “除非眉儿平安无事。”

    这根本是不可能实现的条件。沈天赐绝望地向其他人伸出手“说话呀,难道你们就一直这样看着吗?九爷爷,你向来最疼我,你帮帮我娘,救救她呀!”

    没有人敢接触沈天赐那双惊惧的眼睛,他们纷纷偏开头去,也没有人出声。九叔公重重地叹了口气,于公,沈帼眉是掌门人,此仇不能不报;于私,沈帼眉毕竟是沈家嫡亲长女,而何碧丽只是外姓媳妇,当然沈帼眉更为重要,因此他也不便为何碧丽求情。

    两个家丁抬着一个竹笼进来“老爷,这是从夫人房里搜出来的。”

    “很好,现在你可以选择,要么,你可以用谋害我女儿的办法结束性命,要么,我可以亲自送你到衙门,死在牢里或是处以极刑由知府大人决定。”

    何碧丽似乎没听懂,迷惑地抬起头来,那眼光是连老虎看了都会心软的,却不能感动她的丈夫。她把脸转向儿子,向他伸出手,沈天赐扑进她怀里,哽咽使他的喉咙沙哑“为什么!娘,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哈哈喝喝为什么!因为我要我的儿子成为继承人,成为沈家掌门!因为你不争气不上进!所以必须由我来安排一切!我为你犯的罪你居然还要问我为什么!”她疯狂地抓住沈天赐的双臂拼命摇晃他,眼中简直要喷出火来。

    “把少爷拉过来!”沈德宏厉声吩咐。一名家丁拉住何碧丽的手,另一名家丁则从后面拖出沈天赐。何碧丽像狂野的猫般拼命挣扎,迫使家丁不得不松手,而她却因为用力过猛扑倒在地,碰翻了放在一旁的竹笼。下一秒便响起了世界上最可怕最尖锐的叫声。

    所有人都惊呆了,他们不知所措地看着何碧丽在地上嘶叫翻滚,片刻之后,她全身一阵痉挛,便寂然不动了。所有的眼睛都紧盯着那蜷缩僵硬的躯体,而在她的手臂下,正缓缓游出一条儿臂粗细的毒蛇来,扁平的头部,邪恶的三角形的眼睛,信信伸缩的红舌和那布满全身的灰黑色的鳞片,都令人联想到死亡。这家伙施施然盘踞在死者的脖子上,警惕地盯着周围。

    “这是怎么回事?”一个熟悉的语声自门口响起,

    “眉儿!”“姐姐!”“掌门人!”众人同时叫出不同的称呼。沈帼眉脸色苍白疲惫不堪地扶着门站在那儿。刚刚承受了一场意外的打击,就接到珍珠琥珀的报告,拖着虚弱的身子赶到松鹤堂,却没料到看到的竟是这样一幅景像。

    “你你不是中了毒吗?”沈德宏率先叫出来,脸上的神色古怪得看不出是愤怒还是惊讶,或者两者兼有。

    “是的,但我有贵妃娘娘赐的天香豆蔻。”沈帼眉一句话交待完。她实在无力再解释中毒事件只是她用来试探“风若尘”的手段,所幸她是掌门人,任何决定或举措都无需得到许可,即使是她的父亲。“谁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呃,眉儿,是这样的你这次会中毒完全是三娘的阴谋,所以我们要为你报仇结果你看到了,三娘她已经自我了断,你就不要再追究”

    “可我根本没打算追究!是谁决定这样做的?”沈帼眉直觉地意识到其中必定有不为她所知的阴谋,她冷冷地扫视在场的人。

    “怎么,这都是按照你的意思办的啁,你忘了吗?”沈德宏莫名其妙地道。

    “什么?!”

    “我明白了!”原本像木头一样呆立的沈天赐突然怒吼出声“所有的事情都是你一手策划的!对吧,我万分聪明的姐姐!你早就知道我娘的意图,你早就想除掉她,所以就故意让蛇咬中,等到爹爹出面逼她自杀后,再现身做出一副一无所知的假像!计划周密啊,姐姐!”

    “不!你误会了”沈帼眉实在没想到连自己最疼爱的小弟也如此误解她,难道在人们眼中,她竟成了一个毫不顾亲情伦理的冷血毒妇吗?

    “误会?难道你能否认事先知道一切吗?难道你能否认中毒在你预料之中吗?我娘当然当然斗不过你,害人者人亦害之,挖陷阱却不知早有陷阱等着她,姐姐,真是高明呀!”沈天赐从胸膛深处发出一阵可怕的惨笑,那种笑声最后变成了一种嘶哑的啜泣“如果你真的不想惩罚她,为什么不早一刻出现?”他抓住自己的领口,仿佛要窒息似的踉踉跄跄地奔了出去。

    一种彻骨的冰冷霎时贯穿了沈帼眉的全身,她知道这一幕已经毁掉了姐弟之间的所有情谊。她清晰地感觉到一把尖刀刺人心脏的痛楚,然后是麻木——像许多人在痛苦中那样,受伤的心本能地蜷缩来止痛。然而当麻木过去,接踵而至的将会是无法抵挡的剧痛。

    “沈清、沈玉,你们有什么话说?”沈德宏继续方才的审判,对一直傲立的沈玉和刚苏醒的沈清道“是不是也遵从三娘的榜样自我了断?”

    “不!”沈帼眉失声而呼,她不要再有人因为她的过错受罚“我既然平安无事,就不要再追究了!”

    沈德宏锐利的眼光迅速扫视了她一眼“虽然眉儿你侥幸脱险,但她们以下犯上,谋害掌门,犯了门规,不能轻易放过!”他放缓了口气“眉儿,我知道湘湘临终前曾托你好生照顾她们姐妹,你也已做到仁至义尽。无须再有顾忌。哼!早就知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枉费我沈家养你们十七年,竟丝毫感化不了你们的蛇蝎心肠!”

    “什么?”沈帼眉不由愕然,还有什么隐秘是她不知道的?

    “唉,这件事我本想隐瞒一辈子的,可现在我不得不说出来:沈清沈玉根本不是沈家的孩子!”

    这句话一出口,满堂宗族首脑都轰然议论起来,当年沈德宏匆忙迎娶连湘湘进门,未及六个月沈清沈玉便即出世,本就引起家人诸多猜疑,不料今日得以证实,沈清和沈玉更是惊骇莫名。

    “当年我离开湘湘不久,她就由兄嫂作主嫁给了当地的一个财主为妾。后来那财主病死,正室就把她赶了出来,她无可奈何沦落青楼,我再遇到她时,她已有两个多月的身孕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将沈清沈玉姐妹俩当作亲生女儿对待,谁知她们竟包藏祸心,与何碧丽狼狈为奸,可见生性如此,再怎么教养也没有用!”沈德宏沉痛至极地道。

    “即使掌门人开恩饶了这两个孽障的性命,我也无颜再让她们留在沈家,我看就将她们逐出门庭,让她们自生自灭去吧。”

    听到这句话,方才苏醒过来的沈清尖叫一声,又再度昏倒。沈玉喘息地听着,那一对眼睛里射出烧毁她本身的可怕的火焰,她从喉咙中发出一阵奇怪的“格格”的笑声“逐出门庭?叫我们降低身份去乞讨?像那些乞丐婆子们一样追逐富人的车轿?只要能有馊馒头裹腹就认为是万分幸福?必须放弃现在的一切——豪华房舍、美丽珠宝和丫环仆婢?哈哈哈哈,除非你们疯了!”她突然转过脸恶狠狠地盯住沈帼眉“不过你放心,我绝不会留下来接受你的施舍!我恨你!恨你!恨你!”

    在所有人都没有防备之时,沈玉÷个箭步冲到何碧丽尸身旁,抓起了那条剧毒无比的“漆里星”全场惊呼声中,沈玉也像何碧丽一样,狂嘶片刻,便即毒发身死。

    看着这一切,沈帼眉已经无法忍受,她觉得头晕目眩,有血涌上了脑子,从眼睛里看出去世界是一片火海,她的脸色不只是苍白,简直是惨白,仿佛幽冥中的鬼。她的手抓不住门扉,她知道自己落进了一个陷阱,一个隐藏在黑暗中的无底深渊,她倚着门滑倒在地,她失去了知觉。

    跟在她身旁的珍珠琥珀惊叫一声,急忙去扶她,满堂来人都目定口呆,如在梦中,他们就像是目睹了一场可怕的戏,令人震惊的人伦惨变,而沈德宏,冷眼向天,嘴角露出一个比发怒时更令人可怖的微笑

    眼前有雾,在这漆黑的屋顶游动,渐渐地雾扩散开,化为一张浸满愤怒的脸、一双掩不住伤心的眼睛沈帼眉在暗夜里醒来,梦中那种悲伤的感觉依旧紧紧地攫住她,整个人好像沉没在一个冰冷而又透明的世界里。那是怎样萧索的世界啊!在千般迟疑之后,却发现自己已一无所有!

    自嘲地笑了,一直以来她都在努力当一个合格的掌门人、一个孝顺的女儿、一个慈爱的长姐,却惟独没有学会怎样当一个自己,而她所有的努力,都只不过塑造了一个完美的木偶。结果便是如此。

    注定的孤独!

    是该离开的时候了,她无法再忍受留在这里。家?不,她没有家,有的只是冷酷无情的离弃,勾心斗角的猜疑,尔虞我诈的陷阱,这号称江南第一豪门的沈府,竟丝毫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再投有什么怀疑了,一切都明明白白写在眼前,她充当了一个自觉自愿的牺牲者,现在,她该把这个角色扮演到底,戏由她开场,也应由她结束。

    “小姐,小姐,您怎么了?”守在床边的珍珠和琥珀见小姐醒来,却又哭又笑,不由着急地询问,生怕她受到刺激过深而精神失常。沈帼眉对她们淡淡一笑,眼光掠过珍珠机警沉毅的脸和琥珀单纯忠直的脸“我要走了。”

    “走?走到哪里去?小姐你必须好好调养才成,要拿什么琥珀去拿”

    “不,我要离开这里,出远门去。”沈帼眉耐心地道。

    “您去哪儿?让我们陪您去吧。”琥珀关切地道,她不可放心小姐一个人出远门。

    “我一个人去,我想独自旅行。”

    琥珀到嘴边的惊叫被沈帼眉的眼神阻止了,那种疲惫、空茫、悲伤与决绝的眼神是她从来没见过的“小姐要去多久呢?”她呐呐地问。

    “我不知道,也许三年五载,也许永远不回来了。”

    “小姐!”琥珀再也忍不住“哇”地哭了出来,才出了被蛇咬伤的事,小姐怎么又要离开呢?“小姐你不要我们,不要沈家了吗?还有老爷和少爷怎么办呢?”

    “傻孩子,哭什么呢?我又不是去死,只不过去旅行而已。”说到“去死”两个字时,沈帼眉脸上流露出的笑容令一言不发的珍珠不由打了个冷战,作为一个既是参与者又是旁观者的贴身婢女,她对这一切都看得很清楚,小姐的远游并不出她的意料之外,但却没想到小姐竟会有这般深重的痛苦。

    “珍珠,琥珀,我把少爷托付给你们了,琥珀当心着少爷的饮食起居,珍珠像辅助我一样去辅助少爷,明白吗?”看到她们郑重答应之后,沈帼眉像放下了一副枷锁般松了口气“珍珠,明早通知所有宗族首脑,亲朋好友,在松鹤堂齐集,我有事宣布。”

    松鹤堂

    何碧丽与沈玉的尸首早巳抬走,所有狼藉也早已清理,松鹤堂又恢复成一尘不染,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过。像昨天一样,:所有在沈家有头有脸的主脑都聚齐了,这是沈帼眉自决定开辟丝路商运以来首次召集家族会议,又刚刚出了昨天的惨变,大家不由都心存惴惴,互相交头接耳,议论不休。

    很准时地,沈帼眉走进松鹤堂,她的神情与往常一样淡漠,只是脸色更加苍白,白裘衣裙包裹的娇躯也更纤弱得教人心疼,但她的背脊却从未像今天这样挺直。

    “今天召集大家,是有一件事决定要向大家宣布:从今日起,我正式将沈家掌门之职传予我弟沈天赐,以后府中大小事宜,皆由天赐作主。”

    “什么?”“这怎么可以!”“掌门人您要三思啊!”听到这一重大决定,立时群情大哗,疑惑、不满、忧虑、惊惧全都进发出来。

    “掌门人突然作此任命,不嫌太仓促了吗?”负责沈氏绸业的沈简小心翼翼地问。

    沈帼眉微微一笑“三年前我即有此打算,当然不仓促。”

    “掌门人您年纪还轻,又将沈家拓展得好生兴旺,为何突然要卸任呢?”九叔公站了起来,一双睿智的眼望向沈帼眉“是否因为昨天之事而有人胆敢怀疑”

    “九叔公您多心了。帼眉本是一介女流,当年接任掌门亦是一时权宜之计,这几年虽勉力承担,亦常觉力不从心。古人云:有德能者居高位,帼眉无德无能,又岂敢再窃居掌门。”

    “掌门之职,关系沈家存亡,即使要卸任,也该选择适当人选,沈天赐只不过是个十三岁的毛孩子,岂能继承沈家。”一旁的沈承晚忍不住发话了,他是沈帼眉的堂兄。当年本是最有希望继位的近亲子侄,若非沈德宏执意传予沈帼眉,他很可能己居掌门之位。这些年他亦雄心勃勃,只是沈帼眉成绩卓著,令他无话可说,而眼看今日美梦又将落空,他岂能不急。

    沈帼眉冷冽如冰的眼光逼退了他的气势汹汹“天赐是长房惟一承嗣子弟,若论资格,他一出生便具备,何况天赐才略卓然,年纪虽小,却已头角峥嵘,此次与朱家争夺江南霸权,并非由我策划,而是由天赐全权指挥。结果如何,你们也看到了。”

    众人都不知此事,自然又一阵哄嚷,大家都纷纷赞叹,年仅十三即有此能力,堪称天才。沈承晚目瞪口呆,无话可说。

    沈帼眉环视所有人,缓缓道:“天赐毕竟年幼,许多事难免不老道,思虑不周,所以还请诸位多多扶持,我代他母亲谢过各位宗族亲友。”说罢深施一礼。

    众人一时肃然,这语气中怎么竟隐有托孤之意?

    “但是天赐少爷此刻行踪不明,万一他不肯”

    “放心,他会回来的。”沈帼眉苦涩地一笑。

    怀湘幽居。

    静室里,沈德宏满意地看着桌上的一局残棋,黑子重重围困,白子已到山穷水尽的境地。他拈须微笑,这就像他的计划,完美的杰作。这长达二十多年的明争暗斗,终于以他的全面胜利而告终。

    门轻轻被推开了,沈帼眉站在门口,冷冷地打量着她叫了二十年爹爹的这个老人。

    “哦,眉儿,你大病初愈,该好生休息才是,何必又来向我请安。快进来!”沈德宏慈爱地招呼女儿,但眼底的一丝慌张没有逃过沈帼眉锐利的眼光。

    沈帼眉走了进来,眼眸是冷的,如同深海。“女儿此来是向爹爹辞行的。”

    “辞行?”沈德宏一脸愕然“到哪儿去?”

    “此刻还没有确定的目标,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

    “可是你病体未复,不宜远行,何不等康复再走?”口吻中是一片拳拳慈心。

    沈帼眉注意到他始终不敢问她为什么要远行,一丝轻蔑漠然的冷笑浮上她的嘴角“爹爹真的希望女儿留下来吗?”

    “当然”沈德宏不大自然地道。

    沈帼眉笑了,唇边冷意更深“临走以前,女儿给爹爹讲个故事吧,故事很长,爹爹可要耐心些听。”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从前,有一个十分庞大的的家族,这家可能姓王,可能姓李,也可能姓沈。这家的公子年轻时在外结识了一位姑娘,但是为了继承家业,他和兵部尚书的千金成亲了。

    “成亲之后,老爷把家业传给了公子,却让媳妇主持大局,因为媳妇对家业兴盛更有帮助。作为一个大权旁落的掌门,公子只能隐忍,因为老爷子还在。而老爷子去世后,他发现妻子羽翼已丰,剪除不易,便想起那位被他抛弃的姑娘来。

    “他派人找到她,很不幸地她此时已沦为娼女了,而且还有着两个月身孕,但这并不妨碍她成为他的棋子,可能效果还更好。于是他执意娶她为妾,这令自尊心极强的妻子难以忍受,最终疯颠自缢而死。公子成功地夺回了权力,现在他的小妾成为另一个眼中钉了,但他没有理由休掉她,而这位小妾又是极温驯的,绝不会因为他移情别恋而有所嫉妒,他只好以未有子嗣为名娶了第三房小妾,得了一个儿子。也许是出于偶然,他发现这新娶的侍妾原来竟也是个野心勃勃的人物,这当然令他大喜过望。

    “第三房小妾没有让他失望,她成功地谋害了二夫人。公子,不,现在已经成为老爷了,老爷没有揭露这次罪行,反而扶她为妻,因为他必须考虑自己的儿子。

    “九年后,老爷遇到了新的困难,这种困难来自他的身体,久病与衰弱令他不得不交出权力,他选中了元配所生的长女,这样一来,夫人的目标就转到她身上去了,再加上被害死的小妾所留下的两个女儿也意图染指家业,不妨让她们斗个四败俱伤,掌门之位便顺利地落入自己的儿子手中,而老爷,也可以借机除掉心头的几块隐患。

    “总之,借刀杀人之计完全成功了,老爷是大义灭亲的好父亲,长女则被视为不择手段铲除异己的毒妇,那几个隐患也一一消失,也许他还有遗憾,为何那长女没有一同死掉,或者,在心灰意冷之下,听从父亲的安排嫁人豪门,成为商业联姻的最佳棋子。

    “现在,如您所愿,把掌门之位传给天赐,我则永远离开。我想,这个木偶已演完了她的戏,再没有用处了,您是否还不满意?需要我学母亲的榜样自觉毁灭吗?”

    这番话是用最恭敬最和婉的态度说出来的,沈德宏直勾勾地盯着笑容可掬的女儿,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的手抖个不住,惊恐、狼狈、羞愧、愤怒全写在了他那张皱纹纵横的老脸上。

    “如果您没有别的吩咐,女儿告退了。”沈帼眉深施一礼,退出静室。

    沈德宏低下头,残棋中的每一粒白子都像一柄匕首刺人眼帘,他举手抹了抹前额,才发现已冷汗涔涔,诺大的静室,此刻如同深冷的冰窖。他站起来,踉踉跄跄走到门边,一拉开门,凛冽的北风便卷着嘲笑的枯叶迎面扑来,突然之间,又仿佛化作铁如贞、连湘湘、何碧丽、沈玉四张冷笑的惨白的脸。他惊叫一声,砰地关起了门

    凌风阁。

    这是整个沈府最高的一座楼,平日用来放置各种杂物,几乎算作一个库房。

    沈帼眉拾阶而上,推开顶楼的门,便看见窗前一个熟悉的背影,她知道那是沈天赐。这里曾是他最爱玩最隐蔽的一个角落,除了沈帼眉。连他的母亲何碧丽也不知道。

    “我并不想打扰你,但我有几句话要告诉你。今天我已经宣布将掌门之位正式交卸,今后,你就是沈家第六代,也是最年轻的一位掌门人了。”

    沈天赐的背影没有改变,依然僵直地立在窗前,仿佛没有听见。

    “要正式承任,还必须大开宗祠,这一套礼仪不能少,你该做好准备,不过我大概见不着了。天赐,我知道你恨我,也可能因此不愿继位,但这是你母亲最大的心愿,你不能辜负她。此外,我会永远离开沈家,你不用担心日后见面的尴尬。”

    “开辟丝路商运的事,珍珠会将详细情况报告你,我已交待各首脑,辅助你经营其它生意。”

    “即使你不相信,我还是要说,我从没有想要设陷阱害你母亲。”

    “自己多保重。”

    语声消失了,良久,沈天赐缓缓转身,脸上泪痕纵横。身后已无人。

    沈帼眉的行囊十分简单,她并不是个很讲究的人,再说,她现在最好就是不要和过去有太多牵连,所以,她只拿了几件衣服和一些银两,随手打了个包袱就解决了。

    叹了口气,沈帼眉拎着行囊站在门口再次检视这栋有着她的童年、她的梦幻的房子,甩甩头,毅然向前走。

    她的过去就这样轻易地被她扔在那栋房子里,关上门的那一刻,似乎就真的成过去了

    眼底没有泪光,因为她知道回不了头了,早在傅沧浪找上她的那一刻起。而从那刻起,好运似乎就不再眷顾她了。

    今夜晴空万里,傅沧浪抬起头来,恣情地仰看那满天的星斗——还记得她的那一双眼眸,也是这么的发着光,耀眼得有如这天上的星辰。视线再往旁移,傅沧浪又发觉,今晚的夜幕似乎特别的黑,就好像是她一头黑得几乎发亮的秀发。今晚的月亮更是美得特别传神,犹如她那举手投足间,丝毫不作假的动人神韵。

    前天夜里一怒之下愤而离开沈府,他就回到范伯开的涤尘茶坊。范伯是个久历风尘的老人,自然聪明地不去询问原因。而这几天来他总是翻腾着被骗的耻辱和愤怒,根本不曾静下心来仔细想过,直到今晚才真正心平气和地回忆沈帼眉的容颜——不是经过刻意伪装的的冷淡矜持,而是含情的娇羞,薄怒的轻嗔,悲伤的哀婉是那个真实的温热的沈帼眉,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沈帼眉。

    也许她骗过他,但他清楚地知道,那只是家族需要,无关乎感情。她是个公私分明的人,即使她必须为家族而牺牲他,她也不会以虚情假意来与他周旋——在感情上,她生涩幼稚得像个小女孩,而以她的高傲尊贵,亦绝不会舍弃自尊出卖爱情。

    甚至,她还用拒绝止痛来惩罚自己的欺骗,只求对他公平!

    是的,这些他都明白,然而受伤的面子和受损的自尊心不容许他原谅,男人的骄傲驱使他说出那番残酷的话,驱使他不告而别,驱使他挖出心底的不忍不舍和冒出幼芽的后悔。

    他不能原谅她,即使不舍,即使心痛——自欺欺人的天性啊!

    就这样忘了她吧,还要去追查杀兄仇敌,他已经耽搁了四个月,责任不容他再迟疑。

    长叹一口气,傅沧浪返身进屋,他没有注意到长街尽头那缓缓行来的窈窕的倩影。

    如果他再晚一步,事情可能就会不同。傅沧浪当.然也不会知道,这次错过会带给他什么样的麻烦。生命中有些事是不容错过的,因为再回首,已是千山路

    在母亲灵前上了最后一炷香,沈帼眉牵着一匹黑马,从角门悄然离开沈府,除了贴身侍女和几个守卫,谁也没有惊动。

    缓步走在空旷黑暗的长街,沈帼眉不禁悲从中来,先是被母亲抛弃,然后是父亲、弟弟、爱情。最后,连自己也抛弃了自己。

    父母的遗弃是午夜梦回的悲哀,弟弟的误解是手足俱断的无奈,而傅沧浪,则是心底一缕若断若连的情愫,稍一牵扯便痛入骨髓。

    多年来,她一直小心控制自己,告诉自己不能有感情,它会影响她的判断力,阻碍她的理智,如今,感情如泄洪般地付出,她控制不了,也阻止不了,若非太在意傅沧浪。她又怎会对父亲的阴谋毫无察觉?

    走着走着,沈帼眉猛然发现,她不知不觉地沿着当日傅沧浪带她走过的街市又走了一遍,前面,就是他们曾共品香茗的涤尘茶坊了。她在寻找什么?寻找那已流失的点滴幸福吗?

    小院依旧,只是古槐已落叶满阶,夜霜四布了。纸窗透出晕黄的灯光,老人可是还在灯下煮茶?傅沧浪呢?现在人在何方?是否也还怀念那段时光?

    本欲推开篱门的手又停住了。心已碎,情已逝,再去重温旧梦,只能使自己沉溺于伤痛中无法复原。愚者多言,仁者不语,智者不记,她,是该学着遗忘的。

    忍住心底撕裂般的痛,沈帼眉掉头而去。而独坐灯下沉思的傅沧浪,也终于没有注意门外猝然而去的身影。

    可怜霜冷肠断夜,两处沉吟各自知

    两天后,从沈家传出轰动整个江南的消息:一是前任掌门夫人及二小姐暴病身亡;二是现任掌门,沈氏女财神沈帼眉突然宣布卸任,而下任掌门竟是年仅十三岁的四少爷沈天赐。

    稍敏感的人都看出其中必有蹊跷,但任旁人如何猜测,如何打听,也无法探知丝毫真相,而在流言充斥江南时,沈家却保持沉默,既不反驳,也不予以证实,就像一座千年的磐石,无言却坚韧地对抗所有风浪,并且毫不动摇。

    一切流言的焦点都集中在沈帼眉身上,这位只手掌控江南商业动向,在商界呼风唤雨所向披靡,声名如日中天的奇女子,究竟出于何种目的,竟放弃旁人梦寐以求的地位权势,急流勇退呢?自从宣布卸任之后,她就像消失了一般,连幼弟沈天赐的继任典礼也未出席,由此种种,更令人觉得神秘好奇,进而纷纷臆测了。

    鼓打三更,庞大的沈府如一头巨兽雄踞在黑暗里,一抹凄迷的残月冷冷地悬于中天。在这万籁俱寂的时刻,却偏有一道若有若无的人影自沈府上空闪过,那种速度简直似一阵风,吹过便不留痕迹。这道人影丝毫不停地直奔沈天赐所居的寄萍榭,看来来人对沈府相当熟悉。身手高绝,又知门知路,难怪沈府守卫毫无察觉。

    人影毫不迟疑地自后窗翻入沈天赐的寝居。如果他意图不轨,恐怕要打错算盘,因为一支小巧而犀利的弩弓正精准地指向的咽喉。

    衣履整齐的沈天赐坐在对窗的宽椅内,眸光如冰,静静地盯着半夜而来的不速之客,执弩的手不起一丝颤抖,这江南沈家最年轻的掌门人,果然有高手风范。

    来人的利眸与他对视良久,轻吐一口气“是我,天赐少爷。”

    “我知道是你,傅沧浪傅少侠。”沈天赐纹风不动地道,弩弓却仍未放下。

    来人揭去蒙面巾,露出英挺的容颜,浓眉微挑“你知道?是你姐姐告诉你的吗?她现在在哪?”他正眼也不扫那弩弓,仿佛当它不存在。

    沈天赐缓缓放下弩弓,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她什么也没说,但不代表我无法知道。傅沧浪,你没资格来问我她的下落,我也没有义务要告诉你。”他终于体会身为沈家掌门的便利与沉重了,好的不好的,想知道的不想知道的,所有情报一视同仁地列于眼前,哪怕会令人痛心疾首也不得不看。掌门人绝不能因个人好恶而影响判断,想必当沈帼眉看到针对她的一切阴谋计划时便是这般感觉吧?

    “我有资格,因为我爱她!而她也爱我。”

    “是吗?她不是骗了你吗?傅少侠,或是风先生?”沈天赐以十足嘲讽的口气道。

    傅沧浪沉默了,初时他的确因这一点而愤怒,然而当听说她突然卸任的消息后,愤怒便转化为不可遏抑的关怀与担心,终于促使他深夜来访。

    “真的爱她为什么要弃她而去?真的爱她为什么不体谅她的处境与心情?亲人背叛她的时候你在哪里?如果喜时则近怒时则去是你爱的方式,那么我代她敬谢不敏!”沈天赐激动起来,不平与不屑闪现在与沈帼眉酷似的眸中。

    “亲人背叛她?什么意思?”傅沧浪踏前一步,惊疑地问。

    沈天赐静了片刻。自案上拿起一个厚厚卷宗扔给他“你自己看吧。”

    傅沧浪点燃明烛,大略地翻阅了一遍,一股冰流通过他的心头,令他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没想到当时的局势竟如此复杂,更没想到沈帼眉的处境竟如此险恶,而自己当时又企图不明,难怪她要处处提防,自己真是全天下最自以为是的混蛋!

    “她现在在哪儿?我要见她!”一想到她心碎的悲哀之声,他就无法原谅自己的偏执与狭隘,更急于弥补自己带给她的伤害。

    沈天赐环臂当胸,冷冷地看着眼前这英挺的男人,而傅沧浪亦不躲避地与之对视,眸中有内疚,却更诉说着毫不妥协的坚持。嗯,也只有这样的男人才配得起姐姐!自姐姐走后,珍珠就将前因后果详细地禀报了沈天赐——她的新主人,否则他也不会在此守株待兔地等他找来。

    他的姐姐是生意上的天才,爱情上的白痴!连他这个局外人都看得出来傅沧浪只是一时意气,她居然会把他的气话当真,以至黯然远走,可见情这个东西会使人头脑发昏。当然家庭剧变也是促使姐姐出走的原因,但他相信,假如当时傅沧浪在她身边的话,她绝不会以这种方式来结束一切。

    一想到这个,沈天赐就忍不住一腔怒气。再狠瞪傅沧浪一眼,他才不怎么甘愿地道:“她已经离开沈家了,我现在也不知道她的下落。”轻叹一口气“可以说,是我、你和沈家所有人联手逼走她的。”

    “什么?!”她居然离家出走了!以虚弱的病体去承受江湖风霜,手无缚鸡之力却选择应付诡谲武林,这女人究竟以为自己有几条命?他真想捏住她纤细的脖子吼一顿“沈家情报网遍及天下,难道还查不出她的行踪吗?”

    “哼,别忘了,她可是沈家上任掌门,对沈氏情报网的运作了如指掌。如果她存心不让我们找到,即使掘地三尺也休想找出她的半根毫毛。”

    “没有别的办法吗?”傅沧浪深深地蹙起浓眉。

    “现在,只能求老天爷保佑她不要出意外了,我会加派人手去找,但”沈天赐甩了甩头“你有什么打算?”

    傅沧浪压下心头的酸楚“放心,我一定会找到她的,哪怕要穷此一生。”

    沈天赐缓缓走到窗边,仰视昏暗的月色,身影有说不出的孤单萧索,傅沧浪不由觉得,在经此剧变后,他越来越像他的姐姐沈帼眉了,或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吧?

    “你可以走了。”他的声音不含丝毫温度,有明显的逐客意味。

    傅沧浪暗中叹了口气,返身正欲离开,沈天赐突然又道:“我虽不知她现在的行踪,但她有可能往京城去,当朝尚书是我姑丈,萨小姐不仅是我表姐,也是姐姐最知心的闺中密友,或许会有她的消息另外你若找到她,请转告,不管过去如何,这里永远是她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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