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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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这次的行动，安念蓉破天荒地被邀请到总参的秘密行动指挥中心一起为前线提供技术支持。几十个人在前线的行动，就需要有上百人为他们解决各种各样可能出现的问题，这些专业人才的本事一点也不比那些在前线出没的人本事差。他们之间唯一的区别就是，后方的人不需要承担生命危险，所以这些在后方的人下意识地会认为，自己对前线的那些人负有很大的责任，一旦前线人员的计划出了什么纰漏，这些工作在办公桌前的人就要在第一时间为他们解决这些问题，至少是试图解决这些问题。
“这种越俎代庖的事情让我感觉很不舒服。这本来是我们范围之内的事情，现在却要交给外行人去做，上面会怎么想？我们训练的快反部队就只能给别人打下手？”
在明亮的大厅里，莫新伟不高不低的声音正好能够越过其他的噪音传到安念蓉的耳朵里。他和他的部下们聚集在大厅的一端，他们的绿色军装和大厅这边的一群便装打扮的人对比强烈而泾渭分明。
隔着玻璃门，安念蓉感兴趣地看着隔壁总参行动指挥室里的通讯军官们在忙碌，对莫新伟半是牢骚半是埋怨的话充耳不闻。现在，成败完全决定于她手中的那支队伍，而得失的利害则全部由她自己承担，相比之下，莫新伟的言外之意根本微不足道。她只是看上去很平静而已，要知道，现在看着她的可不止那些现在在这个大厅里的人，所以连里面那些通讯军官的表情都成了她了解前线情况的标志，尽管在这个信息处理中心里要处理的信息不止是来自阿富汗。
代号“长腿巨人”的行动到目前为止一切正常。运输机已经摆脱了敌人的猎歼，正在返航的途中，而罗门跟她的联系也没有中断。今夜注定会很漫长，但一切都运转良好。她离开自己站的地方，在随身携带的一个保温壶里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对周围那些投向自己的热切目光毫不在意。
咖啡的香气让她精神一振，头脑也开始运转起来。
罗门是可以信任的，他是安念蓉的全部赌注。而且到了这个时候，就算想不信任他也已经来不及改变什么，所以她反而对眼前这件迫在眉睫的事情失去了关注的动力。她现在思考的是“欧洲明星计划”该在什么时候重新启动，如果她建议重新启动“欧洲明星计划”，那么会不会引起莫新伟的反感，尤其是她的那个新想法很有可能让莫新伟从自己的椅子上跳起来。
莫新伟比她想象的还要聪明。虽然让快反部队交出指挥权是莫新伟的直接授意，但在部下面前他表现得比谁都愤慨，这样既照顾了那些军人的自尊，同时把自己的责任推脱得干干净净。从这一点就能够看出，莫新伟的才干并不在于组织行动，而在于协调。上面的考虑很周到，尽管许成龙被迫退休，但为了保持工作的平缓交接，能够维持现状的人是部门里更急迫的需要。莫新伟被认为是过渡人物，但如果他自己有水平，那么过渡的时间也许不会太长。
莫新伟一面痛快地答应跟安念蓉合作，一面又在公开场合保持与安念蓉的距离，从长远来看，这让两个人和两个部门都能受益。你不能责怪莫新伟在这件事情上耍的小把戏，处在他的位置上，他不得不这么干。谁能置自己的前途于不顾？
安念蓉这次回到北京受到的礼遇与以往大不相同，以往人们跟她打交道，总是要有意无意地提到她父亲，但这一次，她跟楚江南一起接受了一些应酬活动的邀请，这其中大部分的信息、甚至连安念平打来的电话都表明，安念蓉在自己的政治道路上似乎已经能够摆脱安家庆的影响。这曾经让安念蓉很兴奋。
但很快她就冷静下来，这一切只是她为自己制定的短期目标，就算这些目标全部实现，她真正的挑战也才刚刚开始：正面跟“神谕”交锋并彻底消灭它。现在她根本没有资格去高兴，而且做到这一切也不完全是她自己的功劳。她的路还很长。
李天应从大厅门口走进来，跟在他身边的是唐白。事情进行到了现在的程度，该是李天应露面的时候，安念蓉很早就明白这其中的窍门。李天应或者别的什么人参与过具体的计划或者指导过什么？他只要站出来说可以和不可以，他就是一个开关，控制着电流是否能够通过。但他是否开关，仍然要取决下面这些专家的。这里面让人觉得讽刺的是，扳动开关的却是开关要控制的电流。
“事情进展得如何？”李天应的脸色并不好。
“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安念蓉伸手比了比面前的大玻璃窗。“我们这里的信息收集跟前线保持同步，如果有什么变化，我们能够在第一时间得到通知。”
李天应轻轻拍着安念蓉的肩膀，带着她离开了众人。从后面看上去，身材匀称高挑的安念蓉比这位副总理还要高一点，她不得不侧着头才能够听见李天应的低语。
“我已经做了最坏的准备，力争不让局面变得太被动。但我还是得提醒你，你要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所以为了你自己，这个行动也不能出任何的差错。”李天应站在玻璃窗前，神色中带着强烈的不以为然。“我一向认为，让你来承担这么重的担子既没人情味儿也不合理。不过让我们看看，到底谁的看法才是正确的。”
安念蓉不去理会他话里在影射什么。这些话她已经听得太多，多到她已经不会再为这种话而烦躁。事实会让所有人信服，一个事实可能会让人惊奇，一个接一个的事实就会让他们习惯。自从安念蓉指出他的系统存在着极大的漏洞之后，李天应对她的态度就变得很微妙，安念蓉真不敢想象，要是她把“神谕”的事情揭露出来，李天应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没有听到安念蓉的回答，李天应感到有点尴尬。
“如果说十三办能够干成别的部门不能干成的事情，那么你的人手也一定比别的部门精干得多，安主任，你的资源很丰富啊。”
“如果说十三办能够干成别的部门不能干成的事，也只是因为比别的部门能够更加专注。”安念蓉决定继续不理会他的言外之意，对李天应这样的人来说，她的魅力没有一点用处，所以她必须小心翼翼。“我的资源并不丰富，但我知道该什么时候集中全部的资源去做好一件事。这也许就是所谓的‘术业有专攻’。”
“好一个‘术业有专攻’。”李天应的脸上露出微笑。“究竟是什么‘术业’呢？安主任，你的部门在最近的几件事都有出色的发挥，我该怎么称呼这个你所谓的‘术业有专攻’呢？”
安念蓉嫣然一笑。
“我自己称呼我的部门叫做‘危机处理专家小组’，这是因为他们能够处理绝大多数性质的紧急事件，也是我要求他们担负的责任。不，这样说不公平，他们是一群自愿担负责任的人，您也知道，主动地做一件事情跟被动地做一件事情，其结果会有很大的不同。”
“听起来倒像是一群专门惹是生非的人。”李天应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安念蓉。“能够处理绝大多数的紧急事件？我倒想知道有没有他们处理不了的事件。如果有，那时候你该怎么办？”
安念蓉伸出拳头挡在嘴边，似乎要遮挡住唇边漾起的笑意。
“当然有他们应付不来的事情，可我们也不是只有十三办这样一个部门。不过我要说的是，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我的专家们也应付得来，至少他们从不推卸责任。我说这话没有任何别的意思，只是就事论事。”
李天应微微一笑。安念蓉当然没有别的意思，这个小姑娘很骄傲，骄傲到不肯更多地去了解官场里的规则，这么说来，她跟她的父亲完全不同。一个聪明又执拗的人总是会叫人头疼，不管她干的是好事还是坏事，她总是会叫人头疼。
李天应现在就在头疼。安念蓉现在的上升趋势已经不可阻挡，照这样的速度发展下去，她参加那个“七人内部会议”的资格和发言权只是时间上的事情。这是全国情报机关的最高首脑的例行会议，能够参加这个会议的都是那些有特权的人，而安念蓉很快就会成为这个俱乐部中的一员。
而他并不希望这样，因为这样将是对他工作的否定。李天应很清楚，现在中国的情报机构也正在国内国际的新形势下发生震荡，新的技术和新的思维令人无所适从，对情报工作造成了巨大的冲击，整个情报机构都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困难。关于这一点，党内从上到下都有一个共识，那就是必须对现在的情报工作进行一次前所未有的整顿。
这个问题摆到李天应面前时就变成了该相信谁和不该相信谁的问题。李天应很清楚上面给出的暗示，尽管这暗示已经很委婉，但却明确地指出，就在他所负责的领域里出现了极其严重的纰漏，而且矛头直指他的班子，不过因为上面很清楚这问题的分量，所以才没有贸然地采取任何措施，而是另辟蹊径，建立起这么一个国务院第十三办公室出来。
做为一个老人，李天应对安念蓉的处境看得很清楚。不管最后有没有找出问题，这个第十三办公室都将成为替罪羊。不管最后有没有人会因为这个第十三办公室倒霉，第十三办公室都将为一切正确的和错误的决定承担后果，它的下场可想而知。不知道那些政治家们把责任托付给这个姑娘时有没有跟她说过，她很可能会为自己所做的这一切而被送上绞架？有的时候，毁掉一个人并不是因为他做的有多么错误，也可能是因为他做得太正确。
这世间评判正确的唯一标准就是多数和少数。很多时候，是更多数人的利益决定着世间的道德标准，可也有的时候，是更少数的利益决定着道德标准。在这一方面从来就没有绝对的区分，任何认为自己掌握着绝对真理的人，最后的结局都会很凄惨。有问题的不是真理本身，而是人。
李天应年轻的时候，比安念蓉更加嫉恶如仇，不，应该说，他现在也是嫉恶如仇，只不过，如今的他对于善恶的区分跟年轻时已经不一样。人是条件反射的动物，自身的变化并不受自己的掌控。李天应不认为自己已经失去原则，相反，他认为自己比年轻的时候成熟了很多，所以他也认为自己要比安念蓉更加成熟。她才经历过多少事情？她还差得远呢。如果她到了自己这个年龄还能保持像现在这样的纯真，那李天应才会为自己的现在感到羞愧。
“如果这件事情你能够办好，会有很多人感激你。”李天应不得不承认这一点。“这也从一方面说明了我们能力的欠缺，一切进行得顺利的话，我很希望你能够把自己部门的经验推广到所有的部门。”
“比如说，在‘七人会议’上？”安念蓉忽然这样回答。
“相信我，安主任。‘七人会议’不过是众口相传的一个噱头。”李天应摇头微笑。“事实是，这只是我们几个人决定的、非正式的、每个星期的一次碰头会，而且到目前为止，从来没有一次会议是所有人都到齐的，从这一点你就应该知道，这根本不算是一个会议。不过一切顺利的话，我绝对会给你最高的接待规格。安主任，念蓉，我很清楚我该干什么。”
“我推广我的经验，你让我参加会议如何？”安念蓉看着李天应微笑。
“我是不会跟你做交易的。”李天应还是微笑。“推广你的经验是党委决定的，参加会议也是，所以不能混为一谈。”
这时候一个通讯军官走到莫新伟旁边，低声说了几句。莫新伟点点头，脸上的神色很欣慰，然后走到李天应和安念蓉面前。
“快反部队的飞机已经在机场降落，一切情况正常。关于机组人员接受过安主任飞向巴基斯坦的命令，我们现在是不是能够得到一个解释？”
安念蓉摇摇头。“这是十三办的内部机密，暂时还不能公开。”
为了这次的行动，安念蓉破天荒地被邀请到总参的秘密行动指挥中心一起为前线提供技术支持。几十个人在前线的行动，就需要有上百人为他们解决各种各样可能出现的问题，这些专业人才的本事一点也不比那些在前线出没的人本事差。他们之间唯一的区别就是，后方的人不需要承担生命危险，所以这些在后方的人下意识地会认为，自己对前线的那些人负有很大的责任，一旦前线人员的计划出了什么纰漏，这些工作在办公桌前的人就要在第一时间为他们解决这些问题，至少是试图解决这些问题。
“这种越俎代庖的事情让我感觉很不舒服。这本来是我们范围之内的事情，现在却要交给外行人去做，上面会怎么想？我们训练的快反部队就只能给别人打下手？”
在明亮的大厅里，莫新伟不高不低的声音正好能够越过其他的噪音传到安念蓉的耳朵里。他和他的部下们聚集在大厅的一端，他们的绿色军装和大厅这边的一群便装打扮的人对比强烈而泾渭分明。
隔着玻璃门，安念蓉感兴趣地看着隔壁总参行动指挥室里的通讯军官们在忙碌，对莫新伟半是牢骚半是埋怨的话充耳不闻。现在，成败完全决定于她手中的那支队伍，而得失的利害则全部由她自己承担，相比之下，莫新伟的言外之意根本微不足道。她只是看上去很平静而已，要知道，现在看着她的可不止那些现在在这个大厅里的人，所以连里面那些通讯军官的表情都成了她了解前线情况的标志，尽管在这个信息处理中心里要处理的信息不止是来自阿富汗。
代号“长腿巨人”的行动到目前为止一切正常。运输机已经摆脱了敌人的猎歼，正在返航的途中，而罗门跟她的联系也没有中断。今夜注定会很漫长，但一切都运转良好。她离开自己站的地方，在随身携带的一个保温壶里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对周围那些投向自己的热切目光毫不在意。
咖啡的香气让她精神一振，头脑也开始运转起来。
罗门是可以信任的，他是安念蓉的全部赌注。而且到了这个时候，就算想不信任他也已经来不及改变什么，所以她反而对眼前这件迫在眉睫的事情失去了关注的动力。她现在思考的是“欧洲明星计划”该在什么时候重新启动，如果她建议重新启动“欧洲明星计划”，那么会不会引起莫新伟的反感，尤其是她的那个新想法很有可能让莫新伟从自己的椅子上跳起来。
莫新伟比她想象的还要聪明。虽然让快反部队交出指挥权是莫新伟的直接授意，但在部下面前他表现得比谁都愤慨，这样既照顾了那些军人的自尊，同时把自己的责任推脱得干干净净。从这一点就能够看出，莫新伟的才干并不在于组织行动，而在于协调。上面的考虑很周到，尽管许成龙被迫退休，但为了保持工作的平缓交接，能够维持现状的人是部门里更急迫的需要。莫新伟被认为是过渡人物，但如果他自己有水平，那么过渡的时间也许不会太长。
莫新伟一面痛快地答应跟安念蓉合作，一面又在公开场合保持与安念蓉的距离，从长远来看，这让两个人和两个部门都能受益。你不能责怪莫新伟在这件事情上耍的小把戏，处在他的位置上，他不得不这么干。谁能置自己的前途于不顾？
安念蓉这次回到北京受到的礼遇与以往大不相同，以往人们跟她打交道，总是要有意无意地提到她父亲，但这一次，她跟楚江南一起接受了一些应酬活动的邀请，这其中大部分的信息、甚至连安念平打来的电话都表明，安念蓉在自己的政治道路上似乎已经能够摆脱安家庆的影响。这曾经让安念蓉很兴奋。
但很快她就冷静下来，这一切只是她为自己制定的短期目标，就算这些目标全部实现，她真正的挑战也才刚刚开始：正面跟“神谕”交锋并彻底消灭它。现在她根本没有资格去高兴，而且做到这一切也不完全是她自己的功劳。她的路还很长。
李天应从大厅门口走进来，跟在他身边的是唐白。事情进行到了现在的程度，该是李天应露面的时候，安念蓉很早就明白这其中的窍门。李天应或者别的什么人参与过具体的计划或者指导过什么？他只要站出来说可以和不可以，他就是一个开关，控制着电流是否能够通过。但他是否开关，仍然要取决下面这些专家的。这里面让人觉得讽刺的是，扳动开关的却是开关要控制的电流。
“事情进展得如何？”李天应的脸色并不好。
“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安念蓉伸手比了比面前的大玻璃窗。“我们这里的信息收集跟前线保持同步，如果有什么变化，我们能够在第一时间得到通知。”
李天应轻轻拍着安念蓉的肩膀，带着她离开了众人。从后面看上去，身材匀称高挑的安念蓉比这位副总理还要高一点，她不得不侧着头才能够听见李天应的低语。
“我已经做了最坏的准备，力争不让局面变得太被动。但我还是得提醒你，你要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所以为了你自己，这个行动也不能出任何的差错。”李天应站在玻璃窗前，神色中带着强烈的不以为然。“我一向认为，让你来承担这么重的担子既没人情味儿也不合理。不过让我们看看，到底谁的看法才是正确的。”
安念蓉不去理会他话里在影射什么。这些话她已经听得太多，多到她已经不会再为这种话而烦躁。事实会让所有人信服，一个事实可能会让人惊奇，一个接一个的事实就会让他们习惯。自从安念蓉指出他的系统存在着极大的漏洞之后，李天应对她的态度就变得很微妙，安念蓉真不敢想象，要是她把“神谕”的事情揭露出来，李天应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没有听到安念蓉的回答，李天应感到有点尴尬。
“如果说十三办能够干成别的部门不能干成的事情，那么你的人手也一定比别的部门精干得多，安主任，你的资源很丰富啊。”
“如果说十三办能够干成别的部门不能干成的事，也只是因为比别的部门能够更加专注。”安念蓉决定继续不理会他的言外之意，对李天应这样的人来说，她的魅力没有一点用处，所以她必须小心翼翼。“我的资源并不丰富，但我知道该什么时候集中全部的资源去做好一件事。这也许就是所谓的‘术业有专攻’。”
“好一个‘术业有专攻’。”李天应的脸上露出微笑。“究竟是什么‘术业’呢？安主任，你的部门在最近的几件事都有出色的发挥，我该怎么称呼这个你所谓的‘术业有专攻’呢？”
安念蓉嫣然一笑。
“我自己称呼我的部门叫做‘危机处理专家小组’，这是因为他们能够处理绝大多数性质的紧急事件，也是我要求他们担负的责任。不，这样说不公平，他们是一群自愿担负责任的人，您也知道，主动地做一件事情跟被动地做一件事情，其结果会有很大的不同。”
“听起来倒像是一群专门惹是生非的人。”李天应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安念蓉。“能够处理绝大多数的紧急事件？我倒想知道有没有他们处理不了的事件。如果有，那时候你该怎么办？”
安念蓉伸出拳头挡在嘴边，似乎要遮挡住唇边漾起的笑意。
“当然有他们应付不来的事情，可我们也不是只有十三办这样一个部门。不过我要说的是，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我的专家们也应付得来，至少他们从不推卸责任。我说这话没有任何别的意思，只是就事论事。”
李天应微微一笑。安念蓉当然没有别的意思，这个小姑娘很骄傲，骄傲到不肯更多地去了解官场里的规则，这么说来，她跟她的父亲完全不同。一个聪明又执拗的人总是会叫人头疼，不管她干的是好事还是坏事，她总是会叫人头疼。
李天应现在就在头疼。安念蓉现在的上升趋势已经不可阻挡，照这样的速度发展下去，她参加那个“七人内部会议”的资格和发言权只是时间上的事情。这是全国情报机关的最高首脑的例行会议，能够参加这个会议的都是那些有特权的人，而安念蓉很快就会成为这个俱乐部中的一员。
而他并不希望这样，因为这样将是对他工作的否定。李天应很清楚，现在中国的情报机构也正在国内国际的新形势下发生震荡，新的技术和新的思维令人无所适从，对情报工作造成了巨大的冲击，整个情报机构都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困难。关于这一点，党内从上到下都有一个共识，那就是必须对现在的情报工作进行一次前所未有的整顿。
这个问题摆到李天应面前时就变成了该相信谁和不该相信谁的问题。李天应很清楚上面给出的暗示，尽管这暗示已经很委婉，但却明确地指出，就在他所负责的领域里出现了极其严重的纰漏，而且矛头直指他的班子，不过因为上面很清楚这问题的分量，所以才没有贸然地采取任何措施，而是另辟蹊径，建立起这么一个国务院第十三办公室出来。
做为一个老人，李天应对安念蓉的处境看得很清楚。不管最后有没有找出问题，这个第十三办公室都将成为替罪羊。不管最后有没有人会因为这个第十三办公室倒霉，第十三办公室都将为一切正确的和错误的决定承担后果，它的下场可想而知。不知道那些政治家们把责任托付给这个姑娘时有没有跟她说过，她很可能会为自己所做的这一切而被送上绞架？有的时候，毁掉一个人并不是因为他做的有多么错误，也可能是因为他做得太正确。
这世间评判正确的唯一标准就是多数和少数。很多时候，是更多数人的利益决定着世间的道德标准，可也有的时候，是更少数的利益决定着道德标准。在这一方面从来就没有绝对的区分，任何认为自己掌握着绝对真理的人，最后的结局都会很凄惨。有问题的不是真理本身，而是人。
李天应年轻的时候，比安念蓉更加嫉恶如仇，不，应该说，他现在也是嫉恶如仇，只不过，如今的他对于善恶的区分跟年轻时已经不一样。人是条件反射的动物，自身的变化并不受自己的掌控。李天应不认为自己已经失去原则，相反，他认为自己比年轻的时候成熟了很多，所以他也认为自己要比安念蓉更加成熟。她才经历过多少事情？她还差得远呢。如果她到了自己这个年龄还能保持像现在这样的纯真，那李天应才会为自己的现在感到羞愧。
“如果这件事情你能够办好，会有很多人感激你。”李天应不得不承认这一点。“这也从一方面说明了我们能力的欠缺，一切进行得顺利的话，我很希望你能够把自己部门的经验推广到所有的部门。”
“比如说，在‘七人会议’上？”安念蓉忽然这样回答。
“相信我，安主任。‘七人会议’不过是众口相传的一个噱头。”李天应摇头微笑。“事实是，这只是我们几个人决定的、非正式的、每个星期的一次碰头会，而且到目前为止，从来没有一次会议是所有人都到齐的，从这一点你就应该知道，这根本不算是一个会议。不过一切顺利的话，我绝对会给你最高的接待规格。安主任，念蓉，我很清楚我该干什么。”
“我推广我的经验，你让我参加会议如何？”安念蓉看着李天应微笑。
“我是不会跟你做交易的。”李天应还是微笑。“推广你的经验是党委决定的，参加会议也是，所以不能混为一谈。”
这时候一个通讯军官走到莫新伟旁边，低声说了几句。莫新伟点点头，脸上的神色很欣慰，然后走到李天应和安念蓉面前。
“快反部队的飞机已经在机场降落，一切情况正常。关于机组人员接受过安主任飞向巴基斯坦的命令，我们现在是不是能够得到一个解释？”
安念蓉摇摇头。“这是十三办的内部机密，暂时还不能公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