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小说 > 百草 > 第169章 重逢

第169章 重逢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剑来一剑独尊牧龙师临渊行

一品小说 www.epshu.com,最快更新百草最新章节!

    笔趣阁 【 www.bqg8.cc】,无弹窗,更新快,免费阅读!

    周堇那十九房姬妾差一点就能凑上五桌叶子牌,但就因为差了的这一点,资历最浅的三个人经常只能眼巴巴盯着别桌的空子,几年下来,为了争个替补的位置,简直要练出一身见缝插针的轻身功夫来,眼下好容易听说又来了个“新人”,忙不迭地三催四请,恨不得当天就张罗出来一场牌局。

    可惜“新人”架子十分大,一味专心养病,并不搭理她们。

    这么兵来将挡地过了一个来月,正当花木萌发之际,旧伤总算痊愈,姜云舒一恢复了活气,便瞧着屋子里到处不顺眼,索性趁着午后日暖,端庄矜持地爬到房顶上晒太阳去了。正惬意着,忽然耳朵尖轻轻动了动,睁眼一看,果然从院门口相携走来了俩娇娇柔柔的美姬,她立时额角一抽,手撑瓦片,当机立断地翻身从房后跳下去,翻墙跑了。

    她自七八岁离乡,到如今已修仙问道了几十年,早不记得红尘温软是什么滋味了,连日被一群美人纠缠之下,虽说寒毛直竖,但也颇觉新奇有趣。此时一落地,抬头就瞧见周堇背对她,正摇着他那把檀木骨的破扇子附庸风雅,便挑了眼皮,皮笑肉不笑哼哼了两声:“夫君哪,这满园子莺莺燕燕都等着你怜惜呢,怎么你自己反倒跑到这躲清静来了?”

    “……”

    周堇蓦地回身,让她吓了一跳,不由睁圆了一双桃花眼,目光在姜云舒身上和墙头逡巡几回,等到确信周围没有禹王的探子隐匿,才无奈摊了摊手,理直气壮道:“为夫年纪大了,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姜云舒顿时乐不可支。

    她正扶着腰顺气,就见周堇合了折扇,从袖中抽出窄窄一条信笺来。

    卷成一卷的纸条上面隐隐附着术法的痕迹,像是从外传来的密报,也不知是如何送来的。姜云舒不禁收了笑,眼光往周遭又扫过一遍,而后正色接过来,刚看了几个字,便听见周堇愁道:“我还没想好怎么和岚姐说,她把城里每个人都看作亲人,这消息来得太突然了……”

    纸上蝇头小字密密麻麻,一件一件都是宛城青壮入伍之后的大小战事,虽然征发日短,但乱世之中散兵游勇与土匪山贼从来都不少,即便是富庶平静惯了的南宛附近也未能幸免,而既然有争斗,便自然有死伤。姜云舒仔细地展开纸条后半,默记着上面殒命之人的姓名,心底沉沉叹了口气。

    若不是他们放弃了强硬对抗、选择将计就计接近禹王,这些人或许还不会死,但相对的,又或许会有更多的人在禹王一波又一波的报复之下丧命,甚至到了那个时候,就连这座庇护了无数老弱妇孺的南宛城,也都会被大军推平……

    姜云舒忽然想起那一天她站在府门前看到的景象,一个又一个被迫出征的士兵眼含泪水,脚步沉重而迟缓,无声地作别生活了半世的故土,也作别了所有曾经珍重过的知交与爱人。

    如同冥河之中的滚滚波涛,仿佛就会这样一去不回。

    良久,在周堇复杂的目光注视下,姜云舒低声叹道:“不到尘埃落定的那天,我也不知道咱们做的究竟是对是错,但无论对错,都没什么可后悔的。”

    不后悔,只是难免难过。

    周堇便也沉默下来。

    长长的纸卷已经展开到了最后几寸,依旧记述着近日遭遇过的各路兵马,除了短兵相接过的,也有些只是远远打了个照面,便警醒地避让开来了的,姜云舒目光扫到末尾,也不知看到了什么,略显黯然的眸子倏地一闪,仿佛被上面的内容攫住了心神。

    她托着纸条的手好似抖了一下,面色惊疑不定,良久,忽然问:“你可曾听说过庆王的名号?”

    幽冥之中自立为王的野心家只怕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简直多不胜数,好在大多都是些滥竽充数的小角色,抹布撑在竹竿上充作帅旗就敢自封山大王,就算混到投胎转世那天,占下的地盘也不过巴掌大,让人连费心记下他们名号的兴趣都没有。周堇闻言便顿了顿,一时没想起来能对号入座的一方鬼雄,便忍不住露出了点嗤笑的神情:“没听说过,别又是哪里过家家……咦?”

    他话说到一半,声音却猛地顿住,扇子“啪”的一声合拢,用力抵上眉心,像是在费力地从记忆深处寻找什么蛛丝马迹。

    好半天,周堇才皱着眉头重新开口:“我不知道是不是记错了,但大约是年前,有支收鬼枯藤的商队从西北回来,恍惚提过有这么一路人马,说是兴起不久,但似乎势头颇足……只是酒后几句闲谈罢了,后来我没再听说过这事,若不是你今天特意问,我还想不起来……”

    他又思索了一会,摇摇头:“不成,实在记不起来别的了。怎么?那些人和你有旧?”

    姜云舒仍盯着纸条上的字迹:“兴起不久……”她喃喃低语半句,忽而长出一口气,将纸条递回给周堇:“按这上面所说,这位庆王很是有些奇怪,势力扩张异常迅速不说,旌旗上还不书王号,反倒是个‘姜’字,虽说怪人到处都有,但我有种预感……我得去探探他们的虚实!”

    她的模样太过郑重,周堇也不由严肃起来:“是你的对头?”

    “啊?”姜云舒一怔,随即失笑,“不,若我没想错,应当是友非敌。”

    她随手从储物镯里取了张绿幽幽的符纸,一手执笔,可刚一提腕,却又犹豫了,神色几度变幻,直到笔尖紫黑的符墨渐渐干涸也未落笔,反而重新把东西收回去:“劳烦你也先别传讯给那边,免得他们空欢喜一场,等我先去庆王军中探一探再做打算!”

    说完,不等周堇反应,便掩饰什么似的偏头一笑,伸手将他往旁边一推,眨了眨眼:“哎呀,艳福来了,夫君快去享受吧,奴家就不打搅了!”

    周堇循声回望,果然瞧见遍寻牌友而不得的两个美人一前一后奔了过来,眼神之热切,行动之迅捷,活像是扑向鸡窝的两只黄鼠狼,他登时浑身一抖,再僵着脖子一转头,却发现姜云舒这没义气的跑得比兔子还快,早已无影无踪,顿时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只好慌忙以扇掩面:“唉哟!我突然想起来岚姐还有事找我,真有事,急事!改天、改天再陪你们玩!”

    便在对方一叠声的“三缺一”中落荒而逃。

    而姜云舒盘腿坐在树梢上看完了这场戏,而后摸着下巴笑了笑,悄无声息地避开府中探子,循着纸条上记述的地点,偷偷摸到了人家的中军帐前。

    南方沃野千里——按说丰饶肥沃这样的字词不该和阴幽黄泉联系到一起,但依照两年来的见闻,彼此殊途的阴阳两世,其实仍是相似的两个天下罢了。只不过,连年的战乱之下,滋养土地的并非是农夫施下的肥料,而是不停洒下的鲜血。

    纵然春迟,四月初的时节里,只需一场春雨,野草就趁夜窜了老高,给荒芜了数月的原野染上了一层浓郁的新绿。风吹草低,衣甲与□□刀剑偶尔碰撞,轻而脆的声响正好掩盖了由远及近的浅浅脚步声。

    姜云舒溜达到了主帐边上,暗自咬了咬腮帮子,觉得到了这会儿还没人发现自己,难道是她想错了,这一军的人全都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

    然而这念头刚刚升起,她心头就蓦地一凛,先于思维,脚下已经猛一点地,身形借力退开数丈,如柳絮般轻飘飘在风中旋了半圈,才缓缓落回地面。

    她顺手揪了一根高到腰际的野草,在脸颊上搔了搔,漫声笑道:“在下远来是客,怎么主人家火气这般大?”

    军帐深处迸发出来的森然杀气陡然一收。

    “……这么好说话?”姜云舒心里不禁嘀咕起来,但还没琢磨明白,不防脖子后头突然一凉,汗毛都齐齐竖了起来。

    一个低沉而严厉的声音在她身后斥道:“谁给你的胆子!这般胡闹!”

    姜云舒僵住:“……”

    这可真是自作孽!

    她全身都快僵成了根木头,脑子里却在千回百转,片刻之后,手一抖,那根长长的狗尾巴草落了地,而她脸上则飞快地换上了一副狗腿子的讨好神情,转过身来,嗓子里拖开了一波三折的长音:“哥——我可想你啦!”

    姜萚面色冷肃,不为所动。

    姜云舒顿时牙疼起来,想起方才他释放出的那番几欲将人没顶的威压与杀意,知道是自己不够谨慎,行动莽撞了,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地退开半步,厚着脸皮求情:“十二哥,我错了,我真知道错了,可我这不是因为……”

    姜萚倏地抬起眼,神色愈沉,一言不发,单凭一个冷冽的眼神就硬生生把她剩下的开脱给堵了回去。

    姜云舒立刻识时务地闭了嘴,偷偷挠了下鼻子,以为十分不可思议,姜萚是端方温和的君子,对她也一贯爱护,便是再生气,也说不出难听的重话,可她这辈子天不怕地不怕,嘻皮笑脸胡搅蛮缠无所不通,却偏偏不敢在姜萚面前造次,也算奇了。

    看她低眉顺眼装了好半天鹌鹑,姜萚叹了口气,负手转过身:“跟我来。”

    简单的三个字听在人耳中更胜天籁,姜云舒如蒙大赦,只觉脊梁已毫无骨气地软了三分,连忙老老实实跟上去,规矩得连根头发丝都不敢在风里乱飘。

    姜萚长兄威严十足地板着脸,只拿眼角余光瞥她,却没料到瞧见了这么一副怂样,脚下不由微微一顿,忽觉有点眼熟,细细想来竟颇像当年代父祖管教顽劣幼弟时的景象,心下难免一阵好笑,却又隐隐生出抹酸涩来。

    百感交集之下,初时的愤怒倒是淡下去了大半。

    姜云舒十分会看人眼色,抬头一觑,便先松了口气,满脸堆笑地凑过去,小声讨好:“十二哥别生气呀,我知道您老人家爱之深责之切,都是因为担心我莽撞受伤,这才出言训斥的……云舒知道错了,以后做事肯定会三思而后行,决不让兄长再担心了……你别再生我的气了,好不好嘛?”

    她极为便利地顶着一张少女般的精致脸庞,大大的杏眼一眨不眨地瞧着姜萚,狭长的眼尾却又隐约勾起一线狡黠,伶俐乖巧得让人不忍心苛责。

    姜萚虽深知她是个什么货色,料到这副样子多半是装的,却还是被盯得冷不下脸了,半晌,失笑道:“罢了,别装了!”

    又摇头低叹:“一个一个的,都不省心!”

    之前那个像是炸了毛的猫,这回又换了个惯会装可怜的小狗,真是天造地设的绝配……

    姜云舒不动声色地将姜萚眼底那一点微黯搁在了心里,原本想要说的话,在舌尖转了几圈,还是压了回去,转而笑问起了他失散之后的经历,听说沈竹尘也在附近,不由笑道:“太好啦!那这回就剩下陆师兄和辛夷两个要找了,又说不定他们哪天听说了咱们的旗号,也能自己寻过来呢!”

    便顺势将这一路的见闻与叶筝两人“投效”禹王的事情前后细说了,只刻意略去了她向鬼隐追询叶清桓下落之事。

    姜萚安静地听她说话,忽而皱了皱眉——因为略过了几处关节,姜云舒口中的那些推测与决意便显出了一点古怪和生涩,他沉吟片刻,便大致猜测到了原委,却未曾揭破,只轻轻笑了笑,直到听闻近日变故,才真正严肃下来,缓缓说道:“你和十七很像,平时也就罢了,但一旦遇上了事,却从来不懂迂回,哪怕拼了性命也不肯退一步,这样是好是坏,我无权置喙,但你也得考虑下身边人。”

    他面色严正,声音却略低了几分:“当年,十七顽劣得很,长辈又一味宠溺,我深怕他行差踏错,因此教他的都是些‘直道而行,不可耽于机巧’的大道理,却唯独忘了教他‘惜身’二字,以至于后来……”

    “兄长……”

    姜云舒面色渐凝,轻快的笑意像是被揭下去了,一点痕迹也不剩,余下的只是一片近于空洞的萧瑟。

    却听姜萚沉沉嘱咐道:“这两个字,他没在意过,但你不要也忘了。哪怕不为自己,就算是为了他的遗愿也好,他留下那三张符,当是盼着能护你周全的。”

    姜云舒只能默然。

    过了许久,她慢慢坐直了身子,颔首:“兄长的话,云舒记在心里了,从此之后,必定会好好爱惜自己。”

    多少年来,姜云舒忽然忍不住想,除却叶清桓将她护在身后的短暂时光,她总是孤身一人在险山恶水里打滚,时日长了,便自然而然地以为轻掷生死是件潇洒快意的事情,可是……真的是这样么?

    若能安享红尘温软,柔情缱绻,又有几人甘愿满携一身孤戾,踽踽独行呢。

    说到底,不过只是求不得罢了。

    她沉默着仰起头,有隐约湿意从眼角渗入鬓发。姜宋教她去珍惜一朵花开,而叶清桓也曾说过,这长生路上步步辛酸,步步坎坷,唯有珍重身边的风景,才不枉来这世上一回,可到头来,辛酸坎坷终究还是遮蔽了寥寥无几的良辰美景……

    魔之一道,分入道,潜心,忘情。

    可就算是魔祖卫云川,也未能真正忘情——本已不圆满,又如何能在其中强求到一场圆满?

    太难了,姜云舒想,实在是太难了。

    而更难的是,明知道困难,却仍然只能走下去,只能像从未知晓苦涩与煎熬的滋味一般,若无其事地走下去。

    姜萚抿唇,双手在膝上收紧。“侣”者,伴也,胜过父母,胜过兄弟,是这条艰险而孤寂的长路上唯一能够携手走到尽头的同伴,一朝痛失,何异于生生剔去半身血肉,又何尝再有痊愈之时。这个道理,即便他从未对谁动过心,也是明白的。但明白归明白,或者说,正因为明白,所以才不愿听任,不肯放纵,身为长兄,这也是他如今唯一还能做的事情了。

    但终究还是不忍。姜萚沉吟良久,刚要说话,忽然听姜云舒低低地哼唱起一段山野小调。他一怔,那曲调低回婉转,被幽然的哀伤拉长,便愈发显得悠扬,却是十足的陌生。

    不过片刻,曲调戛然而止,平稳轻快的神情重新回到了姜云舒脸上,她安静地弯了弯眉眼:“十二哥可曾听过这曲子?”

    姜萚不解地看着她:“不曾。”

    姜云舒笑容清浅:“师父喜欢听。”

    一摸呀,摸到呀,美人的头上边呀,一头青丝如墨染……

    而今青丝成灰,美人也早化作了凄冷墓穴中的几根支离枯骨,而她,即便为了那个遥遥无期的希望呕心沥血,却终究修不成忘情道,怕是也等不到重逢的那一天了。

    “那三张符,”姜云舒闭了闭眼,忽然没头没尾地说道,“我只剩下了最后一张。”

    姜萚不由愕然,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姜云舒摆了摆手,不让他戳穿自己平静的表象,淡淡道:“第二张,我藏在了南宛二城主的车驾里,禹王势力太过庞大,我不敢轻敌。”

    她摇了摇头,又笑了起来:“最后的几次机会,我一次也不想错过,我想见他……但是我不能。”

    而就在这个时候,从帐外传来一阵急促脚步,人未至声先至:“姜大哥!禹王都城突生巨变!”

    手机用户请浏览 http://m.bqg8.cc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书架与电脑版同步。

本站推荐:万相之王总裁的替身前妻我在精神病院学斩神凌天战尊飘渺之旅风流岁月之活色生香半城风月花颜策神武战王桃李无言,下自成蹊

百草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一品小说只为原作者Neith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Neith并收藏百草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