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小说 > 女帝师(全集) > 第4章 女帝师一(4)

第4章 女帝师一(4)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龙王殿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品小说 www.epshu.com,最快更新女帝师(全集)最新章节!

    我将眼泪藏起,款款拜下:“玉机愿长公主殿下福寿安康,太平长乐。”

    长公主眼角微泛泪光。慧珠扶着我,缓缓走下台阶,上了一辆青绸小车。赶车的王大娘放下车帘,我亦狠心不向外看。车动了,我方取出帕子拭泪。

    袖子滑下,腕间的羊脂白玉珠莹润而饱满。我不知道高旸为何会有这样的念头,然而心中不无暗喜。车行得远了,我这才将隐翠香囊取出,系在身上。启帘向外探看,但见青石板路上,长长的车影似一道眷恋的心念,越过护城河,绵延至朱红色的宫墙下。

    我问道:“这是到皇城了么?”

    王大娘道:“回姑娘的话。我们现在皇城西边,正向北走。一会儿从皇城西北角的修德门入宫。”

    听她这样恭敬地回话,我不觉一怔:“大娘何须这样客气。我并不是什么姑娘。”

    王大娘笑道:“姑娘如今是待选的女官,身份贵重。老奴不敢放肆。”

    我默然。我何曾成了“姑娘”?我不过是长公主府的家奴。长公主若疼我,便荐我入宫搏个前程。若她无心于我,我便在府中配个小厮,庸碌一生。

    从长公主府到皇城,只是换了一个更大的牢笼。然而即便两处都是牢笼,世人依旧会向往更大更高的那座。我暗暗叹了口气道:“王大娘言重了。”

    【第三节 锦素沈沈】

    马车于黄昏时分到了修德门,王大娘扶我下车。门官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穿一身青色圆领袍。见我下车,一面打量我的装束,一面堆下笑来:“这位必是熙平长公主府的朱姑娘吧?快请进,其余六位姑娘都到了。”然而见我只有王大娘一人陪伴,又道,“奇怪,别的姑娘都带着丫头,怎么姑娘你……看来姑娘只能独自入宫了。”

    我行了一礼:“多谢大人提点。”又向王大娘告别,“天色已晚,大娘快回去复命吧。”

    王大娘道:“是。姑娘一切小心。”

    我点点头,转身走入修德门。碗大的铜钉隐在城门道的阴影之中,兽头衔着铜环轻轻叩击城门。城门在侍卫的合力下,缓缓合拢。王大娘立在马前目送我入宫,一身青影渐渐隔绝在朱门之外。

    守门官道:“下官带您进城。这里是外城,内城门还要向东南走上一里多地呢。”

    我若入宫做了女官,哪怕是末品的女巡,也是从七品的名衔。只是我朝初立,宫中为节省国帑,不仅沿用前朝宫女,且很少选女入宫。当今皇帝登基十年,身边也只有大婚时的一后二妃。既然连妃嫔都未选过,女官就更无从谈起了。这门官自称下官,倒也并不错。门官乃是九品小吏。

    我欠身道:“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门官笑道:“下官名叫李瑞。姑娘且等一等,下官去唤轿子。”说罢转身进了值房。

    我抬头打量四方。修德门西边是一排值房,东边是捣练厂,乃是宫人们浣洗衣衫的地方。捣练厂的侧门朝值房开,几件雪白的纱衣和披帛晾在竹竿上。晚风阵阵,纱衣如雾气飘荡。

    李瑞领着四个人抬了轿子从值房中出来。见我呆望捣练厂,也不搅扰。不一会儿,一个青衣女子走了出来,关了捣练厂的侧门。

    我笑问:“听闻入宫遴选的有八位姑娘,大人说在我之前有六位姑娘进了宫,那还有一位姑娘呢?”

    李瑞道:“姑娘有所不知,这第八位姑娘是自幼长在宫中的,因此并不从下官这道门进宫。”说罢掀开轿帘。我上了轿,李瑞送我去内宫北门。

    掀起窗帘,但见朱墙耸峙,绵绵不尽。碧瓦湛湛,流光溢彩。忽见左首宫墙的色彩变得鲜明起来,似乎是新粉刷过一般。我不禁问道:“这墙色倒还新鲜,请问是什么缘故?”

    李瑞道:“这墙里面还是捣练厂。只是十年前被轰塌过,后来重新筑起,那颜色自然比前一段轻些。”

    我恍然道:“十年前……”

    十年前,庆国公和锦乡侯作乱,当今皇帝高思谚还是太子的时候,便以厉害的火器在此阻截两府亲兵,因此轰塌了宫墙。炮声隆隆,弹火横飞,血肉成泥,呼号惨怛,本朝的“玄武门之变”,却不知是何等惨烈情形。正思量间,轿子到了金水门。

    李瑞在外道:“姑娘,请下轿。”话音刚落,一个内侍掀起轿帘,接着一个宫装女子上前扶我。只见她大约和母亲差不多年纪,身着藕荷色半袖纱衫,挽着如意高髻,簪着两朵杏色宫花。眉目清秀,神态可亲。

    我向她福了一福:“有劳姑姑。”

    她连忙还礼:“姑娘客气。陆贵妃的旨意,今晚入宫的姑娘都是贵客。奴婢芳馨恭候多时了。”

    我一笑:“折芳馨兮遗所思,姑姑的名字可是来自《九歌》之《山鬼》?”

    芳馨笑道:“姑娘好学问,奴婢的名字是陆贵妃起的。”

    我点点头,仰头细观金水门。但见城门深凹在宫墙之内,形成一个瓮城。城门两侧的宫墙上东西相对两座巍峨门楼,足有三层之高。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遥想当年高思谚带领士兵,在此居高临下,以子母微炮不断轰击,叛军焉有生理?我又望向正北方的外城玄武门。若当时玄武门紧闭,这便是绝好的瓮中捉鳖之所。玄武门楼头再布下伏兵,南北夹击,内城稳如泰山。地利和器利,有谁堪敌?

    玄武门正缓缓合拢。夕阳如灼,高墙镀了一层血色,于富丽之中,更显苍凉。帝王之家,高处不胜寒;皇位之路,以白骨铺就。

    我收敛神思,向李瑞告别。金水门里早有一乘步辇候着,芳馨扶我坐好,四个小内监抬起,又快又稳地穿过一道拱门,进了一处花木繁盛之所。忽见长长一溜蔷薇花架沿宫墙而立,开得如云似火。我抚着腕上的白玉珠,不禁出神。

    忽听芳馨笑道:“这一面蔷薇是陆贵妃命园匠栽种的。”

    我衷心赞道:“真好。”

    芳馨笑道:“姑娘现在还算不得入宫。待姑娘在宫里住下,才知道这宫中真正的好处。”

    我笑道:“究竟有何好处?”

    芳馨笑道:“自然是圣上与娘娘们都温和慈善,惜老怜幼。姑娘若做了女官,便是这宫里除却天家,最尊贵的人了。”

    我不禁好笑。“温和慈善”之人,如何敢在金水门楼上,亲眼观摩子母微炮如何将数百血肉之躯轰成齑粉?“惜老怜幼”之人,又怎忍心将废骁王年仅四岁的长子丢在刀斧之下?手握权柄的人,以万事万物为心,又或无心。

    我抚着紫纱裙,心中一动:“皇后娘娘可是喜爱紫色?”

    芳馨望一眼我的紫衣,笑道:“皇后娘娘素来钟爱紫色。”说着向南面一指,“那边种了许多紫藤花,供皇后娘娘春日赏玩。”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果见小池边长长一溜木架,紫藤花累如悬铃,灿若华锦。

    皇后爱紫,熙平长公主便命我着紫衫入宫,其意图再明显不过。只听芳馨又道:“皇后见到姑娘这身衣裳必定喜欢。”

    我紧紧攥住隐翠香囊,沉默不语。芳馨亦不便再说,遂一路无言。向东穿过御花园,便是一条南北长街。桐槐杏柳的枝叶从两侧墙内探出,春天的气息绵绵密密。忽见远处巍巍殿宇拔地而起,遂问道:“前面是什么地方?”

    芳馨笑道:“前面便是姑娘要去的延襄宫了。”

    步辇向左一转,停在一座院落之前。抬眼一看,牌匾上以端正隶书写着“延襄宫”三个大字。间架严整方直,笔锋劲中带柔。向左望,便是皇帝高思谚所居的定乾宫的东侧门。

    转过大禹治水浮雕照壁,芳馨扶我走进一处十分宽敞的院落。主殿坐落在约丈许高的石台上,甚是深阔。两侧配殿略低,但也筑于十来级石阶之上。墙角立了几只贮满水的影青釉大瓷缸子,正中一棵大槐树有车轮粗细,已斜斜倾倒,用石柱支撑。槐树四周以空心白瓷砖围住,夕阳下莹莹如玉。枝叶横逸在东配殿上,郁郁葱葱。树下一张石桌、数只石墩。

    芳馨笑道:“听园匠说,这槐树少说也有两千岁了。”

    我笑道:“这树如此苍老,依它而建起的宫室必得有巍巍雄壮的气派才行。”

    芳馨道:“可不是么,整个后宫里,延襄宫是最高的。”

    我环顾四周,但见主殿名为定川殿,东西两配殿名为陂泽殿与度山殿。远古时大禹定九川,陂九泽,度九山,与庶稻鲜,调有余相给,以均诸侯。正是因为这份功业,才得为舜之嗣。这老槐从远古而生,披戴着先人与天争功的志气,才得如此繁茂青翠。

    定川殿高阔,以九根盘龙木柱支撑,高逾三丈。殿门与长窗洞开,殿中青帷随风拂动。上首一张楠木雕龙宝座。上有匾额,书写“九德咸事”四个大字。

    《尚书》有言,“宽而栗”“柔而立”“愿而恭”“乱而敬”“扰而毅”“直而温,“简而廉”“刚而塞”“强而义”,是为择臣九德。定川、陂泽、度山俱言禹为舜臣时,殚精竭虑治水之事。宫名叫做延襄,定是皇家对股肱之臣源源不断、后来居上的期望。虽只是选拔女官,却选在这样一座气势雄伟、寓意深刻的宫宇中进行,也算用心良苦。

    微风吹过,老槐叶沙沙作响,如歌如诉。

    芳馨轻轻敲了敲陂泽殿的门,大门自内打开,两个白衣少女将我引入殿中。芳馨轻声道:“姑娘请进,奴婢先告退了。待姑娘选上,奴婢再来接您。”说罢,关了陂泽殿的门退了出去。

    窗外暮色四合,殿中早已燃起了九枝玉兰宫灯。上首一只楠木雕花牡丹凤座,两旁有飞檐翘角的香亭。两盏宫灯以脱胎白瓷笼住,莹莹冷光似月辉霜寒。高阔穹顶垂下一只打磨得光溜的大银球,一仰头便能将周遭的人事看得清清楚楚。只见十几个白衣宫女或捧茶伺候,或端立窗扆,都是清一色十六七岁的年纪。

    七位姑娘,三三两两,或在灯前,或在帘后。她们多身着华服,有丫头服侍。唯有一人,身着天青色襦裙,双鬟高耸,乌发间却只有一朵紫色蝴蝶花。我见她穿得如此清寒,不觉诧异。如我这般微末的出身,亦不肯太寒酸。哪怕是母亲亲手织就的隐翠,也比她这一身布衣贵重得多。她并不与人说话,茶也不饮,只站在窗前对老槐出神。

    我靠近她,她却恍然无觉。一个宫娥上前奉茶:“姑娘安好,姑娘请用茶。”我接过茶盏,向她颔首还礼。那少女方才闻言转身,向我默默行礼。我将茶盏放回茶盘,亦屈膝还礼。

    但见她面颊消瘦,略显苍白,眸中却颇有神采。我笑着报了自己的姓名,她亦含笑道:“小妹于锦素。”

    我笑道:“望及锦中书,肠断鱼中素,锦素沈沈两未期,鱼雁空相误。”[6]

    于锦素笑道:“小妹贱名,正是此中‘锦素’二字。敢问姐姐的闺名可是《黄帝内经》中《玉机真藏论》中的玉机二字?”

    “正是。”

    她又道:“瞧姐姐气度不凡,未知令尊在台中?在府中?”

    我摇头道:“小妹并非出自官府,家父乃是熙平长公主府的管家。”

    她樱口微张:“姐姐这身气派,并不似仆役厮养之人。”

    我感慨道:“承蒙长公主殿下厚待,也曾知书识墨。”

    她点头道:“怪道姐姐如此不凡。”说罢垂眸,“小妹自幼与母亲充在内宫做贱役,家母现今仍在藏珍阁洒扫。”说着小心翼翼地打量我。

    我甚是惊异,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于锦素身子微微一晃,伸手扶在窗前。蒙昧昏黄的庭院中,已燃起白亮的宫灯。古老的槐树横过东边的度山殿顶,在夜色中沉沉睡去。她与我一般,俱出身奴籍,怨不得茕茕孑立,不与众女同列。

    我笑道:“想不到姐姐已在宫中多年了。”

    她见我并无异色,神色稍稍松弛:“小妹本与母亲同住,是周贵妃荐了小妹来的。”

    于锦素的双手光洁如玉,手背上有玉纹般的细细纹路。唯右手无名指指节微微变形,食指指侧有薄薄的一层茧。这是自幼握笔、刻苦习字所形成的。看来她的母亲虽只是负责洒扫的宫女,她却并不曾辛苦操持过。

    我笑道:“姐姐得贵妃赏识,这次必能当选。”

    于锦素眉眼低垂,轻轻道:“这里除了你我,都是公侯小姐,妹妹不敢奢望能选上女官。”

    我宽慰道:“英雄不问出处。既来到这陂泽殿,大家都是一样的人。且本朝也不是只问出身不问才德的,否则你我怎能站在这里?”

    她举眸,目光中隐有锐意:“姐姐说得是,妹妹不该自伤。”又笑问,“小妹是六月初六出生的,不知姐姐的生辰是——”

    我接口道:“我是三月初六生的,痴长妹妹三个月。”

    于锦素行了一礼,说道:“识得姐姐,是小妹之幸。但愿我与姐姐能一道入选,从此相互照应。”

    我还礼:“妹妹是宫中的前辈,还望多多提点。”长窗外吹进一阵柔风,洁白繁密的槐花如星辰飘聚。香气撩拂,当轩流连。我俩深深一嗅,相视而笑。

    这番宽慰之语,也是对自己说的。能否入选,并非不在意,而是无从在意。淡淡的伤感弥漫开来,遂不约而同转了话题。

    我问道:“锦素妹妹,你时常能见到周贵妃么?”

    锦素摇头道:“只有新年的时候,贵妃才召我去问问功课。若说常见娘娘的,外臣里,只有禁军神机营统领邢将军的千金,她是贵妃的入门弟子,跟着贵妃学习剑术。”

    我诧异道:“周贵妃竟然会剑术?”

    锦素微笑道:“周贵妃是我朝开国功臣定亲王周明礼的次女,家学渊源,剑术是极通的。不仅周贵妃,尚太后也每日练剑。宫中的姑娘们若有兴致,都可以跟着娘娘学个三招两式。但正式入门的弟子,只有邢姑娘一个。”

    我不禁失望:“原来贵妃是武将之后。”

    锦素摇头道:“定亲王是我朝第一任神机营都统,于火器、剑术都精研精通,听说文武双全,只可惜英年早逝。贵妃自幼读书,九岁便开始理家,不仅深得太后疼惜,更为北燕皇帝收为义女,三封而为剑平公主。若论出身,本朝贵戚之女无出其右;若论聪明才具,只看她多年来圣宠不衰,便可见一斑。”

    我愈听愈奇:“既然这样好,怎么没做皇……”惊觉失言,连忙住口。

    锦素却似不觉,坦然道:“不仅姐姐,恐怕不知就里的人都会有此一问。”

    我见她不以为意,干脆问个清楚:“还请锦素妹妹赐教。”

本站推荐:农家小福女我老婆是冰山女总裁豪婿撒野怪医圣手叶皓轩神级龙卫表小姐婚婚欲睡:顾少,轻一点朝仙道强行染指

女帝师(全集)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一品小说只为原作者小伍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小伍并收藏女帝师(全集)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