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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在网上的郦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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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挂在网上的郦小志

    郦小志有些日子,不,这几个月总是很忙。

    说郦小志很忙的人只有他的妻子。郦小志的妻子是个很漂亮很妩媚很性感很时尚的女人。不过,郦小志对妻子并不太满意,他常对别人说,丑妻近地家中宝,那么,漂亮妩媚性感时尚的妻子就不是他郦小志的宝了。郦小志这样想究竟是因为什么他似乎说不大清楚,说不大清楚不是真的说不清楚,是不想清楚地说。

    郦小志不愿挨近女人,他看女人的目光总是停留在对方的鼻凹处,这样郦小志在女人的眼里就显得庄重有礼貌,不轻佻不浮躁,如今这样的男人不多了。女同事时常说郦小志是个好人,就是、就是模样差些,怎么个差呢?我们来看一下他:小个儿,真的是小个,一米五几吧,不到一米六,而且人又单溥了一些,个子虽小,脸却不短,所以整个人看上去就有些滑稽;鼻子千真万确很端正,假如单单看鼻子,那是空前绝后的上品;他的眼睛很小,小眼巴鸡的。但是,郦小志毕竟还有过人之处,他的才学叫人刮目相看相看。郦小志的才学是透过眼镜片折射出来的,眼镜使他有了儒雅的情致,也恰到好处的掩去了他许多缺点。

    昨天,五月二十八日,郦小志忙到深夜。当他伸展了一下疲乏的四肢打了几个呵欠再游进西屋时,小志的妻子刚把电视闭掉,也许是她正等着郦小志进来,好让他把电源关了。妻子半闭着眼睛,对她说:“完了?拔了!”郦小志知道妻子要他做什么,忙趋步上前,断了电源。妻子翻了个身,面向墙,睡去了。

    郦小志挨着妻子躺下,想了半天心事,看了半天星星,发了半天傻,而后悠悠地长出了一口气,就闭起眼睛,也睡去。可是他睡不实,总是做梦。

    因为睡得晚,又没睡好,所以郦小志今天看起来就有萎靡不振,目光呆滞,神情倦怠。

    柳沟镇这几年发展很快,先是安装了有线电视,然后是电话在全镇的普及。在装有线电视时郦小志说,这多好,能收来二十多个台,想看哪个就看哪个。但很快他就厌倦了,新闻节目他觉得假,娱乐节目重复老套不能让他有耳目一新有感觉,电视剧又脱离生活生编硬造。郦小志说他能当半个编剧,看见开头就可以想到结局了,所以郦小志很少看电视。对于他来说,电视几乎就是摆设。装电话时,郦小志说,这东西好,通讯方便快捷,可每月的电话费总是居高不下,他又常常叫苦不迭。他是个很节俭的人,他常说: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一丝一缕恒念物力维艰。

    节俭的郦小志的确不奢华不靡费,比如,他的裤子只有三条,一条出门穿,一条上班穿,一条在家穿。郦小志说要学英国人,他说英国人即是这样。英国人怎么会是这样,他没有见过,他只是在一本杂志上看到过,说穿要学英国人,吃要学美国人,住要学俄国人,吃要学中国人。

    郦小志的妻子可从来不虐待他,妻子要给他买衣服,他总是说:“算了算了,能穿就穿着,时尚是追不得的。几次这样说,妻子就应了他,她也乐得这样郦小志这样。所以郦小志在人们的眼里就安份守已,勤肯工作,生活俭朴,儒雅有风度的人。

    这样的一个人,有那么多的优点,他的先天的不足之处就被忽视了。如此说来,郦小志就足以称为楷模,立为样本了。但郦小志的妻子并不买帐,她说你们光看他的外表锃明瓦亮,没有看他的另一面,与可是房后的青苔,见不得阳光呢。

    另一面怎样呢?

    其实,郦小志的妻子应该知足的。哧,若不是郦小志相貌有点困难,岂可要这么一个没有工作刚初中毕业的女人为妻。郦小志的妻子每当郦小志搬起弄起这件事时,就指着他的鼻子说,你图希我的模样了,我还悔呢,找了这么个大鹅一样大的男人,亲嘴都够不着。

    妻子一米六多一点,很标准的个儿。郦小志当然不愿意听这样的放大,但是有什么办法呢。不但妻子快言快语让他没有办法,就是妻子爱打麻将爱抛头露面爱和男人们嬉笑打闹他也没有办法。妻之不贤,奈之以何!

    郦小志的家住在柳沟镇的最繁华的街道的南侧,斜对过六十多米就是镇中学。他是镇中学的骨干教师,教初三语文。教初三语文的郦小志当然要有些本事,他的本事有赖于他的聪明,有赖于他的勤奋(这是同事们对他的评价)。郦小志读了三年中师,又读了三年自考大专,现在可是满腹经纶,学富五车。举个例子,他知道“窕佻淑女,君子好逑”语出关睢,关睢是诗经里风之首篇。他能背下这首诗来,并解释说:“淑女温柔漂亮,娴静美好,君子都喜欢,思之求之是美好的情感。”

    郦小志躇蹰满志地写了些诗,他常常自己拿出来诵读,但他并不将它们投寄出去。他的理由很简单:这诗是写给自己看的!他的最近的一首诗是两个月前开始写的,还没有写完,就放在电脑桌上,标题是刈麦的妹妹。郦小志用笔在上面划了几下,但还可以看得清楚:风起时,飘起妹妹的衣袂,她的梦

    郦小志的梦是个诗人,但好像郦小志只有梦,他全没有相应的行动以实现他的梦。但是,说郦小志懒惰又有失公允。郦小志每天十点以前是不上床睡觉的,他要思考,他要写诗,他要象哲人一样将目光投到深遂的夜空,要踱步,当然也要吸烟。忙完这一切时,看看表,噢,十点了,该休息了!

    郦小志的桌子是不能随便动的,书打开倒扣着,纸张散乱地放着,笔没有扣帽一切都显得杂乱无序。他喜欢这样。

    郦小志的妻子吴桂莲说:装模作样!

    二

    二00一年郦小志买了这部电脑,花去了他三分之一的积蓄。在买电脑这件事上,吴桂莲可是很想得开的。她说,我们家小志什么喜好都没有,不喝酒,不注重穿戴,烟也抽得少,他得意电脑就买一部吧。郦小志被妻子的大度慷慨善解人意感动得要哭了。他曾表示不买的意思,吴桂莲很有气魄地挥挥手说:买,还得买个好的!于是这电脑就搬回了家。

    郦小志就是聪明,电脑的操作只几个月就熟稔于心,而且五笔字打得出奇地快,运键如飞。吴桂莲看了,喜上眉梢,看看我们家小志会电脑呀!这是她可以在别人面前骄傲的资本。她的红润的漂亮的脸上常常挂着满足的微笑。

    今年正月时,郦小志对吴桂莲说,上宽带网六十元一个月。这番话是给她听的,带有试探性的目的。吴桂莲说,那你就上嘛,过年了,穷人家还兴吃几顿饺子呢。郦小志觉得妻子好可爱,往常对妻子的种种不满一下子烟消云散了了。其实,郦小志以前也上网,是拔号上网,速度慢,慢得让郦小志等得不耐烦,而且他看到电话清单里的“网络通讯费”里两位数的费用,他就觉得亏。

    正月里吴桂莲上她父亲那里。她的父亲和她的弟弟住在一起,她的弟弟在城里工商局。郦小志也去了,看老岳父吗!他是当天去当天回的,吴桂莲说,回去吧,家里没有人怎么行?郦小志就回来了。

    那几天郦小志在网上逛来逛去的没有折腾,但终究也没有什么更新鲜的东西能吸引他了,想想也无非如此吗。郦小志的一个朋友说你可以聊天嘛,聊天很有意思的。他给了郦小志一个qq号。郦小志以前聊过几次天,但觉得没意思就不再聊了,以至于连号都弄没了。郦小志挂了网,拿了这个号开了qq。朋友的qq有几个人,那是朋友的朋友,郦小志不喜欢,他要找自己的朋友。于是,他把他们一个一个全删了。郦小志还要改名字,改什么呢?郦小志冥思苦想,忽然他灵机一动,觉得“听雨”这个名字真是太有诗意了,太有情趣了,太有底蕴了。他把一切做好之后,开始在线查找。

    听雨这个名字很诗意,那郦小志也一定要找一个有些诗意的人来聊,那些有着稀奇古怪名字的人勾不起他聊的兴趣。他一页一页地翻,一页一页一查,终于他看到了这样的一个名字:秋萍。郦小志觉得这个名字太美了,美得有点凄婉。不用看资料,他就断定这是一个女人。郦小志没有猜错,这是一个女人,三十岁,广东人。郦小志心里一阵激动,他请求通过,对方同意了。他发出问候:你好,认识你很高兴!对方很快地答复道:我也高兴啊。郦小志心里笑起来,他想,一什么样啊,不过是刚刚开始!郦小志很快敲出几个字,广州人?郦小志等了一会,不见回复,马上又补充道:广州是个大都市,很繁华,很现代,人也很前卫。他把信息发过去,等待回复。qq的嘀嘀的短促而清亮的响声传进郦小志的耳里,秋萍的信息传了过来。郦小志看了看,忽地红了脸。郦小志看到了什么呢?对面的秋萍发过来的是:你看走了眼了吧?我是广东人,但不是广州人。郦小志有点不自在,忙看秋萍的资料,是广东不是广州,是他看错了。于是郦小志忙向她道歉,秋萍说没有什么的,道什么歉。郦小志竭尽所能同秋萍聊天。郦小志说广东是个好地方,南国的青山秀水叫那里的女人充满灵气,自己有机会一定去走一走,去拜谒七十二烈士墓,去海边看一看。郦小志的话自然流畅,如行云流水。秋萍一定觉得她所聊的人很有文才。郦小志有了一种从未经历过的奇妙的感受,难以形容,如同初恋,不象初恋,是一种朦胧的充满幻想的神秘而遥远的情感。这种未经历的情感撞击他的心扉,使他难能自持。但是,秋萍有些歉意地说道,他要吃饭了,先离开了。郦小志有点舍不得,可是总让人家陪自己吧。郦小志说没关系正常,你去吧。

    郦小志看看钟,刚过七点,外面已是漆黑的一片了。他起身将炉火捅旺,又添了一铲煤,就徕坐到了电脑桌前。他看网上新闻,浏览了文学网站,但他并没有完全看下去,他的心思不在这上面。他期待着那个秋萍再回来,他期待着秋萍的头像着了色彩。但到八点时,秋萍还是没有到,这叫他有一点沮丧。

    郦小志总是认为第一次最是美好的。秋萍是第一个在网上同他聊天的女人,所以他对她有特别的心思。郦小志想秋萍在概不会再回来了,就又在线查找起来。

    郦小志是一个很浪漫的人,他最大的长处是富于想象。既然广东的秋萍不来同他聊,那么可以找一个其它的什么地方的秋萍嘛。郦小志翻查到了一个上海的秋萍,可上海的秋萍打字很慢,让郦小志不能忍受。那么,他告诉她她不能同她聊下去了,因为他有一个朋友来和她说话。上海的秋萍也说她的朋友也来找她说话了。既然都有朋友来和自己说话,那么就都去和自己的朋友说话吧。郦小志在自己的电脑桌上敲了几下,心里说道:装什么呀,装!

    郦小志继续查找,他又找到一个天津的秋萍。他对天津的秋萍说他是一个作家,问她信不信,天津的秋萍说他信的,郦波志说你可不要一不小心就被我骗了,天津的秋萍说他相信他是一个作家,因为她信佛。郦小志仿佛看到了佛祖就坐在他的面前!他没有再去敲击键盘讯息给她,但也没有将她删除。他看着天津的秋萍干笑了两声,象老电影里的特务。

    郦小志觉得自己没趣,刚才的一阵忙活耗了他好长的时间。他的目光落在了在电脑桌上的诗稿,看见了那被划掉的诗,忽然间莫名地烦燥起来,自谴自责。因为无聊而聊天,郦小志想出这么一句来。

    郦小志是不是无聊呢?郦小志不无聊。

    三十五岁的郦小志有着与众不同的性格,不能说乖张,但有时做事不合常理;不能说冷漠,女人们说他一说一笑挺随和的,但有时说话生硬让人能以接受;他很谦虚,虚怀若谷,从不炫耀,但当别人说错了某个历史掌故弄错了地理方位时,他的目光又森气逼人,如秋末的早霜郦小志常说自己生性多愁善感,见燕去而伤时去,观落叶而悲秋,有悲天悯人的情怀。郦小志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朋友,他知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朋”这句话的含义,他说自己没有朋友就是因为自己至察至明。我们的郦小志今天有点可怜,他最终没能等到广东的秋萍,这让他很是失望,怅怅然地下了线,睁了睁有些倦怠的眼睛,回屋睡觉去了。

    吴桂莲要过几天才回来,她打电话说安徽的姑姑好不容易来一趟,总得好好陪她几天吧。郦小志说是的,是的,姑姑回到故乡见亲人,团团圆圆过春节,应该好好陪陪的。他心里希望吴桂莲就不要回来了,一是她回要打麻将要和男人们说说笑的,他见了心里闹;二是郦小志有一种预感,秋萍一定会来的,既然这样,她回来多不方便。

    第二是早晨,郦小志起来得晚了一些。升炉火,做饭,收拾房间,待这一切都已做完快到十点了。

    郦小志并没有急着打开qq,虽然他上了线,但他知道或者说他揣度到秋萍现在一定不在线上。郦小志如以前一样查看自己的邮箱,虽然他明白他的邮箱里没有一封有实际意义的邮件,但是他还要看,而且他必须要看。郦小志的与生俱来的喜欢想象的能力使他确实有一种诗人的气质,这诗人的气质现又流泻到网上,去感染他所喜欢的人。

    到十一点多时,郦小志打开qq,但是秋萍的头像还是没有色彩,秋萍没有在网上。刚才郦小地没有奢望什么,所以现在也有什么失望。在郦小志的qq上有秋萍,是两个秋萍,一个是广东的,一个是天津的。郦小志想,自己聊天是为了放松自己,是为了减缓一下自己的压力,为什么单要找女人聊呢?他郦小志可不是那种人,在网上寻欢作乐。于是郦小志就找,他找到了一个叫“大山的儿子”的人。郦小志以他说你有山一样的体魄也有山一样的胸怀山一样的意志,大山的儿子说他不是的,他很柔弱,他说他在政府机关工作,并问郦小志居所职业家庭年龄等等等等。郦小志觉得他无礼,但郦小志是个谦谦君子,他不好那样直截了当地说他讨厌他,就不理那个大山的儿子。郦小志撇了撇嘴,他的这种表情是不常有的。

    俗不可耐!徒白地浪费我的时间。他想。

    郦小志鄙视那些有点权的人,郦小志鄙视那些有点钱的人,郦小志鄙视那些有点才的人,他的这种心理多半是因为他觉得自己高尚博学。一般诗人才有这样的品质,恃才傲物,放拓不羁。

    虽然郦小志不喜欢大山的儿子,但也没有把他从自己的qq里删掉,他要让他静静地陪着秋萍,严格说来是给自己一个借口,他还不是只和女人聊天的吗?还有男人吗!

    郦小志又在网上忙了小半天,终究没有等到秋萍,这令他有一些沮丧,他这样漫无目的地想,想广东,想广东的秋萍为何没有来。因为没有等到秋萍,他的心空落落的,有点失魂落魄。秋萍没有来,他就下了线,这也是无奈的事。

    三

    郦小志常常回忆起和秋萍最初相识的几天,他的感觉是甜而温馨的,一种久违的情感被唤醒了。郦小志不承认这是网恋,但是什么呢?他解释说这是在心底沉淀已久的渴望向异性倾吐的快意,因为有人听他倾吐。其实,郦小志大多只是听秋萍说,而他只是劝慰,安抚。

    那天下午三点多,郦不志早早地上了线。郦小志期望秋萍能出现在他的眼前,如同昨日一样。他看不见秋萍是一副什么样子,只凭想象觉得她是一个白皙灵秀温存婉约的南国丽人。在内心里,郦小志知道这想象出来的东西虚幻缥缈有如海市蜃楼,他明白无误地告诉自己不可陷得太深,这网上的东西都是假象。

    郦小志曾找过一个女人,那女人问他读没读过王小波,郦小志说没有读过,女的又问喜欢不喜欢林语堂。郦小志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暗自说岂止是林语堂,连曹雪芹还是他祖爷爷呢。他感到了那个女人似乎很高傲,也可能只是闲聊。郦小志说自己正写小说,也写散文,而且有一些文章发表,问女的信不信。她键过来的话是:没有什么信不信的,聊过了就知道了。郦小志说可不要被我骗了呀!女的打过来几个“呵呵”很随意的。郦小志有一点恼火,就免谈。

    将近六点时,郦小志正和一个名叫老鬼的人闲聊,忽然来的秋萍的消息。郦小志心情为之一振,眼睛也马上清亮起来。秋萍的讯息里没有问候,只短短的一句:什么时候到的呀?

    郦小志调整好自己的坐姿,十分郑重地摆正自己的又腿。让脚自然地分开,与肩平齐。他这样做一是为了舒服一些,另一方面也是给秋萍看(当然,秋萍是看不到的)。对秋萍一定要认真,不可以随随便便。

    郦小志思忖了片刻,便敲过去一行字:从早晨到现在,我一直在等你,等你,你到了了,我真高兴。郦小志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屏幕,等着秋萍的消息。“的的”的声音响起来,是秋萍的有些夸张的感叹:真的吗?我都晕了。郦小志想等了半天怎么才这么两个字?但他又不好意思问,于是键过几个字:怎么,很忙吗?秋萍大概误会了他的意思,回过话来说不忙的,上班吗就是那么回事,轻轻松松的,只是有时心累,要和各色的人打交道,感到烦。这时她的打字速度倒是很快,郦小志觉得她不在他之下。这让郦小志有了赞誉她的口实,于是他把两行字敲过去:“你打字很快,而且文服务队也好,看得出你是一个有学识的女孩子。”这是所有的女人都爱听的话,秋萍先是谦虚了一会儿,后说自己是大学专科毕业,业务上又要求用五笔打字,要考核。

    两个人这么聊来聊去的有相见恨晚之意。秋萍说郦小志才思敏捷,行文晓畅,且字里行间有文人的儒雅之气。郦小志被夸得心花怒放,想自己这是找对了人了,缘份呢!他们这样聊着聊着,秋萍说她还没有吃饭呢。郦小志说你去吧,我等你。他很男人地让她去了。郦小志待秋萍走后仍然处在兴奋与激动中。秋萍赞赏他,这令他很熨贴、很舒服、很惬意。这个秋萍应该是他的红颜知已,不,是红颜知已亵渎了她,应该叫她真诚的网妹。郦小志自己编了这么一个词,咧咧嘴,笑自己的滑稽。

    郦小志在电脑前等着秋萍来,却不想有人叫门。这么晚了,谁还会来呢?郦小志出去一看,是同事老赵。老赵不常来,他来必定是有事。老赵进屋来和郦小志一阵神侃,侃得他找不到东南西北了。最后老赵说他来找郦小志研制出忙的,他要贷款,想借郦小志的存工资折作抵押。郦小志说工资折早许出去了,他大姐年前就说了这件事。他的话是真的,他在老赵的面前也提起过这事。老赵点头不怀疑,但郦小志还是充满歉意,一个劲地解释,好象是他求老赵似的。郦小志陪着老赵天上地下校长主任陈芝麻滥谷子前三年后五载,弄得郦志心里焦灼不安,他惦记着秋萍。郦小志偷偷地瞄瞄表,哟,八点多了!老赵还没有结束战斗的意思。到底老赵起身告辞了,郦小志送他出了门。老赵的身影还没有完全消失,他就风风火火地跑回屋里,打开电脑,挂上网,上了qq,却见秋萍的彩色的头像在审视他,象是嗔怪,也有她的讯息:怎么了?说好的,真是的!郦小地志脸上一阵热,赶紧打招呼,键出的字也好象是着了色彩,方止住秋萍的嗔怪。

    郦小志见秋萍不再怪自己,就定下心来专地同她聊。在同她聊天时,他说他仿佛看见了她的眼睛。秋萍说她的眼睛什么样啊?郦小志说清澈透明,还有一点淡淡的忧伤。秋萍大约在笑,旋即传过来讯息说她感觉不出自己的眼睛什么样,你能想出来,有特异功能吧?郦小志说那我说错了?秋萍传过一张笑脸,还有一个字:泪。这叫郦小志摸不着头脑,他不懂,可是又不好去问,就传过一个笑脸,也有一个字:问。郦小志要问什么呢?

    郦小志在电脑里qq来qq去的qq得热火朝天,可忙坏了郦小志。郦小志的三间房里不时有他的身影从椅子上跃起,闪进锅炉房,添几铲煤,再奔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这样,就有秋萍的问话“干什么呢?”郦小志说“接电话。”你的电话真多,秋萍说。

    郦小志发过讯自己已好几分钟了,还不见秋萍的回信。他莫不是已经下线了吧?想到这他有些怅怅然,叹了口气,关了qq,揉了揉发涩的眼睛,伸了伸腰。看看表,十点多一点儿。

    从心里讲,郦小志有些怪秋萍,为什么不打个招呼呢?也罢,自己今天让她久等,也是对自己的惩戒。

    第二天,郦小志懒洋洋地吃了饭,打扫了房间。他想不起是该打开qq还是不打开,但最后还是不由自主地开了。“的的”地有消息发过来,下线了怎么不打个招呼?郦小志头都大了,他有点生气,生谁的气呢?生自己的气?生秋萍的气?好象都不是。她不敢生秋萍的气,可自己又没有错。嗨,只好如实以告了。他开始留言。

    郦小志穷其所学真诚地不留痕迹地道歉,叫秋萍很感动。晚上六点多一点时,郦小志上线收到了她的讯息:真是不好意思!郦小志啼笑皆非。

    郦小志向窗外望去,只见一片黑的夜色。

    今天秋萍一直同她聊到晚上十点多,这让郦小志有些醉了。最后秋天萍说:“你不累吗?”郦小志是很聪明的人,他很温存地回复道:“天不早了,你该休息了,别误了明天的工作。”于是两个人道别,各自己送对方一个能表达自己心意的图案。

    郦小志关掉电脑,关旧电灯躺倒在炕上,还回想着与秋萍聊天的情形。他的心思不但是有些兴奋、激动、甜蜜,还有些惴惴不安。郦小志是一个善于躬身自省的人,他不愿骗别人(其实,他也骗不了别人),也不愿被别人骗。骗人就要说谎,说谎往往是郦小志深恶痛绝的,这并非是他有多么的高尚纯粹,实在是因为他不善于说谎。因为郦小志常常参省已,所言所行都被通通检视审查,就常常自谴自责。现在郦小志就处于这种自谴自在责的状态中。

    郦小志同秋萍聊天量极力回避能表时他身份的话题,虽然秋萍并没有问他的居住地址,工作单位,家庭状况。郦小志有些后悔,后悔自己没有告诉秋萍他今年三十五岁。但是这不全怪自己呀,资料是显示是三十二岁嘛,如果说自己是三十五见岁了,那岂不是有骗子的嫌疑?况且,说三十二岁,她又怎会知道呢?这么一想,他的心头又释然,恍恍惚惚觉得自己真是三十二岁了。至于说秋萍以为自己是一个大学里的讲师什么的,那可是她自己想的,郦小志没有说过这样的话。秋萍问过郦小志教什么的,但郦小志看错了,以为她问自己学什么,就回答说:中文。等到郦小志看清自己答非的问,想解释一下时,秋萍又敲过来一大串情感上的困惑让郦小志阐释,于是郦小志就没有再纠正。就这么的,郦小志被秋萍稀里糊涂地认作了是一个大学里的讲师。

    郦小志感到自己真的很无聊,甚至虚伪,还有一些“阿q”

    吴桂莲回来了,喜形于色的吴桂莲回来就让郦小志看她刚买的金灿灿夺人二目的项链。项链的纯正的金色映着吴桂莲的脸,看上去就有一种尊贵的表情慢慢上了双颊。郦不志眉头蹙了蹙,他不喜欢吴桂莲打扮,他不喜欢吴桂莲搽脂抹粉,不喜欢吴桂莲描眉打鬓。郦小志的不喜欢并未阻止吴桂莲去扮靓自己,他越不喜欢的吴桂莲就越要做。

    郦波志和吴桂莲没有一儿半女,到医院看过了,是郦小志的病。因为郦小志有病,就不能算是个完整的男人,一个不算是完整男人的郦小志在妻子面前就有些低气,逢到吴桂莲提到小孩儿什么的,郦小志就不作声。年前郦小志和吴桂莲吵了一架,吴桂莲说你是个教学的,就差这个我才嫁给你,不过你也不要牛气,我开食杂店也不比你少挣多少,别在我面前装,小心我让你下岗。郦小志怕吴桂莲,怕她真的让他“下岗”

    正月里是闲月,吴桂莲每天都出去打麻将,就把家里的一摊子交给郦小志,郦小志再把身心交给电脑。

    四

    郦小志挺瞧不起自己的,因为郦小志对秋萍说自己的儿子刚五岁,好可爱的。他说这番话时,秋萍就热情洋溢地祝福,祝福他们父子健康快乐,祝福得郦小志直想抽自己的嘴巴。

    秋萍说她白天要上班,晚上有时回来晚,而且有丈夫在,就不能每天陪他聊,让郦小志留言给她。郦小志当真留言给她,用尽心力情真意切,虽然留言很累,但他还是乐此不疲,因为秋萍说她喜欢看,能看到他诗一样的灵魂在跳跃,就象在蒙蒙烟雨中看撑伞的情人。假如现在让郦小志从网上下来,真是要了他的命。郦小志也想自己大概是昏了头,何以在网耻沉迷不醒。秋萍的纯粹依靠想象而雕琢起来的“听雨”是这样的:身材适中,清秀,戴一副眼镜,文雅有诗人的气质。郦小志苦笑了,他想,听雨身材不适中,他看着自己的小短腿小短胳膊;不清秀,清瘦,而且有点丑陋,他看自己单溥的身子;戴一副近视旬倒是真的,也算是有点文雅吧。郦小志没有说明秋萍的想象是不合乎他本人的,含糊其词闪闪烁烁地有意无电地认同了。郦小志觉得自己在这一点上没有欺骗了秋萍,自己没有说吗,是她自己那样认为的。可是从另一方面想,如果撒了谎,为了对人负责,就要将谎言进行到底。

    从正月十三那天晚上,郦小志就没有得到秋萍的消息,以后的几天里亦是如此。

    郦小志守着电脑天天盼着秋萍的消息,但秋萍就象融化的一样没有了踪影。郦小志很随闷。所幸,前几天他结识了一个新疆的女孩子,二十一岁的白云。

    郦小志结识的网友一定要有品味,名字一定要有诗意,因为郦小志想自己就是一个写诗的,切不可以找一个俗人。这次,郦小志没有撒谎,他告诉白去他三十五岁了,比资料上的大两岁。白云说才多说两岁呀,那就不算说谎。白云说他是一个诚实的男人,她说如今真诚的人少了。她这么一说,郦小志就有了和盘托出的冲运河,告诉白云他的一切的一切。但是,郦小志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只隐隐地告诉白云,他正在写一部小说。那么,郦小志,不,是听雨,就是一个作家了。白云一本正经地说她很崇敬他,从字里行间她就感受到他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人,对人生对社会有深刻的体会。郦小志被白云赞美得昏了头,竟以一个作家的口吻同白云聊了起来。

    实际上,郦小志还是有一些自知之明的,他知道自己不是作家,所以他感到惭愧;而且郦小志天性中就有善良诚实的美德,这样,当白云以为他是作家时,他不仅仅是惭愧还有一点罪恶感,觉得自己是一个情感上的偷盗者。可是,郦小志想,自己也没有说自己是作家吗!他只说自己是个小人物,普通人,芸芸众生中的一个,为衣食而劳碌,为生计而奔波,苟活于天地之间,实在算不得什么。他的这一番话反倒使白云认定他的确了不起,了不起的人都会这样说话。

    白云发来了几首诗,让郦小志斧正。郦小志沉呤说不好意思,自己也不懂诗。他的态度让白云更多了殷切的期望。郦小志没有办法,只好改了。他把稍加改动的白云的诗传回给白云,白云回信说改得好,有点石成金之功效。郦小志岂止是苦笑,简直笑不出来,就那么嘴角牵动了一下。他的小眼睛眨了眨,很稀疏的眉毛皱了皱,很直挺很秀气的鼻子紧了紧。他,郦小志,听雨,竟有了想哭的感觉。这感觉是很复杂的,复杂得象把糖和酱油还有醋掺在了一起。郦小志从心底感激这位白云,感激白云慧眼识珠,本来吗,自己就应该是一位诗人!

    郦小志开始称白云为小妹妹,当然,他就是白云的大哥哥了。

    但白云小妹妹似乎很忙,她说她忙,忙工作。具体忙什么,郦小志从不多问。郦小志有这么一个优点,无论是在生活中还是在网络中,从不喜欢去盘诘打探,不喜欢琢磨人,不喜欢犬在来提着鼻子到处嗅,所以郦小志就给人一种很绅士很稳健很成熟谦恭有礼,懂得尊重,懂得理解。白云很少能和郦小志碰上,偶尔碰上了,也只是聊那么几句,说自己又要忙工作了,然后发过一个调皮的笑脸,叫郦小志感到很亲切。

    正月十一晚上七点多,秋萍在那一端传过来一句问候:这些天还好吗?郦小地正在签名,反台网络签名。他激动啊,周身热血沸腾,心潮汹涌,忙不迭地回话。秋萍说上些天电路整修,又去了趟广州,所以没能不能和郦小志联系,请郦小志原谅/郦小志的有些郁闷情怀一扫而空,兴奋得连额角都红润起来,整个人象久旱的秧苗突然遇雨,立刻见了精神。

    郦小志和秋萍一路q去,一直q到十点多,小志说以后恐怕没有多少时间在网上了,要忙工作了。郦小志说这番话时有些伤感,秋萍在那边似乎也感应了他的这种情绪,就安慰了他几句,说以后总会有机会的,只要彼此挂念,纵使不在一起又有何妨。郦小志伤感的情绪渐渐消了,想想秋萍的话也是,就键过一句:丙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秋萍没有什么诗句传过来,只有一个图像。郦小志问是什么意思,秋萍说是害羞。

    郦小志说自己忙有一半是真的,他教的是毕业班,马上就开学了,白天当然忙,但晚上并不忙。他要这样说,不忙岂能是男人?郦小志觉得现在自己很男人的了。

    很男人的郦小志一定要留言给秋萍,秋萍也回留言检给他。这么的两个人留言留言去的,有一天郦小志和秋萍不期而遇了。但秋萍说她的心绪不好,说着说着就显出心神不宁的样子,答非所问。最后郦小志说心情不好就不要聊了。秋萍请郦小志原谅她,郦小志说没什么的。

    郦小志照例要留言给秋萍,但秋萍似是很慵懒,或是没了当初的激情,有时五六天也不见她的消息。这叫郦不志有些遗憾,又有几分不快,但收到秋萍的留言时又把什么都忘了。

    五

    今天的郦小志看上去很疲惫,面上毫无光泽。昨天晚了他空等了一场,以为可以见到秋萍,因为他和秋萍约好了的。郦志除了些许的失落外,还有一点恼火。白云也有好些天不见了踪影,那么祟拜他的小妹妹已经领教了他这个作家哥哥,亦不再有当初热情的向往。不过,郦小志到底是对网络有一个清醒的认识,网络是虚幻的,怎可象游历胜景一样看待它。

    昨天晚上郦小志又结识了一位新的朋友,叫落红。落红说她喜欢他的名字“听雨”问郦小志这名字出自何处。郦小志很有学问地道出“闲窗听雨摊书卷”这么一句有来。落到实处红请他解读。郦小志此时已没有了同秋萍聊天时的那种兴奋激动,但解读总是可以的,而且他也乐于解读。他敲过两用人才行字:碎雨敲窗,捧书就读,忘却尘世喧嚣,真是一大乐事呢!落红惊讶于郦小志的学问,说他是一他可以引为挚友的人,并称自己也喜欢读书呢。郦小志回讯道:看得出,你的名字就缘于一首词“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花难缀。”落红岂止是惊讶,简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了。落红毫不掩饰地对郦小志说:哥哥,我喜欢你!郦小志的情感已经麻木了,他并不在乎落到实处的这名“哥哥,我喜欢你”但落红喜欢同郦小志聊天并希望同他聊下去,那么郦小志就聊下去吧。郦小志告诫自己这回不要说谎,不要说朦胧的诱导的话,也免她误会,以为自己又是一个什么什么人。郦小志做这弱的人做够了,自己想想很无聊。

    郦小志真的是有直言面对的勇气,有敢于剖析自我的精神,他自己为自己先前的虚荣和浮躁以及阿q式的自我陶醉自我满足而羞郝。于是他告诉落红:他,一米六0(他没有说自己不足一米六0),相貌平平,近视。落红说她并不看重外表,重要的是一个人的内心,落红说郦不志的精神世界是她神往的,他有品味、真诚、坦率而有责任感,是一个成熟的男人。落红的一番话让郦小志有了些感慨。有一次,落红请求视频聊天,郦小志委婉地拒绝了。郦小志为自己的崇高人格而感动,他终于可以不说谎了。

    与秋萍还有联系,是时断时续的,白云则没有了音讯,所以落红就成了郦小志可以经常聊聊的人。郦小志告诉她自己是本市人,只不过是在乡下,在柳沟镇。落红说,哟,那不远吗。落红邀郦小志出来,说一定要见见。落红要见他的理由有三:一是她倾慕他的才华;二是在茫茫q海里找到同属本地的人真的不容易;三是她有一点好奇或者说她有一点喜欢他。

    郦小志没有拒绝,他稍事打扮就去了。

    因为郦小志对落红没有隐瞒什么,所以他就显得很从容。从容的郦不志驱动他的小短腿甩动小短胳膊站在落红的面前时,他都晕了。郦小志面前的落红有一米七十,落红的面颊潮红,不知是害羞还是本来就是那样的脸色,落红的目光柔且含笑意,落红的嘴很大。他忽然冒出一种奇怪的念头,这嘴用来亲吻恐怕不合适。

    落红伸出手来,同郦小志握了握,然后她介绍说她叫蔡小红。蔡小红很大方,活泼开朗,愈显出郦小志的拘谨局促。郦小志头上有汗,天热!这天真是的,抽风一样,这一个月来滴雨未下。郦小志的心头有些烦燥。他看看表,是中午的十一点多,抬头看看天,没有一丝云彩,整个天空象撒了一层灰。

    郦小志懒洋洋地同蔡小红说话,象这天气一样。这情形同网络里的郦小志判若两人。他们闲聊着,漫无目的。

    突然,郦小志腰中的手机响了,郦小志忘地接听,接听完后,他望着蔡小红。蔡小红问有事?郦小志说他的姑妈病了,叫他回去。蔡小红很理解地望望郦小志,说那你回去吧,真遗憾,刚见面。郦小志说抱歉,以后有时间再会。

    郦小志和蔡小红道别,他看看表:中午十二点四十二分。但郦小志没有急于回去,他转过了一个街角,回头不见了蔡小红,就钻进了一家书店。

    在书店里郦小志舒了一口气。

    郦小志是下午三点多才回家的。他没有看什么姑姑,他也没有什么姑姑。

    今天,是六月十五号,对他来说,是最荒唐的一天。

    郦小志仍然要给秋萍留言,有时也会看到落红的彩色的头像,但他们仿佛彼此不认识似的。

    郦小志终于梦醒一样把先前的诗稿找出来,其实也用不着找,就放在桌子上。他仔细地看了几遍,拿起笔重新誊写了一遍,他要把这首诗写完。于是他努力地思考,在地上踱步,透过窗子遥望星空。大概是想好了,就坐下,续道:她的梦就飘在起伏的麦浪上

    郦小志很满意自己的句子,嘴角动了动,象是微笑。郦小志再凝神静思,徐徐睁大眼睛,从烟盒里抽出一枝烟来,燃着,吸一口,吐出去,深邃的目光射向深邃的夜空。烟还没有抽到一半,就被他揿灭在烟缸里。

    郦小志抬眼看看钟,十点了,他熄了灯,到床上,想了一会儿,就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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