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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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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时,他听见她丢东西的声音,他知道她丢的是那把匕首,但他没有回头,只强迫自己走回所属的营区。

    从今以后,她再不是他的麻烦,不是他的间题。

    她是死是活,都不干他的事。

    他头也不回的一路回到和古玛那华丽营账有如天壤之别的破旧帐篷,自己在中央的火塘里加了些干马粪,然后在毡毯上坐下,开始清理保养他的武器。火焰缓缓的燃烧着,袅袅白烟徐徐而上,从圆顶上的天窗透出。

    他做着每天收尾的工作,直到将所有的刀具、武器都磨得锋利,都上了油,这才抖开皮毛,曲起手臂,席地而睡。

    帐子里,很安静。

    她的窝还在那里,就在他的左手边不远处。他没让她有机会收拾东西。不像他这里,古玛那儿吃好穿好,就连铺在地上的楼子,都比他给她的破楼要好上许多。

    他闭上眼,不让自己直叮着那空荡荡的颤毯瞧。

    她在古玛那儿会被照顾得比较好,她去当家奴会比当奴隶兵要好。

    你以为那奸商就不会奸杀我?不会把我卖去当军妓?你以为那些蒙古兵的家眷就不会虐待我?

    他不悦的拧起眉,翻了个身。

    狗屎,古玛不会,也不敢。送她去殿兵队,那家伙和他索拿了五十两银,古玛看似官兵,实则是商人,清楚拿钱办事的道理。

    你自己也曾是奴隶,你知道当奴隶是怎么回事,奴隶不是人,是狗,是畜生,是可以牺牲的物品——他不认为那家伙有胆子得罪他。

    人一死,茶就凉。你若死了,我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她冷冷的说着,话语里透着嘲讽和死心。

    他眼角微抽,不安的再次翻身。

    该死!送她去殿兵队,已经是他所能想到最好的办法。她不能再留在这里,不光是那些奴隶兵里可能已经有人察觉了她的性别,更因为他不认为自己能再忍住不对她出手。

    要强上她,是很简单的事。要抛弃理智和久违陌生的良心,是很简单的事。

    太简单了。

    他刚刚已经证明了这件事,他的掌心仿佛还残留着她的体温,好似还能嗅闻到她身上的味道。

    急促的心跳、细致的肌肤、柔软的浑圆

    因为害怕,不是因为兴奋,他知道。

    可是,那感觉依然鲜明。

    他不能再留她在这里,那会让他真的变成野兽,变成怪物。

    而他清楚只要一开始了,只要有第一次,他就不会再停下来。一旦跨过了那条线,他会日夜强迫她满足自己的欲望。他会真的把她当成他的,会想得到更多,会想要离开这里,会奢求他早已不能奢求的东西,直到他因此害死她和自己。

    她到家眷那里会比较好,古玛承诺了会安排她到对奴隶比较好的家庭。

    只要她不乱来,她就会没事。

    比在这里好。

    但是天啊,她感觉起来真好那么好闭着眼,他无法控制的在深夜中,想象她接纳、包裹着他,想象她伸手环抱着他的颈顶,扭动着那娇小的身躯渴望的迎合着,想象她温暖的吐息、嘤嘤的娇喘呻吟拂过他的耳,想象她急促的心跳贴着他的心。

    想象她主动和他唇舌交缠,想要他、渴望他——

    他浑身紧绷的射在自己手里,清楚知道那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

    那女人恨他。

    她这辈子都不可能会原谅他杀了她娘。

    但不知为何,他总是忍不住想起,当他踹完那笨蛋时,她直视着他、毫不畏惧,仿佛看透一切的眼。

    像是她知道他在想什么,像是她清楚他所有的不得已。

    那只是幻觉。

    他喘着气,告诉自己,她只是变得不再怕他而已。就算她真的知道清楚些什么,也不会因此原谅他,或对他有任何除了很之外的感情。

    可心头,却总在想起她那双眼时,微微轻颤。

    他知道自己把她送走是对的,但她所说的可能性在脑海里翻腾,揪抓着他的后颈。

    那一夜,他整夜无眠。

    天亮时,当他看着天际泛着鱼肚白,当寒风飒飒吹刮过前方那片旗海,将旗帜吹得猎猎作响、如草浪翻腾,他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已举步来到营区大门,面对前方那些数量庞大的圆顶帐。从这圼看不到古玛的旌旗,但他知道它就在那里,在这些旗海之后,在这些圆帐之后。

    紧抿着唇,他将拳头松开再握紧,握紧再松开。

    就算他把她带回来,她也不可能是他的,他也无法一直保有她。

    太多人想要他的命,太多人希望他死去,把她带回来,只是让她死得更快。他杵立在门内,看了许久许久,最终依然只是转过身,没有跨出去。

    看着阿朗腾站在营区大门的背影。

    男人冷冷一笑,心中不由自主的窃喜起来。

    咋夜,见他带着那跑腿出去,他就猜一定有鬼,忙偷偷跟在后头,虽然不敢靠得太近,但他确实见到阿朗腾带着那小表去了古玛的营区。

    他早知阿朗腾对那小表另眼相看,才会拿刀插了他的腿。

    他也知阿朗腾和古玛私下有交易,见他单独一人回来,他还不确定,但如今看他那德行,他知道他一定是要古玛把小表送走了。

    虽然他战功彪炳,但他知道该找谁说嘴去。

    前锋将军拉苏时不时便会被人嘲讽是因手下有阿朗腾,才能有如此战功,却因他每战必胜,也只能暗暗嫉恨,不敢明正言顺的将其宰杀。

    未经允许私放奴隶,那是重罪。

    他知道,这下阿朗腾就算不死,那也得降级,说不得再次被剥夺身份,打成奴隶。

    到时候,这奴隶营便是他的了。

    他小心的遮掩自己脸上兴奋的表情,等阿朗腾回转帐篷,立即一拐一拐的走出营区大门,往在这一区最大的白色圆顶营账而去。

    厚重的云层压得很低,低到像是要压到了头顶。

    奴隶营里,人人情绪低落,脸色个个都像天上的乌云那般灰蒙。

    奴隶的命不值钱,一场战争,少上大半的人是常态,就连平时,也常常有人突然就不见了。

    不是逃了,在这里,没人成功逃跑过,所以失踪的人,通常就是不见了。

    小夜是被阿朗腾带出去的。

    很多人都看见了,他带着那孩子出去,然后一个人回来。

    他们也看见他一早脸色难看的站在营区大门,一脸阴沉。

    那孩子再没回来过,虽然难得因为天气不好,大军决定原地驻扎,不再前行,大伙儿算捡到了一日歇息,他们还终于因为即将下雪,有了帐篷,那帐子虽然简陋,可怎么样也比在下雪天,还没任何遮挡要好。

    可那一日,再没人有兴趣开口闲聊,每个人都垂头丧气的做着事,仿佛死去了自己的亲兄弟。

    没有人有胆上前询问阿朗腾那孩子的下落。

    小夜善良,但为了一个孩子赔了命,不值得。

    失踪的不只小夜一个,塔拉衮也不见了。不像小夜,起初没人注意到他,直到天黑,塔拉衮的手下才发现一日都不见他的踪影,便兴冲冲的跑去和阿朗腾报告。

    “你最后一次看见他是什么时候?”

    “今儿个晌午。”

    “你确定?”

    “确定,小的间过了,晌午之后就再没人被五十夫长揍过,他定是一早出去后就没回来了。”他脸色微沈,心中隐隐呈现不安,但仍是抬起手,挥走了那奴隶兵。

    “知道了,他若回来,叫他来找我。”

    不假离营是重罪,若塔拉衮逃了,那更是必死无疑。

    “是。”大兵闻言,眼露喜色的间:“阿朗腾,那塔拉衮的职务?”“你先代着。”

    “是。”听了,大兵难掩兴奋的转身走了。

    塔拉衮的失踪,莫名困扰他,那家伙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不认为塔拉衮是蠢到逃跑了,在奴隶营待久了,他们都知道,想逃走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奴隶营虽然在大军的最外围,但外围之中还有木栅、拒马,更别提在那一望无际的草原上,防守的士兵一眼就能瞧见逃兵的去向。运气好一点,弓弩手便会射箭杀死逃跑者;运气不好,遇上了无聊的骑兵在空旷的草原策马和你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光是赶着你跑,就能玩死你,更别提骑兵队抓到人之后,想出来的各种取乐把戏。

    常常逃跑的奴隶兵被带回来时,不是已经死了,就是被虐待的只剩一口气,还得被吊起来展示,活生生被吊到死。

    他不认为塔拉衮会想逃跑,虽然他伤了他的小腿,让他手下的人蠢蠢欲动,但那伤并不严重,他知道自己没伤到他的筋骨,他刻意避开了,而塔拉衮即使伤了脚,依然知道该如何对付那些想取而代之的手下,否则他无法存活到现在。

    不,塔拉衮不是想逃跑。

    他凝视着前方的火堆,然后抬眼看向他不曾叫人收拾的那个角落,眼角蓦然一抽。

    想也没想,他立即起身,快步走了出去,找到独眼龙巴巴赫,间。

    “咋夜我出去之后,塔拉衮有没有出去?”

    巴巴赫一愣,才要让人去找咋天守门的卫兵,耶律天星已经站了起来,主动开口道。

    “你前脚带着小夜走,他后脚就跟出去了。”

    狗屎!

    他脸色一沉,暗咒一声,才刚转身想去找古玛的人探问消息,就看见奴隶营门口来了一队铁甲士兵。

    那队士兵全副武装,盔甲、大刀、弓弩,一样没缺,带队的队长看着他,冷声开口。

    “阿朗腾,将军有请。”

    奴隶们瞬间安静了下来,满场尽是死寂,每个人都朝他看来。

    这里每个人都认得,他们是前锋将军的卫士,所有人都知道,前锋将军拉苏最是讨厌阿朗腾,如今派人全副武装来找阿朗腾,铁定没有好事。

    他眼角又抽,只头也不回的大喝一声。

    “巴巴赫!”

    “在!”巴巴赫来到他身前大声应答。

    确定每个人都听清了,他看着那独眼龙,方用只有对方听得见的声音交代。

    “塔拉衮若回来,宰了他,不用客气。我不在,他一定会乱。”巴巴赫独眼微眯,紧抿着唇,略一点头。

    “若有人乱,别留手,当头的心要狠,若是心软了,只会死更多的人。”这是句忠告,巴巴赫一愣,抬眼看他,但阿朗腾已经面无表情的从旁越过了他,朝那队全副武装的铁甲武士而去。

    拉苏的圆帐很大。

    拉苏是前锋将军,统领数万精兵,光是骑兵就超过五千。

    拉苏的顶帐大门,非但有着实木雕花的门坎,门帘更是以绣着各色花鸟、走兽、葡萄藤等的华丽织毯做成。掀开门帘之后,内里更加富丽堂皇,地上铺的不是一般常见的织毯,而是雪白的狐狸毛。地炉不是普通铁器,而是被刷洗的闪闪发亮的铜炉,上头还铸有兽型的图案,至于其他东西更不用说,用的都是最上好的器具,古玛的圆帐与之相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他在门前被要求卸下身上所有的兵器,那些卫士非但拿走了他的刀,还将他身上全搜了遍,他没有抗议,他没藏任何武器,他知道若藏了只是给拉苏把他是赤着脚走进那圆帐的。

    帐篷里,仍有超过二十名卫兵分列两旁,正前方的主位被高高架起,上头的宽椅铺着一张熊皮,一位虎背熊腰的男人坐在上头,他上半身倚着熊皮巨大的脑袋,一脚曲起踏在熊皮上,一脚则踩在椅前卷起的毡毯上。

    拉苏——

    看见他,拉苏眼微眯。

    他来到大椅高台之下,因为站着,几乎能与其平视,男人有些微恼,不自觉抬高了下巴,挺直了身躯。

    不想挑衅,他缓缓的屈下一膝,半跪在台座前,垂眼低头开口。

    “确定。”他眼也不眨的说。

    拉苏眉一挑,靴跟一抬,就将脚下那卷成一捆的毡毯往前踢下高台,那毡毯咚咚砰砰的滚下阶梯,一路在木阶上摊开,从中滚出一具被五花大绑的人体。左绣夜,她被揍过了,散乱的黑发与肮脏的厚衣上掺杂着粮草和鲜血,脸上面目红肿青紫,额上还有一个很大的肿包,嘴里还被塞了布团。

    他没有让脸上展现任何情绪,他不让自己有任何反应。早在看到拉苏脚下那卷起的颤毯时,他就知道里面有人,但他本来希望她已经被古玛送走了,显然古玛还是慢了一步。

    有那么瞬间,他以为她死了,然后他看见她的胸口起伏着。

    她在呼吸,还没死。

    “阿朗腾,你认得这奴隶吗?”

    “不认得。”他没有想,他清楚这件事不能有第二个答案。

    拉苏站了起来,缓步走下台阶,来到他面前。“你不认得?”“不认得。”他再次抬起眼,直视着那个男人。

    “你没有将他带回营”当奴隶?没有让他当你的跑腿?没有带他去找古玛?”他直视着那家伙,眼也不眨的道:“回将军,我之前带回来的跑腿,在上次战争”阵亡了,这些奴隶长得都太像,八成是谁记错了人。”拉苏额角抽搐,冷哼一声,抬手弹了下手指,示意下人。

    “来人,把这小表给我解开。”

    一旁卫士上前拿刀将她身上的绳给割开,拉掉她嘴里塞的布,因为对方动作太粗鲁,她忍不住对着地上干呕起来,一边挣扎的试图站起,却被一名卫士踹了一下后膝,她立时跪倒在地。

    这一次,她没再试图爬站起来,显然已经了解,想要站起来是没有意义的。

    拉苏站在她面前,瞅着她,开口以蒙古话间。

    “小表,你认得这个人吗?”

    说着,拉苏抬手指着他。

    她抬起头来,转过头,面无表情的用带着血丝的眼,看着单膝下跪的他。

    那一刹,他颈背不自觉绷紧。

    她的回答,可以要他的命。

    她想要报仇,这就是了。

    他抿着唇,不让自己有任何表情。就算她真的把事倩说出来,让他因此被砍头,他也不能多说什么。

    他杀了她娘,就这么简单。

    她瞪着他,红肿的脸上,一样没有什么表情,只抬手抹去脸上的血迹,然后张开嘴,发出沙哑的声音,吐出简单的音节,以蒙古话回道。

    “不认得。”

    他屏住了气息,一时间,气血莫名翻腾,还以为他听措,但拉苏毫无预警的,反手甩了她一巴掌,将她打倒在地上,趴在他眼前,就在他脚尖前方不到三寸处。他后颈一抽,额上青筋微冒。

    他能看见她额上冒出了鲜红的血,看见她苍白小脸上的青紫,嫩白颈上急促的脉动——“再看一次,你认得他吗?”拉苏冷酷的声音响起。

    她没有回头看他,只抖颤的伸手撑起自己,离开他前方,抬头看着拉苏,倔强的吐出同样的字句。

    “不认得。”

    拉苏抬脚一踹,将她一脚踢翻。

    一瞬间,他差点伸手去挡,但理智让他握紧了拳头,没有动。

    这是前军大营,是前锋将军的营账,帐子里满是士兵,帐外更有数千骑兵,就算他能以一挡百,也不可能带着她从中杀出去。

    他若想活下去,只能否认到底——

    那一脚踹中了她的胸口,却像是狠狠踹在他心头上,他看见她整个人往后被踹飞,砰地一声,倒躺在地上。

    他没有回头,知道自己不能回头,但他能从前方椅子旁的茶几上,摆放着的铜碗看见她的倒影。

    她还没爬起,拉苏已走到她身边,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将她往前拖行,拖到他身前,强迫她看着他。

    因为疼痛,泪水不自觉涌出,她痛苦的喘着气,泪眼模糊的看着他。

    这一刹,他突然无法呼吸,他能感觉到她吐出的气息,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热气,甚至能感觉到她的痛爬上了他的皮肤,钻进了他的胸口,狠狠的、狠狠的扭绞着他无良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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