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民窟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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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隆”、“轰隆隆”几个响雷在天上逡巡了一阵子以后，终于爆发了倾盆大雨。天地之间白茫茫的一片雨雾，不一会儿，雨声笼罩着整个世界，地面上跳动着一粒粒的白色珠沫。室外的人赶紧灰溜溜地躲雨去了。夏天的雨总来得特别迅猛，夹带着风，分外彪悍。
江承业望望天际，天色不早了。离工地收工只一会儿的工夫了。现在雨下得这般大，活干不了，家也回不去了。于是，他从衬衣上口袋里摸出一包香烟和打火机来。软富健烟的外壳有点憋皱，就像他的人一样。虽然不过三十出头，看着却是过早衰老。一直以来，生活的重担压得让他喘不过气来。年少时挺拔的背脊梁也已渐渐地有点弯了。他要养家糊口，老婆和两个孩子还指靠着他过活呢，还有在老家的年迈的双亲，甚至于每个月必交的房租。如今，两个孩子尚小，可一想到孩子将来的教育问题，他就头疼不已。
在这异地他乡，没有文凭的他唯一能出卖的就是他的一身好体力。幸好他够年轻，也不怕吃苦。这也是他和他的那些老乡及其他外乡人共同的命运。这个新兴的小城市里，到处都在搞火热建设，一幢幢的高楼如雨后春笋拔地而起。这也给了他们难得的就业机会，所以他才从四川老家千里迢迢而来，只为混一口饭吃罢了。这个小城市不断地走向现代化，可这背后浸透着多少人的辛酸血泪，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所谓的现代文明分明是许许多多如他一样的人用心血浇灌出来的。每天，汗水、泥沙、钢筋、混凝土是他们的工作伙伴。渴了累了，休息一下继续干活。他们就像永不消停的机器一样运转着，直到麻木。
甩开那些恼人的沉重的思绪，他随意地抽出一根烟来，缓缓地点上，然后使劲吸了一口，再缓慢地吐了出来。他倚靠着墙壁，只专注于吐纳的动作，很享受的样子。这神情不像一个卷起袖子捋着裤管干体力活的人所应该有的表情。可这确实是他在工地干活时最富有最闲适的消遣。这会儿，仿佛所有的劳累愁闷都会随着那缓缓飘升的烟雾而逝去。
渐渐地，雨变小了，但没有停下的意思，天色却越来越黯淡了。他心想，还是回家吧。这点雨，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个工地离租住的地方虽不远，但妻子等久了肯定会担心的。于是，他小跑到工地对面临时搭建的车棚，从一些东倒西歪的车群里牵出那辆破得不能再破的自行车，一路疾驰而去。雨不能阻挡他回家的强烈愿望。
当江承业一身疲惫且狼狈地赶回来的时候，刚在大厅停放好自行车，摆好铲子沙袋等作业工具，一上二楼就看到房东许谦夫妇正在自家租住的门口商量比划着什么。此刻，他们看起来愁容满脸的样子。他甩一甩身上的雨水，狐疑着走过去时，只见房东许谦马上一脸歉意地对他说：“小江啊，真是对不起啊！刚下了一场雷阵雨，雨势实在太厉害了，这屋顶不知怎么的就给漏水了，你看这”估计房东此刻也觉得颇难为情，嗫嚅着没说完后面的话，然后不等江承业回答，就急着大声承诺道：“我保证，等雨一停下来，我马上叫人过来修理屋顶。哎！真是对不起啊！对不起啊！”在房东一连几个“对不起”之后，江承业不禁往半掩的门里探头一看，妻子正在忙活着打扫地板上的水渍，屋里一片狼藉不堪。房间地板上一滩滩的水，肆意横流。屋顶好几处的水正在不停地往下流泻，地上放着几个水桶和脸盆，里面都快盛满水。连墙上的水也不断往下灌流，一条条地挂在墙壁上流动着。被子衣服等物什杂乱堆在床上。定睛一看，连床铺竟也湿了。
这场景任谁看了都会忍不住大发雷霆！这哪里是人住的地方啊？连猪窝也不如。他本想发火一通，但看到房东夫妇一脸惶恐和诚意的样子，又实在不好当场发作，毕竟他也不是火爆脾气。况且自打租住在这里，他就觉得这夫妇俩人其实也挺好的。因此，他试着压住胸内汹涌的火气，平静而又缓慢地说道：“那你们赶紧找人修好，要不我们住不下去，也只能搬走了！”说着就进屋去了。
妻子张嫣抬头看到丈夫进来时，马上扔下手中的扫帚，直发牢骚道：“阿业啊，你看看，这房子能住人吗？屋里都下雨啦！我就说嘛，房租便宜，房子肯定好不到哪去。一场雨就搞成这样了。当初，我叫你再看看，你偏不，现在好了”张嫣还想继续长篇大论下去，丈夫却生生打断她的牢骚：“好了，你就别再说了，净说些没用的。刚他们也说了，会马上找人过来修的。”然后叹了口气，像是自言自语道：“咱们还是赶紧收拾好屋子要紧，要不晚上怎么住人呢！”妻子撇撇嘴，感到很郁闷，她忙活了这么久，原想丈夫能够安慰她一番，没想到竟然受了这番冷遇，只好继续埋头干活，不吱声。但是这回她扫地的声响却分外地大。江承业知道妻子是在生闷气。这是她无声的抗议方式。两个孩子就在旁边玩闹着，不识愁滋味地瞎乐着。
一个小时后，外头的雨脚渐渐收住了。可是，屋里的雨却还是淅淅沥沥。
江承业搬到许谦家租住不过三个礼拜的时间。早前他们一家人租住在另外一户人家家里。其实，搬来搬去不过是同一个地方，离不了这个大的范围。这个地方是典型的农村，新房旧房错落建造，没有统一的规划，看起来有些杂乱无章。更让人受不了的是，村道经常是垃圾遍地，臭气熏天，掩鼻才能走过。但是，得益于地段的不俗，它就在城郊处，周围一例是新城面貌。因此，它在外乡人眼中就成了热门的租住场所。更重要的是，房租也不贵。现在，这里出入的人有一半是他们这些外乡人。这里的半壁江山都是他们的了。由于拆迁热潮的蔓延，最近村里的人又在搞抢建，所以待出租的空房一时便多了起来。对于他们来说，这无疑是天大的福音，这样房租就有了讨价还价的余地。毕竟，竞争的直接受益者是他们。可是，抢建的房子质量也就没了保障。就说现在租住的这房子吧，外观看起来还好。可是一场雨就消受不了了！最近，他骑车出去上工的时候，经常看到这个村子里的人在搞建设，造工极其粗糙，就像老家的猪棚一般。有些户人家还把村道纳入自家建设范畴，只为了将来拆迁时能多挣一些个平米，真可谓深谋远虑啊！
许谦家是一栋三层楼，除了自个家住房以外，其余的几间屋子全部租给了像江承业这样的外地人。有些人跟他干一样的重活儿，还有的人去市区骑摩托车营生。所以，房子大厅里满满当当的都是些自行车、摩托车、扁担铁锹之类的物什。而江承业现在居住的房子则是他家院子西边最近新辟的两层房子，看起来造价不高，屋体简陋而粗糙，门窗房梁瓦片什么的都是去市场扫来的旧货。
每天，许家都很热闹。每个房间虽然不大，可租住的一户人家至少就有大人小孩三个人。麻雀虽大，五脏俱全，屋子里摆放的东西多而杂。但没办法，谁都希望有一个温馨而整洁的家。这只不过是临时的家而已。中午的时候，楼道里总有炒辣椒的味道弥漫开来。这时，房东家的房门总是紧闭着的，他们受不了这味道，说是很呛人，眼泪都被呛出来了。他还经常听到房东家人的咳嗽声。可江承业特爱闻这味，这是老家的味道。
晚饭过后，老乡小张来喊他打麻将。麻将馆就开在许谦家斜对面。因是赌钱的，每天生意都出奇地好。玩麻将的也大都是他们这些外乡人。干了一天的累活儿，大伙儿急需要闹腾一番，放松放松一下神经。聚聚会，玩玩乐，这样，第二天才有精神干活。开局时紧张处，时不时就会从里面传出一阵闹哄声。因为这些小小的热闹，无形中也建立了他们之间的友谊。平时有什么事，都能互相照应一下。往日，小张在下面一喊，他就马上下楼。可是，今晚他却恹恹的特没心情。所以，他只在楼上窗口处回喊了一句：“不去啦！你们自个玩吧！”
自回来的那番对话后，妻子对他总是冷脸相待。刚吃饭时，他想自己先前态度也不好，本想和解，可看到妻子那副死板着的扑克脸，再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干活只为这个家庭，却还得不到妻子的理解，一时竟感到了无生趣，也是闷闷不乐的。一顿饭下来，两个人都吃得很是没味道。
入夜了，妻子和两个孩子都睡着了。江承业却翻来覆去的一点睡意也没有。身体的疲惫告诉他应该休息了，可神经却是异常清醒。好久不曾这样了。以往每天干活回来，一躺下去总是睡得特别黑甜。今天是个例外。看看身旁熟睡的妻子，想到她为这个家所作的牺牲，他不禁无奈地叹了口气。睡觉吧，他在心里告诉自己，明天还得起早干活呢！
2011。6。28
“轰隆隆”、“轰隆隆”几个响雷在天上逡巡了一阵子以后，终于爆发了倾盆大雨。天地之间白茫茫的一片雨雾，不一会儿，雨声笼罩着整个世界，地面上跳动着一粒粒的白色珠沫。室外的人赶紧灰溜溜地躲雨去了。夏天的雨总来得特别迅猛，夹带着风，分外彪悍。
江承业望望天际，天色不早了。离工地收工只一会儿的工夫了。现在雨下得这般大，活干不了，家也回不去了。于是，他从衬衣上口袋里摸出一包香烟和打火机来。软富健烟的外壳有点憋皱，就像他的人一样。虽然不过三十出头，看着却是过早衰老。一直以来，生活的重担压得让他喘不过气来。年少时挺拔的背脊梁也已渐渐地有点弯了。他要养家糊口，老婆和两个孩子还指靠着他过活呢，还有在老家的年迈的双亲，甚至于每个月必交的房租。如今，两个孩子尚小，可一想到孩子将来的教育问题，他就头疼不已。
在这异地他乡，没有文凭的他唯一能出卖的就是他的一身好体力。幸好他够年轻，也不怕吃苦。这也是他和他的那些老乡及其他外乡人共同的命运。这个新兴的小城市里，到处都在搞火热建设，一幢幢的高楼如雨后春笋拔地而起。这也给了他们难得的就业机会，所以他才从四川老家千里迢迢而来，只为混一口饭吃罢了。这个小城市不断地走向现代化，可这背后浸透着多少人的辛酸血泪，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所谓的现代文明分明是许许多多如他一样的人用心血浇灌出来的。每天，汗水、泥沙、钢筋、混凝土是他们的工作伙伴。渴了累了，休息一下继续干活。他们就像永不消停的机器一样运转着，直到麻木。
甩开那些恼人的沉重的思绪，他随意地抽出一根烟来，缓缓地点上，然后使劲吸了一口，再缓慢地吐了出来。他倚靠着墙壁，只专注于吐纳的动作，很享受的样子。这神情不像一个卷起袖子捋着裤管干体力活的人所应该有的表情。可这确实是他在工地干活时最富有最闲适的消遣。这会儿，仿佛所有的劳累愁闷都会随着那缓缓飘升的烟雾而逝去。
渐渐地，雨变小了，但没有停下的意思，天色却越来越黯淡了。他心想，还是回家吧。这点雨，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个工地离租住的地方虽不远，但妻子等久了肯定会担心的。于是，他小跑到工地对面临时搭建的车棚，从一些东倒西歪的车群里牵出那辆破得不能再破的自行车，一路疾驰而去。雨不能阻挡他回家的强烈愿望。
当江承业一身疲惫且狼狈地赶回来的时候，刚在大厅停放好自行车，摆好铲子沙袋等作业工具，一上二楼就看到房东许谦夫妇正在自家租住的门口商量比划着什么。此刻，他们看起来愁容满脸的样子。他甩一甩身上的雨水，狐疑着走过去时，只见房东许谦马上一脸歉意地对他说：“小江啊，真是对不起啊！刚下了一场雷阵雨，雨势实在太厉害了，这屋顶不知怎么的就给漏水了，你看这”估计房东此刻也觉得颇难为情，嗫嚅着没说完后面的话，然后不等江承业回答，就急着大声承诺道：“我保证，等雨一停下来，我马上叫人过来修理屋顶。哎！真是对不起啊！对不起啊！”在房东一连几个“对不起”之后，江承业不禁往半掩的门里探头一看，妻子正在忙活着打扫地板上的水渍，屋里一片狼藉不堪。房间地板上一滩滩的水，肆意横流。屋顶好几处的水正在不停地往下流泻，地上放着几个水桶和脸盆，里面都快盛满水。连墙上的水也不断往下灌流，一条条地挂在墙壁上流动着。被子衣服等物什杂乱堆在床上。定睛一看，连床铺竟也湿了。
这场景任谁看了都会忍不住大发雷霆！这哪里是人住的地方啊？连猪窝也不如。他本想发火一通，但看到房东夫妇一脸惶恐和诚意的样子，又实在不好当场发作，毕竟他也不是火爆脾气。况且自打租住在这里，他就觉得这夫妇俩人其实也挺好的。因此，他试着压住胸内汹涌的火气，平静而又缓慢地说道：“那你们赶紧找人修好，要不我们住不下去，也只能搬走了！”说着就进屋去了。
妻子张嫣抬头看到丈夫进来时，马上扔下手中的扫帚，直发牢骚道：“阿业啊，你看看，这房子能住人吗？屋里都下雨啦！我就说嘛，房租便宜，房子肯定好不到哪去。一场雨就搞成这样了。当初，我叫你再看看，你偏不，现在好了”张嫣还想继续长篇大论下去，丈夫却生生打断她的牢骚：“好了，你就别再说了，净说些没用的。刚他们也说了，会马上找人过来修的。”然后叹了口气，像是自言自语道：“咱们还是赶紧收拾好屋子要紧，要不晚上怎么住人呢！”妻子撇撇嘴，感到很郁闷，她忙活了这么久，原想丈夫能够安慰她一番，没想到竟然受了这番冷遇，只好继续埋头干活，不吱声。但是这回她扫地的声响却分外地大。江承业知道妻子是在生闷气。这是她无声的抗议方式。两个孩子就在旁边玩闹着，不识愁滋味地瞎乐着。
一个小时后，外头的雨脚渐渐收住了。可是，屋里的雨却还是淅淅沥沥。
江承业搬到许谦家租住不过三个礼拜的时间。早前他们一家人租住在另外一户人家家里。其实，搬来搬去不过是同一个地方，离不了这个大的范围。这个地方是典型的农村，新房旧房错落建造，没有统一的规划，看起来有些杂乱无章。更让人受不了的是，村道经常是垃圾遍地，臭气熏天，掩鼻才能走过。但是，得益于地段的不俗，它就在城郊处，周围一例是新城面貌。因此，它在外乡人眼中就成了热门的租住场所。更重要的是，房租也不贵。现在，这里出入的人有一半是他们这些外乡人。这里的半壁江山都是他们的了。由于拆迁热潮的蔓延，最近村里的人又在搞抢建，所以待出租的空房一时便多了起来。对于他们来说，这无疑是天大的福音，这样房租就有了讨价还价的余地。毕竟，竞争的直接受益者是他们。可是，抢建的房子质量也就没了保障。就说现在租住的这房子吧，外观看起来还好。可是一场雨就消受不了了！最近，他骑车出去上工的时候，经常看到这个村子里的人在搞建设，造工极其粗糙，就像老家的猪棚一般。有些户人家还把村道纳入自家建设范畴，只为了将来拆迁时能多挣一些个平米，真可谓深谋远虑啊！
许谦家是一栋三层楼，除了自个家住房以外，其余的几间屋子全部租给了像江承业这样的外地人。有些人跟他干一样的重活儿，还有的人去市区骑摩托车营生。所以，房子大厅里满满当当的都是些自行车、摩托车、扁担铁锹之类的物什。而江承业现在居住的房子则是他家院子西边最近新辟的两层房子，看起来造价不高，屋体简陋而粗糙，门窗房梁瓦片什么的都是去市场扫来的旧货。
每天，许家都很热闹。每个房间虽然不大，可租住的一户人家至少就有大人小孩三个人。麻雀虽大，五脏俱全，屋子里摆放的东西多而杂。但没办法，谁都希望有一个温馨而整洁的家。这只不过是临时的家而已。中午的时候，楼道里总有炒辣椒的味道弥漫开来。这时，房东家的房门总是紧闭着的，他们受不了这味道，说是很呛人，眼泪都被呛出来了。他还经常听到房东家人的咳嗽声。可江承业特爱闻这味，这是老家的味道。
晚饭过后，老乡小张来喊他打麻将。麻将馆就开在许谦家斜对面。因是赌钱的，每天生意都出奇地好。玩麻将的也大都是他们这些外乡人。干了一天的累活儿，大伙儿急需要闹腾一番，放松放松一下神经。聚聚会，玩玩乐，这样，第二天才有精神干活。开局时紧张处，时不时就会从里面传出一阵闹哄声。因为这些小小的热闹，无形中也建立了他们之间的友谊。平时有什么事，都能互相照应一下。往日，小张在下面一喊，他就马上下楼。可是，今晚他却恹恹的特没心情。所以，他只在楼上窗口处回喊了一句：“不去啦！你们自个玩吧！”
自回来的那番对话后，妻子对他总是冷脸相待。刚吃饭时，他想自己先前态度也不好，本想和解，可看到妻子那副死板着的扑克脸，再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干活只为这个家庭，却还得不到妻子的理解，一时竟感到了无生趣，也是闷闷不乐的。一顿饭下来，两个人都吃得很是没味道。
入夜了，妻子和两个孩子都睡着了。江承业却翻来覆去的一点睡意也没有。身体的疲惫告诉他应该休息了，可神经却是异常清醒。好久不曾这样了。以往每天干活回来，一躺下去总是睡得特别黑甜。今天是个例外。看看身旁熟睡的妻子，想到她为这个家所作的牺牲，他不禁无奈地叹了口气。睡觉吧，他在心里告诉自己，明天还得起早干活呢！
2011。6。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