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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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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月好不容易才醒来,她想撑起身子,可没什么力气,又滑了下来。“好难过喔!”头莫名地涨痛,胃也闷闷地难受。

    她张大眼睛盯着天花板。“不对”有件事不大对,是天花板吗?

    搔搔头,她再度起身。“不对!”这房间不是她的,那是谁的呢?

    视线扫了一遍,停在一副文房四宝前面。“是褚追云的房间!”

    她从不用笔墨纸砚的,那东西只有褚追云会用。

    她记得清清楚楚地,那天她和褚追云从城里的药铺回来时,褚追云在路上买来的。那时她还笑过褚追云,在她的训练下,累都将他累死了,哪来的力气让他琴棋书画的?

    嗯!那是她定睛看着,一叠白纸中,真有张是画过的。

    不可能吧?她很自然地走过去,抽出那张纸,摊开来看着——

    不会吧?她用力地眨眨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画中一名神采奕奕、英气勃发的女子正舞弄着剑,画者墨迹饱满酣畅,笔触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挥洒开女子恣意畅快、豪放不羁的剑势,洒脱矫通劲的姿态,跃然纸上。

    教她吃惊的,不是褚追云的才情,而是画中女子的形貌她是不懂看画,可她不会看不出来,那女子就是

    “热水打来了,你洗把脸吧!”褚追云打着赤膊,端了盆水进来。

    “啊!”一眼瞧见元月拿着那张画,褚追云立时抢下。

    “你做什么?”

    “这幅画你”元月讷讷地问。

    “这你别误会”没想到会让她发现,褚追云尴尬得接不出话。

    其实,他原也没打算画她的,谁知鬼使神差似的,笔锋畅快淋漓地挥洒,人物的形貌在不受控制的情况下,竟变成她!

    不知为什么,遇上她之后,很多事都乱了调,背离他本来的想像。

    他明明就是讨厌练武的,可不知不觉中,却被她练剑的样态给吸引住。

    她剑术高妙,已臻至心随意动,人剑合一的境地。恢弘肆大的剑势,一如她豪狂率放的性格。灵剑出手时,盘旋起伏中变化无穷,剑招虚实交错,刚柔并济,粗中带细,偶见细腻缠绵之态,却无纠葛不清之弊。

    他爹的剑法也称得上精妙绝伦,可他从不贪看的。

    因为吸引他的不是她的剑法,而是她的眼神,剑在手中时,黑亮的瞳眸里光华流动,干净澄澈中没有一丝杂念。

    他爹好武,谈起武术时,也是这般热切灼亮,可他们俩的眼神,就是不同。他说不上来是什么差别,可他清楚地知道,元月的神采不断地感染着他,让他无法如以往一样讨厌练武。

    “你是端水来让我洗的吗?”元月开口,打破梗在两人中的沉默。

    “啊?”褚追云先是一愣,而后才恢复反应。“是啊!”本能把画藏在后头。

    “谢谢。”元月端过水盆,探探水温竟呆了半晌。

    “怎么?水冷了吗?”褚追云关心地问。”

    “不是。”元月摇头笑着,揉了一下毛巾。“其实你不用这么费心的,平常我都是洗冷水。”水热热温湿的,和褚追云今天给她的感觉一样,不太习惯,可又窝得心头暖热。

    “也没什么费心啦,不过是顺手而已。你慢慢洗,我先到外头去。”褚追云抓着画,不知放在哪儿好,索性趁转身时,揣在怀中。

    元月低头擦着脸。“褚连云!”

    “啊——什么事?”没想到元月会忽然叫住他,他回头看着,元月还在洗脸。

    她嘴上含糊不清地说着:“你那张画,挺好看的。”

    “啊?”有些出乎意外。“谢谢。”没想到她会称赞他,褚追云不自觉地摸着怀中那张画。

    元月抹好脸,正拭着手。“给我好吗?”梳洗一下,感觉清醒多了。

    “什么?”褚追云还反应不过来,呆呆元月停下动作看着他。“那张画给我好吗?”

    “喔。”他的嘴终于合上。“好啊,你高兴就好。”没想到她会喜欢。

    “谢了!”元月柔然一笑。“不过以后别再画画了,那太耗神了,把时间心力挪来学武多好。”

    “再说吧——”褚追云丢了个笑容给元月,转头朝外走。

    “我去弄早饭了。”

    “早饭?”元月叫了出来。“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褚追云回头瞠大眼睛。“辰时了,姑娘。你不会从昨晚醉到现在还没清醒吧?”难怪她会称赞他,还要走了那幅画,敢情是人根本没醒,害他方才还以为——她也会欣赏他呢!

    元月马上纠正他。“什么姑娘!叫‘师父’。”她总认为只有师徒才会两人生活在一起。

    她皱紧眉头。“昨晚?喝醉?怪不得我头涨得发疼。该死的褚追云,昨夜你拿的是什么酒啊?我从来没醉过,怎么可能真让你灌醉。”记忆慢慢浮现。

    “啊,你真没醉过?这样就有些对不住你了。可你也不能一迳地怪我,你贪着‘醉仙酿’味道醇厚,喝得凶,任我怎么阻止也不罢手,这才会醉成这样。再说我昨晚也让你折腾了一夜”

    “让我折腾一夜,你不是趁我醉的时候,到‘舞影馆’去风流快活了吗?怎么会”不等褚追云说完,元月已纵身到他旁边,戳指着他光赤的胸膛。“不对!你不着衣衫,说!是不是”她眯起眼。“昨夜动了我?”据说女子酒醉之后,都不会有好事发生。

    “此话从何说起啊?天地良心!”褚追云五指并拢朝天叹道:“我哪有风流快活去?昨夜我可规规矩矩地待了一夜。至于说我光着上身,就是对你非利,那就更冤枉了!明明是你吐脏我的衣服,占走我的床,害我没衣没被地冷了一夜哈啾!现下还反过来怪我。”

    元月斜睨着他。“真的?”语气缓和下来。

    她仔细地回想着,前晚她喝了酒,好像说了些话,而且不知道为了什么,跟褚追云又笑又哭的,之后似乎似乎

    真吐了!吐了之后,她也睡了,倒真没印象和褚追云脱光衣服隐隐的红潮在元月脸上泛开。不过——

    她又不客气地开口:“你也奇怪了,我占了你的床,你回我的房,不就没事了,干么杵在这里吹冷风?你当自己身体好啊!”“我”褚追云一口气差点气到哽住。“要不是担心你半夜不舒服,我干么放着被子不盖丢着床不睡啊?”

    他真蠢,还蹲在角落冻了一夜,不值啊!

    他竟是为了自己连师父也不曾如此——元月看着他,愣了愣,低声说道:“其实我的身体极好,昨夜你大可不理我的。我只是没想到你没去找花舞影,还特地留下来照顾我,这才这么说的。那算是我说得比较过分,我收回方才那话。”

    褚追云叹了口气,怒意烟消。“唉!没想到你对我评价这样低落也罢!当是我素行不良,品性不端,才招惹你这样的观感。”鼻子有些痒,他揉揉,忍住想打喷嚏的冲动。

    元月用力地拍着他厚实的胸膛。“不过话说回来,你身子倒是有些长进,吹点冷风嗯,什么味道,好香哪!”

    “唉呀!差点忘了,我的粥”

    褚追云飞奔至灶头;元月想来帮忙,可狭小的空间,两个人怎么弄,怎么碰在一起,反倒是越帮越忙。

    褚追云更忙得团团转,可没敢嫌弃元月。

    他不说,可元月自己也看得出来,她索性蹲在火头边,专门负责添柴。

    她看看窜起的火焰,又瞄瞄身旁的格连云,心思逐渐恍惚起来——

    好奇怪,褚追云是在替她做饭呢!

    为什么他会照顾自己一晚,又打水给她洗脸呢?

    虽说他向来对人体贴,可他们一向不对盘,怎么会对她好呢?

    这和昨晚有关吗?昨儿个夜里他们怎么会抱在一起哭笑呢?她到底说了哪些话?脑中隐约有些画面,就是记不清楚细节。

    还有他画她时,是抱着怎样的想法呢?

    他是因为讨厌她,所以画了她的像,用来练飞刀吗?

    可她又还没教他练飞刀,画了也没用;而且看他的画里,怎么也看不出讨厌她的样子,这特地画了一个人,不是因为讨厌,难道是因为

    元月脑中不断地打转,全然没注意到柴塞得太多,浓烟都窜出来了!

    “咳、咳”褚连云让烟哈得难过,他放下锅铲,不断挥着手,大声喊着:“师父,可以了!”

    “咳咳可以了吗?”元月终于发现现下的景况。

    烟呛得他眼泪直流。“大事都可以了,剩下的小事,就交给弟子吧!”

    元月站起来,拨开弥漫的烟雾。“褚追云,你讲话不用那么委婉啦,我出去就是了,你好好煮吧!”

    若是寻常人说这种话,多半有讽刺与不快的成分;可元月不然,她向来直率,这么说,便真是单纯这么想,听者完全不需拐弯抹角地揣测,是否有别的意涵,褚连云够了解她,便也直接回答:“那你快出去,这里烟呛人哪!”

    元月走后没多久,褚追云便弄好热粥和几样小菜。

    他一样样端好,这才坐下来吃,他拿起筷子发现元月分毫未动。“怎么了?”

    元月托腮支颐,不知想些什么,脸还熏着几道黑痕,敢情从方才出来后便在发呆。褚追云不觉好笑。“发什么呆啊!脸这么脏也不晓得洗?”他很自然地贴靠着元月想以袖子替她擦掉,这才想起上身还是光的。

    手刚刚洗过,他以手腕拭着她的脸。“等会儿再拿条毛巾给你擦擦。”元月的脸庞,细致滑腻,触得他心头一震。

    美目流盼与他视线交会于刹那。

    是这个吗?元月心跳漏了一拍!褚追云凝视她的眼神,深邃处温柔至极。

    “褚追云!”元月忽然抓住他的手。“有两件事我不问不痛快!”

    “什么事?”被按压住的脉搏陡然跳得极快,这才发现和元月竟这么近。

    “第一件事——我昨天胡言乱语是不是有吓到你?”方才她一直想着,多少让她想出些醉酒的情节,这才知道有些可能不好说的,她也说了。

    褚追云失笑。“你平常恶行恶状都没吓到我,这点胡言乱语算不了什么。”他还以为是什么大问题。

    “好。”元月注视着褚追云。“我再问第二问题——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手掌不自觉地沁汗。

    褚追云怔仲住,元月和他极为靠近,近得连她加快的呼吸都能被察觉。他忽然一笑。“那你呢?你又是不是对我有好感了?”

    元月放手大笑。“好反应、不愧是我徒弟。你就继续猜,我是不是对你有好感,我就慢慢看,你是不是会喜欢上我。”

    “那师父——咱们现在可以吃饭了吧?”褚追云望着她笑。

    桌上小菜,看上去清爽可口,而褚追云特地煮的野菜粥,热气氤氲,野菜配白米,青白相汇,散出阵阵香味,勾人食指大动。

    “当然喽!”元月端起碗野菜粥,猛地扒了两口。

    褚追云盯着她吃饭的样子,嘴角逸出笑。

    以前他很难想像,女人也会有这样的吃相,特别是未出嫁的姑娘。

    他所认识的,多是温柔娴静、才貌双全的红颜美娇娘,别说要她们如元月这般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就是说话也鲜少大着嗓门的。

    最初,他着实让她吃饭的样子给吓了一大跳,不过相处久了

    “褚追云——”元月放下碗筷,抬头正好迎上他温柔带笑的目光,她眼睛眨也不眨地和他对望半晌。“你这样的眼神,真的很容易让人误会你对人有意思,难怪你能花名在外,想来被你这双眼睛蒙骗的女子,一定不在少数。”

    褚追云冲着她笑。“你客气了,除了女子之外,我还骗过男子。”

    “恶!”元月打个冷颤,想起上次被骗的张氏兄弟,头皮还会发麻。“那还是不要看你的眼睛好!”那对眼睛,长在男子身上,是有些恶心,可她无法否认,褚追云温柔的双眸仍然好看而吸引人,方才让他这么一看,就忘了本来想和他说的什么。

    “好吃吗?”褚追云笑问,虽然看她的样子也知道答案,可还是想听她亲口称赞。

    “对了!”元月啪地放下筷子。“我刚才就是要问你,哪儿学来煮饭的本事?这野菜粥煮得真好,入口即化,却不过于糜烂,野菜味和米饭香融合得恰到好处,真是”说到赞叹处,她碗一端,呼噜地灌下。“太好吃了!”

    一般男人通常不喜欢女人狼吞虎咽的样子,那是因为下厨的通常不是男人。

    褚追云不一样,他喜欢元月这种吃法,特别是吃他费心为她煮的东西。

    他笑着,接过她的碗,为她添满。“那再来一碗吧。”

    元月挟了一口菜吃,面露赞许之色。“褚追云,你们那个孔子,不是有句话说‘君子远庖厨’,我还以为你们读书人都不下厨的,怎么你厨艺这么好?”

    褚追云把碗放在她面前,正色道:‘非也!非也!读书人以经世济民为怀,所谓‘治大国如烹小鲜’,厨艺与治国之道相通,士人焉可废哉?古之厨师为开国兀动者有之,今之文人精饮食之道者亦有之。”

    元月忍不往被他逗笑。“罗嗦!一堆废话!那我问你,你的厨艺是古圣所传,还是今贤所教?”

    褚追云摇头笑着。“非也!非也,他们说得多,做得少,跟他们是学不到什么。说实话,这点煮饭的本事,是妇人所传,女子所教。”

    元月喝了两口粥。“那你怎么会有兴趣学呢?”

    褚追云也盛了碗野菜粥给自己。“其实本来也不是特别有兴趣的,只是有次到厨房去找个丫头,见她忙和着,便凑兴帮忙,没想到还弄出盘不错的莱,我爹吃了还挺称赞的”

    “啊!”元月有些讶异。“你爹会称赞你做菜?我以为他只想要你学武呢!你是为了讨他开心才做菜的吗?可怎么我看你们俩似乎不大会。”

    “我爹之所以称赞,是因为那时他不知道是我煮的。他知道后是怒不可遏,那天我看他发这么大脾气,便下定决心,要好好做菜,把他气到死为止。”

    元月大笑。“好理由!真是好理由!你这么讨厌褚晏南,怪不得一直不好好学武,我硬逼你学武,想来你心头闷得很。”

    她过去搭住褚追云的肩膀。“没关系!我害你憋了口气,自然也会帮你出口气,我打败你爹的时候,一定让你来观战,教他知道他武功好,没什么了不起,还有人比他更好。”谈到武功,元月的精神又来了。“吃饱饭,咱们再来练过。”

    褚追云虽觉得好笑,可还是握住搭在他肩上的手。“好!”不管他们先前恩怨如何,此刻他们可是“咱们”了!想到这点,浮在褚追云脸上的笑意,不自觉地加深。

    黄叶凋敝,转眼间深秋已过,冬雪翩落,只剩梅花独香。

    雪地上,元月正挥汗练剑,她一面比画,一面朗声念着剑术套路。“弓步平劈、回身后挤、歇步上崩接下来,坐盘反撩、转身云剑。”元月剑旋转一周后,将剑柄交于左手,左手接到后反握住剑,做了个结束的动作。

    她自言自语:“就是这样,懂了吗?”很自然地向右后方望去。

    眼底一空,她的神情有些失落。“怎么褚追云还没回来哪?到底跑到哪儿去了?”这阵子她和褚追云练习基本剑法,可以说是朝夕相处,寸步不离。时间一久,元月已习惯身边有个人在,现在猛一回头,发规褚追云向来的位子空了下来,心头竟有说不出来的不踏实。

    这几天,褚追云一直嚷着说,天气变冷了,想弄些好吃的东西暖肚。今天一早,见雪下得密,不好练剑,就往山里觅食去了。

    元月见他不在,心头还高兴着,终于有机会练些精深的剑术,谁知这一个人剑招使者使者,又使回基本的套路。

    她喃喃念着:“真是的!我管他去死!他回不回来,我都得好好练剑才是,否则剑术越练越回头,将来怎么打败褚晏南。”

    她屏气凝神,气运丹田,运气行剑。只见她目光绽亮,剑光也跟着褶闪,长剑在手中舞动着,剑花翻滚,似澎湃波浪,昼叠高起,滔滔不绝,动中有韵,起落跌宕不绝。

    她翻身飞出,剑尖朝着树干不停刻画着,龙飞凤舞煞是好看,可她却突然收手,戛然止剑,人往树干挨近,树干上刻的赫然是“褚追云”三字。

    “该死!”她咒骂着。“我这是在做什么!一定是中午没吃好.现在才会头昏眼花,神智不清的。”她忿忿地收回剑。

    自从褚追云煮粥那次,所有烧饭煮莱的事,都由褚追云负责,他的手艺好,叫元月贪吃上。今天中午他还没回来,元月胡乱弄了些吃的,这才发现真是“由奢入俭难”!吃惯褚追云煮的东西后,自己烧的饭菜竟难以下咽。

    “都怪该死的褚追云,人不知跑哪儿去?天都快黑了,还不回来煮饭!”她心头火着,从靴上抽出把短匕首,在他名字上不停地刻擦着,气逐渐消了,动作也慢了下来。“怎么还不回来,天黑了,也不晓得会不会给狼虎抓了!宝夫这么差,真遇到危险,可怎么办?不成!还是去找他好了”

    她猛然回头,撞上另一颗头,褚追云不知何时回来,悄然站于身后。

    他卖乖似地一手抚着被撞的头。“哟!师父你要回头也通知一下嘛!”

    元月揉着头,匕首还握在手上。“你是鬼啊!说冒出来就冒出来”刚刚她心中悬挂褚追云,竟没有听到他的脚步声。

    “师父,刀剑无眼,你先收下来吧!”褚追云做势后退。

    “嗟!”元月抬腿,略低着身子,树干后模糊的字迹露了出来。

    褚追云深手触摸着字迹。“师父,这是什么?”隐约看出来,好像是自己的名字,他心头掠过丝异样的甜味。

    方才他本是要出声,可听到元月喊的是自己名字,便轻手轻脚蹑到她身边。听她言语之中,对自己多有关怀,他心中一阵温热。

    元月抬头,褚追云的气息,扑到面上,让她脸上的温度略略上升。他们好像靠得太近了,她略侧过身,瞄到褚追云温柔的眼神里,漾着笑意。她避开他的问题。

    “你去哪儿,这么晚回来?”

    褚追云抬起左手的布袋。“抓了只兔子,又到城里去添了些东西,才会这么晚回来。”褚追云有意无意地挨近她。“你很担心我,是吗?”不想放过她,第一次发现,她的脸庞微红,煞是好看。

    元月推开他。“很热耶!褚追云你站过去点。”都怪褚追云逼得太近,弄得她脸上益发燥热。

    元月朝有新鲜空气的地方走去。“你是我徒弟,做师父的自然多少是有些担心。我教了这么久,你要发生什么事,那我不是前功尽弃了。再说,你真要怎么了,谁弄饭给我吃呢?你说,我怎么能不担心呢!”元月越说越相信为自已莫名的心绪,找到了答案。

    褚追云跟着她的步伐,慢了下来。“只是这样啊!”声音里透出明显的失望。

    “干么?”元月回头看着他,大步跨过去,手搭在他的肩上。“走了,咱师徒回去把这兔子烤来吃。”还是褚追云在身旁好,探出手时,结结实实地碰到他,心里踏实许多。

    褚追云很自然地把布袋挪到右手,伸出左手搭住元月的肩膀。“这兔子不是要烤来吃的,我有别的法子处理。”

    元月侧头看着他。“真的?你还有别的名堂?”

    “当然!”两人并肩走着,从背影看来,像是相交多年的好友。

    平常,元月是师父,可到了厨房,她反倒成了小厮路堂。厨房依然狭小,两人偶尔还是会碰撞在一起——

    “你!”

    “你!”彼此斜瞪一眼,再交换个笑容。

    忙和了半天,终于弄好了,两人在桌上弄了个火炉,炉上架了个汤锅。

    红通通的火炉暖暖地烧着,驱走冬天的寒意。汤锅上热气蒸腾,哔噜哔嗜的滚沸声,像是细细碎碎的笑语,让小小的茅屋热闹起来。

    桌上一碟酱,由酒、酱、椒、桂调味而成。褚追云把兔肉切成薄片,等锅中汤煮沸时,用筷子挟着肉片,在汤中涮熟。

    “师父,这种煮法少见吧!‘山家清供’一书,记载着这道美食,叫做‘拨霞供’,你看这汤汁涌沸,是不是如浪涌江雪?红色肉片在热气中频频摆动,像不像风翻晚霞?这就是为什么取名为‘拨霞供’的由来,美吧?”褚追云滔滔不绝地解说着。

    见元月没有回应,他抬头看了她一眼,不料他说得起劲,元月却涮得开心,不断地用筷子翻弄肉片。“师父!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啊?”他无奈地摇头。

    “有啦有啦,‘拨霞供’嘛,你们读书人真是太麻烦了!”元月见肉好不容易才熟了,放在碟子上沾酱,啼哩呼噜地吞了进去,吞得太快了,烫到口,她立刻吐出舌头,氤氲的热气冒了出来,她放下筷子,用手煽着。

    “小心点!”褚追云关心道。

    “不碍事!不烫了、不烫了,没想到真的挺好吃的。”元月又挟了一块肉在热汤中滚着。

    “好吃!这片给你——”褚追云把手上的肉片沾着,吹了两口气,凉了一下后,放在元月的碗里。

    “谢了!好徒弟!”元月拿起来,津津有味地吃着。

    氤氲缥缈的热气散在两人中间,元月双颊透红,吃相不雅,可一脸幸福满足,让褚追云忍不住轻扬嘴角。

    想起第一次见她时,觉得她气焰高涨,处处将他压得紧紧,吃得死死的,那时见到她时,总忍不住怒火中烧。

    可现在她依然将他“吃得死死”的,不同的是,现在自己竟是如此心甘情愿。

    元月低头一面吃,一面说:“对了!褚追云,有件事情,我还没和你说。你的功夫,虽说有长进,可毕竟还是粗浅,为之让你功力大增,这几天我打算和你启程,到‘插天峰’去取雪莲。”

    “插天峰?雪莲?”褚追云放下筷子,表情一僵。“那我们是要向北走了,也就是说中间会经过京城了?”

    元月始起头。“对啦!换句话说,就是要经过你爹的地盘。据说,雪莲百年开一次花,对寻常人有延年益寿的功能,对练武者可增强一甲子的功力,届时你爹势必也会去取雪莲,自然你们两人是得见面了!”

    “非得去吗?”褚追云抱着一线希望问。

    “别绷着一张脸嘛!”元月把挟好的肉,放在褚追云的碗中。“我是不知道你们父子之间是怎么了,可有一件事情我很确定——”

    她用筷子敲敲褚追云的碗,响起叮叮当当的声音。“吃嘛!吃嘛!凉了就不好吃了。”看她这样,褚追云只好先吃一片肉,肉片厚薄适中,鲜嫩滑腻,异常美味,他的表情缓和许多。

    元月笑着。“没什么了不得的事,一边吃一边说就可以了嘛!”她又取了一片肉到锅里。“我刚说到有件事我很确定——那就是我和你一样,都不喜欢你爹,只要你爹来,咱们师徒就站同一边,有什么事,我给你靠。咱们在你爹的面前夺下雪莲,把他气到死为止,你看这样好吗?”

    “好!”褚追云倒了两杯温热的薄酒。

    自从上次元月醉倒后,她便不碰烈酒了。元月持的理由很简单,喝酒是为了快乐,既然醉酒不舒服,又何必喝烈酒呢!因此兴起之时,也只以薄酒助兴。褚追云高举酒杯。“师父,那咱们就干了这杯,为师徒同一阵线而干,为百年一开的雪莲而干,为气死我爹而干。”

    “干杯!”四眸交替,两只酒杯清脆地击出声音。

    温热的小屋里正漾出淡淡的酒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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