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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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小的时候,我就喜欢狗,我觉得狗是那么温顺、漂亮、勇敢、威武、忠诚。那时,我小小的心里以为,拥有一条狗,该是多么快乐的事!因此,我一直渴望养狗。

    我把自己的愿望反反复复地告诉母亲。不知母亲是厌烦了,还是感动了,反正五岁那年春天,我有了一条自己的狗。

    狗是父亲从亲戚家要来的。那个年代,人尚且填不饱肚子,狗的命就更贱了。那是一条别人养够了的半大狗,看起来有四五个月大,浑身上下一色黑,没一根杂毛。只是狗很瘦,有气无力的样子,毛也很粗糙,没有一星儿亮光,看着让人心疼。我家里虽然也很穷,但我们兄妹五个,每人宁可自己少吃一口,也要喂狗。没用一个月,狗已粗壮了不少,毛色也开始乌黑发亮了,跑起来,就像一道黑色的闪电。这时,不止我们兄妹,就是我的父母也都喜欢得不得了。母亲说,这狗就叫闪电吧!于是,我们正式给狗起了名字,不再唤它“bai儿头”了。

    说起来,狗应该是有灵性的。因为喜欢狗,我每次吃饭时,总是自己吃一口,就给闪电吃一口。为这,父亲当面没少咋我,母亲背后也没少说我。但一吃饭,我就控制不了自己,后来父母也懒得管了。全家人中闪电与我最亲,我到哪闪电就会随到哪。闪电平时总是静静地卧在家门口,没有生人来,从不乱叫。它的记性也格外好,你告诉它一次这是客人,不要咬,再看见那个人时,它一定会温顺地摇着尾巴。左邻右舍都夸闪电是条少见的“尖狗”

    很快,冬天到了,闪电已长成了大狗。虽然它个子不是很大,但非常漂亮威风。它时常在院中与我玩耍,有时,甚至会驮着我走几步。那是多么开心的日子啊!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灾难也最终降临了。

    那是一个午后,母亲慌慌张张地从院子外面走来,那么冷的天,她的脸上竟好像渗着一层汗水。她低声地让我把狗带到厢房藏起来,说打狗的来了。

    我的心惊跳起来,马上带着闪电进了厢房。母亲把门从外面带上。我抱住闪电的脖子,在它耳边小声说:“闪电,你可千万别出声,大队的人要来了,他们要是看见你,一定会打死你的。”我不知道闪电能不能听懂,但我只能这么告诉它,希望它能听明白。

    不一会儿,打狗的果然来了,院子里人声嘈杂。闪电一声不吭。过了一阵子,院子里又安静下来。母亲推开厢房的门,把我叫了出去,却仍把闪电关在了厢房里。我问母亲打狗的都有谁,母亲说有治保主任、民兵连长、队长我说他们走了,就让闪电出来吧。母亲摇了摇头说:“他们说不定还会回来的,他们说如果把狗藏起来不打死就罚钱。”我说:“妈,那咱们快把闪电送我大姨家藏几天吧!”母亲叹了口气“人家小东家前两天就得着信儿把狗送走了,现在再送不知道还成不成”

    一直到天黑,打狗的都没有再来。我庆幸闪电逃过了一劫。

    父亲回来了。

    晚饭过后,父亲又说到了打狗的事儿。母亲说:“要不今儿晚上把闪电送他大姨家去?”父亲黑着脸,一声不吭。过了好长时间,父亲叹了口气:“万一让大队发现了,咱们哪儿有钱哪!”母亲迟疑了一下“你真打算打死闪电?”父亲没说话,却下炕开始找绳子。我哭着喊:“妈!”对父亲,我从不敢说什么,我希望母亲能救闪电。但母亲也只是无奈地说“咱家没钱啊!”

    狗真的是有灵性的!当父亲把绳子套上闪电的脖子时,我清楚地看见闪电两条前腿跪在了地上,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它不停地望着家里每一个人,嘴中呜呜地叫着。我们兄妹几个几乎同时声嘶力竭地大叫:“爸!”父亲的手停下来,他摸了摸闪电光滑的皮毛,长叹一声“我也是没有办法啊!闪电,你别恨我呀!”

    父亲勒死了闪电,炖了一大锅狗肉,请了治保主任、民兵连长、队长这狗肉,只能他们去吃。我们,实在是难以下咽哪!从此,我不吃狗肉!

    闪电的死,使我对父亲充满了怨恨,我不能原谅他。本来,我与父亲就不亲近,闪电死后,我几乎不再理他。父亲大概也意识到了,也可能他心里有愧,他常对我说,等以后让养狗了,再给我找一条更好的狗。但那时,我对他的话已没有任何反应,更不用说放在心上了。

    冬去春来,村子里的狗又渐渐多了起来,再也没有人提打狗的事了。闪电已走入了我的记忆深处。

    突然有一天,爸爸又抱回了一条毛绒绒的小狗,这条狗就是阿黄。

    阿黄每天吃着残羹剩饭,慢慢长大了。它体形巨大,有六七岁的孩子那么高,却没有一点闪电的灵性。因为闪电,家里人对阿黄,总是喜欢不起来。阿黄从不看家。它每天不是和街上的孩子们胡闹,就是去找吃的。有时,它会猛地把一个孩子扑在地上,用嘴衔住孩子的头,吓得孩子哇哇直哭。或者因为它体型巨大,剩饭填不饱它的肚子,它必须自己去寻找食物,所以每天在家里看见阿黄的时间不是很多。我家粮食本来就不宽裕,喂饱阿黄确实很难,也就随它去了。阿黄每天大多数时间在外游荡,我们不知道它都去吃些什么,反正它看起来膘肥体壮的。母亲偶尔会看着阿黄说,要是闪电活着,决不会像阿黄这么乱跑的。

    一天傍晚,阿黄从外面跑回来,浑身上下淌着血。父亲和大哥忙给阿黄擦洗,发现它身上有数十个枪眼。几十颗枪砂都嵌在阿黄的皮肉里,看得我心惊肉跳。大哥用镊子把枪砂一颗颗往外夹,然后给阿黄的伤口洒上了干石灰粉。阿黄那些天一直没有出去,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养伤。大约过了一个月,阿黄的伤好了,它却瘦了许多。母亲说,家里实在是没有多余的粮食喂阿黄啊!看着阿黄每天饿着肚子盯着我们吃饭的可怜相,我心里真不好受。可就算我们每人吃个半饱,依阿黄巨大的食量,它还是吃不饱哇!

    阿黄伤好后,饥饿使它忘记了外面世界的可怕,它又开始每天长时间在外流浪。很快,它又如受伤前一样肥壮了。这时,中秋节快到了。

    就在中秋节的前一天,阿黄一整天都没有回家。晚上,阿黄还是没有回来。

    我们一直把阿黄和闪电比,一直不喜欢阿黄。可是,当阿黄真的没有回家时,我们才发现,我们的生活中早已习惯了有阿黄。

    我们兄妹五个到村子的各个角落去找阿黄,却一无所获。阿黄,好像突然消失了。

    全家人几乎一夜未睡。

    中秋节那天,全家人还是不停地找阿黄,附近几个村子都找遍了,也没有发现它。晚上,父亲终于从邻村一个熟人口中得到消息,阿黄已被人打死过节了——可怜的阿黄竟成了别人口中的美味,而我一直以为它会好好地回来的!

    是谁的饥饿毁掉了阿黄呢?

    童年的两次养狗,成了我心中永远的痛,或许它也伤了全家人的感情,所以很长时间,我家一直不再养狗。

    时间是可以疗伤的。十几年后,大哥又弄来了一条狼狗。小狗抱回家时,只有一个月大。那时,家中条件早已好了不少,再也不缺吃了,我也已经工作。我给小狗买奶喝,买龙牡壮骨冲剂吃小狗长得虎头虎脑,我给它起名叫小虎。小虎打了预防针,领了狗牌儿,每天好吃好喝,很快就长大了。小虎聪明、威武,对家里尽职尽责。那时,母亲因病瘫痪在床,有了小虎给母亲做伴儿,我们兄妹几个才可以安心地上班、上学,父亲才可以放心地下地

    结婚后,我与婆婆住在一起。婆婆喜欢清洁,所以我一直没有养狗。

    随着儿子一天天长大,他也喜欢上了狗。为这,前一阵子,先生抱来一条长毛狗。于是,我又开始养狗了。

    当然,我再也不用担心有谁会来打死我的狗,也不用再看它挨饿的可怜相儿了!哦,狗狗又该洗澡了,它正静静地望着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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