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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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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阙弦乔冷飕飕的目光扫过站在他前方两个忐忑不安的男人,薄唇抿得更紧、食指敲打着桌面,敲得那两颗心是七上八下的。

    他五官原就严峻,一发怒起来往往令人不敢直视,沉默了好半晌,让静谧的气氛更形难挨。

    “什么时候的事?”

    “就这星期的事。十几个场子都被抄了,酒店的小姐也被挖走大半,剩下都是些撑不了场面的,他们是存心要兄弟们过不下去!”高个子忿忿不平。

    “是啊!谤据他们底下的人透露,因为您这几年把重心都放在其它事业上,已经很少在管兄弟们的事了,再说公司形象也要顾,您不会不顾一切将名声毁于一旦,也因此他们更加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矮个子接续道。

    “殷老没说话?我曾托他传话,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斜眼看着两人。

    两人突然面面相觑,磨蹭了半天,终于其中一人期期艾艾道:“我昨天,才才去了一趟殷老家,他伤--”

    “他伤得不重,我早去探望过他了,有问题吗?”他扬起浓眉。

    “是伤得不重,但气倒很大,他说他说”说不下去了。

    “我没什么耐心,有话快说!”

    “是!他说,他有的是钱,并不需要您的赔礼,还说,他要的是伤他的那个女人,既然您和那女人没关系,就拱手让他吧,这样他才知道您有没有诚意--”

    “闭嘴!这个老鬼!都要一脚踏进棺材了,还敢妄想动我的人!”话一出口,他心头一惊,什么时候开始他已将谢铭心视作他的人了?

    “老头就别管他了,我自有办法,你们先回去吧!”他挥挥手。

    “是!”两人退出书房。

    他走向那一大扇白色格子窗,望着午后雷雨扫过的园子,每一片绿叶在阳光下闪着纯然的翠绿,清新洁净,像此刻在心上徘徊的女人。

    他有好几天没看到她了。第一天还没什么大碍,他向来都很忙;第二天黄秘书周到有礼的执行她的工作,倒也没什么不方便之处;第三天,他觉得咖啡味道有些不对劲了,但理智告诉他是不可能的,还有谁煮的咖啡会比黄秘书更道地呢?更何况她递给他咖啡的模样没有一次不是怒气冲天的、挑衅的,他怎么会想念她的咖啡呢?第四天,他咖啡只喝了一口,就放在一旁,直到离开办公室都没有再动过。第五天,他让黄秘书拨个电话过去,响应是--“还不能出门呢!医生说伤筋动骨没这么快好。”

    今天第几天了?他没再细数,其间问了谢进情况,他脸上有丝尴尬,——的回了些不要紧之类的表面话。

    他不得不承认,他开始挂念起这个女人了。

    最初一个简单的意念,却让他看见了一个毫不掩饰做作的灵魂。他不是没热烈喜欢过一个女人,但女人相对的也迷恋他、顺从他,只有她,自始至终敌视着他、与他作对,甚至巴不得远离他。他从年少起,看尽了形形色色的女人,很少有女人不被他周身附带的权势所诱惑的,即使初始清纯,后来也很难不在物质世界里沉沦。然而她完全不同,带她去酒会是出于好奇想看看她另一种风貌,却发现她面对诱惑时并非刻意去抵抗,而是眼里根本没这些东西的存在。谢进并没有特意栽培她,她是一株顺着阳光长大的向日葵,有着不被繁华世界腐蚀的心灵,她的世界只有黑与白,没有灰色地带。

    如果能让这样的女人爱上,她的眼里映照的必然是纯然的一个人,没有其它诱因,但她居然宁愿让小伍碰她,也不愿和他接近,看来他在她心里留下的印象的确不佳。

    他走回书桌前,拨了通电话到公司。“我是阙弦乔,谢铭心今天来上班了吗?”

    黄秘书软呢的声音传来:“没有呢!需要打去她家问吗?”

    “不必了。第几天了?”

    “第十天了,老板。”

    他挂上电话,拨了她的手机号码,只响了三声,她很快就接了,中气十足的喊了声“喂”他还没发声,就听到她紧接着说:“等等!”她没有拿开手机,所以他清楚的听到她对身旁的人喊:“喂!别打架!我不是说过要共享的吗?没写完哪儿也不能去,听到没?喂!再吵下次下来看你们了--”

    她的斥责声夹着儿童的嬉闹声,她人在哪里?不是还不能走吗?

    “喂--”她回来了,那清朗的语调感染了他,他的心沉淀了下来。

    “-在哪里?”他改不掉质问的语气。

    “是你!”她显然很讶异。“我我这几天还不能去上班,你找我有事?”

    看来谢进也是帮凶,她分明活蹦乱跳的能往外跑了,要不她家什么时候多了一群孩子?

    “听-父亲说-还不能走动,我想-会受伤多少也因为我,所以打算去看看-,现在先和-说一声。”他面不改色道。

    “不必了!不必麻烦,我再过几天就可以出门了,你不用管我!”他几乎可以看到她一副避之惟恐不及的模样。

    “我不想让别人认为我漠视员工因公受伤而不管,-不用客气,在家里等我。”

    “喂!你这人--我不在家你上哪儿看人?”这么快就露馅。

    “那么,-在哪里呢?铭心。”

    电话彼端沉默了几秒后,听到她蕴怒的声音。“你就是不想让我好过是吧?”

    他轻笑了几声。“不,我想让我们彼此都好过。”

    谢铭心倚在家扶中心大门口,抱着双臂睥睨着他的车徐徐靠近。

    他摇下车窗。“怎么不在里面等?”

    她还是一身紧身t恤、洗白牛仔裤,直而亮的长发披在两肩,脚伤掩盖不住生气勃勃的青春。

    “怕你走进去会吓到我以前的同事。”她靠近窗口,脚步有些异样,大概还没全好,对他的态度可一点也没变。

    “看到了吧?我可以走了吗?”她连抹笑容也吝于给他。

    “脚还没好不是吗?怎么还到处跑?”

    “今天是我和认养小孩的见面日,早就决定好的。”她解释。

    “上车吧。”他指指身边的空位。

    “不是吧?现在是上班时间吗?去哪?”她防备心又起。

    “现在是私人时间,我找-有事。”他禁不住火气燃起,她那副深恐被吃了的表情让他的好脸色难以维持十分钟以上。

    她啃着拇指检视了他一会儿,直到他面容由晴转阴,她终于不甘心地绕过车头开门坐进去。

    她才系好安全带,他便踩足油门,用超越市区该有的速限驾驭那辆性能极好的房车,在车水马龙的市区里,不断地超速、闯红灯、蛇行绕过挡在前头的车流,她好几次被突如其来东拐西弯的车体晃得心惊肉跳,身体还差点侧撞上他,当他转进士林福林路时,她才发觉他想上阳明山。

    上了山道,他不改其色,无视狭窄多弯的路况,路肩蛇行且猛按喇叭,速度丝毫未减,到了山顶,车子渐渐脱离人烟,拐弯驶进一条不知名的羊肠小道,在一道隐藏在茂密树荫中的白色雕花铁门前嘎然而止。

    她镇定地解开安全带,下了车,一手-腰,等着他站到自己面前来。

    “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眼,想吓我?你当我没骑过快车!”她气呼呼的瞪着他,像头美丽的小牛,倔强的初生之犊。

    “-果然像我想象的一样-不怕我?”他畅然的笑问。

    “怕什么?”黑眼珠左右转了一圈“大白天的,况且,我债都还没还完呢!你不会这么快就想了结掉你的债务人吧?”

    “不,我怎么舍得。”他指尖划过她的脸颊,脸上出现罕有的温和。

    她偏过脸,惊诧浮现--这人怎么回事?

    “走吧!”他牵起她的手,推开那扇镂花侧门,眼前是一条花木掩映的石板路,走了约一百多公尺,尽头出现一栋两层楼房的白色大宅,廊庭环绕、樱花树遍植,风一阵吹拂过,竟有庭院深深之感。

    墨绿色的大门前,有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性等候在旁,见到他们走近便恭敬的鞠个躬。“阙先生。”

    “这是老李,由他管理这里。”他向她介绍,她有礼的回敬老李。

    这大概又是什么别馆吧,有钱人的玩意!

    跨进一楼大厅,她倒是有些意外,想象中的富丽堂皇均不见,全都是极简主义的后现代风格;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白、黑、绿交错的设计摆设,其实有些冷调,但几盆盆景及缤纷的西式插花软化了不少空间调性。

    她直觉这是他后来重新装修过的模样,因为这栋宅子外观有些年纪了,想来是他接掌家族企业后所做的改变。

    “这儿就是阙家老宅,不过我很少回来。”他转向她。“我们今晚就在这儿吃饭。”他和悦的语调里掩不住权威感。

    她如坠入五里雾中,他今天是怎么了?坦白说她不过是个闯了祸的小助理,严格来讲他们结下的梁子还不少,他没事带她来具有象征意义的老宅做什么?

    她就这样困惑的随他上了二楼,中间有个菲佣模样的女人见了他们怯生生的喊:“阙先生,小姐。”她回了一个适切的笑。

    二楼有个小起居室,一条长长的走道,两旁应该都是房间,望眼看去是橘、白两色,这里调性就较为温暖,家具以藤制为主,绿色植物更多,摆饰的女性味道较重,她猜测是从前的女主人的偏好。

    “二楼多半是我母亲当年的布置,这里还留着她的卧房。”

    她猜得果然没错!

    她朝右手边的拱型玻璃窗走去,窗子是半开的,从外袭进的夏日自然气息带着植物的香气,缕缕不绝,她禁不住微笑起来,眺望着那一大片夕阳余晖下的园林,不可否认的,真的美得醉人,她深吸了一口气,睁大眼览尽美景。

    慢着!她这是在干什么?她忘了她是为什么来的?

    她倏然转身,迎面而来那张放大欺近的五官却吓得她惊跳起来。

    “你干什么?”他闷声不响的靠近,用她没见过的眼神凝视着她。

    “想吻。”他说这三个字时的口吻和“想吃饭”一样顺口。

    “阙先生,你没事开我这个小人物的玩笑不嫌无聊吗?”她聚起秀眉,屏住呼吸,不让他逼近的气味扰乱了自己。

    “我很少开女人玩笑。”他两手端拢住她的脸,就要趋近她的唇,她一惊,他是来真的!

    “等一下!”她闪躲不掉只好用手-住他的嘴“你这人真是莫名其妙,大老远带我来这儿就是要做这个动作,你不觉得费事?”

    “如果-想要进一步的动作,我也不反对。”他拿开她的手。

    “你疯了!”她瞪着他。

    不!他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他从来就不是轻率嘻哈那一类型,以三十多岁的年纪而言,甚至可以说是严肃过了头。他通常说到做到,对下属说话也简明扼要、从不多言,也因此竖立了一种鲜明的形象--他要求的最好要办到,完全不讲情也厌恶借口,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将她当成目标?

    “我像吗?还是-怕了?”他的拇指轻抚过她弹性的面庞,脸上一直带着笑。

    “做这种事也要有感觉,你上次吻过我了,我--没什么感觉,所以,我们就不要浪费精力了,你可以去找其它女人,她们一定很乐于和你配合。”她竟然开始心跳加快,抵在他胸前的手试着一推,但他文风未动。

    “我只想吻-,我可以让-有感觉,信不信?”他垂首亲近。

    “可是我不爱你!”她拚命扭开脸,想摆脱莫名的心跳加速。

    “我会让-爱上我!铭心,我要-一辈子铭记在心!”那认真的宣告让她一愣,不再乱动,注视着这个她一径想逃开的男人。她不是没谈过恋爱,只是都很快就如云淡风清般散了,她发现他的眼神有其它男人眼里见不到的执拗和专注,散发出一种力道,凝望久了会有被蛊惑的危险。

    她有一丝恍神,因而安静下来,眸子里尽是迷雾,微翘半张的唇在无声的引诱一个吻。

    他不再迟疑,温热的唇在她眉心、鼻尖轻啄一下,再落在她唇上,像游戏一样,轻点一次,就爱怜的看她一眼,最后加重力道含住,深入她口中探索。

    良久,她有些被震慑了,不是他的技巧,而是他的吻,传达了他坚定的意念隘过于挑逗的意味,像要借着这个交缠的动作宣示他的情意--他是真的喜欢她,很纯粹的喜爱,所以他的吻没了上一次的侵略性,而是少有的柔情款款。

    她惊愕的感受到了,但另一个窜起的念头却使她惶惑不已,让她不能恋栈这个吻,她奋力推开他。“为什么?我们根本是不同世界里的人。”

    他怔住,继而露出不以为然的笑容。“我只管要不要,不管可不可以、该不该!”他抚着她的下巴。“我就是想要-!”

    她乍听险些失笑,在他的情爱世界里,果然还是霸道的。

    “阙弦乔,你有妻子、有情人,可能也不介意随兴所至的露水情缘,但是我绝不会被包含在里面。你有你的人生规则,我有我的生活轨道,如何能凑在一起?”

    “那和我喜欢-一点关系也没有!”

    她再次被他强而有力的话语给震住,她强烈的感觉到,他下定了决心,那个决心就是将她纳入他的世界里,不管她愿不愿意!

    “你不问我想不想、要不要?我有没有男朋友?是不是论及婚嫁?”她不可置信的质问。

    “-会要的。我刚才说过,-我的现况,和我喜欢-一点关系也没有。”他将她揽进怀里,手滑过她的长发,停在她的腰际。

    但是,她没有甜蜜满溢的快乐感受,只觉得危险,只是,那双眼睛为什么要这样看她?那使她举步维艰。

    “阙弦乔,”她离开他的胸怀,向后退。“我会爱一个人,爱一个制度下认可的人,如果你不能,就放开我,爱你,不是我的工作范围。”

    她看着他瞬间转黯的脸,不畏惧的直视他,就在此刻,她必须要鼓起勇气拒绝他,因为第六感告诉她,那是仅有的可以远离他的机会。

    她毅然转身,一步步的走下楼去,走出他的视线范围。

    谢铭心从没觉得日子如此难挨过。

    只要阙弦乔没有外出的行程,她就全身神经紧绷,再也不能像之前堂而皇之的与他对抗、以触怒他为乐,也不敢放胆不来上班,因为她心知肚明他不会轻易放过她。

    他对她其实并没有多大的改变,依旧冷漠少言,甚至很少再叫她做任何琐事,让她已经闲到丝毫没有打混摸鱼的乐趣了。但就算他不说话,她还是感受到了他的“不悦”他像座强大的磁场,强烈的散播着他的情绪,影响了靠近他的每个人,连小伍都开始战战竞竞,没事绝对不在他跟前多停留一秒钟。

    她不明白自己对他的吸引力源自何处,所以只能安慰自己,也许再过一阵子,等他新鲜感过了,也许就会放过她了。

    于是,他们每天都在作无形的“冷战”她尽量避免与他四目相接,以免咖啡洒出来更多,他对她的率性也自此视若无睹、不置一词。

    只是很微妙的,她也失去了平日的战斗力,走路不再蹦跳如昔,当他视她为隐形人与她擦身而过时,心头竟有些不是滋味了起来。

    因为失去了战斗动机,她竟然“乖”了起来。

    当她开始穿上套装、挽起长发、穿起半高跟鞋,一身标准的上班族装扮出现在公司时,再度吸引了众人讶异的眼光,但她还是沉甸甸的开心不起来,因为“那个人”依旧不为所动,瞧也不瞧她一眼。即使她中规中矩的将文件递给他、咖啡小心翼翼的端放桌上,他的注意力也没有从手上的公务转移到她身上过。

    她真的快被他僵持的毅力逼得喘不过气来了,她不想生气,倒想哭,一点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整她,纵使多数人根本看不出来,她却明白得很他就是在惩罚她。

    这一天她将一迭厚厚的会议记录工整的放在他桌上,看了他如常严谨的表情一眼,暗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站住。”

    咦?她没听错吧?她可是什么手脚也没动,难不成他良心发现,准备将她这根眼中钉放生了?

    她展开了得到救赎的笑容,欣喜的转过身面对他。

    他面无表情,倒是愿意看她了,注视着她等着“下旨”的渴望眼神,冷冰冰的开了口:“-不必这么辛苦的改变-自己,我喜欢-不是因为-现在这副模样,而是-对自己原则的坚持。”

    她呆楞在当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收起桌上的文件,不再多说什么就大步踏出办公室,把她晾在一旁。

    她回到座位,将头上发夹拿掉,让长发披散,踢落脚上别扭的包鞋,叉开小腿,伏在桌面上,对自己只有两个字的评语--愚蠢!

    看来她的“刑期”不会这么快就结束。

    之后,她连续三天没见到他进办公室,那若有所失的怅然竟蔓延到让她开始坐立难安,她勉为其难的走到黄秘书办公室,——的开口:“阙先生这两天不进来了吗?”

    黄秘书头也不抬。“-不知道吗?他到泰国去四天,明天也不会进公司啊-混得还真彻底,连老板的行程都不知道!”撇撇嘴白了她一眼。

    她没有回嘴,低着头回办公室--谢铭心-该高兴啊,这样不是很好吗?一个人多快活!

    第四天,他的确没有进办公室,她竟如往常,无意识的将咖啡端放在他桌上,走到沙发旁,坐了下来,看了一眼四周的景物。她不再觉得冷调,只觉熟悉,如果有一天离开了这里,她会再回想这里吗?

    她抱着靠垫,斜倚在扶手上--会吧!起码她会想念这张沙发,五十万的沙发的确太浪费了,但真的很舒服啊!她总是不由自主趁他不在时在这打盹,就像现在,最适宜的安眠条件都有了,她也因内心多日的消耗而累了,最重要的是,根本没有人会在意这个全公司最闲的人在做什么。她不睡又能做什么呢?就算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也没有人会发现吧!

    她合上眼,缓缓让睡意渗入脑海,像第一次到这里应征时一样,安然自在的进入无梦的海洋里,不知所终。

    当她的眼珠在眼皮底下转动,意识逐渐浮现时,她并非因睡够了而精神奕奕的醒来,而是鼻端弥漫着一股熟悉的气息挥之不去,且随之而起在唇边肌肤上的酥痒感让她再也不能觉若无物、处之泰然的睡下去。

    她眉间轻皱,慢慢睁开眼睛。

    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五官在她上方俯视。

    她以为是梦影,重新又闭上眼,但又一个实际的肤触落在她的唇上,轻轻吮舔,她再度睁开眼,梦影在吻着她。

    她惊坐起,他就坐在她身畔,含笑凝视她,不是梦!

    他们没有说话,静静的互望着彼此,他仔细拂开她脸上散乱的发丝,柔声道:“我想,我一定是第一眼看见-睡在这儿时就喜欢上-了!”

    她眼眶霎时染了湿意,用力吸了一口气,想减缓他带来的冲击,但还是不能让起伏的胸口和缓些,她紧闭双眼,拚命遏止那不该有的情潮上涌,结果她高估了自己、低估了他,一直以为可以若无其事的让两人回到原点,但

    终于,她张开眼的同时,也张开了双臂,紧紧搂住他的脖子,脸贴住他的肩,她说不出话来,收束的臂膀却传达了她的潜意识。

    他拥紧了怀里温热纤瘦的躯体,心头有了多年来没有的暖意,让他脸上出现罕有的和暖笑容。

    他令小伍将车停在她家巷口,执起她的手,一起走这段距离约两百公尺的路程。

    她甩脱他的手道:“你走前面,我看着你走。”

    晚上九点的街道,行人还是三三两两地在走动,他知道她怕遇见附近的街坊邻居,不愿与他并行,遂不以为意的往前走。

    路灯掩映,将他的影子长长的拖曳在地面上,她童心大发的玩起踩影子游戏,一蹬一踏的不让他的头影越出小脚范围,他在前方听出了异样,微笑着。

    未几,听到一声惊呼,他猛然转过头去,见她蹲在地上捧住脚踝,状甚痛苦。

    “怎么了?”他连忙撩起她盖住面目的长发,看到她眉眼皱起。

    “没什么,我又扭到旧伤的地方了,等一会就好了。”

    她蹲了几秒钟,看他在旁边紧张的看着自己,不好意思的站起来,试着走一下,痛楚并没有减轻,看来她的大意又造成了二度伤害。

    “上来吧!我背-回去。”他宽背对着她,微屈膝盖。

    她望了四周一眼,耽搁了一下,他没好气道:“是不是要叫小伍背-?”

    “不不!你来就可以了。”她攀上他的肩,他轻松的托住她的重量,缓步前移。

    她偎在他颈窝,安心的傍着他的气味,这样一个寡言冷厉、不时露出严苛表情的男人,为了她不在乎他人的眼光,两次背着她在公众场合行走,他是真的将她放在心上了。然而,对照其它的女人,他对待她真的很特别吗?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她决定问出来了。

    “嗯?”

    “你也这样背过方曼菲吗?”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往前走。她看不见他的表情,拍拍他的肩道:“你不回答就是默认了。”

    “她穿高跟鞋的技巧比-好多了。”还是一样平板的语气,却让她泛起甜笑。她重新贴住他的背,庆幸着他看不到自己溢满情绪的脸。

    他们在沉默中感受着彼此,那一瞬间,她竟然希望这条路永远走不完,这样就可以不必面对他背后的现实,只单纯的耽恋在他的宠溺里。忽然,她惊异的发现他严重影响了她,让她有些想逃避了。

    快到家门口时,她拍拍他。“放我下来吧,到了。”

    “-确定-能一个人进去?”她又在担心什么?谢进根本不在家!

    “给我留点面子吧,我最近很少打理家里,已经被爸爸念了好多次了,不想再多个人念。”

    “我派人帮-做家务。”他放下她,捏捏她的面颊。

    “不必!家里多个陌生人多奇怪,你别管了。”她决定面对他的情意后,他便不时接收到她回异于前的甜笑,那笑容软化了他的刚硬,让他想永远掌握住她。

    “走吧,我进去了。”她挥挥手,他点头,边后退边看着她。

    她拿出钥匙开门,他退了一段距离后再度开口:“-不让我在睡前吻-一次吗?”

    她看着充满柔情的他,俏皮地笑了。“下一次吧,我不想这么快太爱一个人。”她伫立着,他若有所思,不见被拒绝的失望。

    她再次对他挥挥手,推门进去。

    “铭心!我忘了给-一样东西。”他伸手欲从西装口袋内拿出东西,她瞥见不远处有辆摩托车快速驶近,喊了声:“小心车!”他停下脚步,等车通过。

    然后,在电光火石间,她没有听到任何异声,只见摩托车骑士呼啸而过,他的笑容却僵化在脸上,右掌-着胸口矮下身子,半蹲在地。

    她忍着脚痛,急奔过去,扶住他的肩“怎么了?他没撞到你啊!”然后她骇异地看见了鲜血,从他指缝间汩汩流出,瞬间染红了他手中那张白色文件,他的脸色惨白,却还是撑着没倒下去。

    “血,你流了很多血,你别动,我去叫人!”她无可遏止的在剧烈颤抖着,声音沙哑,视线开始模糊不清。

    “别哭!拿去!”他用仅存的力气将东西塞给她。

    她接过那张一片腥红的白色纸张,她眨动睫毛凑眼一看,那五个在血泊中微弱发出昭告意义的黑字映入视焦中--离婚协议书。

    她止不住泪水奔流,串串滑落在他脸颊,他终于萎顿在她胸怀,没了声息。

    她不断的抖动、不断的流泪,在聚积了最高点的能量后,凄厉的大喊:“小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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