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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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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个月后

    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百花在一片翠绿中各领風騒。缤纷的落英随着东流的江水荡漾,时而回旋、时而急漂,时而又像一名翩翩君子缓步慢行。

    "嘿,捞到啦!"一根细长的竹竿忽然掠过水面,晃眼间颤动的竹尖上已粘上了数片桃红的花瓣,银铃般的笑声跟着响起,"我的功夫还保持着水准哦。"执竹竿的少女绽出花样的笑脸,远比江岸边的任何一支春花都出色。

    "咱们好像是来钓鱼的吧?"坐在不远处的一块青石上专心垂钓的俊美男子分出部分心思来答话。

    "谁说钓鱼的时候就不能干些别的事?咱们蹲了半个时辰了,连一尾小小的鱼苗都没钓到,有什么意思。"少女嘟着嘴,伸着左手的小指比出非常"小"的样子。

    "要钓当然钓大鱼啊!"他故意把"大"字拖得长长的,"谁稀罕那种小猫鱼。"脸上的表情摆明在笑她胸无大志。

    "钓鱼一点也不好玩!不如"她的杏眼眨呀眨的,闪动着狡猾调皮的光芒,"玩点别的!"然后,少女向前蹦了几步,手中的鱼竿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后向着江面落去,目标俊美男子鱼竿上的丝线。哼,谁让他嘲笑她来着,以为她没瞧见他嘴角的弧度?

    少年想抽竿已经来不及了,丝线与竹'竿已被缠得死死的,一时半刻怕是解不开的啦,"正好有鱼儿吃食,被你一搅和,今天只脑普手而归了,我王宇轩可从来没有无功而返过"他说得风清云淡的,可挺拔的身躯已经缓缓地立起,像一只优雅却蓄劲待发的猎豹。

    没错,两人正是经历了生离死别,终于苦尽笆来的李灵儿和王宇轩。

    "任何事都有第一次,失败也是可以理解的嘛。"灵儿根本不把他威胁的姿态当一回事,"比如说两个月前,你在我房门口晕倒也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吧?"她得意得很。

    可不是!身为"神医",想生病也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更别提当众晕倒。那日她才完成寒池消法,元神虽得以附体,可神志仍迷迷糊糊的,疲惫中也不知是哪条神经牵动了哪个部位,只听得一个尖锐的女声忽然大叫:"老爷、夫人、少爷小姐动了、小姐动了"

    过了不久,"砰"的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撞上了门板,接着脚步声、哭泣声、谈话声也跟着窜入耳内。

    天啊,饶了她吧,可不可以闭嘴,让她再睡一下下,就一下下!眼皮足有千斤重,她真的不想花费力气把它们撑开。可是,显然没有人了解她的心思

    "灵儿灵儿醒醒!"有人在摇她的肩膀,力道之大让她觉得不舒服。

    "灵儿"

    她的嘴被撬开,温暖的液体随即流人干涩的喉部。呼,舒服多啦!之前她并不是不觉得口干舌燥,但想要好好睡一觉的念头占据了整个思绪,以至于其他的问题都可以暂时忽略。

    随着一口口参茶被灌人口中,她的神志清醒了许多,声声带着哭腔的叫唤也让她不能再安心睡下去。她使劲地、缓缓地张开眼睛。

    只见一干人挤在床前,用一种惊喜的眼神注视着自己。为什么?大伙儿为什么这样看她?为什么她会觉得浑身乏力,好像与人大战了三天三夜似的?为什么爹娘看起来老了许多?一个个的问题争先恐后挤出脑袋外。

    "灵儿我的女儿!"李母坐在床头,见到昏迷数月的女儿奇迹般地醒过来,又是哭又是笑的,直把她搂得差点透不过气来。

    李父的眼中也是一片模糊,"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你昏迷的这段日子,可把你娘急坏了。"

    昏迷?啊,她完全清醒了,她什么都记得她终于再次落下凡间,而且这次是再也不能上天庭了。她放弃了仙身,从今以后与平凡人无异,再也不是蔷薇仙子了。

    "娘"这是她重返人间发出的第一声,字才出口,已觉得鼻腔中酸涩无比。娘亲瘦了许多,眼角、额头划上了数条纹路,与之前保养得当的样子相比,明显地憔悴多了。

    "爹,让您担心,真对不起。"灵儿瞧着一下子苍老了许多的父亲,被堵在胸中的万般滋味化为泪水倾泻而出。父亲既要为商场上的事烦心,又要安慰忧心的母亲,有再多的问题也只能一个人扛着,操的心其实比任何人都多。

    而她那位一向与她"不和"的逸凌弟弟,难得没有借机损她,但也被他那表示"姐弟爱"的毛手在肩膀上重重地拍了几下,她差点没被自己没来得及咽下的口水呛到。

    "娘,你看啦,逸凌把我打得好痛,我的骨头都快散了啦!"她擦干眼角,想把气氛搞得活跃起来,于是借题发挥。

    "少来,谁不知道你是铜皮铁骨,没那么容易散的,再来几下也无妨。"这个姐,醒过来才不过半个时辰就有精力借机撒娇,真是服了她。不过他知道她是为了向大家证明自己身体已无大碍,所以他当然会尽力配合地与她抬杠,毕竟爹娘担心得也够久了。

    "爹娘他欺负我!"她装出可怜兮兮的样子,脑袋拼命往娘亲怀里钻,声音含糊地道:"你们要骂他啦,我真的痛啊。"逸凌是从不会让自己吃亏的,一定会出言反驳,只要再加把劲,大家的注意力就会转移到他身上,那她就不必承受众人太多关爱的眼光了。看到那些担心、关切的眼,会让她觉得很内疚。如果从一开始她就只是个普通的凡人,爹娘也就不必伤心这一场了。

    "逸凌,还不快向你姐姐道歉。"李母看到女儿的双肩一耸一耸的,以为她真的痛到哭了,立即喝令儿子道歉,"不痛、不痛,娘替你揉揉就不痛了乖别哭!"她一边瞪着儿子,一边小心地在灵儿被"打到"的地方轻抚。

    逸凌这孩子,不知道灵儿才刚好一点吗?男人的手劲都比较大的,灵儿如此虚弱的身子骨怎么受得了,早知道他会弄哭灵儿,就把他赶到山上去算了。

    天啊,有没有天理!难道只过了几个月,娘就老眼昏花了不成?竟然瞧不出那个可恶的女人根本不是在哭,她其实是在偷笑啊。可恶,早知如此就不帮她了,白白挨了一顿骂。不过他才不会道歉,他又没错,"我说的是事实。"

    "事实?事实就是灵儿在哭!若不是痛,她会哭吗?"

    瞧瞧,那是什么眼神,他也是她的儿子耶!别人家都是重男轻女,对儿子疼爱有加,他家偏偏重女轻男,女儿像个宝、儿子像棵草。一定是灵儿太会讨老人家欢心的缘故!但总不能让他也腻在娘的身边撒娇吧?他是男子汉啊,那样太不像话了。

    "愣着做什么,快道歉!"李母催道。

    看吧,这就是好心没好报。"算了娘,我已经不痛了。"灵儿忍住笑抬起脸,伸手抹去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的"泪珠"。她可是懂得见好就收的。即使娘逼得逸凌向她道歉,但谁知道过后他会如何整她。

    "真的不痛啦?"李母还是有点不放心。

    "娘替我揉过之后就不痛了,娘好厉害哦!"她甜甜地应道,还不忘露出一脸崇拜的表情。

    "这孩子,真会哄人。"李母笑得合不拢嘴,丫环们也露出会心的笑容,只有逸凌撇着嘴角。

    "我说的是真的啊。"本来她真的是有一点疼,也确实是经过娘揉了之后就不疼了,她可没说谎。只不过是把"一点痛"说成"很痛"罢了,真的不算说谎哦。

    "我想下床活动一下。"她推开棉被。

    "不行,你的身子承受不住的。"李母立即反对。在床上整整躺了两个月,怎么能说起来就起来,至少也要先吃些东西才有力气。对,灵儿还没吃东西呢,光靠喝些流质的东西怎么能撑得住。

    "去拿些吃的来。"她扬声吩咐。

    "娘,我还不饿啦,我想下来走一走。"灵儿觉得浑身难受。一定是躺得太久没有活动的缘故,好想起来耍一套剑法喔。

    "让她试试吧。"李父觉得她的精神不错,没有一点病态,下床应该没什么问题。

    "娘?"只要爹说话,娘就不好反对了。

    "好吧,不过不许站太久,待会一定要吃东西,知道吗?"李母虽然同意,但也有条件。

    "没问题。"待会她也应该饿了。

    "小心点,"替她着好外衣,李母小心地搀着她起身,"别着急,慢点走。"

    "我自己来可以的。"她站定,发觉并没有腿软的现象,于是便迈出第一步,接着是第二、第三步"哇,我一点事也没有,我好了耶!"她高兴地蹦起来,冲到每一个人的身前,在他们脸上各亲了一记。

    当她走第一步时,大家都是紧张得屏住呼吸的,如今那口憋着的气总算可以呼出去了。就在满屋子的人都沉浸在灵儿醒过来的喜悦中的时候

    砰那可怜的、好不容易才歇会儿的门板又被人给撞开。"灵儿!"

    "宇轩!"是他吗?醒过来一直没见他,她就好想问。

    围在周围的众人自动自觉地让出一条道来形容憔悴的王宇轩正站在另一头。

    他瘦了好多,脸上、嘴唇看不到一丝血色,几乎与他身上穿的白衣一个样,她看了好心疼。再回首时已是恍如隔世!两人就这样互望着,眼光交缠地看着彼此,谁都不说话,只是深深地互望着。这眼光,像是述尽了他们心中的痛楚和对彼此的怜惜。屋里虽挤满了人,但静得连绣花针落地的声音都可以听得见,大家都不忍心打搅到他们俩。

    良久

    "灵"他伸出双手。

    "啊"

    "宇轩、宇轩"

    "快来人快来人"屋子里乱成一锅粥。因为王宇轩迈出一步后,身子便一晃,接着往一边倒去了。堂堂神医竟在一屋子人面前晕倒,说出去只怕也没人信。虽然旁边的人眼疾手快及时扶了一把,没让他跌得太难看,但也够他饮恨一辈子啦。

    听她又提起这件丢脸的事,他的脸上不禁浮出淡淡的红。没办法,当他的精神稍微好了点后,就有人不断地拿这件事来取笑他,让他由之前听到"晕"字就面河邡赤变成现在只剩下一点点羞愧,相信再过不久他就可以达到充耳不闻的最高境界。而这个不断磨炼他脸皮韧性的人,当然非灵儿莫属。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自从苏醒之后,她生龙活虎得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反观王宇轩,由于失血的缘故,一直病恹恹地过了好长一段日子。

    "别以为你还可以随意笑话我而不用付出代价哦。"他垂下眼,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中"邪恶"、"阴险"的光芒。

    "是吗?"她才不信。

    昨个儿只不过在园子里赏赏花,逛了不过半个时辰,他就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还要扶着她的肩膀才能回房,今日到城郊垂钓也是坐着软轿出来的,这种身体状况能拿她怎么着?

    "蔷薇儿,我觉得头有点晕,你扶我一把好不?"他皱着眉,一副累得不得了的模样。

    "你的身体还没恢复吗?"她记得当时她是这样回答的。她是有点怀疑啦,因为他的"表情"虽然是很辛苦没错,但脸色却好得很呢。不过怀疑归怀疑,她还是把手伸过去,环住他的腰,并让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

    一路上,他等于是半靠在她身上才走得回房的,他的呼吸吹到她的颈子上,弄得痒痒的,她也曾抗议地推开,但他马上又依过来,她再推开,他又依过来,几次下来她也就懒得跟他计较了。看来失血真的很难调养,人参、鹿茸、燕窝什么的天天补,到现在却仍虚弱成这样。

    "其实你也不用感到不好意思啦,毕竟失血过多嘛,在所难免的,这不是你的错,我了解,我明白。"

    了解?瞧她咧开的嘴、笑弯的眉,就差没有手舞足蹈了,哪里像"了解"的样子。当他是三岁孩童不成?"蔷薇儿,若是你起誓再也不提起这事,以前的取笑我也就不计较了,否则"他已经忍了多久了,有两个月了吧?已经给了她许多可以改进的机会了,但她并不珍惜。如今他已养好了身子,是连本带利讨回来的时候了。灵儿还当他是病猫哩!

    "这事是你人生中的大事呢,怎可不提?"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可以扳回一城的机会,以她的性格怎会浪费不用?这可是千载难逢耶!"若是要着一本王宇轩要事录什么的,是万万不能漏的,所以呀,为了怕时间久远给遗忘了,应当每月至少回味三次,每年哎呀!"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股劲力连人带竿给扯了过去,一个漂亮的转身过后,她的背部已经贴在他的胸前。

    "你"

    他把她牢牢地拴在怀里,有力的桎梏任她百般挣扎也摆脱不了。"我怎么啦?"看到她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他的心情真是舒坦到极点,"其实我在一个月前就康复得差不多了。"

    "昨天你明明"他凑到她的鬓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一脸陶醉地叹道:"谁让你比那满园的花儿都香,让我忍不住想要亲近亲近。"

    "你、你你这个登徒子无赖!"她气得舌头都打结了。可恶,明知道他比狐狸狡猾千倍却还是上了他的当,而且装病这招已经用过了,她竟然还笨到不会吸取教训,以致白白担心了这么久!

    灵儿真恨不得把他掐死,免得老被他欺骗感情。不过,当然得先获得自由才行,以目前的形势来说,可能、大概、也许有困难

    "和自己的未婚妻亲热一下怎能说是登徒子?而且我也付出了代价,这些日子让你笑得我差点没脸见人。怎么样,耀武扬威的感觉不错吧?"他在她红扑扑的脸蛋上亲了一下,喷喷赞道:"好香呢"

    "香你个头啦,快放开我。"她又羞又恼,却又拿他没办法。哎,谁让她又上了他的当!没见过如此赖皮的人,为了占她的便宜竟然装病装了一个月,"叫你放开,听见没有!宇轩、王宇轩,你聋了还是哑了!"干吗他忽然不说话?感觉怪怪的。咦?他的手臂怎么收紧了?还像怕她会忽然消失似的,他的脸也贴着她的轻轻摩擦。

    "宇轩?"不对劲,出了什么事吗?她想转身,可是他却阻止。她觉得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却不明白为什么,"怎么啦,你说话啊!"

    "没什么。"他的声音怪怪的,低沉且沙哑。

    她着急了,"到底怎么了?"侧头看去,她竟然发现他的眼里有水光闪动。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一会儿的工夫就风云突变了?

    "你不知道我多想就这样把你搂在怀里!当你在洗仙池试凄的时候,我坐在床前,看着毫无生气的'你'的那种心情,"隔了好一会,他才又道:"我真怕万一你就这样一睡不醒如今你总算又回到我的身边了,真好真好"他无意识般地呢喃着爱语,很轻、很柔,但却像惊雷落在心上,震得她既感动又心酸。

    这是宇轩在她清醒后第一次提起那段苦涩的时光。之前两人总是有意无意地痹篇与此相关的话题,因为他们知道那种痛是刻骨铭心的,因而彼此都不忍心让对方想起来如今他提起,是因为可以淡然处之了吧。喔,她知道了,原来他装病缠着她只是为了能让她多陪在他身边,他怕幸福的时光只是泡影,会在他疏忽的时候又突然消失,他需要真实的感觉来证明她的存在。

    "傻瓜"她哽咽着,心中纵有千言万语却无法说出口。在洗仙池里,是对人世的眷恋支持着她。当寒气如水蛭般一刻不停地吸取她的体温、精力,要把她拖人池底的时候,她能做的就是不断回忆她所爱的人的影像。当他们温暖的笑容浮现在脑海、当他们期盼的目光出现在眼前,她就会奇迹似的敛起快要涣散的意识。在昏迷的边缘浮啊沉沉地徘徊了许久,久到她以为已到天荒地老了,但最后她终于还是摆脱了凛冽的池水回到人间。

    在体验了那不同寻常的寒冷后,凡间冬季的低温对她来说也已成了一种恩赐,也没有什么困难能够使她害怕了。更重要的是,爱她的人让她感到无限的幸福,他们都为她付出了许多许多。

    拉起他的衣袖,缺少于衣物的遮掩,肌肤上是纵横交错的疤痕,有的已经淡得只是隐约可见,有的则还在恢复之中。他每天都在自己的手上割一刀,即使有再好的灵丹妙葯,只怕也是旧伤未愈新伤又添,那份疼痛可不是平常人能忍受的啊!她光是想象他拿刀划开一道道口子的情景,就忍不住打颤。

    她抚着那些痕迹,小心翼翼得仿佛稍微多用一分力就会碰坏似的。'还疼吗?'她问。

    他没有回话,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相依偎着,只期待这份安全、宁静又温馨的氛围能够持续到永远、永远

    '咱们成亲吧!'在夕阳放出红光的时候,他这样说。

    '好啊。'她应允了。

    眼前是宽广平阔的江面,身旁是黄绿舒展的柳条,环绕在四周的是温暖湿润的和风,还有心爱的人做伴,世间怕是再也没有比这更美的图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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