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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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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路上起早的人们已经开始走动,嘈杂的脚步声此起彼伏。快速经过的车辆,带着呼呼的引擎声从楼下经过,偶尔有车没能绕过路中间那个水坑而发出重重跌落时车厢板的撞击声。贺迎枫从梦里惊醒,撑着扶手站起,习惯性的在腰间捶打着,而后向里屋走去洗脸。

    现在才早上五点,贺迎枫需要离开这里去开始新一天的征程。冷水被快速地浇在脸上,那仅存的一点困意瞬间消失,抬起头从镜子里面看自己下巴上密密刺出的胡须,感觉又苍老了好多。从镜子里还可以看到身后依然还在睡梦中的冯雨瑶,甜甜的似个婴儿。

    冯雨瑶觉得只要有迎枫在,这个世界就充满安全,可以抛开一切美美地入睡。知道昨晚他一直守在这里,就像兄长照顾小妹一样不会让她受一点伤害。在她心里,贺迎枫似爱人又似父亲,似兄长又似老师。贺迎枫是一个需要女人关爱的男人,需要女人体贴和理解,需要女人洗衣做饭,最重要是需要有人陪他一起奋斗。冯雨瑶觉得他能给自己想要的安全和鼓励,而自己也能给贺迎枫所需要的支持。

    贺迎枫走过躺椅,轻轻在她身边整理出差要的行李。冯雨瑶从身后拉住他,嘴里迷迷糊糊呢喃着,贺迎枫听不真切。她并没有醒来,只是她一种条件反射能在感受到他的接近。即便在睡梦里,冯雨瑶也清楚他这是又准备离开了。

    贺迎枫将她的手从身后取下,轻轻地放回胸前。温柔地拍着她的肩膀,给他安慰同时向她告别。可能是他那双只适合工作的大手用力有些大了,终究还是吵醒了她。冯雨瑶睁开腥松的睡眼,从躺椅里艰难地坐起来。这个清晨,他需要这样正式而且清醒地向他告别。

    “要走了?”冯雨瑶其实知道答案,但她还是想问,她会自私地想他回答不会走。

    贺迎枫直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角,顺手提起行李抱歉地说:“嗯,早去早回嘛!”

    这是冯雨瑶问了上百次也得到过上百次同样回答的问题,她理解并接受。一个简短的“哦”是她每次听到这个答案后的唯一回应。让贺迎枫安心工作是她的心愿之一,工作是他的第二生命,热爱到近乎痴狂的境界。

    贺迎枫没带太多东西,因为他的工作不需要携带许多物品。他是个自由职业者,除了冯雨瑶照看的一家店面和一个养殖场之外,他的主要工作场所在来回的路上没有固定的工作场所也没有固定的时间。来去只由贺迎枫自己决定,工作里有他的全部梦想和希望,所以他肆意地透支未来的精力。

    临出门的时候,贺迎枫给了冯雨瑶一个微笑。看见她又轻轻睡下的时候才反身扣上门匆匆下楼,带都会无尽的希望出发。

    七点“喔喔”的闹钟声音从冯雨瑶手机里响起,掀开盖在身上的外套。她觉得头有点痛。昨晚睡得太晚的原因,这种晚睡早起的节奏让并就不太好的身体有些承受不了。

    女人起床后永远要比男人用更多的时间来打理自己,虽然冯雨瑶不用花时间化妆,但她会细心做每一个刷牙洗脸梳头发的动作。保持特有的那一份清纯自然的整洁和美丽,只有这样她才安心,她为她自己是一个不用化妆的女人感到自豪。

    她不化妆不美容,垃圾桶里极少有哪个美容或是美发机构的贵宾卡。冯雨瑶的随身物品里除了护手霜之外也少有其它什么化妆品,其实,护手霜本也算不得是什么化妆品。她说她没怎么化过妆,也不知道怎样化妆,也不需要化妆。贺迎枫知道,没有哪个女人是真正不喜欢化妆的,没有哪个女人不想将自己修饰的美丽迷人,这是一种天性,是一种与生俱来地渴望。而她却刻意将这份渴望深深埋藏。

    “everythingatonce”每当电话铃声在这么早的时间响起,冯雨瑶敢肯定是贺迎枫打来的。除了他,没有任何人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进来。

    抖掉手上因洗漱还残留的水,从桌上拿起手机接通电话:“哥,到了吗?”她甚至不用看来电显示,不需要确认一下到底是谁的来电,这是直觉。

    “呃,到了!你起来了?”电话那一头果然是贺迎枫的声音,那个她很愿意从电话里听到的声音。流畅温柔略带苍桑的语调是他特有的,她喜欢这样的味道。

    “起了!吃早餐了吗?”她知道没她在的时候,贺迎枫总不吃早餐。多年的习惯已经让他不在意吃饭,而只是一味的工作工作再工作。

    贺迎枫“嗯”了一下,嘿嘿笑着说:“吃了呀!”他明知道是在骗她,她也知道,但这种无奈一直在延续着,关于按时吃饭这件事儿,冯雨瑶已经拿迎枫没有办法。

    冯雨瑶有点生气地说:“哥,吃点东西吧!不然你的身体怎么受得了呀?不要又去挂吊瓶就行。”虽然她知道这样说也是徒劳,但还是希望用这种永无休止的劝说迟早让贺迎枫改掉不好的习惯。太在乎他,希望他不要把本已坏掉的身体搞得更坏。

    “呃”这个字总是在这种时候从贺迎枫的嘴里蹦出,他要让她多一点安心。

    挂掉电话,冯雨瑶兀自无奈地摇摇头。一天的工作从这一时刻开始忙碌,贺迎枫在他那奔波的路上,冯雨瑶在她固守的这个养殖场里,今天店面有其它人看所以她不用去。从早到晚,直到太阳从厂房的那一头深深地沉入谷底,红红的太阳仿佛贺迎枫送来的问候。

    这一天,贺迎枫在你来我往的应酬中度过,疲于应付着各种交际。贺迎枫需要这样的生活,即使他从内心并不喜欢,却需要这样的生活带给他生机,给他赖以生存的利益。冯雨瑶却一个人在这空旷的厂房里完成了今天的劳作,她喜欢热闹的场合,喜欢让那种嘈杂的声音充满她的脑袋,让她不去想那些关于她自己的故事,不去想这一路走来留下的那些足迹。

    天边还留有最后一点太阳的余辉,那抹淡淡的红映在冯雨瑶光滑白皙的脸上,让她的双颊显得格外粉嫩。在厂房一头的工作台前静静地坐下,抬头从位置很高的玻璃窗向远处的山顶看去,那是一座很远很高的山。

    在夜幕还没有完全降临的昏暗里,那条羊肠小道从绕到山后面看不见的地方。冯雨瑶想起了她给贺迎枫讲过的家乡那条小道。那是一条满载着她童年记忆的路,她曾从这里来回上学放学;曾从这里离开家乡去寻找她的梦想;曾在受伤后经由这条小道回到不太温暖却又无处可替代的山上;曾坐在小路旁的石头上犹豫着要不要再次从这里出发去到远方。

    夜完全黑了下来,天上的星星再次挂满。冯雨瑶走出厂房回到卧室。今夜只有一个人,只能呆呆地坐在那里静想牵挂的人,也许是贺迎枫,但也许是程志浩。程志浩?是谁?其实贺迎枫也知道那是冯雨瑶的爱人。

    那年,冯雨瑶二十一岁嫁给了程志浩,一个爱她爱得舍生忘死,一个让她爱得死去活来的男人。因为她一直希望有一份完全属于她自己的事业,在说服了程志浩之后,两个人牵着手开始寻找梦想。婚后两个人来到武汉参加创业技能培训。这次的行程只有短短的一个星期,在这一个星期里碰到另外一个人,几年后改变了他们各自的生活,这个人就是贺迎枫。

    对于冯雨瑶来说,这一次地相识就像她之前认识的千千万万的人一样,平淡到无需太多记忆。对于程忠利来讲有个比自己大两岁的男人,在异乡可以操着方言淡天说地是件很好的事情,仅此而已。短短的七天时间,三个人快速而单纯地相处在该结束的时候结束了。一切看起来如此的合情合理,波澜不惊。可谁曾想过要对这三个人说些什么呢?谁会在那时为这三个人设计一个什么样的“如果”呢?

    不论对错,没人知道这短短的共事会将三个人卷入狂风暴雨;更不知道就是这根本无需加以刻画地相识过程会将三个人推至风口浪尖。怨不得那段日子,怨不得那个地方,怨不得那份为创业梦想而出发的旅程。要怪的终归只能是人,是贺迎枫,是程志浩,是冯雨瑶。

    不知不觉,一滴冰冷的泪水从冯雨瑶的眼角滑落,泪水在眼底挂得太久,失去了温度而显得格外冰凉。如此低温的液体从鼻翼旁流过,一下子将她唤醒,拉回到这空空的现实里来。她确定,这一切是真实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真实到没有半点需要怀疑的地方,幽远、凄美。

    冯雨瑶甩着头,想努力摆脱这种让她窒息的回忆。却怎么也挥不去她曾给贺迎枫讲过的那些故事。

    屋外没有雨也没有风,汽车经过的声音依然,焰火又在远处绽放。只是今晚没有贺迎秋的陪伴,这个夜只属于冯雨瑶一个人。一个人坐、一个人想,一个人悲欢、一个人迷茫

    不到三岁,成天怨声载道的妈妈自私地抛弃家人出走,仅仅只是她因为不想住在大花山里而已。就算后来妈妈偶尔回来过,留下的也只是和爸爸无尽的争吵。更多的记忆是妈妈动辄对兄妹俩的暴打,看着被她打得奄奄一息送入医院的哥哥,冯雨瑶的整个天空都是黑的。她的童年没有母爱,缺少的是每个人一生中最重要的部分。

    爸爸的一生都毁在妈妈手里,一个被乡里连年评为优秀教师的男人,为了挽救家庭而弃教务农。本以为可以好好生活在一起,因为一次意外的车祸而被妻子亲手送进监狱。十五岁那年,一场无情的大火将家里的木板房化为灰烬。与此同时,与她们相依为命的奶奶撒手人寰。她的童年没有家,当妈妈出走爸爸入狱哥哥求学奶奶逝去之后,她像一个孤儿。

    爸爸出狱后为供一双儿女读书而艰辛劳作,当冯雨瑶的哥哥考上大学后三亩薄田再也无法支撑。十六岁的她为成全在sc大学念书的哥哥,毅然辍学回家帮爸爸种地。表姐劝导还有更多收入的引诱让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离开大山,外出打工在那个年代里已经是大花山里流行的生存之道。从年龄来说她是个少女,但却没有少女应该拥有的天真活泼,生活没有给她机会。

    十七岁,是女人最绚烂的季节。但冯雨瑶没有感受到一丝丝的美丽,她最信任的表姐为私利而出卖了她,一场策划好的交易以冯雨瑶被人奸污而落幕。和表姐之间的恩怨却并没有就此结束,正当的反抗被表姐在亲戚中宣扬成冯雨瑶的不懂事。不明就里的亲人们开始有意疏远,这让她彻底失去踏足故乡的勇气,漂泊便成了她唯一的选择。花季?在她的生命里是一个凋谢的时节。

    到了恋爱年纪的冯雨瑶,出落的漂亮大方,自然是男人追逐的对象。十八岁,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接受男朋友,却原来是个骗钱骗色的无赖,追随他一起远走温州却落个人财两空的结局。当时的冯雨瑶并不怨命运,只是说遇不人淑。这种事不是谁都会遇到,因为老天把这样的倒霉事都分给了她一个人。

    两年的相处只不过是个教训,从温州辗转bj再回到她出发的地方。二十岁的时候选择嫁给一个比自己大了将近十岁的男人,只要有爱有家有生活,她不会再企求更多。可上天和她开的玩笑很残酷,初为人妇的她惊恐地发现自己实际生活在男人的软禁之中。梦醒来才明白自己只是个后妈,只因为前个女人生了女孩而极度重男轻女的夫家找生育工具而已。生下儿子之后,要离开儿子的痛叫撕心裂肺,那是她选择逃恐怖牢笼的代价。

    举目无亲,又一次变得无爱无家,身无分文陷入绝境的那年她二十一岁。男人在她逃脱之后以儿子的探视权威逼利诱,沾染风尘的她不得不以身体做本钱养活自己还有那个贪得无厌的男人。这不仅是**那么简单,被胁迫的女人难有自拔的那一天。

    天无绝人之路,上天终于在一年后派另一个男人来解救了她。那一出不管是怎样惊心动魄又何等曲折离奇“英雄救美”只有一个结果,而结果是她把没能想到的。随后奇迹般地相爱给她的漂泊流离划上完美的句号,他给她爱,给她安稳的家,给她应有的尊严和地位还陪她一起创业。

    随后的三年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三年,也是她这一生最值得提及的三年。虽然与男人两地分居,但她有自己的事业可以拼搏;虽然爱人在婚姻里出。轨,但空虚的爱可以由女儿填补;虽然男人一次次旧事重提揭开她的伤疤,但她有愿意接纳她的家庭可以回避。只是日复一日的争吵让她渐行麻木,不得不相信“命运”这个词在人生里真实地存在。

    女儿两岁的时候,她已经二十五岁。一次偶然的机会重遇三年前相识的贺迎枫,一个兄长一样的男人,两人之间是一种无关爱情,超乎友情且更似亲情的关系——这叫“知己”对她没有企图,只有鞭策和鼓励,与她同行似乎成为一种使命。而对于她来说,在他短如焰火的生命里,感受到什么叫情义,仅些而已!仅此,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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