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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书札记之《奥妙无穷的汉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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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在前面的话

    长期以来,外国佬一直对中华民族的传统文化和价值观念持否定态度,企图西化我堂堂天朝、中央帝国。我不禁有些愤愤然:那些洋鬼子懂啥?竟敢轻视汉学、轻视汉文化?真是不学无术妄自尊大。本人七岁上学,从迷上连环画开始,至今读书三十多年了,虽然谈起学问来半点全无、惭愧得紧,但那是因为汉文化太过博大精深,三十年功夫,几乎无法触及皮毛。如果不遇车祸与其它意外的话,想必我还要在这世上胡混几十年;只要日子还混得下去,就难免读书消遣,尽管有可能一辈子都不能窥见汉文化的堂奥,但我依然深爱着老祖宗们留下的五千年的宝贵文化遗产。

    中国知识分子对国学的研究很深入,也有很多令人振奋的成果,在下一介武夫,原本是应该刻苦练兵而不应该闲坐品书的。只是现在比较难对付的不是八国联军,而是那些读了几本洋书之后争着给八国联军当孙子的人们;因此,就国防安全形势而言,读书比练武显得更为重要。近一二十年来,中国知识分子实在太不长进了,自从方励之拜了个洋祖宗,中国知识界就冒出了一批又一批“孙子战略”家。他们高举着“我要当孙子”的大旗、高呼着“誓死不做中国人”的口号、高唱着“洋儿洋儿最爱狼”的战歌,雄纠纠地冲出了国境、越过了重洋,如今正在北美和西欧给洋爷爷作揖磕头咧。中国大米饭把他们养大成人了,再拿筷子吃饭很不习惯,一心想吃汉堡包和三明治,于是整天琢磨着要做老外的孙子。洋鬼子拿几块洋糖一哄,那些天生的洋奴就不记得祖宗姓什么了,争先恐后地抢着喊爷爷。就连美式快餐麦当劳,也被洋奴们捧到了天上:因为那是洋爷爷的盒饭,自然要胜过你们中国的满汉全席。另一群知识分子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善意劝导,说你身上流淌的是炎黄血脉,你的祖宗不是大鼻蓝眼儿。可他们不听,他们发火了:蓝眼儿怎么啦?蓝眼贼兮兮的多好!只因当初投胎时我大脑一片混沌,才误投你炎黄部落;那时我要清醒,会做中国人吗?我早就做了洋孙吃世界大餐去了,还会整天守着个四方小桌吃咸菜?孙子战略家们说着说着动了三味真火,把中国一百多年反帝斗争的历史全给翻了案。他们说:中国人蠢啦,假如聪明一点点“孙子战略”在一百多年前就会取得辉煌成果,就不至于到了今天还要伤脑筋。当年英格兰爷爷的炮舰护送鸦片船来了,被不开眼的中国人揍了一顿;法兰西爷爷的炮舰也护送鸦片船来了,又被不开眼的中国人揍了一顿。再到后来,西洋七个爷爷东洋一个爷爷全来了,八爷齐集北京,那是何等的荣耀?中国人不好好招待,又闹什么义和拳红灯照,硬是闹得让人当不成孙子。你跟其他几个爷爷闹还罢了,美利坚爷爷那么年轻可爱,腰包里有的是买孙子的钞票,怎么能随随便便地得罪呢?洋爷爷来了,无非就是喜欢杀杀人、抢抢东西;中国人口众多,洋爷爷杀得绝吗?中国有五千年存款,又地大物博,洋爷爷抢得完吗?他要咋的你都依着他不就结了?把爷爷孝敬好,做个乖孙子,又有糖吃又不用操什么中国心,多省事?硬是蠢得把洋爷爷都得罪完了。得罪一次也就算了,后来东洋那个爷爷向袁世凯提出了当孙子的二十一条标准,你们不接受;想在东北坐庄,你们明着退出了东北,其实还是没有答应;卢沟桥一声炮响,这下好了吧?死了三千五百万人。你说共产党甚至国民党、还有其它这个党那个党、还有四亿五千万炎黄子孙多蠢,全国只有汪精卫一个明白人;都象汪精卫一样当了孙子,中国人会死得那么快吗?让爷爷慢慢折磨,不远胜于一闭眼一蹬腿就没了?中国人只有当洋孙子才有好日子过,中国至少要让洋人搞二百五十年殖民统治才能现代化。

    大家听听,那些一心想做洋奴洋孙的人多么热爱外国?他们巴不得老外在二百五十年前就做他的主子,他们是真正的二百五了,他们是真正痛恨五千年中华了,他们是真正地讨厌黄皮肤而崇拜白脸爷爷了,他们是真正地悔生黑头发而想做黄毛孙了,他们也是真正的投错胎。他要往生极乐世界、投到释加牟尼的部落,做一个印度人,他就真正能享有做二百五十年孙子的幸运与荣耀了,英国对印度的殖民奴役,不正好是二百五十多年吗?大家再仔细听听,那些一心想做洋奴洋孙的人多么胜于雄辩?他们的新思想新概念来得飞快,尽管只有论点而缺乏论据,却极具攻击性。不管你是一介武夫也好、一介草民也罢,如果不研究点国学,就难免要受那些洋奴的气了。他们说洋爷爷这也好那也好,呸!我才不稀罕那些西洋景,一个半世纪来,洋鬼子拿来了什么好东西?洋鬼子输入中国的,要么是鸦片,要么是精神鸦片,他们总是把洋垃圾往我们这里倾销,然后杀我们的同胞,抢我们的东西,要说洋人还露出了什么好,也就是有一个算赚不算陪的好洋算盘。我以祖国的名义奉劝孙子战略家们:别老想开洋浑,守住自我、守住自己的家园、守住自己祖宗的宝贵遗产,当洋奴洋孙决不会有好结果!说到这些,不能不提中华民族五千灿烂文化。中国是世界上唯一一个将本民族历史延续了五千年的国家,西方碧眼贼儿千方百计想否定中国、否定中国历史,先是搬出“中国人种西来说”然而中国考古学的巨大成果强有力地证明了中国是蒙古人种的发祥地,黄河长江哺育了最早的东方人类,除了被戗的劫贼,基本上找不到其他西方人的尸骨。洋人接着又抛出“中国威胁论”可是中华民族五千年,除了唐皇东征高句丽,根本就找不到华族外侵的历史佐证。成吉思汗及其子孙的确曾经三次西征,但那时的中国正是世界抗击蒙古的主力。西方人无话可说了,日本孙子李登辉又跳了出来,为讨洋爷爷欢心硬是拼凑了一套分裂学说,想把中国分而化之。痴人说梦!一棵蓬勃峥嵘了五千年的大树,岂是小日本的孙子说扳倒就能扳倒的?无论是洋鬼洋妖还是洋奴洋孙,你们否定不了中国!无论是汉敌汉仇还是汉奸汉贼,你们动摇不了中国!

    最后还得劝劝中国知识分子中那些拼命西化自我的新生代,别太浮澡浅薄,别抱洋人的大腿,静下心来读点老祖宗的书吧?论思想论文化中华先人不会输与任何一帮洋鬼子。别以为你们拿了什么洋文凭得了什么洋奖项中国老百姓就多么敬佩你们,西方人想方设法妖化中国,那些能起妖化中国作用的什么电影什么著作基本上都可以到洋爷爷那里换取奖牌,外国佬的乖孙子文凭乖孙子奖正等着奴颜媚骨的孙子战略家们去领取咧,那些洋破烂不值钱。当然,我不是说中国五千年文化无懈可击,也不是说中国社会如何如何地一片光明。我撰此文,正是因太多文化糟粕和社会阴暗挠心揪肺,有如骨梗在喉,想对天下人一吐为快。

    奥妙无穷的汉文字

    汉文化的高深莫测,从几个汉字上就可见一斑。中华民族的祖先是伟大的,你就看造出的这些字,哪一个不是四平八稳堂堂正正?而且书写起来,必须花大功夫才写得好。横平竖直,讲究的是一个正;撇捺点折,讲究的是一个活;字体上的楷隶行草篆,运笔时的出转露藏收,还有上小下大、左低右高的一般书写方法,来不得半点马虎。这是需要何等高深的智慧才能折腾出来的文字艺术,哪象那些老外们的祖先所造的字?象蚯蚓一样弯来扭去不成看相,真是欠水准。中国人学外语,在中学里增加三五册外文课本,少男少女们三两下就学得叽哩瓜啦有板有眼;外国人学汉语,学了半辈子还偏腔走调语不成句,只从这最基础的学问,就可窥见汉学的深奥无比。汉字无论是数量、字义、笔划结构,还是书写方法都超凡入圣独步天下,那洋人的祖宗哪有这般聪明?

    单说字与词的数量,简直就举世无匹。远在东汉和帝永元十二年、也就是公元一百年,大儒许慎编说文解字,收录汉字九千多个,那可是世界上最古老而且是大容量的文字工具书。等过去一千几百年,汉文化不断丰富发展,说文解字的内容已不适用了,清朝康熙帝又命张玉书等人另辑字典,于是康熙字典应运而生。这部字典收录汉字四万七千多个,不仅有常用字,还包括了中国所有的冷僻字,甚至一些没人读也没人用的无音无义字也搜罗了两千多个。中国人大概一天能认清记熟五六个生字,花十几年苦功夫,勉强才认得一小半,然后又忘记一大半,剩余三五千字装在脑壳里面,照样可以读书看报赋诗作文。那些洋脑壳就差得远了,虽然自称“中国通”的人很多,但汉学水平无论如何都是谈不上“通”的,一天只记得个把汉字,要长命百岁,才能真“通”否则只能说是自我感觉良好。到上个世纪,中国人从实用性考虑,编纂了一部辞海,比起康熙字典来,方便多了。但字与词的数量之广依然无与伦比,有汉字一万五千多个,词语十万零五千多条。我捧着一部辞海翻了将近二十年了,面对如此长河深渊般的字山词海惟有浩浩之叹,那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称之为“通”的,难道老外们就是神种仙胎、一学即通?

    即使个别天才老外,真正把汉字都记住读准了,要搞懂它的意思,也比登天还难。中国人自己苦学一生尚嫌不足,何况老外乎?汉字的伟大,不仅在于数量的超迈无比,而且在于意义的层出不穷。有一字多音,有多字同音;有一字多义,有多字同义;即使仅只一字,也有正义与偏义、狭义与广义之分,还有一字对义,洋鬼子们能搞懂么?中华祖先的高深智慧,把炎黄子孙们自己都弄得头昏目眩,老外们就更是无法窥其奥妙了。字音还好办一点,读不准不读出声也就罢了;那字义若搞不懂,就真成了雾里看花水中望月,闹了个似是而非还以为自己掌握了汉学的精要。

    说到字义,我就想到奥运,想到奥运就不由使人义愤填膺。一八九六年,国际奥委准备举办第一届现代奥运会,竟向光绪帝发邀请函,真是可笑之至。光绪帝和慈禧老佛爷是何等身份?哪里会看得起化外蛮夷的瞎折腾?蹿高伏低奔前跑后那都是奴才的行径,如何能登大雅之堂?据说抢个头名还要飘飘扬扬地扯起一块破布谓之升国旗,呜哩哇啦地吹打一通洋鼓洋号谓之奏国歌,咱大清国从来就不用国旗和国歌,那破布有光绪帝的龙袍光鲜吗?那洋号有颐和园里的京戏好听吗?洋人的破玩艺,咱大清国看不起,咱大清国不稀罕!可是大清国不稀罕的玩艺,国民政府偏有那么一点点稀罕,于是几亿人口的中国,到第十届奥运会有了一名短跑运动员刘长春参赛;于是几亿人口的中国,到新中国成立前曾经有过一名跳高运动员符保卢进入过决赛。是中国没人能拿奖牌么?绝对不是!堂堂中央帝国,好比修练了五千年的大罗金仙,什么本事没练出来?飞檐走壁的能人异士多如过江之鲫。那长跑比得了我们的“缩地术”和“神行法”么?那跳高比得上我们的“飞云纵”和“上天梯”么?那拳击比得了我们的“隔山打牛”和“摔碑手”么?假如光绪帝和蒋委员长一生气,让少林和尚去比拳、让武当道士去比剑、让燕子李三去跳高、让满世界的术士去参加长短跑,让四川唐门的暗器高手去射箭,再用“浪里白条”和“混江龙”之类的水霸去游泳、用太极门四两拨千斤的功夫去举重,那洋人岂不傻了眼?洋人的伎俩和咱中国功夫比起来,那是真正的小儿科。洋人贪心,他们想多拿奖牌,就让他们拿去好了,我们中国地大物博人口众多,有史以来就大方得很呐!还在乎几块破铜烂铁?当年石敬瑭跑到契丹拜了个干爹,见面礼一送就是燕云十六州,洋人出手有这份气派么?可这只是那些不长进的当权者的看法,中国百姓却不这么看?因此新中国的体育健儿们憋足了劲,只等着为国争光。却又因为台湾岛上的同胞已经举着中国的招牌参赛,为了防止被洋人用着制造“两个中国”的口实,只好暂不参赛,等待台湾同胞的自我觉悟。这一等,就等了三十多年,终于等到那块招牌改成了“中国台北”等到了一九八四年第二十三届洛杉矶奥运会。许海峰的神枪曾令十亿神州泪花飘零,而更让人揪心的是女排姑娘们,预赛中首战失利,郎平输给了海曼;决赛场上两强再度相遇,中国的小家碧玉终于折服了美国的牛崽女郎。中国人高兴啦,在现代奥运开赛将近九十年后占世界人口五分之一的中国终于从化外蛮夷手里夺到了十六块金牌,能不高兴么?一高兴话就多了,北京的报纸说中国女排大胜美国队,上海的报纸说中国女排大败美国队!全中国的报纸都在谈胜论败,可那些自以为是“中国通”的洋鬼子迷糊了:怎么东家说胜?西家说败?到底是赢了还是输了?你看老外们多没水平?你胜我败那是我败给了你,我胜你败那是我打败了你,这都是可以用“败”字的;报上说我“大胜”那是因为我们打赢了,报上说我“大败”那是因为中国女排技高一筹把美国队打得大败亏输,不就是一不小心用了个对义词“败”吗?这个败有时是说我败,有时是说你败,这么简单还搞不懂,我们老祖宗造的字名堂还多着呢!盲人摸象,就以为了解了大中国;还不及我们小学三年级水平,就敢称“中国通”就以为了解了中华民族深不可测的文化遗产。凭你们那水平要去读我们老祖宗的文章岂不是有辱斯文?中国的文章有文言文和白话文之分,中国字有繁体和简体之分,中国字的基本内涵又有古义与今义的区别。而且我们的老祖宗们用字比我们大胆多了,一本古文观止,单字也就是三千多个吧,祖宗们竟用了差不多十分之一的错别字。我们当然要避讳老祖宗的失误,因此那些不叫错别字、叫做通假字,懂吗?通假字!你们外国有通假字吗?再加上文言实词文言虚词文言特性词,凭你们洋人,想读中国书,岂不是像读天书一样?能读懂个屁!

    中国字的奥妙,还在于可以组成五花八门的词。那词比字更麻烦,可以反复组合,光成语就有上万条,还有许多的新词在不断产生。中国成语外国人就更摸不着头脑了,像积毁销骨,本义是说一个人遭受的毁谤多了,所受的伤害能够毁灭他,是指人言的可畏。可在法国人的汉语辞典里,却解释为“连续的毁灭性的战争造成大量的人死亡,市面上有人销售死人的骨头。”呸!你们法国佬才买死人骨头呢!我们中国人讲吉利,谁要那种晦气东西?但要是把汉语言中的字和词都弄懂了,那才叫有意思。

    古人用起汉字汉词来有时是挺神的,简直让人拍案叫绝。王安石“春风又绿江南岸”的“绿”用字之巧早已尽人皆知。宋代还有一个叫宋祁的工部尚书,写过一句“红杏枝头春意闹”那个“闹”字就十分的叫人佩服。当时朝中还有个叫张先的都官郎中,惯会用“影”字,时人称之为“张三影”他的“影”字句中有一句“云破月来花弄影”其中“破”、“弄”二字都颇见功力,连会“闹”的宋尚书也大为叹服,不计身份主动登门求教。到了门口说:“尚书欲见‘云破月来花弄影’郎中。”自隋唐以三省六部制取代秦汉的三公九卿制,就是用吏、礼、户、兵、刑、工六部尚书来分原来“三公”的大权,史称“还政于朝”六部尚书,朝廷重臣,都是一品大员;那郎中官只不过是尚书手下的属官,新入尚书麾下称郎中,第二年称尚书郎,第三年称侍郎,自唐至宋元明清地位不断上升,升至清朝的侍郎也是个正二品,终不及尚书位高权重。完全是汉字的魔力打破了封建等级观念。张先在屏风后一听是宋祁,连忙大声说:“莫不是‘红杏枝头春意闹’尚书呀?”然而宋祁与张先炼字的功夫终究不及大词人秦少游炉火纯青,秦少游有句“山抹微云,天粘衰草”据说那个“抹”字人人叫绝,时人称之为“山抹微云秦学士”有次秦少游的女婿范仲温参加一个宴会,被人冷落了半天,他便高声道:“我乃‘山抹微云’女婿也。”满座宾客竟无不为之倾倒。岳父的文彩可给女婿脸上贴金,除了中国文字之外,还有哪国文字能有如此宽广无边的外延?

    今人用字比之古人也毫不逊色。比如一个“炮”字,基本含义毫无疑问是指大口径兵器,但今人的阐释内涵可丰富了。大口径兵器当然还叫炮,烟花之类的娱乐用品也叫炮;爆破作业埋设的炸药叫炮,打麻将时捉而胡之的那张牌也叫炮。若与一个“打”字相联,在过去专指战争行为,后来又与爆破和打麻将有关,而今人若言“打炮”却与这三者毫不相干,你要是莫名其妙,不妨读一读女大学生陆离的新派小说记一件令人感动的事,小说里有几个哥们租赁了一间民房,专门用作“炮房”陆离与男友进入“状态”后,每次去时都带一条干净床单“预设阵地”接下来的买卖自然就是“打炮”了。由于“炮房”仅只一间而“炮兵”成群结队,为解决供需矛盾,门口的脚垫底下还压着一张“排班表”谁要操炮先宣战,签个大名在上面,晓谕后来者,可保进入战争状态后,别人不至于误撞你的炮口。如今的大学生对于科学文化的发展真可谓建立了不世之功,拿着床单去“打炮”真正化干戈为玉帛,一阵呻吟便弥平了血腥残酷与鱼水之欢的界限。

    然而字的妙用,终究抵不上词的工巧。曾经有个边将,带兵打了几年仗,总也解决不了边患,皇帝便派了个大臣去做监军。监军到了前线,深为边关将士的英勇精神所感动,向朝廷奏报说他们“屡战屡败,复屡败屡战”盛赞其不畏强敌英勇戍边的精神。可是兵部尚书和那边将有旧冤,给皇帝念这个奏折时故意颠倒词序,念成“屡败屡战,复屡战屡败”两个词前后错置,倒成了边将故意挑起边衅、老是爱打仗、又老是打不赢。皇帝听了很生气,说:“情有可原,罪无可逭!”这意思很明白,那边将只有死路一条了。但记事朝官不满兵部尚书的阴谋伎俩,同情边将,在记录帝语时也学那尚书的行径,颠倒词序,成了“罪无可逭,情有可原。”好一个“情有可原”竟成起死回生之功,汉字的奇妙,至此可见一斑,那是任何洋文都万万没法比的。

    要说学汉字,我个人也有些心得,算是读书三十年的一点肤浅收获,但与文字语言学无关,不可通用。就说做人吧,需要灵活,不能拘泥于某些信条,默守理性和陈规。鄙人读书学字,深究其理,边学边观察生活,深感对汉字精义的理解,光依据辞书是不够的,还需要在实践中亲身感悟。大凡能够抛弃信条,违背一般道德准则的人便特别吃香;而自以为是、循规蹈矩的必定吃亏不小。其实祖宗造字,早有提示,只是我辈学识肤浅,不解其中三味罢了。

    从社会生活方面讲,许多常用字都各有深意。比如“人”字,结构极其简单,但想写好却万分的难。其实做人又何尝不是如此?看似容易,实则不易。人是社会主体、万物灵长,老祖宗们在这个“人”字的创造上真可谓上穷天机、下究人性,你看虽只一撇一捺,却两腿叉开,昂首而立,何等有气势。老实人不懂,往往用手多而用腿少,苦做苦干,结果辛劳是自己的,功劳是别人的。为何?造字的老祖宗早就告诫我们,做人需要靠两条腿,腿杆子硬,你才立得住;那双手干得再多,有时也难免费力不讨好。醒眼看世人,谁的腿跑得勤,谁就混得开,好处占尽,办事方便。世人的解释叫做“苦干不如巧干”做人的道理尽在其中。用手需要耐苦,而用腿自能生巧。那手平时大可不必过于操劳,需等该出手时才出手;关系跑到位了,暗中出手,必定大有斩获。

    又比如三点水加上舌头的舌字,便是“活”字。你要想玩得转、玩得活,靠实打实地干那是不够的,主要得用舌头说话,巧舌如簧,吹得唾沫四溅,你就是什么实际工作也没做,照样能够糊弄领导,留给人一个好印象。古人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就是对手与舌的作用最精辟的概括与对比。

    还有一个很特别的“门”字,其理深奥,不用心研究很难领会其要旨。你想走正道进前门,难矣!前门狭窄且有障碍,平凡身手如何得进?若学得乖巧些,避开前门,别求蹊径,则后门洞开,来去方便,万事好说好商量。看那些洋洋得意之徒,哪个不是善走后门的?而那些愁眉苦脸之人,必是前门碰壁、后门无路,以致有事难办、有苦难诉、有志难展。其人不是不懂走后门,只是“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身居要津者不肯买账而已。

    自从市场放开以来,计划经济的影子逐渐不见了,习惯按部就班的人越来越难以适应社会,许多事情,得靠自己去努力。记得有位从事教学工作的前辈说过:“要想写好诗歌,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多用动词,少用形容词。”实际上眼下汉字中形容词使用频率越来越低,而动词使用率越来越高,尤其是那个“搞”字,其概率几乎超过了自“五.四”新文化运动以来公认的使用率最高的语言结构助词“的”请你吃饭,叫“请你搞一顿”敬你一杯酒,叫“和你搞一杯”玩几局牌叫“搞两把”会不会办事、是否能把事情办好叫“懂不懂搞?”“搞不搞得掂?”甚至男同志衣服纽扣掉了请女同事帮钉上也叫“你给我搞一下。”差不多所有的动词都被“搞”代替,无处不用“搞”无处不可以“搞”有人开玩笑说:“汉语言文字的全部精华都在这个‘搞’字里面。”从字面上看,这“搞”字是一个提手旁加一个高字,这已明白无误地告诉我们:你要多往上面使些手段,才算“懂搞”才算“手段高明”只看如今那些有个一官半职的,真正深入基层深入群众中去调查研究的不多,跑上级机关跑领导家里倒是很勤,道理何在?说穿了,就是“懂搞”

    时代不同了,如今就是做“客”也大异从前。做客原本是轻轻松松的事,亲友之间你来我往,主人一桌酒菜客人一张嘴,吃完了嘴一抹便算了事。随着社会剩余产品的增多和富裕程度的增加,做客是越来越麻烦。“客”字下边是个“各”字,自然代表方方面面形形色色的来者;上边有个宝盖头,大概是说做客者不可两手空空,各人都要有各人的法宝。手中无宝,做不得客,最多只能算你吃饱了无事串门闲逛。你就是进得门来,如果主人不让你坐冷板凳,也必定是和你打哈哈,你想办的事,那是肯定落不到实处的。据说在汉字里“宀”代表房屋,那么客字中这个“宀”自然代表主人的住所。有事相求者争先恐后地挤进了这房屋,目的不尽相同,当然是各怀心事;或者请客者别有所图,做客的琢磨不透,主客之间,互相敷衍,各打算盘。因此现在无论请客还是做客,都不会轻松自在。中华民族的祖先在造字时,当真料事如神,如果不是先知先觉,知道几千年后做客有这许多麻烦,怎么能有如此匠心?

    好与坏两个字,则更有学问。一个“土”字加一个“不”字,就是“坏”坏,也就是对土的否定。在社会生活里,土与洋相对。人们往往指朴实为土,称浮艳为洋;指人性中与生俱来的部分为土,称外来影响所起的变化为洋;指传统道德习惯为土,称新潮时髦的东西为洋。一个人如果否定本性、背叛传统道德、一味地放纵自己,那必定好不到哪里去。而好字又最为古怪,有女有子,才算是好。男人一辈子打光棍肯定不是好的结局,有了女人和孩子,才算圆满。而世上坏事,多是男人所为,女子大概是要比男子好些。中国历史上误民害民的昏君贪官,都是男人,把五千年历史从头数到尾,坏女人只有慈禧太后一个,坏男人却数不胜数。男人往往比较放肆,有女子在场,会收敛许多,粗痞的语言动作都没了;一旦有了女人管束,男人的很多坏习惯也会消失于无形。这么简单的一个字,涵盖了多么丰富的社会内涵!书写起来,坏字易而好字难,包括一些有名的书法家,要把好字写好也极为不易。老祖宗造字之时,也许早就知道后人学坏易而学好难,才如此创造安排。

    从道德范畴来说“骂”字大有讲究。若只有一“口”便成“吗”字,词性完全不同,字义大异其趣。字里摆明了“骂”的两个先决条件,一是两“口”争先各不相让,二是那两张嘴不说人话,两个条件都具备了才能“骂”将起来。因此老祖宗造字,在两个口字下面不用人字而用了一个马字,马为何物?众所同知是牲畜,而有道之人是不轻易张口骂人的。

    中国传统文化和传统道德,对男人太过放纵,而对女人又太过苛刻。在几千年的中华文明史上,重男轻女男尊女卑早已是不争的事实,在语言文字上的反映也十分的显然。比如这个“男”字,上边是田,下边是力,倒底是说男人须在田头地间多使些力气呢?还是说男人的力量可以占有田地?或许两者兼而有之。男耕女织,是中国历史上人们社会生活的主要形态,男人在土地上所花的力气,大概是比女人要多一些;但那些田地也总是归男人们所有,就是富户豪门,祖宗的家业,也是不能让女人占有的。女儿长大了,办些妆奁,一嫁了事“女大不中留”“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如此而已。没有谁用田地作陪嫁,女人“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纲常伦理所在,不得占有土地。过去一个丧夫寡居的女人,如果没有儿子,就不能继承先夫的田产。可见“男”字将其田高置于上而将其力低调处理,也是耐人寻味。只有大量占有田地,你才是上等的男人、上流的男人;而若无田无地,光会使些力气,终究流于下品。广东潮汕地区,经济挺活跃,某些思想观念的转变落后于现代文明社会很远。尤其在生育观上的反映,还停留在十九世纪末的中国水平上。我曾偶尔走进一户有八个儿女的汕头人家,问他家有几口人,答“有三口。”这是一个十分令人震惊的答案:除了一个母亲和两个男人外,另有七个女儿皆不算齿数。但有了这个答案,我对“男”字深刻内涵的理解似乎又更为透彻。

    “娘”和“妈”两个字,是对男尊女卑的进一步诠释。什么人可以做“娘”?良家女子。君不见旧社会那些庶出偏生的子女,对生身母亲只能称姨、姨娘,或谓“二娘”、“三娘”之类,日常所呼之“娘”不是亲生母亲,而是其父的原配正室。什么人才算良家女子?也并不是你品行端方就能算“良家”你若是个漂亮女孩,即使再端庄,但若你的母亲有过不良表现或不良之名,你便也成了“小妖精”“小狐狸精”之类,算不得良家女子。俗话说:“行要好伴,住要好邻”即使你的母亲祖母乃至十八代祖宗并无污点,但你的街坊邻居中有不三不四的女人,你也算不得良家女子。尤其毗邻三瓦两舍花街柳巷,你就终日足不出户,也必被人认为沾有烟花气,在品行问题上会无缘无故地扣分,你便是做了“娘”那脸上也没有多少光彩。也许全因这些原因,天下母亲对阿舅家的重视程度都远远超过了天下父亲对叔伯家的亲情。至于“妈”字,其义更杂。一曲世上只有妈妈好,唱得天下人心弦颤动,而在古汉语里“妈”和“娘”却有着质的区别“娘”是至亲尊长“妈”是佣工下人,不可同日而语。做娘须是良家女子,做妈须有牛马精神,因此娘字为女部从良,妈字为女部从马,其理昭然。现代汉语妈已与娘同义,那是因为天下儿女越来越娇贵,不管你做妈也好做娘也罢,你都须象牛马般地吃苦耐劳,方能让儿女满意。

    偶然看到陶铸先生松树的风格,雄文大义,阐幽发微,给人的启示十分深刻。而我把卷之余,却颇多感慨。世上赞“松”颂“松”者自古以来就不乏其人,陶公此文并非首例。然而看那“松”字,觉得实在古怪。松木乃平常材料,何以妄自尊大?敢称“木公”?在我看来,能称木公者,惟有世上最古老的木本植物银杉之树。就是普通的杉树,不仅正直挺拔于山野,而且广泛作用于社会生活,也比那善盘曲而多枝节的松树要强。古人云:“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只因那些正直挺拔的树木,虽有耿介之标,虽是可用之材,奈何风摧凋零,为数日少。倒是松树类善弯善曲之木,尽管能鲜德薄,却呼朋结党,占山据岭,日渐坐大,于是自以为老子天下第一,居然称王称公。

    春暖花开,艳丽而芬芳,观赏者有之,赞美者有之,偷偷攀摘者亦有之。殊不知“花”乃由“艹”“化”而来,其本质不过是一棵草,只因善于妆扮和美化自己,所以才姣姣其表,灼灼其华,眩人眼目,乱人心志。朴实的人,甘为小草,自安本份,寂寂无名地点染着大地。然而有人喜欢做秀做花,形式主义、表面文章、欺瞒领导、蒙骗群众,却因摆出来好看,汇报起来好听,偏能嬴得好感。贪花恋柳仿佛是人的共性,有时观花人明知橙红紫绿的花只是一棵草的诸般变化,永远不会结出香甜的果实,也不可能长久地点缀风景,春痕过去便将零落成泥,仍要把其视为草木的楷模,大加赞赏。因此花儿虽然易开易败,却占尽了风光;小草虽常绿于野,却只能作为花的背景和陪衬。做花做草,惟人自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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