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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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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江镇的崔家这天热闹极了,街坊邻里全跪来看新娘子拜“贞楼。”崔家的贞楼

    是远近驰名的,它不仅诉说着崔家历四代以来的忠义、贞节和孝廉,更是无数血泪化

    成的一种无上的荣耀。

    “快快快,晚了可就看不到了。”这些长日寂寥,无所事事的老百姓们,总是希

    冀有些婚丧喜庆,可以活络他们的筋骨,刺激他们的脑袋瓜子,以便茶余饭后培养感情。

    崔家十几年专办丧事不办喜事,因此贞楼越盖越高,名气越大。今儿个这场婚宴

    可是轰动到了全民参与的地步,岂可错过。

    “请新娘子下轿!”

    进入高潮戏码了,四周一片鼓噪,人声鼎沸。

    “再拜!一叩首!再叩首....”

    新娘子史香君蒙着喜帕,拜得头昏脑涨,好不容易终于完成艰巨的任务,坐回轿

    子内

    “哇!哇!”

    那是什么声音?轿子时怎会有婴儿的啼哭声?

    史香君和众人一样吓了一大跳,目瞪口呆地望着不知何时躺进花轿里的小娃儿。

    “怎么了?”新郎倌崔家豪仓皇地掀起轿帘问。

    “我..我也不知道。”史香君伸手想去抱那婴儿,又觉不妥,正没头绪时,崔

    家的九叔公突然朗声道:“莫非是你不守妇道,未嫁入咱们崔家已做了苟且之事?”

    “不,我没有,我只是....”史香君真是百口莫辩。

    “要是没有,这小孩又作何解释?”

    “我不知道,这孩子不是我的,不相信你们可以去查。”老天,她还是个处子呢,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冤枉她?

    “这种败坏门风的事,怎么去查?要是传了出去,咱们崔家还要不要做人?”崔

    九叔不知吃了什么葯,竟一口咬定婴儿是她的。

    “但这孩子明明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怎会在轿子里?刚刚谁靠近过花轿没?”

    这节骨眼谁敢来承认?

    史香君见没人肯站出来为她说句公道话,忿忿地扯下喜帕,冲到崔家衣豪的面前

    ,抓着他的袖摆问:“你说,你也认为我是那种女人吗?”

    眼下只有他能替她解围了,如果连他都相信此等既无根据,又荒唐透顶的事,那

    她还能辩驳什么?

    “新娘子好漂亮啊!”围观的群众纷纷窃窃私语。

    “我....”崔家豪一向以母命是从,这会儿要他拿主意,他自然举棋难定。

    “我们崔家以贞节传世,这是历代传承的美德,你”“不要说那么多废话,你只要告诉我,你到底信是不信?”她大声地问。

    “我....这婴儿这么小,若是没人抱着她,她怎么上得了花轿?而这轿子除

    你之外,就没旁人碰过”

    “够了!”她不是笨蛋,听到这里就全懂了。“你这孬种,蠢猪!”

    “好个泼妇,就知道你不是个好女人。”群众中忽然冒出个浓装艳裹的女子。

    “你又是谁?”情况已经够糟的了,她还来搅和,莫非别有居心?

    “她是我表妹,九叔的外甥女。”崔家豪被史香君骂得面河邡赤,本来不想回答

    她的。

    “这儿关你屁事,滚远点!”须知她可是出了名的凶婆娘,人不惹她她不惹人,

    要是有人敢欺到她头上来,她也绝不退缩示弱。

    “嘎!表哥,你看,我没说错吧,这种女人真的很没教养,娶了她回去,你还会

    有好日子过吗?”她不众目睽睽,居然大刺刺地挽着崔公子的手。

    “你给我住口!”史香君火死了。

    “你也是。”堂堂一个大男人岂可让未进门的新娘子吼来吼去。“自己做...

    做了...”他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口。

    “做了什么?”

    “做了...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崔家豪鼓足了勇气说出来,慌忙低下头,吓

    得不敢看史香君的脸。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这是从何说起?

    “好,好,好,这话是你说的,我...’盛怒之下,她一把抱起女婴,道:”

    我史香出君今日当着各位的面对天立誓,假使我确曾不守妇道,愿遭五雷轰顶,否则.

    ..此辱不雪,我永不为人!”她怒焰冲天地摘下凤冠,掷予崔家豪。“回去娶你的

    表妹吧,不过你最好日夜烧香请神明让我寿短命薄,不然我迟早会回来整得你崔家上

    下鸡犬不宁!”

    朗朗烈日下,她手抱着婴儿,挺胸阔步地走出崔家引以为傲的贞楼。走不了几步,

    慨然回头,脱下手腕上的玉镯子,递予轿夫。“送我一程。”

    ‘呃...好的。”新娘坐回头轿,这还是头一回,轿夫们尽管惊奇,看在那只

    斌重的玉镯子分上,仍是欣然应允。“回梅龙镇吗?”

    “不,”事已至此,她尚有何颜面回来?“到秀安镇。”表哥有什么稀罕?她也

    有表哥,只不知她这表哥愿不愿收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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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徽县秀安镇衙门内。

    “啪!”县太爷手中的惊堂板用力一击。“史板凳虽说屡犯不改,恶性重大,但

    本府仍秉持爱民为民的原则,从轻量刑...”

    彬在堂案下方的史板凳听这些自吹自擂,言不及义的话,听得快打瞌睡,要不是

    赵大叔在一旁扯他衣袖,他铁定连鼾声都冒出来。

    “退堂!”

    唉,终于废话完了。

    史板凳立即一跃而起,拍拍跪得快发麻的膝盖,随赵大叔步出县衙大门。

    “你这回闯了什么祸?吵架?斗殴、闹场子?还是扒了赌客、嫖客的银子?”赵

    大叔问。他是秀安镇知名的老讼师,最是懂得如何行贿贪官,打通关节,将大事化小、

    小事化无。

    “那乌龟王八蛋没告诉你?”

    “他只知道急着拿钱,哪有时间告诉我什么?”赵大叔朝他伸了伸手指头。

    “这么多?上次才二十五两,这次就涨到五十两啦?真是吃人不吐骨头。”

    “还说呢,你要是肯乖乖找个正当活儿干,不要成天惹是生非,你娘不就可以省

    下大笔赎金?或许留着将来给你娶老婆。”

    “免啦,我娘说过,我倒运背时,命又太硬,这辈子注定讨不到老婆。”

    “就算不娶老婆,你也犯不着把衙门地牢当自家厨房一样,三天两头就来报到。”这些话他不知苦口婆心劝了多少回。

    “谢谢你的好意,我答应你一定尽量想办法改。”

    两人不觉来到大街上,史板凳一看到人群,立即心猿意马起来。

    “呃...赵大叔”

    “不行。”他还没开口,赵大叔便已经猜着他打的什么主意。“你娘交代过,这

    日说什么都不准再借钱给你。”哼,前一刻才说要改,下一刻就原形毕露,标准的坏

    胚子!赵大叔嘴里虽不说,心里对他已相当反感。

    “真不借?”

    “不借。”

    史板凳认真地瞪着赵大叔的脸,过了好一会儿,见他好像、似乎、可能、真的不

    是在开玩笑,不禁双肩一垮。

    “好嘛,不借拉倒,我到处逛逛走走自粕以了吧?”反正他哥儿们多的是,此处

    不借钱,自有借我钱处。

    “这也不行。你娘交代了,必须将你直接送回“怡春院”我才能拿到酬劳。”

    “哪有这回事?我偏不回去。”又不准扒窃偷拐嫖客的钱,又不许和春花、秋月、

    夏荷她们虚情假意打情骂俏,回去干么?无聊死了。

    “那你就别怪我用强的喽。”赵大叔袍袖一挥,登时冒出两名大汉,虎虎生风地

    冲着他走过来。

    “唉呀,不要呀,我好怕!”史板凳嘴巴惊恐万分地大声嚷嚷,身子却动也不动,

    犹似等着人家来抓他。

    两大汉几乎不废吹灰之力,就一人一支胳膊把他架了起来。

    谁知史板凳突然尖拨着嗓门叫:“抢劫呀,大家快来捉盗匪啊!”赵大叔和两大汉被他这么一嚷,反倒傻了眼,呆愣在那儿。他则乘机挣脱箝制,

    继之双腿一蹬,转眼己跃上摊档的屋梁上。

    “赵叔,你这就叫“强”啊?未免把我瞧得太扁了。”

    “你...还不快给我下来!”赵叔气得猛跳脚。

    “等我先去摸两再说,谢谢你这一百两银子,我今儿个要是手风顺,改天保证加倍

    奉还,有空再联络啦!””喂,你等等,你”臭小子,居然就这样跑了。赵叔慌忙伸手入怀一阵摸索。

    “混帐,他竟连我也扒了?”

    “我们的荷包也被他摸走了。”两名大汉亦同遭池鱼之殃,下气呼呼地跺脚。

    “可恶,我去找他娘要去。”赵大叔边吹胡子瞪眼睛,边器破口大骂,一路啐往

    怡春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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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嵩岩山庄”寺大厅上,坐着二十来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依着年纪大小顺

    序列于会议桌两旁,人人脸上的神色均是忧喜参半。

    莫非这威震大江南北,财势显赫的商氏家族也有解决不了的难题?

    能坐在这豪华气派而威严的议事厅的人,若非在江湖上己立下万儿的分堂堂主,

    便是商家极重要的长老极人物。

    六十年前,商家四兄弟共同出资买下当时营运己出现危机,亏损累累的“同济镖

    局”大伙儿脐手抵足,不仅将镖局扩展成大小三十六家堂口,而且触角遍及各种产

    业,包括船务、皮货、布庄...等等?吕矗洳剖啤4ㄊ浦酆瘢?br>

    连朝廷都不敢轻忽。

    而这些首脑人物不坐镇各自的堂口,却同时抛下重要的工作回到安徽总舵来,并

    且表情复杂地面面相觑,想当然尔,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喜事。在外人眼中这绝对是天大的喜事,因为商家的长孙商辂高中金榜,并且受

    封为江夏巡。所谓商而优则仕,不就是这样吗?

    沉默的气氛打从进到议事厅开始己持续了近半个时辰之久,久到连居于首座两旁

    的商弘肇三兄弟,都耐不住地以眼示意,互打暗号询问那两个肇事祸的“家伙”到底

    上哪儿去了,为何还不出现?

    “你们倒是说句话呀!”商家最具权威、最受人敬仰的冷面阎君商嵩义烦躁地打

    破沉默。“我召集你们回来是为了商量大事,而不是让你们回来当哑巴的。没用的东

    西!你们不是在十里洋场呼风唤雨,轻易可以左右局势的吗?怎么这会全成了超级脓

    包?”

    吼完之后,场内仍是一片噤声。

    这群江湖豪杰和商场精英,他们可以决战千里之外,亦可以运筹于帷幔之中,但.

    ..这块烫手山竽他们真的是束手无策。

    看到这情形,商嵩义更火大了,尽管己届七十八高龄,嗓音依然宏亮有力。他伸

    手指向右侧第一个座位上的中年男子亦即商家第二代的长子商弘肇,道:“弘肇,

    他们是你儿子,你来拿个主意。”

    “我?”向来沉肃寡言的商弘肇面上顿时蒙上一层暗影,他的另两个弟弟马上投

    以十二万分怜悯的眼光,同时也窃窃庆幸自己只生女儿,没生出那么叫人头疼的宝贝

    儿子。

    “爹...辂儿和棣儿从小便由您亲手调教...您对他们宠爱倍至,尤其是辂

    儿...所以我想...还是您来劝他您老命令他会比较具威严,他...一向就只

    听您的。”

    斑呀!这招四两拨千斤,非常巧妙的把烫手山芋丢了回去。

    生出两个聪颖绝顶的儿子本来应是一件值得欢欣鼓舞的事,但万一这两个孩子老

    是跟你唱反调,甚至卯起来跟自己作对,那就叫人欲哭无泪了。

    商弘肇宁可被发配边疆,也不愿意去跟他那两个宝贝儿子浪费唇舌。一个视万般

    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开口闭口子曰则也,另一个则舞刀弄剑,杰傲难驯,横竖他一定

    说输他们的嘛。

    “你”商嵩义怒目瞪了儿子好久,骂也不是,不骂也不是,只好转身瞟向一

    旁的老伴和另两个儿子。

    “都是你们宠坏了那两个混小子!”

    嘿!作贼喊抓贼?

    商嵩义的妻子穆春华满面霞光,虽老态难掩,但一身典雅贵气,显得十分雍容。

    只见她扬起老脸,给了丈夫一个”你才是罪魁祸首“的眼神。”现在不是责怪谁宠谁的时候,要说这个,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脱不了关系。“她

    顿了下,看她老伴没吭气,在座诸人也都低头默认,接着又说:“咱们商家从老祖宗

    十二兄弟来到安徽开疆辟地,原本人丁昌旺,没想到一路锐减,到了我们这一代只剩

    四兄弟,弘肇那一代剩三兄弟,而辂儿他们则仅仅两兄弟,长此下去对我商家不啻是

    蚌隐忧。辂儿今年二十五了,棣儿也二十三了,换作别人早己儿女成群,可他们呢?

    作老子的没责任感,作儿子的成天荒唐度日,我这孙子还要不要抱?”商家第二代,虽

    然共有三兄弟生子八个孩子,却只得两个壮丁,而这两个对结婚生子又都似乎不太热中。

    “娘,辂儿好歹也中了榜眼,这样还叫...荒唐度日?”商弘肇颇替儿子感到

    不平。

    “就是中了状元也一样,你没听说过,‘百无一用是书生’?他放着商家偌大的

    产业不肯继承,却跑去作那捞什子巡抚,这不明摆着要让咱们“嵩岩”字号在江湖上

    烟消云散?你们说,是谁纵容他不务正业,净读些没有用的东西,结果还‘误入歧途’,

    丢我商家的颜面?”她精光毕露的老眼一扫,直挺挺地钉在商嵩义脸上。

    “读书叫不务正业,当官叫误入歧途?你这是...”

    眼看他们两老又要掀起一场唇枪舌战,商家老二商弘毅赶紧起身道:“爹,娘,

    吵架无济于事,你们在这儿吵翻天,也没法叫他们两个混小子马上提头来见呀!”

    “是他先推倭塞责的麻。”商老夫人不理睬老伴充满挑衅的神色,对座下一名银

    发苍苍的老者道:“卢老,你是辂儿和棣儿的老师,你倒说说你的看法?”

    卢涂金五十开外,曾经中过省试的举人,自认与官场无缘,又感念商老爷子的知

    遇之恩,近二十年来一直窝居嵩岩山庄,以教导商辂、商棣两兄弟为乐事,对他两人

    的脾气最是清楚不过,只要他们决定的事,即使天皇老子也不可能改变,何况是这些

    人。

    “辂儿无心继承家业,乃是因为他认为棣儿比他更适合从商,而棣儿呢,则是觉

    得这个担子太重,老大不扛,却要他扛,未免有欠公平。”实际上,他两人一个允文,

    一个允武,本是很难脑粕贵的,奈何他们天生反骨,尽往逆向发展,怪不得商家从老

    们急如星火。

    只可惜大伙儿逼得越紧,他兄弟俩就逃得越远。现在居然连家都不回了。商棣上

    次返家是什么时候?端午?中秋?还是重阳?

    那商辂就更别提了,连中了榜眼,当了高官,都没回来知会一下族中长老们,竟

    自个儿到庆阳上任去了,真是不肖子。

    “辂儿迟早会回来扛起重任的。”卢老接着说:“如果能让他先成亲,再由他的

    妻子多加说服,那么...”哇,他比商弘肇还高明,直接挖个火坑让别人跳。

    说到婚事,商嵩义又是一阵恼火。

    “周家那丫头都快满双十年华了,辂儿还想把人家耽误到什么时候?”商辂和周

    家独生女周朝云的婚事,是商嵩义在十五年前订下的,算是一桩含有某种程度的利益

    联姻。

    商辂素来不喜混迹商圈,总嫌人家铜臭味太重,当然不甘心把自己的终身大事就

    这么草率了结。

    “辂儿的眼光独特又挑剔。”知子莫若母,商辂的母亲辜丽容轻声开口:“虽说

    朝云又温柔又美丽,深具大家闺秀的风范,但辂儿就是不喜欢,咱们也实在没法勉强

    他。”

    “这可由不得他。”憋了一肚子气的商嵩义一掌拍向桌面,将杯内的茶水溅洒四

    处。“两条路给他选,一个是弃官从商,回来继承家业;一个拜堂成亲,传延商家的

    香火。”

    这是最后的通牒了,商弘肇夫妇互望一眼,心中不禁同时暗暗叫苦。

    “那...棣儿呢?”卢老真是哪壶不一提哪壶,唯恐天下不乱吗?

    商弘肇挤眉弄眼想叫他闭嘴,要显然来不及了。

    “至于棣儿麻...”

    “噢!别把我也搅进去。”才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大家的目光同时瞟向大门口。商棣嘻皮笑脸,大模大样走了进来。辜丽容一见到

    他,马上皱起眉头。这个顶极邋遢男真是他儿子吗?

    一件黑色短打背心,领口、袖边全像狗啃过一样,露着参差不齐的须边,右手臂

    呈紫红色的是什么?天!居然是新添的刀伤。“你还知道回来?”商弘肇待要发作,

    却被两个弟弟一把拉住。

    “爹,半年多不见,您老人家的脾气怎么还是一点都没改进?”商棣夸张地摇摇

    头。“这怎么可以,都要当爷爷的人了”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商嵩义等不及他把话说完,即抓着他的衣领,冲动地

    问:“是不是你已经...”唉,事到如今,只要有曾孙子抱,他也不在意这个逆孙

    是否先斩后奏了。

    “麻烦你联想力不要那么丰富好吗?”商棣把他爷爷安顿回太师椅上,现出八百

    年难得一见正经神情道:“我的意思是只要你们别逼着我做这做那,我就保证让大哥

    在一个月内乖乖地拜堂成婚。”

    这一说倒引起所有人的关注,全睁着兴味盎然的眼光欲知他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

    么葯?

    商弘肇以姑且信之的眼神和父母、妻子、兄弟们作了沟通,再沉吟半响,道:“

    你有什么好主意,说来听听?”

    “天机不可泄漏,总之,你们等我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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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个纸醉金迷,腐蚀人心的地方。

    唐,天宝年间,海内承平,物阜民丰,是一个非常锦锈繁华的年代。

    上自皇帝后妃,下至贩夫走卒,无不开怀纵性,冶游兔逸乐。据说,后宫佳丽中,

    最受宠的杨贵妃,光是为她服务的织绣工匠就多达七百多人;朝臣送的美食一天便有

    几千盘,一盘的价格抵得过十户小康人家全数的家产。

    身为卑微的小老百姓,虽没能有这等排场架式,但寻欢的法子一样多得不胜枚举。

    其中最具传统风味,且历久不衰的休闲娱乐,当然就属“妓院”喽!

    秀安镇更是这一行业的“首善”之区,最鼎盛时期,甚至“户户皆花,家家是玉”青楼鳞次,灯火辉煌,騒人墨客冶游列虚日,风月撩人到天明。

    其中艳名最是远播,女校书(妓女的别称)最是妩媚风流的,便是位于柳江畔东

    岸第三家的“怡春院。”

    整个柳江两侧共十八家妓院,为什么单是怡春院特别门庭若市,火山孝子鼎盛?

    一半的原因是老鸨史香君长袖善舞,经营有道;另一半原因则是她那个貌似潘安

    犹胜三分,形比西施益加绝美的“儿子”史板凳。

    说起史香君这个比女人还漂亮得根本没天理的“儿子”那可真是轰动武林,惊

    动万教,在秀安镇几乎老少咸宜,男女不忌,人人对他又爱又恨却又莫可奈何。

    因为他大罪不犯,但小罪不断,偷鸡摸狗的勾当他样样皆通,只除了杀人放火他

    还没学会。

    史香君之所以能一举网罗到上百名闭月羞花,精歌善舞的妇校书,全拜他那个不

    学无术,游手好闲的“儿子”之赐。这些名妓泰半是慕他的名而来,但求三不五时能

    见他一面,便于愿己足。

    多年来,没有任何一个烟花女能得到他的青睐,连牵牵小手或主动投怀送抱都是

    奢想,因为他是光说不练小丈夫,最怕消受美人恩。

    “来了!来了!”掌灯时分,柳江畔的四大胡同,从酒国英雄堪堪下得床来,正

    梳理巧扮,浓装艳裹以招徕,忽然一阵騒动,大伙儿忙停下手上的工作,将预先准备

    好的时令水果往牌楼下丢。

    “板凳,这里,看这里!”牡丹楼的聂小钗大声呼唤。

    “还有我!”群芳阁的红寇姑娘,搔首弄姿抛出一个特大号的飞吻。

    “还有我哪。”

    “板凳,板凳!”

    一时之间,叫嚷声不绝耳,青苹、水梨、香瓜....掷得满巷汁液横流。

    史板凳明明拥有上乘的轻功,却故意放慢脚步,还不时深情无限地浅回眸,让那

    些垂涎他己久的清吟小班(妓女的另一别称),益发疯狂地把水果往下扔,乐坏了成

    群跟在他后面捡便宜的小表头们。

    “都捡够了?”他转头问。

    “够了够了。”小娃儿约莫二十来个,平均信息论八、九岁,他们把上衣脱了当

    布袋用,因为重,不得不使出吃奶的力气,个个胀得脸红脖子粗。

    “既然够了,那咱们就散了吧?”史板凳俨然像个孩子王,小表头们欣喜若狂地

    接受他的指挥。

    “照例数到三,二散!”话声甫落,众人即成鸟兽,四逸奔散,其中跑

    得最快的当然是史板凳。

    “这招骗果了吃的恶劣伎俩屡试不爽,胡同里徒留哀惋连连,却没有人会拿恶毒

    的话数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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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怡春院里有来自天竺的舞娘,她们随着如泣如诉的風騒乐音款摆起舞,脚底和手

    指都涂上红色,掌心也是一点红,舞动时如一双双大眼睛在猛眨。

    史板凳回家从来不走前门,不,他根本不从正门进入,直接由墙外翻过去,据说

    这样比较省时省事。

    “娘!”他忽地自帘子后头冒出来,抓起她娘祭拜吕洞宾用的火鸡腿凡往嘴巴送。

    “死丫头!”史大娘以最快的速度,从这个只在她娘面前才当女人的“板凳姑娘”

    口中把鸡腿给抢救回供桌上。“这是拜拜用的没瞧见吗?”

    史板凳撇撇嘴,嘟嚷道:“这姓吕的色情狂只会调戏女人,有啥好拜的?光听他

    的名字就知道绝非正人君子。”

    “废话,他要是正人君子,那咱们靠什么吃?呃....”警觉到失言了,史大

    娘赶紧双手合十,向吕洞宾赔罪。“对不起哦吕大仙,我不是故意骂你小人,我只是

    ....”

    “好了啦,你这不是越描黑吗?”史板凳一屁股坐到神桌旁的太师椅上,还非常

    不淑女地跷起二郎腿。

    “你给我住口。”史大娘一掌拍向她穿着男装,修长匀称得令人惊叹的大腿,

    “女孩子家,坐没坐相,站没站相,起来,这是你坐的地方码?”

    “不赖嘛,你还记得我女孩儿家。”史板凳不情不愿地将她的“尊臀”挪动到另

    一张太师椅上。“全秀安镇的人包括我自己,都快把”史板凳“当成如假包换的

    男人看了。”

    她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对此事非常火大,她娘坚持拿她当儿子养,人前人后更

    要求她以男人自居,一年到头总要她穿男装,连行为举止都逼着她尽量男性化,害她

    现在都有点性别混淆,搞不清楚自己究竟能不能娶老婆。

    “那不好吗?娘这番用心良苦,你应该很清楚。咱们做的什么行当,住的什么地

    方?若不是把你当男孩子,你还能幸存到现在?”

    “那以后呢?你准备让我乔装多久?或者等我变成老姑婆嫁不出去时,再女继母

    职接着当老鸨?”

    “呸呸呸!你老娘干这行是不得己而为之,你少在那儿乌鸦嘴跟我胡说八道。”

    “算了吧,光”板凳”这两个字就已经注定我这辈子非卑即微,不当老鸨还能做

    啥?”她不仅不满她的家世,尤其痛恨这个全天下超级不文雅的鬼名字。

    “要我讲几遍你才懂?若非你大姐、二姐相继夭折,娘何必绞尽脑汁,煞费苦心,

    帮你取一个不是名字的名字来当名字,还不就是希望老天爷别那么早把你带走。我一

    切是为你好。”史大娘说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你不但不体谅为娘的用心,还一天

    到晚惹是生非,今儿个我跟赵大叔陪多少个不是,你知不知道?”

    “是,反正你说什么都有理,我说什么都是错。”板凳自腰际解下一代银子塞给

    她。“连本带利,一百五十两,够还给赵大叔吧?”幸好她今天手风顺,否则铁定被

    她娘刮得惨兮兮。

    “你又去赌?”史大娘不看到银子也就罢了,一看到小布包上印着赌坊的戳记,

    不禁怒火中烧,转身抄起墙角一根竹扫帚,劈头便挥过去。“我三令五申,你全当是

    耳边风,好,好!”“哎,你先别生气,听我解释...”板凳手脚敏捷,刹时己跳上茶几,跟她娘

    一高一低地对峙着“我去摸两把还不是为了多赚点钱,让你穿好的吃好的。”

    “你要真有那么孝顺,就乖乖地去找个正当营生!”死丫头,早知道不教她武功,

    学会了就专门用来忤逆她。

    想当年她在江湖上可也是嫌冢当的人物,孰料岁月不铙人,如今她竟连自己的女

    儿也打不过。

    听她娘这么一说,板凳可傻眼了。论真细究她终究是个女孩儿,除了沦落风尘和

    嫁人,去哪儿找正当活儿?

    “你帮我找到婆家啦?”她喜孜孜地问。

    “嫁人永远是走投无路时才脑萍虑的下下策。”史大娘似乎以男婚女嫁这码子事

    讳莫如深。

    “那...你是,要我...下?玻俊彼档降奔伺尤灰哺颐伎坌Γ反?br>

    娘险些给她气死。

    “更不是。”趁板凳一个不留神,她竹帚打横,陡地把她扫到地面上。脸上表情变

    得相当严肃。“听说秀安镇富商衷泣急着找一名武功高强的护院,你不妨去试试。”

    “护院不就是专门负责打架闹事的?”这哪能叫“正当”营生?

    “对啊,正好可以让人发挥专长。”史大娘揶揄自己的女儿一向不遗余力。“据说

    衷泣家财万贯,却只有一个掌上明珠,你可趁工作之便一方面调查他的底细,一方面勾

    引他的女儿,然后再找个机会卷款潜逃。咱母女俩从此锦衣玉食,再也不必辛辛苦苦看

    别人脸色过活了。”

    这是一个做娘的人说的话吗?

    板凳盯着她娘足足呆望了有一刻钟之久。“这种违悖良心的事你真做得出来?”

    “我连妓院都敢开了,还有什么做不出来?”好十分理直气壮地抬头挺胸。“常

    言道:人为财死,鸟主食亡;还说有钱走遍天下,无钱寸步难行。”

    是吗?她怎么觉得后面那句话怪怪的。

    “先别想得那么美,万一人家不要我怎么办?”板凳显得意兴阑栅。她自由惯了,

    也颓废惯了,一下子要正经八百地去做坏事,还真有点不能适应。

    “放心,他一定会用你,只要人乖乖地照我的话去做。”史大娘一副胸有成竹的模

    样。

    大事不妙。她娘越是表现得胜券在握,就表示搞砸的机会越大。

    板凳觉得背脊开始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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