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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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繁忙的机场出境人堂,巨人的电子屏幕上不停地变换闪动着所有班机的起降时闲、准时与否及登机门。

    不同于那些迭有怨言的旅客们,艾琳拖着老旧的行李箱,匆匆忙忙的跑到报到柜?,下忙脚乱地在乱得如同垃圾桶的大皮包内翻找着机票及护照。

    “对不起,我知道我迟到了,可是似乎飞机也delay了,所以,我应该还能上飞机吧?”满怀希望地踮了踮脚尖,艾琳尽量在脸上堆出最完美的哀求笑容。

    “艾琳小姐?嗯,因为有些小问题,所以本班机将延迟两小时起飞。现在有关人员及机场警察正在处理,请于查验护照后,到第二十二号登机门候机。”柜抬上的地勤人员将护照和机票还给艾琳,还很亲切的指引方向。

    夸张地吐出憋在胸口的那口气,艾琳抓抓满头不驯的鬈发。“真是太感激你了,再见。”

    幸好来得及,嗯,等我回来非好好的惩洽可爱—可爱是只马尔济斯与拉萨狗混种的狗—不可,要不是牠咬破了我的旅行箱,我也不必在临出门前,急如救火的四处找着旅行箱而搁延了时间,好在飞机也没能正常起飞,否则我就麻烦了!

    背着那个装满了她认为是随身用品东西的大桶包,她像无头苍蝇似的在电扶梯上勇往直前的冲,然后将护照及机票一古脑儿全扔在那个查验护照的男职员面前。

    那人寒着一张脸,长得挺怪的桃花眼冷冷地瞄瞄她,二话不说用力盖了几个章,将护照又推还给她。

    面对他那张拾到钱也没有表情的臭脸,艾琳挑了挑眉毛,沉默地拿起自己的东西,在快走过那人时,突然朝他灿然一笑:“先生,蛀牙就去治好来,别老是板着一张脸,有害身心健康!”

    在那个穿套深蓝且又最没创意制服的查验员还没反应过来之前,艾琳朝他扮了个鬼脸,一溜烟地朝她的登机门跑。

    长长的电动走廊在艾琳看来,简直慢如牛步,她朝前头跑几步,立即又没办法地停下来。因为几个满口金牙银牙的老先生、老太太,正非常不客气的堵在那里,似乎也没有让一让的意思。

    无可奈何下,她也只能停在那里发呆,但眼神不停地在老先生跟老太太脸上穿梭,希望他们能善体人意一点。

    终于,有个老先生稍微向旁边侧了侧,但艾琳还是越不过去,她看着那宛如门神般轰立在眼前的老太太的身材,突然想到刚离职不到一礼拜的同事萧俊胜所说的话—“那些外国老女人的屁股有够大,一个人可以占住整整两张经济舱的椅子!”

    经常飞来飞去参加公司各国分公司所办活动的俊胜夸张地伸直双手,在面前画了个大圆的情景,似乎犹在眼前。那种滑稽又可笑的表情,令艾琳在此时忍不住噗哧一声地笑了起来。

    带着不解的笑容,老太太们终于努力地挪动硕大的尊臀,使艾琳得以自狭缝中穿过去,半跑半走地奔走在前面空无一人的电动走廊上。艾琳深深地吸口气,命令自己保持些仪态,最起码要把总是合不拢的嘴合起来,现在登革热流行,万一吃进病媒蚊而致病,那可就难过了。

    虽然大众传媒都说登革热是经由血液,也就是蚊子叮咬而传染的,但没有人知道如果吃到埃及斑蚊或白线斑蚊有没有可能得病。因为没有人试过,所以很难说,凡事都有第一次,但如果因此而成为纪录上永垂不朽的一员,那也不必了。

    好不容易赶到二十二号登机门,她舒口气地看到一大堆人正围着地勤人员吵嚷,同情地看看那些被盯得满头疤的地勤人员,她随便找了个空位,拿出随身听,正要戴上耳机,隔壁的人所说的话却令她顿了一下-“听说飞机的引擎有问题,修了很久都找不到原因,想到得搭这架飞机飞十几个钟头,还真令人担心。”那位抱着个三、四岁小女孩的妈妈,忧心仲仲的对艾琳说道。

    紧张地吞吞口水,艾琳挨近她。“引擎?”

    “是啊,本来机长就发现左边的一具引擎有问题,但航空公司的工程技师检查修理之后,现在连右边也有问题了。”拍拍已睡着的小孩,妈妈摇着头。

    “两具?”所有飞机灾难电影的镜头马上自动地浮现在艾琳脑海中,由爆炸或撞山、空中解体,连续剧似的上演着本世纪最悲惨的灾难片。

    “是啊,刚刚那些地勤的人说的话才气人呢?他们说反正飞机有四具引擎,坏了两具还有两具,怪我们太大惊小敝了,我先生跟其它人气不过,正在跟他们的主管理论。

    你要到哪里?”

    “我我要到欧洲。”艾琳已经全身发软的回答。“我抽奖抽到去欧洲的机票,而且是指定非搭这家的不可,我的天啊!”“呃,你挺幸运的,那些什么抽奖的我从不参加,因为我没有偏财运,甚至六喝彩的两百块都没中到过你要到哪里去?”那女人诧异地看着艾琳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虚弱地笑笑,艾琳朝后头一指。“我想上洗手间。”

    飞机延迟起飞,大伙儿闻着没事干之下,最多人想到的便是到厕所里消磨时间了,尤其是女人。只见小而狭窄的厕所里,小小的两间小房间及外头小了一号的洗手抬前挤满了人?咸腔ハ嘌首哦苑阶院未矗荒昵嵋坏愕拿ψ疟人ス牡胤奖冉隙啵?br>

    少女们撅着唇,对仅有的一面镜子一层又一层涂着鲜艳的唇彩。

    此外,这里还有满地的污泞和小孩子的哭叫声,足够构成灾难片的开端了,望着自己被个小女孩所踩脏了的鞋面,艾琳如此地自嘲着。

    好不容易等到那些霸占镜子不走的老太大、妈妈及少女们离开,艾琳捧把清凉的水扑扑脸,希望能让自己冷静些。

    说起来这趟的旅行确实来得很是时候,一直在广告公司当企画的艾琳,是这一行中新升的明星,经由她脑力激荡所策画出的广告,全都获得很成功的回响。尤其是前一阵子的查斯特酒及化妆品的上市,更是令艾琳人气旺到最顶点。

    查斯特是英国一支十分古老的家族,他们所制造的茉莉花、玫瑰及铃兰香精,向来是欧美,尤其是巴黎的各大化妆品公司所指定的原料。而香水不过是由选定的几种香精相混,再添加其它香料而成。

    由于查斯特家族的现任掌门人,已经八十四岁的露西.查斯特年事已高,所以现在查斯特的大部分经营权已交给了继承人文笙.查斯特。

    受过现代化教育的文笙,从一接掌家族企业之后,即锐意大力革新。首先,他将家中向来只供应贵族和教会的家酿美酒,开始释放外卖。然后,因着握有粹取香精的先进技术,以及拥有在鲜花城格拉斯最适宜栽种高品质花卉土地的优越条件,他开启了查斯特家族在香精之外,涉足于化妆品业的第一步。

    为了在众多的旧有品牌中打出一条新契机,文笙将所有产品进占香港市场之重责大任,全交由艾琳的公司承制。也因此,使艾琳能凭自己别出心裁的广告创意,而打响了自己在业界的名声。

    当初老板曾告诉艾琳,由于上市抢滩成功,露西对查斯特能攻下香港化妆品四成九的市场很满意,所以想邀艾琳到英国玩。可惜那时候她正忙着别的新广告,只得万分惋惜地拒绝。没想到,等她手中的广告全都告一段落后,突如其来的一封挂号信,却又给了她一次到英国的机会。

    看着那张挂号信,艾琳足足想了快半小时才记起来,原来是有次她买了本杂志,里面有庆祝成立x周年的抽奖回函,闲着没事之下,她随随便便地填好寄了出去,没料到竟然就抽到特奖—欧洲来回机票。

    其实她那阵子根本忙个半死,对这张机票还真有点不知该如何处理的茫然,顺手搁着,一放就是大半年,直到上星期。对个性较为直接的艾琳而言,同公司又是自己上司的金永璋是她这辈子所见过最婆妈的男人。

    遇事总是拖拖拉拉,犹豫踌躇、反复无常的金永璋倒从不掩饰他对艾琳的倾慕。这在公司内早已是公开的秘密,但落花有意,艾琳这流水不但无情,甚至还没事就来个暴风雨,三番两次地正面回绝,只是老爱用些文诌诌字眼的金永璋不但不以为忤,还津津乐道四处传播,令艾琳为之气给。

    那个厚脸皮的家伙,她明明告诉他她对他没兴趣,谁知他竟然到处放话说她是矜持,还说他自已有绝佳的毅力,必要时可拿出铁杵磨成绣花针,或是八年抗战的精神。

    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皱皱眉,艾琳一想到金永璋那狂妄自恋的德行,心情立即由晴转阴霾。

    那家伙私底下纠缠无度也就罢了,最可怕的是在公事上,他也百般讨好艾琳的做出许多令艾琳境况为之艰难的小动作。虽然同事们都抱持着同情的态度,表示理解艾琳的苦衷,但艾琳自己心知肚明,再这样下去,她实在无法再在公司待下去了。

    上星期合该有事,在每周一的例行业务演示文稿中,金永璋又将上次得到广告三大奖的那个片子拿出来讲,他又一如往例的将绝大部分的功劳全加在艾琳头上,事实上艾琳心里雪亮得很,这部片子她根本没什么参与,所以当场忍不住站了起来。

    “金经理,我想你大概记错了,这个广告自构想到拍摄,我完全没有参与,这是第二组的同仁们辛苦的结晶。”不顾同事们愕然和公司高级主管们好奇的眼光,她直视着金永璋,一字宇清晰无比地说道。

    “嘎?呃嗯,其实你那时候正在忙查斯特的case,所以没有实际参与,不过,你也是创作部的人”没料到她会有此一着,金永璋支吾着向大主管们解释。

    “不在其位,不居其功。”艾琳简单的说完之后,面对他闪动着怒火的双眼,毫不退缩地回瞪回去。

    那天的演示文稿开完后,艾琳故意躲到厕所消磨了快半小时才出现。但金永璋可没有那么好的涵养,他就守在女厕所外,不时要进进出出的女同事们叫艾琳出来。

    等到所有的女同事都被他烦透之际,艾琳的怒火也已升到爆发边缘。她沉着脸听同事们的抱怨,眨眨眼朝她们一挥手。

    “今天一定要把这事儿解泱,否则我早晚会崩溃”对着镜子将鲜艳的大红色口红涂上,她沮丧地说。

    “艾琳,再这样下去,就算你不崩溃,我们其它这些善良无辜的老百姓,大概也都得到精神病院报到了。”

    “是啊,艾琳,长痛不如短痛,干脆你去找个男人嫁了,让他彻底死了这条心!”

    一旁龇牙咧嘴挤着暗疮的雯惠突生一计的叫了起来。

    “这倒也是个好办法,不过要是那家伙根本不管艾琳结婚没有,还是纠缠她,那又该怎么办?”刚生了孩子,整个人丰腴了不少的文君,偏着头瞄着艾琳。

    整个女厕里马上响起了各种批判声,面对同事们七嘴八舌的建议,艾琳只觉得整颗头都快爆炸了。大伙儿扯了一大堆,到最后也没说出个结果,倒是公司的秘书哭丧了脸冲进来。

    “艾琳,你快点出去啦,我明天要期中考,金经理一直叫我来找你,我都没办法看书了。”委屈地推推镜框,秘书厚重眼镜玻璃后的眼睛已隐含泪水。

    重重叹了日气,艾琳一脸抱歉地拍拍秘书圆嘟嘟的腮帮子。“对不起,妹妹,我现在就出去。”

    在众人同情又好奇的眼光中,艾琳抱着慷慨激昂的心情,一出女厕门口就碰到叼着烟,不耐烦地抖着脚的金永璋。见到艾琳出现,他立即将烟丢在地上,用脚不停地扭踩着烟蒂。

    “艾琳,你总算出现了,我有话要跟你说。”将手靠在艾琳头后的墙上,金永璋蓄意在彼此之间营造出亲密的气氛。

    巧妙地躲避他的小动作,艾琳拉大和他的距离。“真巧,我也有话要跟你说。”

    金永璋闻言眉头一挑。“哦?这倒稀奇了,你第一次有话要跟我说,我看这样吧,下班后”

    “不,金经理,我等不及到下班后,最好是利用上班时间办好。”伸出手阻止他说下去,艾琳缓媛缓吸了口气。“金经理,我想我已经很明白的告诉过你,我们并不适合,你是个很优秀的专业人员,将来一定会找到比我更适合你的女孩子,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错愕一阵之后,金永璋收起沮丧的表情,换上了傲慢无礼的态度。“艾琳,我一直以为你能感受到我源自于内心的感情,你没听人家说过—要嫁给爱你的人而非嫁给你所爱的人—艾琳,我有决心、耐心,我一定会等到你,我”

    艾琳头皮发麻地听他又一次地自吹自擂,感到一股无以名之的烦躁冲上脑门。“金经理,我告诉过你:那是不可能的!请你不要再纠缠我,好吗?你已经严重地騒扰到我的生活跟工作了!”

    “艾琳,你为什么总是这样的顽固”

    “顽固?”艾琳几乎无法置信地尖声叫了起来。

    “是啊,你为什么就不能静下心来好好想想,我全都分析过了,我们无论在学识、家世,或工作领域上,都是十足的相配,你”金永璋话头一起,又开始滔滔不绝的展开他洗脑的工程。

    “你别又来了,金经理,你再这样下去,我根本没有办法再跟你共事”停顿了一会儿,突如其来的灵光一闪,艾琳脱口而出地大吼:“我要辞职,无论这是不是你原来的本意,我要恭喜你:成功的把我逼走了。”

    “艾琳,我没有那个意思”慌了手脚的金永璋,一时之间倒也手足无措的答不上腔。

    艾琳突然感到一股?炜盏那樾鳎孕牡茁淖坛j前。椅裁匆心嘣谡饧夜竟鳎刻斓刂螅揖筒幌嘈呕崦挥形胰萆碇Γ偎担员弦岛蠼苏饧夜荆闼阋擦侥甓嗔耍蛐恚彩俏腋没桓龌肪车氖焙虻搅恕?br>

    主意既定,艾琳带着轻松的笑容,脚步轻盈地踱回自已的座位,打开计算机叫出文书文件,十指飞快地在键盘上移动,不一会儿就打好辞职信。纤指一按,激光打印机连跑了十几张出来。在同仁们的惋惜声中,艾琳笑脸迎人的将辞呈分送到各个部门。她耸耸肩地一笑,算是回答了他们如排山倒海而来的问题。

    最后是到老板那里,面对手下大将求去,一向名士派轻便服加凉鞋打扮的老板,急急召唤两人觐见。

    “艾琳,你对公司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大可以提出来。”等着艾琳的回答,老板冷静地打量着眼前一脸坚决的艾琳和惶然失措的金永璋。

    “不,老阁,我对公司的环境非常满意,只是只是有职业倦怠的情形产生,所以”面对老阅精明闪烁的眼神,艾琳有苦难言的支吾着。

    “职业倦怠?这倒是挺严重的事”沉吟了一会儿,老板翻翻面前的文件。“艾琳,何不休个假呢?我想等你休完假再回到公司,或许又是一番新气象了。”

    艾琳为难地瞄瞄身旁的金永璋,对老板所描述的前景,一点儿也看不出有任何光明的迹象。

    察觉到艾琳的顾忌,老板端起杯子喝口茶,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神情。“艾琳,就这么决定了,放你三个月的假,留职停薪,你随时可以回来。还有一件事,昨天查斯特的老板又传真来邀你到英国去玩,我想公司可以让你出差,把新的合约签回来,你认为可以接受吗?”

    “我呃”面对如此优厚条件的慰留,艾琳明白若再拒绝,就太不近人情了。但是“一切都等你自英国回来后再说,如果到时候你还是决定要离开,我也没话说,这样你懂了吗?”将排定好的行程跟合约递给艾琳,老板笑咪咪地拍拍她的肩。

    “好吧,那我从明天开始休假可以吗?”

    “当然可以!你可以先出去了。至于你,金经理,我有些事要跟你沟通一下”

    捧着那堆厚重的合约,艾琳虽然对回来后的情况乐观不起来,但因着一手将查斯特引进香港,又让它茁壮成与cd、chanel、ysl等知名厂商并驾齐驱、平起平坐的地位,对查斯特,她一直怀有一股莫名的好感。

    也罢,就先到英国去一趟吧,或许到外国去解放一下沉重的精神负担,人会自在快乐些。

    由于抽奖抽到的是来回机票商务机位,她放弃了公司的公费机票,谁知还没有出境,就先上演delay的鸟龙事件。沉重地叹口气,艾琳瞪着镜中的自己。别再叹气了,艾琳,快乐一点,精彩美好的欧洲正等着你呢!

    自嘲地扯扯嘴角,她背好皮包,匆匆忙忙走出厕所,走进狭窄嘈杂的飞机内。

    总算起飞了。艾琳看着启德机场乳白色的航站大厦和前后所停放的车辆越变越小,心满意足地将身子完全埋进椅子中想着。

    前面有很多的新鲜事在等着我,我不该再为这些琐事烦恼了,她闭上眼睛如此的告欣自己,很快沉入梦乡。的确,有许多事在等着她的到来,命运女神摆动她宽厚的翅膀,不停地搧啊搧,露出了谜样的微笑浓荫围绕的庄园,几只猎犬正根不安分的跳跃吠叫,希望引起那个坐在马鞍上的男人注意,此时他正皱着眉倾身听着一位满头银发的妇人说话,似乎她所说的话令他不悦,只见他频频摇头,连声地跟老妇人争执着。

    “你说什么?祖母,你怎度可以这么做,现在已经是什么时代了,航天员都在天上住大半年,而你竟然还要我去娶个邮购新娘?”几乎要放声大笑似的,那男人仰头大叫,而受到他的怒气影响,马儿也人立了起来,不安地践踏地面上的草料。

    “住嘴,她可不是什么邮购新娘,她是我为你找好的新娘人选。文笙.查斯特,身为全欧洲最出名的花花公子,你真该感到羞耻!你已经三十五岁了,却连个继承人都没有,以后要由谁来维护查斯特家的家誉,我真是想都不敢想。”露西.查斯特努力挺直她瘦削矮小的身材,仰头训示着桀惊不驯的孙子,也是查斯特家唯一的继承人。

    “祖母大人,依我看,你起码还可再活一、两个世纪,所以你又何必急于一时的千里迢迢为我找个妻子,甚至甚至是个从蕞尔小柄来的中国女孩子。”想到刚才祖母所形容的女孩子,文笙的头几乎要爆炸了,这个有时甜蜜如天使,有时又疯狂近似女巫的八十四岁小老太婆,又在耍什么花招?

    “不会错的,根据我这半个月来的梦显示,你的新娘是位东方人”露西沾沾自喜的说道:“你知道我的梦向来都很灵验的,所以”

    “东方人?那她也有可能是日本人、韩国人,甚至印度人,为什么你认定她会是中国人?”语带讥诮的说完,看到祖母不以为然的目光,他马上改口道歉。

    “因为我看到龙了。”露西继续地指证着。

    “东方民族都有龙的传说,也都祟拜龙”

    “不错,但我梦到她坐在我们家那张绣着龙的地毯上,陪着你的孩子玩耍,你应该知道那张地毯的历史吧?”

    面对祖母灵活的眼神,文笙无奈地高举双手。“好,就算我的新娘真的是个中国人,你也不能没头没脑的随便找个人就要我娶吧?”

    “我只是替你制造机会而已。文笙.查斯特,算算她的飞机也快到了,我叫命令你去换衣服,我们一起到机场接她。”虽然因年岁摧折而显得有些虚弱,但老当益壮的露西仍不时流露出贵族身分的威仪。

    他无可奈何地跳下马背,文笙太明白露西是不允许她的旨意受到忤逆的。站在地面上的文笙更形高大,将近六呎二的高度,宽厚的胸肌,矫劲而充满阳刚气息的长腿,在贴身的骑装包里下,更散发出一种成熟的男性美和魅力。

    “既然如此,那就先容我告退了。”文笙懒洋洋地将手臂横放身前,做了个典雅的宫廷礼,但眼中却闪动着逗趣的火花。

    “噢,文笙.查斯特,你别想又给我来个避不见面!我看你也不必换穿衣服,她终究是得习惯你总是一身马味的,我们现在就走吧!”看到孙子眼中的光芒,知他甚深的露西,怎么会不知道他又在打什么主意。

    眼见白己的诡计被识破,文笙无所谓地耸耸肩,挽着祖母朝自己那辆流线型的跑车走过去。

    “不行,你不能开这种车去接她,我已经要司机准备车”娇小的露西责备似的打量着那辆狂野十足的跑车,执意不肯坐进去。

    “祖母,既然她早晚都得适应我的生活方式,那何不从今天就开始呢?”大大方方地钻进车内,文笙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揶揄表情。

    狠狠地瞪他一眼,露西.查斯特夫人才肯挪动她尊贵的臀部,小心翼翼地坐在他身旁。体贴地为祖母扣好安全带,文笙朝她眨眨眼,车子即刻如箭矢般飞驰出车房。

    “我真该在你小时候就好好地抽你一顿鞭于,今天的你才不会如此傲慢自大!”露西在文笙不停地扮鬼脸逗笑之下,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噢,不,千万不可以。祖母,傲慢跟自大是我们英国人特有的风格,怎么可以轻易舍弃呢?”打开收音机,例行性的新闻正在播报着。

    浓浓的亲情洋溢在窄小的车内,露西.查斯特面带微笑地望着路旁葱郁的树林。文笙是她唯一的孙子,也是这世上唯一令她牵挂的人。自从三十年前,她的丈夫,亦就是文笙的祖父,带着文笙的父母、姑母及其它亲戚们,一起驾着那条叫“阿波罗号”的游艇出海而翻覆丧命之后,三十年来,她身兼祖父母、父母之职抚养他长大成人。

    看着那个当初因为被放置在一个空油桶中而获救的五岁小男孩,转眼间已成为如此英挺帅气的男人,露西安慰之际,却也为岁月无情而感慨万千。

    她已经八十四岁了,漫长的生命历程走得艰辛,但偶尔回头一望,却短暂如梦,似昙花般的一现即消失。回首来时路,她可说已经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现在最令她耿耿于怀的,就是文笙至今仍孑然一身。

    依她的心愿而行的话,文笙现在至少也该有三、四个顽皮的小毛头,或娇滴滴如花朵儿般的小娃娃们到处跑、满地爬。但不知是天不从人愿,或是文笙眼界太高,几次阴错阳差之下,造成了令天偌大的农庄里,仍只有她们祖孙相依为命的结果。

    眼看文笙仍没有想定下来的打算,这使得她暗暗着急之余,又不知道白掉了多少头发。而这近半个月来的梦却逐渐清晰了起来,使她不得不正视文笙的婚姻大事。

    娇小的露西有着灵活的大眼和尖挺的鼻子,深刻的轮廓使人很容易一眼就猜出她的出身必然有着吉卜赛的因子。事实也是如此,露西的生母是个热情浪漫的吉卜赛女子,在与她父亲邂逅缠绵后即消失无综,一年后带着襁褓中的露西出现在她父亲家壮阔的古堡大豪宅外,将露西交给他之后,便和她的同伴们翩然离去。

    露西的养母是个典型严肃保守的英国传统女人,在她的严格教养下,露西成了兼具活泼的吉卜赛风情和保守慧黠英国气质的淑女。也因为这些特质而吸引了文笙的祖父,生育四名子女,可惜在那次船难中全都丧生,那天露西因为要参加教会的一项慈善活动而未随丈夫子女们出航。

    由于血液中的吉卜赛基因,露西有时会有某些特殊的感应,而且往往颇为灵验。尤以她的梦境,几几乎乎可以百分之八十的预知某些即将要发生的事,这使得她的生活充满了刺激感。

    最开始是半个月前的一次慈善拍卖会通知,露西苦苦思索之后,决定将家传的纯银烛?收起来。这些古代的手工打造烛?可是自她祖父母结婚时即有的宝贝,因为她是家族中最小的女儿,所以她父亲送给她当结婚礼物。

    而这些烛?这些年来,不但历经了她父母、她自己,还有文笙父母的婚礼,更重要的是,在她刚才的小盹中似乎梦到这些烛?又被拿出来使用了。在那个花园锦簇,庄严隆重的红地毯前,她难以分辨出站在文笙面前的新娘子容颜,但文笙涨满幸福的脸和擦拭得闪亮耀目的烛?是绝对错不了的!

    想到婚礼,她的兴致可就全来了。呼唤着仆人们将阁楼上那些箱箱岙笼笼搬下来,摊在床上仔细地检规着那套优雅的二十年代白纱礼服,在一甲子有余的岁月中,这些飘着熏衣草香味的纱缎只有于三十几年前,文笙的父母结婚时,曾被改成文笙母亲的嫁裳,想到查斯特家又要有新娘子,露西兴奋地将那些什么慈善拍卖会、下午荼的约会全都拋到脑后,满脑子绮想地指挥仆人做事。

    随着她每天的梦一再上演,露西也一点一滴地搜集着资料。首先,她是一位东方女子,因为露西“看”到了她精致细腻光滑无瑕疵的皮肤,还有温暖的深黑眸子,是的,还有她那头平顺柔细得如匹黑锻似的黑发。

    然后是她梦里又出现了许许多多的庙宇楼亭,那位温婉女郎优闲地漫步其中。一大清早连睡衣都来不及换掉,披着睡袍,查斯特家的露西夫人第一次满头发卷地出现在管家和仆人们的面前时,管家一脸心脏病快要发作的模样,令她到现在还印象深刻。总之,为了解除心中的述惑,露西懒得向那些以为她得了老人痴呆症的仆人们解释,她钻进了大书房,一本本地翻找着刚才所得到的线索。

    不是韩国,也不是日本,更不可能是印度将那些介绍各国的书往旁一堆,应声而落的书堆里,斜露出的一角引起她的注意,她使劲儿一抽,书本落地发出巨大回响,她不顾那些下人的惊骇神色,兴高彩烈的击掌大笑。哈哈哈,终于被我找到了!

    架起了眼镜,她吃力地辨识那栋天蓝色建筑所标示出的细小文宇-香港的中国银行大厦—香港,一个国际知名的金融、贸易中心,充满了活力的经济城市掠过那些有关政治紊乱情势的分析报导,露西很快地读完那本小册子下对香港这个地方的介绍。心里开始纳闷,难道文笙未来的对象,会是来自这么有经济实力的地方但随时间的更替,她越来越确定,那个令文笙愿意停驻脚步、甘愿被套牢的女郎,真的是来自香港,这个人称东方之珠的美丽小岛。

    因为在梦中她不但“看到”了那位女郎;虽然有些模糊,但大致已可辨认出来。她也“听到”了那名女郎的名字,她叫irene,嗯,无论如何,梦是越来越真实了,现在只剩下该怎么去找出那个叫lrene的女郎。

    无巧不成书的是,当天下午,她收到一封来自远东地区代理商的传真,上头说由于香港地区的策略成功,现在市场占有率已逐步上升,而这次之所以能有如此亮丽的成绩,主要是归功于广告公司中一位名叫irene的广告人员看到那几个字眼,露西马上感到血压又高了不少,反反复覆的念了几遍,她决定要亲自揭开谜底,于是要秘书传了封信过去,力邀广告公司的艾琳到英国度假,但对方传答回来的答案是艾琳小姐抽不出时间,看到“小姐”两个字眼时,露西已然明白,就是她了,就是她了为了急于给查斯特家族产生新的继承人,露西可不会就此轻易的打退堂鼓,终于给她等到修改及签订合同约的机会,而这一次对方也答应将派艾琳前来想到这里,露西嘴角逸出了一抹猫偷吃了金丝雀后的狡猾满足笑容。

    “祖母,你在笑什么?”闪过了路上的积水,文笙好奇地注视着身旁的老人,她已日渐衰老,但不变的是她永远年轻的心。

    “没什么,没什么。好像有暴风雨要来了”露西的话还没说完,车前的挡风玻璃上已经布满了米粒般大小的雨珠,天际云朵迅速挪移,眼看着即有一场风雨来袭。

    “嗯,这两天的天气都不稳。咦”文笙刚要将车拐进机场的道路,远远传来的警笛声,使他不得不将车靠边停放,看着一辆辆的救护车飞快地奔驰进机场。

    “出”露西才刚要开口,文笙举起手制止了她,并且将收音机的音量调大。

    “由于引擎故障,这架失事班机在迫降中左机翼折损,鼻端几乎完全撞进跑道之中,现场警方及消防人员正在努力的抢救身陷机舱中的乘客”

    一次次播报着班机的编号和时间之时,文笙诧异地看着祖母细瘦如枯爪的手指,几乎全陷进了自己的腿肉,他担忧地搂搂她。

    “祖母,你没事吧?”他轻轻的将她的手自腿上拉开,放柔了声音的问道。

    “文文笙,艾琳在那上面,艾琳在这架飞机里!”颤枓的声音配合上涣散的眼神,露西一下子苍老不少。

    “艾琳”文笙不解地抱紧他在世上仅剩的亲人,对她的失常感到不解,这个艾琳又是进?

    “艾琳,就是你未来私新娘。文笙,我知道她是,我看到也听到了!”露西焦急的扯着文笙的袖于说道。

    “祖母,你不要紧张。”文笙努力地安抚着她。“我们先进去看看,但是现在可能很乱,还是你先到咖啡馆等我,我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不,我跟你一起去,那个可怜的孩!是我邀她来的,如果她噢,我的天!”远方停机坪突如其来的一声大爆炸之后,又再连接着几次震动,这使得露西心头更是愧疚。

    二话不说,文笙用力踩下油门,在临时辟出的伤患休息区小,扶着激动的露西在呻吟和哀嚎中穿梭,医护人员们忙碌地用着手边所找得到的任何葯品,迅速而精确地为伤者擦葯或捆绑绷带,鲜血染红了青翠的草地,各色人种的乘客全都脸色惨白的静坐在那里。

    “她在哪里?老人保佑,她可不要有什么事才好!”露西焦虑地停下来,用了捂着左胸口,狠狠地咬着下唇。

    “祖母,你先放松心情,她应该不会有事的。”文笙自己也没多大把握的安慰着祖母。事实上,所有较为轻伤的乘客全都集中在这里了,这是他询问了那个拿着病历表一一登记着的护士之后,所得到的答案—“irene?不,很抱歉,先生,在我这部分的伤者里并没有这位乘客,或者你可以到那边去找找看。带着同情的目光,护士指向跑道的另一边,从这里看过去,全是一具具盖着白布的尸体。

    “噢,我的天”露西一听之下,整个人受不了这个刺激,全身一软地倒在文笙怀里。

    三步并做两步,文笙抱起露西,急急的跑到最近一个空位,召来护士为她急救。

    “噢,有个东方乘客的姓名是lrene,不知道”护士抬起头发现没有人在听自己说话,他耸耸肩又低下头继续地忙碌着。

    这已经是最近的第二次了,文笙忧心仲仲地打量着祖母苍白的脸色逐渐和缓。上一次是为了跟他争执该不该将家传的新酒卖到社会上给一般大众而起,他并不想违背传统,只是在二十世纪,政经社会都如此发达的现代,苦守着某些禁忌,根本是件荒谬的傻事。

    查斯特家有最好的地窖,储存着上好的琼浆玉液,在中世纪以降,即被许多国王和主教所激赏,圈选为御用或专供教会尊贵人士所饮用的御酒。

    但在这物质流通迅速的时代,文笙不再认为该为那些虚名而牺牲掉每年所可能产生的极大利润,在他的构思下,查斯特酒走出了皇室御用昕带来的桎梏,进人一般寻常百姓家的酒柜和餐桌。

    事实证明,好的东西绝对经得起大众的品鉴和试验,才释出上市半年不到,查斯特酒已经在市场上形成极大的回响,获得绝佳的好评。

    由于酒的成功带来的启示,文笙又再指示相关部门,积极地和某些生化专家合作,采用格拉斯最高级的香精,研发出新系列的香水、香精,再由此为基础,逐步地发展出化妆品的产品。

    而忙碌的商业行为,也使得他无法长期陪侍在祖母身畔,对这位从他小时候起,即是唯一亲人的祖母,他感到亏欠。而她的发病,使他对失去她,有着最深沉的无力感和恐慌。

    “文笙,你扶我起来,我们得去确认一下,我不认为艾琳会因空难而死亡,她是你的新娘子,我已经看到了,我的预感是不会出错的!”苏醒过来的露西,第一眼见到文笙,念念不忘的仍是那个叫艾琳的女郎。

    “祖母,我先带你回家休息,艾琳的事,我们待会儿再谈”文笙企图抱起露西,但被她拒绝。

    “不,文笙,先去弄清楚她在哪里,她的公司说她坐的是商务舱,快去,我必须要知道她的情况,否则我不会安心的。”她坚决地坐在那里,露西的语气透露着不高兴。

    “好吧,那我先去查查看那边。”看到祖母坚持的模样,文笙也只好叹口气,硬着头皮朝停尸的地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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