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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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良抚著额头,不堪奔波地瘫坐存椅子裹,憔悴的容颜横生了几许哀痛。“盂叔叔,找到了吗?”舒义一听饭店的人说他回来了,马上从三楼飞奔上七楼,难掩焦虑地挥门而入,已顾不得该有的礼仪。

    “少爷,你什么时候到台北来的?”孟良一见来人,疲倦的面容倏地整饬为空白。

    “别叫我少爷,从去年开始你已经不再是我爸身边的护卫了。”何况,如果小葵没有失踪,他有信心舒盂两家会结亲。

    “对我而言你是少爷,礼不可废。”盂良不苟言笑的脸庞严肃而卑恭。舒家有恩于他,纵然小葵代父清偿了人情,他还是希望能和这些人保持一定距离。

    “好了,好了,随你。”舒义心烦至极。“本来我想早点到台湾来,爸爸却临时要我去英国接洽一桩生意,才会迟至今天抵达。”

    “电脑展听说下星期开始。”盂良平淡的语调,不急不躁。

    “这些”都不重要,小葵她如何,”绝不可能有事。舒义笃定的平抚紊乱的心跳。

    “她还活著。”感谢老天爷。盂良痛苦地闭上眼睛,爱女失失踪这段期间,他心头宛如刀剜。小葵生死不明,他白天得打起精神四处追查,晚上回到饭店面对凄凉的黑夜才能暗自饮泣,那种非人的煎熬,没人能了解,除了小葵去世多年的母亲。

    舒义惊喜的一跳而起。“她呢,在哪里?”

    “下落不明。”这间饭店是小葵每次回台湾都会逗留的最后一站,因为他和小葵的妈妈相遇在饭店前那片沙滩上。据饭店当班的人员说,当天下班小葵已办了退房,但因临时有事,便将行李连同证照全部寄放在柜台,而后一去不回。他们发现事态严重,才通知他前来处理。

    “下落不明?”舒义转喜为怒,故声狂哮“既然下落不明,你怎么脑葡定她没事?”

    盂良镇定地移到窗户旁撩起窗廉,浏览波光粼粼的海面,神色异常平静。“因为她是我女儿。”最坚强、顽抗,绝不可能轻易向死神妥协的女儿。

    “就因为这样?”舒义匪夷所思地冲到他身边咆哮“人命关天,你到底在想什么?”小葵是他唯一的亲人啊!

    “小葵懂得保护自己,不会有事的。”他一直是这么确信,才能支撑到现在。

    “有没有登报?”搞不懂盂良的死脑筋,就算他连拿了几届武术大赛冠军又如何,还不是一颗子弹就完蛋。当年他不就是因为挨枪被爸爸救起,才会投效他家。既然他已经体会到自己不是无坚不摧的铁人,又怎么会以为小葵失综了追么久,一句“没事”就能粉饰太平?盂良不该是只自欺欺人的鸵鸟,他向来脚踏实地,勇于面对现实。就因为他对生命太认真,小葵才会和他一样拚生拚死。

    “没有,也没必要。”既然有人看见善泳的小葵落水被救,便表示她是遭人杀害。害她的人该是她非常信赖的人吧?小葵不是普通的女孩子,想伤害她并不容易。

    “为什么?”舒义浮躁地抓扯凌乱不堪的头发。

    “命由逃讪,我的女儿由我负责。”盂良不容质疑地回覆。连同这一次,这已经是小葵第二次遇害了。小时候她靠运气侥幸躲过劫难,这一次她虽然流落异方,至少安在。下一次呢,谁能保证她的安全?就连他也束手无策。

    “她是我未来的妻子,我必须找回她,因为我爱她。”舒义咬牙切齿地猛踱方步。

    未来的妻子?盂良深幽的眸子飘过一记同情。

    “如果你真的爱小葵,就不要轻举妄动。”她的命不够多到对方暗杀不尽,运气也不至于好到次次皆有贵人襄助。在凶手没揪出来以前,也许小葵保持现状会比回来安全。

    “什么?”他是什么意思。莫非“你发现了什么不对劲?”舒义急急揪住盂良,黝黑的脸色转为灰白。

    盂良扯开他的手,表情难解地拉开门。“回房间去休息,舒老爷绝不会高兴你为了儿女私情而荒废正事。”

    “我”

    “相信小葵也是如此。”舒义是个血气方刚的好孩子,可惜太死心眼。

    舒义的抗议声一接触到盂良凛冽的神色便梗在喉头,怎么也出不了声。

    他怕盂良那种无形中透出的迫人气势。小葵那张神似孟良的美颜,在她不接受拒绝时常像现在一样凛著,她一向清楚自己要什么,不要的是什么。多年以来,他一直奇怪外表娇娇柔柔的小葵,为什么能轻而易举地释放出一股骇人心魄的磅礴气势?

    端庄的倾城美女目不转睛,疑望了窗前那位俊逸的男子好半天,竟开不了口。

    百闻不如一见,他非常地吸引人,非常地英俊,那股捉摸丕定的冷峻气质很容易让人为之疯狂。枯等他半个月,值得。

    “陈老头病危了吗?”黑炙冷淡的背过身去,手持无线电话不肯放。

    莫怪乎义老哥及平老弟不管,炙这孩子从他带骆家小姐进来拜见他,便开始讲电话,直到两个小时后的现存还在讲。

    “咳咳”海遥人没到,咳嗽声倒先晃进了客厅里。

    “小美人,你的感冒还没好,起来做什么?”“和”等在门边,见到她端著荼点进门,才要接过手,戴著口罩的海遥不碍事地摆摆手,推他回座。

    这杯是咳和爷爷的。她放下青瓷荼杯,拉拉“和”举起手作喝水状。

    “小美人,你别吓爷爷”“和”盈满笑意的圆脸惊惧地缩起。“你不是发高烧,烧过头变成哑吧了吧?”她的命运不至于多舛到如斯地步吧。那天淋雨回来,她发高挠躺了五天,引发支气管炎,差点转成急性肺炎,好不容易今天能下床走动,居然说不出话了。这可如何是好?

    老人家惊慌的急呼声飘人黑炙的脑?铮9懊夹钠赝罚四喽灾约旱男v恕?br>

    被遮得只剩一双水灵灵大眼的小脸明显的漾起笑意。“我、不是。”海遥顶著破得彻底的粗嘎嗓子,比比咽喉。

    “喉咙沙哑?”“和”缓缓地松口气。

    海遥频点头,不想老人家为她挂心。

    不只是长老们关心她,就连“炙帝”好像也十分关心她,她到底是谁。骆家小姐含著温婉友善的笑容,接过海遥端给她的茶水。

    “你好,我叫骆淡凝。”骆家小姐落落大方地伸出示好的纤葱玉手。

    海?床患盎赜λ挠岩辏还汕浩腿淮犹迥诖苌希琶房鹊眯姆尉闾郏现馗扇藕谥撕颓税仓髌土┑母粞蠖曰啊?br>

    黑炙有风度地停了半晌等她咳歇,不料她越咳越连绵、起劲。恼火地将电话丢到桌上,他拿走她手中摇摇晃晃的盘子,怕她一个不稳死伤无数。

    “回房间去。”老是碍手碍脚。

    海遥憋住喉咙的搔痒,朝黑炙比手画脚了好一阵,才期盼地瞅著他。

    “什么?”他又不是天才,笨。

    “我”她吞吐了好半天的口水,总算艰涩的吐出一个扭曲变形的音。

    “炙帝啊,小美人身子很虚,你可别端著那张冷脸吓坏她。”“和”扛起护卫之责移近海遥,想保护她免受迫害,却被她远远挡在几尺之外。

    “我天生如此。”黑炙横他一眼。她要淋雨关他何事,这几天他们老是有意无意地防著他,把所有责任往他头上推,怕他一个不小心就把这个笨女人孱弱的生命焚毁。

    “咳咳”撒旦又在吼爷爷了。海遥边咳边拉黑炙的衣袖“别气”她强按捺下咽喉如火烧般的不适,痛苦地挤出残破不堪的低求。

    “闭嘴。”黑炙听不下去。躺了五天,打了无数管针,吃了那么多包葯,她还是一副虚脱得随时会倒地的样子,浪费人家的东西。

    据她侧面了解,这个女孩根本不是长老们的亲属或朋友之女,和“炙帝”好像也没什么关系,竟能自由的来去“炙帝居。”她以“炙帝”的准新娘自居,尚不够格住到这座圣殿来,为何她这般特别,能让所有人将她捧在手心细心呵护?

    “用笔写会比较舒服。”骆淡凝随手拿起桌旁的留言条和笔递给她。

    “谢谢,我叫海遥”海遥写下感激,撕了给她。

    “我们交个朋友可好?”骆淡凝友善地在黑炙身边站定。

    “嗯。”海遥笑容满面,点头如捣蒜。朋友,第一个可以谈心的女性朋友,真好。

    这个女人在搞什么鬼?黑炙斜睨骆淡凝一瞥,推海遥落坐。

    海?谥艘徊19拢袷渍癖始彩椋坏阋裁环11帧昂汀毖纫斓难凵窈吐娴韵远室獾慕咳荨?br>

    “有事就说,反正你的话一向不少。”黑炙懒得去理会后面那两双侦测的眼光,闲闲地催促。

    “嗯。”海遥羞窘地红了脸,忙将写好的第一张小纸条先塞给他。

    “你什么时候成了管家婆?”不过出去一天,事情就交代了一大堆。黑炙看过一张又一张纷纷飞至的纸条,讽刺的神色逐渐敛紧。

    交出最后一张,海遥收好纸笔,迅速地移到椅子的最角落,尽量缩减病毒感染的范围。

    她要自己一个人出去逛?黑炙怀疑地漾出一朵浅浅淡淡、饱含了看戏意味的笑容。

    “呃?”她挥挥手,欲引起黑炙的注意。电脑展开幕当日她便和婆婆去逛过世贸了,那里目标很大,而且“青焰山庄”的名号好像也满响亮的,应该不会找不到方向回来。

    躺在床上的这些天,她想了又想,决定自个儿出去闯一闯,一步步适应外面,以训练自己的独立性,不能再动不动就缠著撒旦和爷爷们了。他们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她得慢慢习惯孤单。

    第一步很困难,她明白,可是不踏出便永远没有成长的机会。

    “你了解自己的身体状况?”黑炙意兴阑珊地交叠双腿。每天晚上跑到他房门口借睡的胆小表,竟然挑在气息将尽的时候表现她勇敢的一面?她已经不是一个“笨”字可形容,简直是愚不可及。

    海遥想了想,有些犹豫地点点头。“我撑得住。”她拾起纸笔,写好后丢给他。她已经出去过无数次,通往山庄的路就一条,不会迷失的。

    天,黑炙这视女人如粪土的孩子居然肯拉下身段同小美人说话?

    “和”吃惊地移到他们对面观察。该不是小美人借宿“炙帝”门前经月,终于唤出他泯灭已久的良知吧!

    “暴毙前记得打通电话回来知会一声,好让那些罗唆的老家伙去替你善终。”身体不适还想出去祸害别人。世贸中心人山人海,动不动就昏倒的人哪有那个资格去凑热闹。

    “呸呸呸,晦气。”死孩子,在老人家面前提到最禁忌的志题。

    撒旦的嘴有时候真的不太好。“咳咳咳咳”我没事。海遥指指自己,摇摇手保证。

    “你有没有事不必告诉我。”解读出她的手势,黑炙温和地咧大嘲讽的笑容。“以后要出去就出去,没人会拦你。”

    这是她第一次自己一个人出去,她以为撒旦会想知道她的去处,或给她一些鼓励。海遥略微失望。

    “炙帝”挺在意海遥的,如果他肯花这种精神跟她说上几句诘,即使是语气恶劣也胜过不理不睬。骆淡凝得体地凝视黑炙。他是个冷酷又沉稳、对女人十分垢病的坏男人,谁拴得住他的心?她跃跃欲试。

    “小美人要出去啊!”“和”颇为惊讶。“好,出去走走也好,记得早点回来。天气越来越冷了,你穿这件洋装太薄,别忘了多添几件衣服。还有啊,爷爷们的衣服和用品都够用,你别再替我们买了。身上还有没有钱啊?”这孩子真傻,他们给她的零用钱,她大部回馈在他们身上,自个儿很少留著。

    海遥猛点头。三千块应该够用了。

    “差人载你去可好。”他实在放心不下,若是义老哥及乎老弟在家,一定会跟著去。唉,如果不是职责在身,他也想跟著去啊!

    海遥坚持地摇头,起身朝骆家小姐致意。她得习惯自己打理一切才行。

    “好吧!小心走,小宝贝。路上如果有陌生人和你搭讪,或有人车子发不动要你帮忙,你可千万别理他们。最近的人压抑过了头,什么事那干得出来。”“和”送海遥到大门边,殷殷叮咛。

    十八相送也不过如此了,罗哩叭唆的老家伙。黑炙没好气地重拾电话。

    “爷爷放心,我会尽快回来。”海遥感动的挥洒起一直握在手中的纸笔,笑着将纸条塞进“和”的手掌裹,想宽他的心。

    这孩子写些什么,有中文、英文和日文,他有看没有懂。“如果觉得累就打电话回来。电话号码你记得了吗?”“和”追至长廊,直到海遥丢给他一个满意的答覆才肯进门来。

    “长老,海遥不会有事的。”骆淡凝好笑地看“和”坐回原位。

    “骆家姑娘,快帮我看看小美人写些什么?”他将纸条拿给她。

    黑炙听他一喳呼,随意拿出口袋裹的一叠纸条瞧着。她能够流利的使用三国以上的语言,她的功夫底子不错,她能轻易掌控人心,包括孤僻成性的婆婆。她的来处可疑。

    “喂喂少爷少爷”再次被冷落在彼端,又不敢擅自断线的钱克安,无奈的声声催。

    黑炙拿正话筒,沉思了一会儿,作出决定。

    “克安,查出她的来历。”自然而然放低音量,他绝不想多心的长老们听到。

    “谁?”钱克安掩不住笑意,早把那头喧哗的内容听进七、八分。

    “再问你的麻烦就大了。”

    入了夜的山林,萧瑟寂寥,飘浮著诡谲的危险之气。

    “咳咳”不知道撒旦会不会喜欢这件灰色毛衣。海遥快乐他拎著袋子,漫步在昏黄路灯下的荒烟蔓草间。

    买衣服剩下的钱只够坐到路口,无所谓啊!为了撒旦,走一小段路也不算什么,他为她做的何止这些。

    叭叭!后面疾驶而近的汽车,见前方形单影只的美佳人孤身漫步在山径间,赶紧鸣出友谊之声,表明热切搭载小姐的心。

    海遥退到一旁,莞尔地摆摆柔夷,表示不用。从山上一路行来,这是第三辆了。爷爷们想太多了,依她看,大家的心地都很好呀!

    海遥的思潮猝然被后方?的草动声打断,正想回头探查,草丛里忽然窜出个悚动的阴影,狂猛地欺上前,紧紧捂住她的嘴。海遥眸光一凛,直觉抓住对方的手腕,曲肘后撞来人的腹部,并一鼓作气侧身摔出歹徒。

    她她怎么甩出那个人的?望着眼在地上的人,海遥惊呆了。

    身形矮小的歹徒迅速爬起,操出口袋森亮的匕首,凶残地划向发呆的海遥。海遥惊愕之余,措手不及,直觉地扬起手臂掩住脸孔。痛!待她意识到自己中刀后,人已腾空连续后空翻至数步之遥,痹篇那刀刀致命的白刃。

    “为”她灼痛的喉头来不及吐完话,煞气重重的精悍男子即闪著阴狠的缉杀之意疾冲而来。

    他为何非置她于死地不可?海遥转身逃命时不停自问。后面那串惊悚的脚步声催乱了她的心跳,她不敢回头,没命地奔逃。

    前面还有一个?海遥简直不敢相信地顿住脚步。为什么,山庄就在前面了呀!被两个高矮不一、气息一样肃杀的男人夹击,她的娇容瞬间刷白。怎么没车来?刚刚明明还有几辆车经过的。

    “别怕。”堵在前头的男子沉著地步人黯淡的灯光下。

    她认得这位伯伯,在世贸时他曾经和她谈过话。原来他是坏人!

    小葵完全不认得他了。孟良苦涩地看她惊恐的黑眸冉冉升起一股敌意。扶养了二十三个年头的女儿竟然认不出自己,情何以堪。

    “到后面去。”警戒到追兵咄咄逼近,孟良陡然厉喝。

    “没你的事,不想横尸街头的话就闪开。”业已追至的凶神恶煞厉声恫喝。

    杀手。“退到后边,快点。”孟良关心地瞥著女儿渗著鲜血的袖子,幸好她今天穿的是牛仔外套。

    他们不是同一伙的。海遥放心地躲到他后头寻求保护。

    矮小的男人不肯罢休,持刀趁势刺向孟良。盂良由眼角余光瞟到那抹身影的挪移,一掌将爱女推远,准确地出手攫住直刺向自己的手臂,提腿下压,借力使力地连续侧踢对方的脑勺。

    “咳咳”这位伯伯出手好狠。海遥瞠大眼睛看他劈手夺过对方手中的利刃,迅捷地抵住对方。他不是想以眼还眼吧?海遥冲上前,担忧地拉拉孟良,要他高抬贵手。

    她竟然替这个人求情?换成是以前的小葵,她一定会追问出对方的来历及动机,不会轻饶了犯她的人。孟家人一贯禀持的家训“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也被她遗忘了。“走!”孟良松开手肘,沉声斥喝,等到杀手消窜于路尾,他才慢慢起身审视这个完全变了个人的女儿。看小葵一脸幸福满足的样子,救她的人似乎把她照顾得很好。

    这位伯伯哀沉的眼神好熟悉海遥思索著往回走。

    “你不是要往那边走。”孟良亦步亦趋紧跟著,不时竖高耳朵观察四周,深怕潜伏的杀手不只一个,也怕纵了山的虎再次回扑。

    海遥拿出随手故存口袋裹的纸笔,写好后反手递给他。

    她替别人买的毛衣掉了。盂良忍不住笑了。小葵可从不曾买过任何衣服给他或舒义,想必这个人对她很重要。

    “谢谢伯伯救了我,我叫海遥”灼人的手臂随著时间的流逝加速发烫。海遥忍住痛,拾起袋子,又写了一张纸传给他。

    “你叫海遥”孟良宠溺地随她回转。小葵既然安于现状又失忆了,他也不忍心改变什么。对于好不容易得回的女儿,他只想珍惜,不管是过去坚毅独行的小葵,或是眼前这个娇柔得让人打从心底疼惜的女儿都一样。“我有一个女儿叫孟葵,她和你一样大。”他感伤地说。

    “我?”海遥无言地指著自己,又振笔疾书,交出她的疑问。

    她不知道自己几岁。孟良心中一恸,忘形地搂住她,鼻音浓重“你看起来像二十三岁。”

    这个怀抱和撒旦的完全不同,除了温暖外,还有一种亲情的温柔,使人怀念。这位伯伯只是一个萍水相逢的陌路人啊!为何她会觉得怀念?海遥怪异地推开他,故意咳了咳,手指点在口罩上,提醒他会传染。

    “对不起,失态了。”孟良沉稳地收起感伤,推她继续走。他得看看救小葵又把她妆点得像公主的救命恩人是谁,再考虑要不要接回小葵。本以为她留在原地会安全些,没想到对方抢先一步找到小葵。“手没事吧?”

    海遥多谢关心地轻晃脑,惊吓过度的容颜依然雪白得挤不出半丝血色。

    两人静默定了一段路后,海遥的眸子因入目的宏伟建筑而亮了起来。她兴奋地拍拍孟良,纤手遥指前方那座古色古香的山庄。

    “青焰山庄?”孟良极其震愕。

    “是谁救你的。”严肃的面容顿生波澜,他难得激动地拉住她。在世贸那里他只知道小葵失忆,才会一直跟踪她到这条小径,却万万没想到会因而救了她,还发现她的救命恩人竟是“青焰门”的人。

    伯伯的脸色忽然变得好奇怪,他会不会是想对撒旦不利?他出手很狠呢!海遥防备地瞪著他。

    “青焰门哪个人救你的。”她眼露凶光的样子倒有几分小葵的气势。孟良颇感安慰地苦笑。

    他的口气真的不太好。海遥轻轻排开他的手,边咳边没命地往山壮跑,跑到一半才定住身子回望他。

    “谢谢”差点忘了要向人家道谢。她谦恭地一鞠躬。

    如果是“青焰门”他便能安心将小葵暂时寄故于此,她待在这儿会比回到他身边安全许多。孟良不舍地恋视女儿的娇容。小葵现在的模样像个道地的大家闺秀,洋装和甜美不设防的笑容妆点出的荏弱,一向是小葵最无法容忍的束西。

    小葵喜欢明快、行事便捷的装束,长发常编得一丝不苟,绝不会像现在一样披散著,添增自己纤柔的气贸。她这头乌亮得湛篮的秀发,若非应允她妈妈在先,怕早已剪去了。

    “小海遥,手臂的伤快上葯,你可以自己疗伤,能不麻烦别人尽量不要。”孟良端出为人父的威严命令道。人情最难还,他暂时把女儿寄放在这里,等一切尘埃落定后,再来要人和谢恩。“别再轻易受伤了,刚刚那个人绝对不是你的对于。眼要明、心要静、胆要大、气要沆、出手要快。”眼明、心静、胆大、气沉、出手快。这些话好熟

    “好好照顾自己。”孟良安慰地转开身,突然又回首端凝她。“你穿这样很好看。”

    感谢阿义临时约他到世贸讨论小葵的事,否则茫茫人海中,他又怎能再次寻得女儿。若非骨肉相连,他可能也认不出脱胎换骨的女儿,阿义不就没能认得出戴著口罩、娉婷玉立的小葵吗?

    哦!真的吗?她这样穿会很好看?海遥错愕地低视自己沾了血渍的米色洋装和深蓝色牛仔外套好半晌,再抬头时,孟良已没人蓊郁山林间。

    偷偷从侧门进浴室,海遥葯箱一拎便逃了出来,在“炙帝居”逛来逛去,寻找安身立命之所。

    三位爷爷若是知道她的双臂被人砍伤了好几刀,一定会很难过。她不能在主屋上葯,爷爷们全都等在大厅,可能是门口的人通知他们她回来了。

    “咳咳”去哪里好呢啊!花园好,那边有灯光,这么晚了也不会有人去。

    手臂疼得受不了的海遥,一口气冲到花园的吊篮坐下。放好袋子和葯箱后,她忍痛地脱下外套、口罩,先挽起黏著伤口的一边袖子,再卷起另一边时,下唇已因忍耐而咬破了皮。

    只是浅浅的几道刀伤,应该不会痛才对,要勇敢,不能叫出声。

    “啊痛!”虚脱无力地埋著头,海遥决定休息一会儿,等那如万蚁钻动的痛痒过去再上葯。

    什么声音?从暗房循声而出的黑炙,一出来就看到那个背对著自己的吊篮裹隐约可见一团蜷缩的人影。

    原来她安然无恙回来了。黑炙笑笑地脚跟一转,走出花园。该死的三老应该可以闭上嘴巴,还他个安静的空间了。

    好多血啊!海遥强按下不断翻滚的胃酸,一咬牙,将上了消毒水的棉花贴上丑陋、血水渗流不止的伤口。

    “好痛”她闷吟不止。那个人为什么要砍她,是不是她以前曾经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咳咳”她在鬼叫些什么?无形的线不知何故绑住黑炙的脚,他停在花园出入口的拱门下,几度回望、举足,就是迈不出步子。

    真的好痛。海遥暗吞泪水,反覆俐落的消毒、上葯、缠绷带,然后顿住。那位伯伯说的没错,她对包扎这种事很内行。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夜深了,别怪声怪调”黑炙悄悄往返,嘲讽的声音消失在入眼所见的震撼里。他以为他看到一只受伤的猫咬著白纱布,拙手拙脚在替自己疗伤,这幅奇怪的联想不经意地逗出他的笑容。

    撒旦?海遥惊慌失措,想藏起丑陋的双臂,却因包扎未竟而动弹不得,仅能侧过身尽量遮掩。

    她的手!黑炙经她这么一闪躲,可将她受创的雪臂看得清清楚楚。

    “这是怎么回事?”他摒走笑意,粗蛮地扳回她闪避的身子,托起她包扎到一半的皓腕上下检视,淡漠的面容逐渐黯沉,甚而弥漫了地狱来的阴阴寒气。

    犹咬著纱布开不了口的人儿,可怜兮兮的以摇头代替答覆。

    刀伤!黑炙浑身抽紧,眸光闪烁不定,极力克制地由上了葯的左臂审视到未上葯的右臂。难怪她哀吟个不停,总合两臂加起来,她一共被砍了三刀。他想杀人了。

    “没事”卸下口中的障碍物,海遥推他离开,不希望增加他的负担。

    黑炙阴瞪那只驱离的血臂,愤然不语。心痛,他该死的竟会因而觉得心口隐隐作痛。

    “你”海遥作了个睡眠状。“我”她重新拿起纱布熟稔地包著,表示她自己能处理。“没事。”最后她缩回手,沙哑地结语。

    “你到底有没有判断力?”对她匝而言,伤口要深到见骨才算有事吧!

    海遥瑟缩了一下,愣在当儿,不知如何作答。

    笨,表现勇敢给谁看。又没人会喝采。她为什么不像一般女人一样哭天抢地。黑炙抓回她挣脱的手臂,脸色阴晴不定。不懂得哭叫,她至少可以藉机赢得他的怜悯,而不是逞勇或当他是传染病一样,急著想送走他。

    他在生气了,光肴那双翅膀挥得又快又急,就知道他很生气。她不就是不愿意他心烦,才要他回房去的。

    拾起纱布畏缩地衔著,惊慌的海遥不时溜动眼珠子向上瞥视,一边提防他可能爆发的怒气,抖颤的右手边驾轻就熟地卷动纱布。

    “不要再缠了。”

    “呃?”她包扎的手未曾停止。

    “我说不要再缠了!”黑炙撩动肝火闷吼完,反身折回暗房。那种普通的葯水会留下疤痕,她不懂吗?

    吓了她一跳。她觉得自己缠得很漂亮啊!海遥纳闷地盯著包扎大美的纱臂,决定继续。

    黑炙去而复返,见她已包裹好左臂,可不高兴了。

    “不是叫你别再包扎了吗?”他蛮不讲理地拆掉她的杰作。

    “为什么?”情急之下,她困惑地脱口而出。咦?喉咙好像比较舒服了。

    “重新上葯,用这个。”嫌恶地丢开沾了血渍的纱布,黑炙不快地把手上青色镶金的葯盒丢给她。

    海遥惧于他不怒自威的气势及高大身影的压迫,问也不问,乖乖扭开盒子便涂抹了起来。

    她就这么信任他,不问问看他拿给她什么葯膏?黑炙欲走还留的脚不知不觉生了根,放不下她。

    “你咳”她挥挥手,要他走开。不知道为什么,她很不喜欢疗伤时有旁人在侧,那让她觉得自己全身赤裸被观赏一样的不自在。

    二次赶他走?她不是很喜欢缠著他看东看西、扯天扯地吗?黑炙冲著一股倔气,依她而坐,不肯离开。

    撒旦那凶恶的眼神好像要吃人似的,裹面不时迸著熊熊烈焰。海遥不动声色,偷偷摸摸变换了方向,背向黑炙。她一百八十度大回转,篮子居然没晃动半下?还有这些伤,分明像仇家所赐。黑炙不期然记起他捡回这个笨女人的那一夜,她脖子上有道明显的勒痕。

    她到底沾惹了什么麻烦,竟有人非置她于死地不可?

    “这些伤怎么来的?”他若无其事地转回她的身子。

    “不知道。”她专心于包扎,并努力忽略他的存在。

    “不知道,人家会无缘无故砍你这么多刀?”黑炙意带嘲弄的眸光悠悠转冷。她的命是他救的,谁都没资格动她。

    “不晓得,咳咳”她又惊又忧地上好葯,准备重上绷带。如果这整件事源自她失去的过去,她该怎么办?绝对不能连累好心的爷爷和撒旦。

    “再胡思乱想也没用,你已经连累很多人了。”一眼就被看透,活著有什么意思?

    “是吗?”原来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拖累很多人。

    想疼她。黑炙深深凝视她羞愧低垂的愁颜,不太能面对自己的挂念,也不想去适应这种侵蚀意志力的心境。“快点包好,回去睡觉。”他只是同情她,像同情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猫。黑炙郁气横生。

    “今晚我可不”她想睡在最靠近他的地方。

    “不可以。”不用听完他也晓得她的妄想。那票叨絮的老家伙若知道她又夜宿在他门前,铁定会公报私仇,轰到他精神崩溃为止。”不在屋里疗伤,你跑到这这吹冷风?”听到她几声不适的轻咳,他才猛然忆起她的愚行。

    相处了一个月,撒旦还是很讨厌她。“爷爷们。”她尽力挤出最完整的回答。

    笨到无话可说。浴血而回就罢了,夜深露冻还顾忌那么多,手臂冷得连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想自杀就别回来惹人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女人天生麻烦。

    她自立自强包好左臂,紧接著换右手。“咳咳”黑炙抓起她的外套丢给她“套上。”

    “好痛!”不巧被过硬的钮扣击中伤口,海遥失声惨呼。脸色一紧,颇为恼怒的黑炙拎回外套,僵身向前倾,替她披上。“给你三天时间保养喉咙,下星期你必须把所有的事完完整整说出来。”他才不管老家伙会不会担心,她的手为什么被伤成这样,才是他想知道的。

    “嗯。”海遥为免将感冒病毒传染给他,不自觉地在他俯身靠向自己时,频频往后倾斜,只顾著保持一定的距离,却不知她的姿态像极邀吻的热恋女郎,挑逗人心。

    背已弯成那种弧度还能撑住?服了她。黑炙浑然不觉地漾出一丝隐含著娇宠的笑意。

    “别再退了。”他搂回她,情难自己地轻啄她因病益发红润的樱唇,而后石化了。他在干什么?

    “会传染。”海遥急急捂住嘴。

    那声破碎、惊慌的嘤咛,依循轨道执著地钻人黑炙的心,于是他向来无波也无浪的心湖,激狂地掀起滔滔巨浪,不能呼息了。

    气闷地拉正她后,黑炙邑郁于理不出心头那团紊乱,乾脆离开迷雾笼罩之地朝暗房走去。

    “黑炙。”海遥突然看到置于一旁的纸袋。她迅速结好纱布,拎起纸袋跑向他。“给你。”

    岑寂地立在阴影处,黑炙面无表情、幽幽地瞪视那只灰褐色纸袋一世纪之久,表明他的不愿接受。

    “送你的。”海遥执起他的手,笑意盎然地硬将纸袋塞给他。

    “不必。”他残忍的放任纸袋滑落。

    “为什么?”海遥捡起袋子,哭声哭调。她挑了好久才挑到这件毛衣的。为了这件衣服,她几乎花光了计程车钱,步行回来才会受伤啊!

    黑炙再次被她残破得让人不得不皱眉的心碎嗓音绊住脚,莫名地举足不前。

    “裹面是什么?”他颇为浮躁,粗糙的嗓音不再低沉富有磁性。

    “衣服。”乍现的希望大举扫去海遥眼底的失望,她整个人连同声音都生气勃勃了。

    替他买衣服?他的衣服有专门的设计师为他打理,外头那些成品没一件像样的,哪能穿出去见人。

    “很好看。”她挡住他的去路,快乐的拿出袋中的毛衣,高高举起。

    黑炙一看到毛衣的款式,俊脸即刻重重拉下。

    “难看。”他最讨厌高领毛衣,笨重、一个不留神就窒息。

    “真的吗?”期盼万分的光润小脸瞬间黯淡。

    “非常难看。”黑炙快步越过她。

    “所以你不要是吗?”爷爷们也不适合,这个尺寸对她来说太大了,克安又不在。如果他不接受,她该给谁穿啊?

    “自己留著穿。”进入私人的世界,他冷漠地将她摒除在心房之外。

    海遥落寞地望着衣服发呆。想想也是,撒旦住的地方宽敞辽阔,虽然到目前为止,她还不知道“青焰门”是什么,却多少知道撒旦家很有钱,他什么都不缺。

    筋疲力尽地蹲了下来,顺著衣服看到受创的手臂,海遥不由得愈加忧伤。

    不想当个累赘却事与愿违,希望为撒旦做些什么,又总是弄巧成拙?咸欤迷趺醋霾挪换崆#鄣饺魏稳耍咳绻歉龆裆氛媸撬郧敖嵯碌亩髟梗坏┲浪谡夤岵换崆钭凡簧幔驳揭腿龅┧牵?br>

    脑中的疑问倘若全是肯定的答案,她便没有资格再待在这里了。那么,她又该何去何从?感伤莫名的海遥未能想透一切,忽然被腾空抱起,还来不及呼叫便落入一副健壮的胸膛里。

    撒旦。

    “不想三个老家伙罗唆,就把毛衣穿上。”不由自主倚在窗口窥视许久,黑炙受不了她的愚蠢,恨恨地被逼出。

    海遥褪下浴血的外套穿上毛衣,小脸疲惫地依靠他的肩,乌润的眸子尽是无所适从的迷惑与眷恋。

    “喜欢你。”所以希望能为你做些什么。闭上眼睛,她鼻音浓重的困盹语音,拜喉咙沙哑之赐,模糊难辨。撒旦不接受她的心意,害她有一点难过。

    浓而不腻的甜蜜不疾不徐,像要滋润、渗透地流进黑炙的血液,彻头彻尾甜了他一身,一寸寸蚕食他囤积一晚的愤懑和郁气。

    她说喜欢他。

    他不想却听得格外分明、清晰。更该死的是,他的心为此而雀跃了。这类稀松平常的表白,他听了何止千百遍,向来皆只有厌恶,没有哪一次在意或心动过,为何独独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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