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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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那一个下午多么漫长
像整整一个世纪
我跟着邻家的姐姐
去远处的深山里收割胡麻
寂静的山谷当中
太阳那么大
山那么高
我那么小，心跳的声音疑是大地的脉搏
我的影子无比顽强的跟着
疲惫不堪的我
让我平生第一次
感到负重的不易
回来的时候，马车上拉满了满满的胡麻
我站在车辙之上
小腿被划了一个大口子
那么多的鲜血流出来
那是有生以来，我经历过最不愉快的一天
见了妈妈我就哭了出来
2
爸爸跟老李头打架的那天
整个村里好像在过盛大的节日
那个绰号叫死狗的家伙
扛着铁锨，追着爸爸
从山上到山下
从河东到河西
全村的乡亲跟着后面看
事件不知道最后怎么就平息了
父亲回家睡了三天三夜
之后不久
和老李头做了好朋友
那个我们不喜欢的家伙
从此经常到家里来
我经常藏在桌子底下
装小狗叫
吓得他忽然跳起来
3
去邻居家玩扑克
我就趴在人家的炕上
心里只有一个愿望
希望这一生玩扑克
玩到老
就这么着
一泡尿，弄湿了人家的半个炕
不过这样也没关系
最要紧的是
一个大我不多的姐姐
笑了出来
那清脆的笑声
像一把美丽的刀
让我隐隐心痛了许多年
4
姐姐弄惊了马匹
那威武的马
飞扬起它坚硬的蹄子
给了姐姐狠狠一下
姐姐顿时昏了过去
一群大人围在姐姐的身边
束手无策
他们找到了正在麦场上玩耍的我
分开人群
让我进去
两边的人用渴望的眼神看着无知的我
他们需要我的一泡尿
看着姐姐把我的尿一口一口喝下去
我忽然感到一阵巨大的恶心
蹲在地上
哇哇的呕吐起来
5
总有人说
麻雀的窝里有蛇
它们是生生世世的好朋友
于是每次伸手进麻雀窝的时候
总是战战兢兢
触摸到温暖毛发的时候
心就含在嗓子眼上
直到叽叽喳喳的声音随着手
一起出来
兴奋和恐惧同时到达高潮
6
葫芦形状的水洼
是捕鱼的最佳地点
那一头装上纤维口袋
这一头
我们拿着木杆
把密密麻麻的鱼儿
往那头赶
鱼儿的恐慌
恰如我们的兴奋一般强烈
待到回家
把一口袋的鱼倒在地上
把我们家的鸡都吓坏了
一个个的尖叫着
满院子的跑
7
蒜是可以卖钱的
大人们挖完了蒜
小孩子就去收拾残局
总有一些很好的蒜
逃过了大人的眼睛
或者是一些发育不全的蒜
大人们把它叫做打鼓槌
就扔在地里
我们把那些好的和假的蒜
如获珍宝的收集起来
城里来的人
推着自行车
载着红红黄黄的西红柿
跟我们真正的作一场交易
那么好的西红柿
我再也没有吃到过
8
烧熟的蒜
那么好吃
我就老在奇怪
家里堆满了蒜
为什么就是不让我们烧熟了
一次吃个够呢
难道大人小孩的嘴巴
就是滋味不同
每天吃完晚饭
灶火未熄
我偷偷的跑进厨房
手握一头大蒜
把它放在火中
然后暗暗的咽口水
我知道
只需要一小会
喷鼻的香味
就要冒出来了
9
家里盖房子
村里人都来帮忙
父亲敲了一只兔子
母亲用它做了一大锅面片
要供好几十个人吃
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饭
当时我就想
有一天我长大了
我还要妈妈做一大锅同样香的面片
我还要
一个人把它全吃下去
10
小时候我只做过一个恐怖的梦
天一样高的洪水
四处涌来
一切都要在这巨大的恐惧中
消失
我从梦中醒来
浑身湿透
心如打鼓
一口气跑到妈妈在的大屋子里
惊魂未定的我
看见妈妈和姐姐
还有邻家的大妈大婶
在恹恹的夏日午后
漫不经心的说话，做着针线活
显而易见
她们对于我刚刚经历的危险
毫不知晓，也不可能理解
11
邻家院子里的大妈
格外会讲故事
天上
地下
很多我从未去过的地方
很多我从未见过的东西，很多
我渴望接近的事物
许多年后
我知道了马尔克斯的时候
又记起了那个大妈
我深深的遗憾
可惜她没有碰到合适的人
可惜她的故事都被埋在了地下
12
家门口是条小河
小河的对面是座小山
小山的脚下住着一户人家
村里人都叫他们狼
狼在村里人的眼里
非常的孤僻
不多和村里人来往
但是狼夫妇没日没夜的干活
大家都看见了
许多年后
狼的一儿一女
都上了大学
在省城里工作
据说他们还在那座山下的房子里生活着
据说现在狼两口子
已经和村里人打成了一片
13
哥哥爬上那么高的树
又害怕了
手一松
顺着树干就划了下来
下巴上留下了一个长长的口子
又一次
还是从树上掉下来
却把头摔破了
血不断地往外流
哥哥真的害怕了
闯了这么大的祸
回家跟父亲怎么说呢
哥哥抓起一把一把的泥土
往伤口上填
直到血不再流了
又把爸爸的一顶破草帽戴在头上
爸爸见了哥哥
只说了一句话
你又在搞什么
14
爸爸对他的马
比对我们要好
他经常抚摸他的马
给它洗澡
用干净的粮食
手捧着喂它
许多年
那匹马威风凛凛的站在院子当中
以轻蔑的眼神看着我们这些
父亲的孩子
15
父亲把那匹膘肥体壮精心呵护的马
卖给邻村的老王
换回了更多的化肥
几个月之后的某个下午
父亲在路上碰见了老王
还有那匹可怜的马，拉着山一样的车
回到家后
父亲含着眼泪给妈妈讲
你都不敢相信
那匹马都成什么样子了
它一下子，老了许多
16
每当腊月的时候
贼开始到处泛滥
邻居崔家的粮食昨夜被偷光了
那些神出鬼没的贼
拿着麻袋
赶着车
把老崔头一年的收获
都给没收了
第二天早上
我跟着人群跑到老崔家
看到老崔头一言不发的蹲在门口抽烟
他那些嗷嗷待哺的姑娘们
在院子里号啕大哭
17
父亲带着我们提前返城
母亲料理杂事做收尾工作
我在城里读了半年书后
回家看妈妈
那个下午的面孔将铭刻在我脑海里
永不磨灭
夏日的阳光那么剧烈
母亲那么年轻
拿着一只巨大的向日葵从厨房里出来
面对着我灿烂微笑
2005。7。21（修改）
1
那一个下午多么漫长
像整整一个世纪
我跟着邻家的姐姐
去远处的深山里收割胡麻
寂静的山谷当中
太阳那么大
山那么高
我那么小，心跳的声音疑是大地的脉搏
我的影子无比顽强的跟着
疲惫不堪的我
让我平生第一次
感到负重的不易
回来的时候，马车上拉满了满满的胡麻
我站在车辙之上
小腿被划了一个大口子
那么多的鲜血流出来
那是有生以来，我经历过最不愉快的一天
见了妈妈我就哭了出来
2
爸爸跟老李头打架的那天
整个村里好像在过盛大的节日
那个绰号叫死狗的家伙
扛着铁锨，追着爸爸
从山上到山下
从河东到河西
全村的乡亲跟着后面看
事件不知道最后怎么就平息了
父亲回家睡了三天三夜
之后不久
和老李头做了好朋友
那个我们不喜欢的家伙
从此经常到家里来
我经常藏在桌子底下
装小狗叫
吓得他忽然跳起来
3
去邻居家玩扑克
我就趴在人家的炕上
心里只有一个愿望
希望这一生玩扑克
玩到老
就这么着
一泡尿，弄湿了人家的半个炕
不过这样也没关系
最要紧的是
一个大我不多的姐姐
笑了出来
那清脆的笑声
像一把美丽的刀
让我隐隐心痛了许多年
4
姐姐弄惊了马匹
那威武的马
飞扬起它坚硬的蹄子
给了姐姐狠狠一下
姐姐顿时昏了过去
一群大人围在姐姐的身边
束手无策
他们找到了正在麦场上玩耍的我
分开人群
让我进去
两边的人用渴望的眼神看着无知的我
他们需要我的一泡尿
看着姐姐把我的尿一口一口喝下去
我忽然感到一阵巨大的恶心
蹲在地上
哇哇的呕吐起来
5
总有人说
麻雀的窝里有蛇
它们是生生世世的好朋友
于是每次伸手进麻雀窝的时候
总是战战兢兢
触摸到温暖毛发的时候
心就含在嗓子眼上
直到叽叽喳喳的声音随着手
一起出来
兴奋和恐惧同时到达高潮
6
葫芦形状的水洼
是捕鱼的最佳地点
那一头装上纤维口袋
这一头
我们拿着木杆
把密密麻麻的鱼儿
往那头赶
鱼儿的恐慌
恰如我们的兴奋一般强烈
待到回家
把一口袋的鱼倒在地上
把我们家的鸡都吓坏了
一个个的尖叫着
满院子的跑
7
蒜是可以卖钱的
大人们挖完了蒜
小孩子就去收拾残局
总有一些很好的蒜
逃过了大人的眼睛
或者是一些发育不全的蒜
大人们把它叫做打鼓槌
就扔在地里
我们把那些好的和假的蒜
如获珍宝的收集起来
城里来的人
推着自行车
载着红红黄黄的西红柿
跟我们真正的作一场交易
那么好的西红柿
我再也没有吃到过
8
烧熟的蒜
那么好吃
我就老在奇怪
家里堆满了蒜
为什么就是不让我们烧熟了
一次吃个够呢
难道大人小孩的嘴巴
就是滋味不同
每天吃完晚饭
灶火未熄
我偷偷的跑进厨房
手握一头大蒜
把它放在火中
然后暗暗的咽口水
我知道
只需要一小会
喷鼻的香味
就要冒出来了
9
家里盖房子
村里人都来帮忙
父亲敲了一只兔子
母亲用它做了一大锅面片
要供好几十个人吃
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饭
当时我就想
有一天我长大了
我还要妈妈做一大锅同样香的面片
我还要
一个人把它全吃下去
10
小时候我只做过一个恐怖的梦
天一样高的洪水
四处涌来
一切都要在这巨大的恐惧中
消失
我从梦中醒来
浑身湿透
心如打鼓
一口气跑到妈妈在的大屋子里
惊魂未定的我
看见妈妈和姐姐
还有邻家的大妈大婶
在恹恹的夏日午后
漫不经心的说话，做着针线活
显而易见
她们对于我刚刚经历的危险
毫不知晓，也不可能理解
11
邻家院子里的大妈
格外会讲故事
天上
地下
很多我从未去过的地方
很多我从未见过的东西，很多
我渴望接近的事物
许多年后
我知道了马尔克斯的时候
又记起了那个大妈
我深深的遗憾
可惜她没有碰到合适的人
可惜她的故事都被埋在了地下
12
家门口是条小河
小河的对面是座小山
小山的脚下住着一户人家
村里人都叫他们狼
狼在村里人的眼里
非常的孤僻
不多和村里人来往
但是狼夫妇没日没夜的干活
大家都看见了
许多年后
狼的一儿一女
都上了大学
在省城里工作
据说他们还在那座山下的房子里生活着
据说现在狼两口子
已经和村里人打成了一片
13
哥哥爬上那么高的树
又害怕了
手一松
顺着树干就划了下来
下巴上留下了一个长长的口子
又一次
还是从树上掉下来
却把头摔破了
血不断地往外流
哥哥真的害怕了
闯了这么大的祸
回家跟父亲怎么说呢
哥哥抓起一把一把的泥土
往伤口上填
直到血不再流了
又把爸爸的一顶破草帽戴在头上
爸爸见了哥哥
只说了一句话
你又在搞什么
14
爸爸对他的马
比对我们要好
他经常抚摸他的马
给它洗澡
用干净的粮食
手捧着喂它
许多年
那匹马威风凛凛的站在院子当中
以轻蔑的眼神看着我们这些
父亲的孩子
15
父亲把那匹膘肥体壮精心呵护的马
卖给邻村的老王
换回了更多的化肥
几个月之后的某个下午
父亲在路上碰见了老王
还有那匹可怜的马，拉着山一样的车
回到家后
父亲含着眼泪给妈妈讲
你都不敢相信
那匹马都成什么样子了
它一下子，老了许多
16
每当腊月的时候
贼开始到处泛滥
邻居崔家的粮食昨夜被偷光了
那些神出鬼没的贼
拿着麻袋
赶着车
把老崔头一年的收获
都给没收了
第二天早上
我跟着人群跑到老崔家
看到老崔头一言不发的蹲在门口抽烟
他那些嗷嗷待哺的姑娘们
在院子里号啕大哭
17
父亲带着我们提前返城
母亲料理杂事做收尾工作
我在城里读了半年书后
回家看妈妈
那个下午的面孔将铭刻在我脑海里
永不磨灭
夏日的阳光那么剧烈
母亲那么年轻
拿着一只巨大的向日葵从厨房里出来
面对着我灿烂微笑
2005。7。21（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