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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雅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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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3年的金秋十月,浙江省作协举办了首届浙江作家节,作家由此比别人多了一个节日。10月8日至15日,活动内容精彩纷呈,除了本省的作家外,来自全国各地当今走红的20多位作家也齐集于风雅钱塘,共度自己的节日。8日、9日两天的活动主要安排在杭州。10—14日“走进浙西”走进了那一片奇山怪水。15日回到杭州,举办了“文学与旅游大型研讨会”这次活动搞得非常成功,有感于此,随手将活动的一些片断记录下来,供日后打捞渐渐沉潜下去的记忆。

    一、无我茶话

    10月9日。杭州花圃。一场以“风雅西湖•文学杨堤•无我茶话”为主题的文学盛会,正在那儿举行。杭州花圃迎来了一场嘉会。在山水之间,在亭阁当中,一百个作家、一百个书画家、一百个印人、一百个琴人、一百个中外游客以及省市的重要官员会聚在花圃之内,品茗、听琴、观景、谈心。

    斯时也,秋高气爽,和风惠畅。茶香于齿颊间弥漫开来;琴声于耳旁滑漾过去;景色入眼绿,友朋相对欢。这样的情景令人禁不住陷入一种虚幻与恍惚:这种场面应该出现在某一部文学作品中的某一页里面,或者出现在某一部电影里的某一个镜头之中。捧茶啜饮的当儿,一切尘世的俗虑连同茶儿喝下去了;而心头浮泛上来的全是纯净的如茶般的清幽之情。就在那些错落有致的平台上,围坐着一圈一圈的贵宾。茶楼小姐一个个生得清纯脱俗,跪于茶几前,和着乐曲,舞出工夫茶的美妙韵味来。端着那一小盏茶,再粗俗的人也会雅致起来,泯一小口茶水,慢慢地咽下,让茶香从喉间滑入,氤氲在肠腑之间。人人手中都持了一把扇子,或微微地摇着;或展开来细细地观赏着。扇子古朴典雅,扇一动,风生起。内心顿起风雅之意。

    在尘俗里生活惯了,难免会沾染上一些粗俗之想。但一下子坐在那样“无我”的一场茶会里,人居然真的“无我”了起来。头顶上有蓝天白云;四周围有青山绿水;身旁边有良朋佳友;空气里流动着仙音美乐。这样的享受是不是奢侈了点?

    古时有“曲水流觞”之佳话。我想那次活动的规模肯定不会比“无我茶话”来得大,人数也不会那么多。

    无我茶会,不愧为“旷世盛典,湖山嘉会”!

    “无我”茶会,茶会“无我”但愿一生“无我”如茶。

    二、西湖论剑——文心琴胆

    无我茶会结束时,日已西斜。晚风微拂之中,车在西湖边行走,有如被渐渐四合起来的暮色浮托着行走。晚饭之后,在杭州日报新大楼里,有一场“剑光刀影”美名叫做“西湖论剑”光听名字,颇有剑气箫声。仿佛那一场景是在某一部武侠小说里,那里聚集着各大掌门人。而其实,西湖论剑都均是当今著名的作家。一进会场,触入眼帘的是舞台上摆放着的各坛坛主的名字,从左至右分别是:陈忠实、呈仲祥、铁凝、莫言、李存葆、张平、张抗抗、鬼子。主持论剑的主席、副主席分别是高洪波与王旭烽。当主席宣布各坛坛主上场时,人们才得以看清坛主们的庐山真面目。坛主们各各坐定,看上去虽没有剑气箫声,但却有的是文心琴胆。书卷气、儒雅气扑眼而来。

    陈忠实的脸颇具特征,虽说没有见过面,但在他的书里面早就看到过他的那张沧桑面孔了。现如今近距离地看着他,沧桑如故,但春风满面,想必是西湖的柔情把这位西北的作家给融化了;

    呈仲祥第一次看到,不说话时看起来有些厚道,一旦说了话,便神采飞扬,浪花拍岸;

    坐在第三位的是铁凝,也曾在她的书里见过她的玉照,如今一见面,果然不俗,姿容与气质俱佳,令人羡慕;高洪波介绍她时,用“艳照大地”来形容,不是虚语;

    莫言,其名寂寂,人也默默,坐在台上,一张脸似笑非笑,闭着嘴,不太想说话的样子;

    李存葆自己谦虚,说怕听众听不懂他的家乡话,主动坐到台下来当听众,放弃了坛主的权力,很有些可惜;

    张平显得文气,一张白净脸孔,露着淡淡的笑容,看上去不太像写反腐题材的先锋,倒像是写散文的作家,此可谓人不可貌相呵;

    张抗抗原就相熟,曾在一起喝过茶,见识过她的爽朗与大气,故这次看上去分外亲切;

    最末位坐着鬼子,此人最年轻,留一头长发,穿牛仔服装,斜坐着在那里,将左腿架于右腿之上,坐相有些不羁,说起普通话来,有些迟涩之感,他自己也承认了,视说汉语为畏途,好在他所说的意思,我们都听明白了。

    以上是各位坛主给我的初步印象,当然,这是在开剑之前的印象。

    这次论剑的主题是:当代文学缺少什么?

    可以说,这是个没有框架的主题,随你说什么都可以,没有一个标准答案的。谁说都有理。就好比一个无底的大箩筐,你往里面放什么都行。每位坛主都要亮出自己的观点与招数。台下齐刷刷坐着这么多作家与记者,台上的坛主都在短时间内把这个主题说个透彻,颇有些难为的,也就是因为难为,才能见出作家的水平来。

    陈忠实头一个“挥剑”他将身子稍向右边斜了斜,那张沧桑的脸舒了一舒,沉声道:“我觉得当代文学缺少思想的深度。”话头一起,自然是要作些解释与注解的,等到一切说就,他那张沧桑的脸难得了绽放了一次笑容,淡淡的,却甚为难得。然后他将身子从右边靠向左边,将目光移向第二位舞剑的坛主呈仲祥。

    呈仲祥是搞文学评论的,一开言,说了客气话,说自己是靠作家来养活的云云(后来被一位台下的老听众误认为说错了话)。评论家来说当代文学缺什么,自然是另一番景象了,我心迟讷,只看见他说得疏密有致,浪花四溅,却无法给他归纳一个中心思想,心想:评论家到底不一样,说南道北,却不忘东西兼备。让人听得佩服不已,却抓不住要领。然一细想,又觉得他说着时句句在理。

    第三位论剑的是铁凝。她在沉静中开了言:“文学缺少的是谦虚与耐烦”初一听,似有所疑,觉得谦虚与耐烦似乎不应当用在这个主题上。但仔细一推敲,倒也在理。张狂成文必疏离,不耐烦成文必浮躁。也许她说的还有另外一些层面,但我觉得光就这两点就很够意思了。铁凝秀外慧中,说话温文舒缓,我喜欢。

    莫言其名同其人颇相符合。他的话不多,出口却惊人:“我觉得文学缺少想象。”他的作品想象力非常丰富,他认为一位作家缺乏了想象力,那么作品便会逊色不少。话不多,却中肯中听,话音一落,复归沉默。莫言,言莫,坐着如一尊菩萨,庄重,沉稳,不苟言笑,却呈儒雅之气。

    张平的认真出人意料,一开口便说要破两个例:一是准备了稿件照着读;二是不是说一个主题,而要多说几个。因太注意他读稿时的认真劲儿了,无意间忽视了他讲的内容。在此不好乱添蛇足,只得打住。

    张抗抗是杭州的女儿,来到杭州,自然分外亲切,说起话来自然也是熟络有趣的。她说文学缺少的是“钙”这个比喻颇有新意。一个人缺了钙自然骨质疏松,百病丛生;那么文学缺了“钙”自然也是不健全的。故补“钙”对文学来说非常重要。

    最后一个轮到鬼子,鬼子的开场白有趣:我的普通话很糟糕,许多人听不懂我讲的话。在座的各位听得懂听不懂我讲的话都不要紧,只要记住有一个人在那里讲着什么就行了。紧接着,他的论点与其他各位坛主的论点迥异其趣,他觉得一个作家只要考虑写出好作品就行了,类似这种“当代文学缺少什么”的主题不必要考虑得太多。

    我素来孤陋寡闻,听说有一场“西湖论剑”早就想开开眼见了,心想着大作家们是如何论“文学之剑”的,他们挥舞刀剑的姿态是一定是非常美好的,我要学几招,找一个没人的角落也挥上几挥,算是没有白来。

    总算是开了眼界,饱了耳福了。大家到底是大家,其风其范高人一筹。心慕之,向往之,转而一想:还是坐在台下听听的好,免得到了台上,一个疏忽,把剑舞到不该舞到的地方去,总扫人兴。

    看戏向来比演戏有趣。

    三、卓锡烂柯山

    那座属于史籍的烂柯山,终于被我粘在了脚底之下。

    晋代那个王质,入山砍柴,途中见有两童子对弈,便把砍柴用的斧头垫在屁股下观起棋来,一局终后,他起身要回家时,发现斧柯(斧柄)都已经烂掉了。回到家时,几经朝代,原先住过的门墙院落早已是千年之后的景象了。俗世所谓“山上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居然被王质谱写了。从此王质不做世间俗人,上山成了仙。这个传说带着仙气,氤氲了一千多年。

    似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烂柯山的典故了,以至于弄到最后,一看见樵夫便觉得他是隔代之人。我也很怕一个人入山,万一碰到两个童子对弈,万一忍不住坐下来观起棋来,万一回到家里不见了家人与家园,万一不小心成了仙,岂不糟糕!我始终觉得一个成仙是很不好的一件事。所以烂柯山的典故在我读来,犹如读一页被历史抛弃的碎片。

    可一走上烂柯山,尤其是到了石洞里,才觉得烂柯山的典故,非此地莫属。烂柯山原名石室山,因石梁悬挂着,故又名悬室山,石梁如虹,又称石桥山。山在浙江衢州境内。俗语说“山不在高,有仙则灵”大概指的就是烂柯山了。因了烂柯山海拔只有164米,观其外景,实在是非常普通的一座山,一座小山坡。大江南北,雄伟挺拔或幽邃清逸之山多得不可胜数,像烂柯山这样的山,随处可见,俯仰皆是,只因烂柯山有仙,山是不高,名气却大。国人一说起“烂柯山”没有人不知道的。这是衢州之幸!衢州人之幸!当然也是浙江之幸!浙江人之幸!

    烂柯山石洞宽阔深幽,人置其中如入厅堂。南北中空,光线明亮。因了千年之前的王质入山砍樵观棋成仙之故,烂柯山已成了世界著名的围棋胜地,聂卫平、马晓春、李昌镐等人都来过此地游历。现今的石室之内置放着黑白围棋,棋子做得很大,人可坐于其上休息。那天,当那么多作家走进浙西,当地的政府部门特地在洞内安排了几对对弈的童子,远远近近地一对对坐在那里,一招一式,居然也知道守“金角”顾“银边”弃“肚皮”颇有棋仙之风。黑白之理最能体现人的智慧,一局之内,天道存焉。

    烂柯山由于出了王质观棋成仙的典故,遂成全国著名的游览胜地。虞喜、谢灵运、孟郊、白居易、刘禹锡、苏东坡、岳飞、辛弃疾、朱熹、陆游、马可•波罗、徐渭、徐霞客、左宗棠、李渔、郁达夫、邓拓、戴念慈等都曾到过此地,并留有题咏。在众多的诗赋当中,我最爱孟郊的烂柯山石桥诗:

    仙界一日内,人间千载穷。

    双棋未遍局,万物皆为空。

    樵客返归路,斧柯烂从风。

    唯余石桥在,犹自凌丹虹。

    仙界。人间。棋局。虚空。樵客。烂柯。石桥。寂寥。充满了人世间的苍茫与荒芜。时光匆匆,人事忽忽。一转眼,物妄人非,故园难觅。对人生产生了不安定感。陆游有诗曰:“篮舆访客过仙村,千载空余一局存。曳杖不访呼小友,还家便恐见来孙。”他到了烂柯山,见到千载空余一局棋,便慌了,便急着呼友回家,惟恐回家迟了,见到的儿孙早已换过几代了。这样的诗句让人产生恍惚与迷离。人间事如浮云,不经意间便从头顶飞过去了,就连家人、家园都是那么飘忽不定。说不定在某一天,你就会发现自己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再也找不到以前的一切了。只有悲意袭人,只有空茫随身。

    所以,我始终觉得,烂柯山的故事一定是文人们编织起来的一个花环,他们将这个花环挂在自己的脖子上,替自己支撑着日渐软弱的理想与抱负。他们怎么也找不到精神家园,找不到精神家人,于是,文人们把自己隐在了后面,让王质作了牺牲,让他成了文人们的精神背景。

    烂柯山,我现在喊着你的名字,犹如唤着心爱的恋人。心爱的恋人总如一扇幽深的门,这扇门很难走得进去,却可以在门外想象所有的美好。我此刻就在想象烂柯山的美好里,触摸到了生命的本质——在烂掉世俗生命的斧柄之后,在失去世俗家人与家园之后,文人在精神突围之后,真正回家的路便畅通无阻了。

    四、在孔老夫子家里赏月听乐

    孔子家庙有两处,北宗孔氏家庙在山东曲阜;南宗孔氏家庙在浙江衢州。衢州旧称西安,因了南宗孔氏家庙在它的府属之内,故此地便自然地成了圣地。

    孔氏家庙之南迁是有其历史缘由的。据史书记载:宋建炎二年(1128年),宋高宗赵构南渡时,孔子第四十八世孙孔端友背负孔子和他的夫人亓官之楷木像到了衢州。高宗赐家于衢,同时封他为“衍圣公”另外,在南宋时期受封的还有孔文远、孔万春、孔洙等六代,袭封为衍圣公。故衢州就成了孔氏子孙的第二故乡,人称“东南阙里”南宗孔氏家庙也成了孔氏子孙真正的祖庭。因国乱而将孔庙定在临时居住地,一旦国安家定了,便可将孔庙迁回山东了,这是常情。历史上确有这么一段记录:元至元十九年(1282年),元世祖忽必烈召孔子第五十三世孙孔洙赴京,让他载爵回山东曲阜定居并奉祀祖庙。按理说,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呀,高兴都来不及呢。可孔洙以先世的庙墓在衢州为由,不愿回到曲阜去,奏请皇上恩准,把衍圣公爵让位给山东曲阜。元世祖先是惊讶,后是赞叹,夸他“宁违荣而不违亲,此乃真圣人后也。”从此之后,南宗孔氏子孙代有袭封,直到1947年,孔子第七十五世孙孔祥楷,袭封最后一位奉祀官。

    作家们一到孔氏家庙门口,孔祥楷先生早就等候在那里了。一照面,孔氏后人果然不同凡响,从容儒雅,举止得当。他带领着我们参观庙内的建筑,讲解着陈列着的孔氏历代的世系及一些人所未知的孔家故往旧事。我们在庙内的崇圣祠、圣泽楼、大成殿、崇圣门内进进出出。在东庑与西庑之间来来回回。还在五支祠、袭封祠、公爵祠内虔诚礼拜。思鲁阁内供奉孔子与夫人的楷木像。我们都请了香,全体对着孔子像鞠了三个躬。我自己还请了孔子像,倒不是想请孔先生指点我如何写文章,而是出于真心,只想让他知道,女人并不都是难养的,隔了几千年后,居然还有一个女人请了他的像恭奉在心里心外。我曾经有专文孔子出妻写过他的一些行状,而到了他的家里,才知道那些话都没有多少实际意义了。我就趁机多鞠了一个躬,算是认错。

    孔氏家庙内被那些有历史的古柏和银杏覆盖得幽雅静谧。园内黛瓦红墙,楼阁飞檐,长廊曲环,碧草如茵,儒家之气在园内氤氤氲氲洋溢着,蔓延着,浸润着。

    暮色四合。我们就在家庙内就餐。就餐之前,孔祥楷先生幽默地对我们说:“现在,请大家到我家去吃饭,不过,吃饭之前,要先请大家题个名,否则,不准吃饭。”大家于笑声之中跨入后园内,那里早已摆放着文房四宝,儒气弥漫着,当我提起那管毛笔时,突然觉得孔老先生就站在旁边,笑咪咪地看着我。待我放下笔,定晴一看,原来是葛德瑞先生。

    就在那个花园式的庭院内,置放着许多桌椅。我们就在那些桌椅上吃饭。吃的是盒饭。孔老先生那个时候不知道有没有盒饭。我们现在吃着盒饭,想念着他,觉得世事如风。先生早已已矣,而我们居然在他家里吃饭!

    月亮升起来了。那个亭子顶上停着一只美丽的孔雀。墙壁边角不时地传来一两声公鸡的叫声,原以为是墙外住户家养着的,谁知却是精心安排的。这样的安排是精心的,令人欣喜的。

    无法想象,在孔子家庙内还会有这么好的一场音乐会!而且在有月的晚上。

    更无法想象的是,这里的灯光设计别有天地。楼前有一个大大的舞台似的平台。平台外面有一个池子。池子的四周岸上都有小小平台候着。池子头上泊着一艘小舟,原以为作为摆设用的,其实是派用场的。

    我们随意舒适地坐在有草坪的椅子上,吃着当地的土特产,喝着开化龙顶茶,仰头能见月亮与星星。音乐会开始了。灯光开始变幻。或明或暗忽左忽右,均能看出设计者的匠心是独运的。演员们或在楼前的平台上演奏或演唱,或在池子四周岸上站着或坐着演唱。演奏乐器有笙、古筝、钢琴、二胡,还有琵琶。弹琵琶的女子坐于小舟当中,有船工缓缓地在池子里划动着。一束淡淡地光洒在弹琵琶的女子身上,她优雅从容地弹奏着春江花月夜。那感觉真是好。在那样的月夜,另有女子用古筝弹奏着高山流水,倒颇符合文人的趣味。

    在孔子家庙内赏月听乐,此乃人间乐事。我一介小女子居然能够亲聆,这恐怕是孔老先生想都没有想过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觉得这事太奢侈了。有点觉得对不起孔老先生。我知道,女人进他的家门,他会不高兴的,更何况还在他家赏月听乐呢!

    不过,我的生命里再也不会有第二次这样美妙的经历了。我珍惜并感激着。

    五、钱塘江之源

    非常奇怪,我在钱塘江边生活了将近二十年的时间,居然一次都没有想过钱塘江的源头在哪里。其实,如此地疏忽事物的源头是不应该的。凡事得想想源头,更何况饮水更需思源呢!

    今年秋天,随浙江作家节“走进浙西”作家采访团到了衢州境内的开化县,才知道钱塘江的源头在那里,便想探一探这个源头。好在日程表上有安排,到了衢州的第二天就去钱塘江的源头探险。钱塘江源头,地处浙、赣、皖三省四县的结合部,北靠黄山,东邻千岛湖,西临三清山。目前,以钱塘江源头及森林旅游和地域文化为主题,形成为国家级的森林公园。据导游介绍,森林公园里有四大景区(莲花塘景区、卓马坑景区、水湖景区和枫楼景区)。另有31处景点,这些景点处于陕谷陡坡、叠嶂峰峦之中,或躲在嶙峋的岩崖或变幻的云雾之间。一旦云开日出,整座公园山象万千,古木森列,云影天光,景色怡人。

    听说山上的木本植物达700多种,当时正闲着,就想一一数它一数,尚未数到十种,猛听得导游说山上有兽类40余种,吓了一大跳,山上有这么多动物,岂不危险!四处张望之下,惟听得林间鸟呜虫叫的,并没有闻到一丝丝动物的声音,也就将一颗忐忐忑忑的心放了下来。好久没有在林中听鸟叫的声音了,这山上有两种鸟最为有名,一种叫红嘴相思鸟,一种叫红嘴兰鹊。前一种鸟一定是多情鸟了,取名“相思”一张嘴又是红色的,便多了一份浪漫与绮丽;后一种鸟虽说也长得一副红嘴,却没有相思之名,倒有一个“兰鹊”之美称,想必是鸟中之雅类了。就想看一看长着红嘴的这两种鸟。真有鸟大树枝上跳来跳去,可就是没有长着红嘴儿的。

    很快地就到了钱塘江的源头。如果光从一个源头来讲,颇有点令人失望,浩浩荡荡一支钱塘江,其源头竟然如此之一般!看上去,跟任何狭谷里的溪水一样,就那么细细的一条,真想象不出,钱塘江是怎样被它汇合而成的!

    想喝一口钱塘江源头的水,又怕被人笑话,因了当时手里正好拿着一瓶矿泉水。也想站在那里拍一张照片,作个纪念,总算是到过钱塘江之源头了!惜乎当时手头没有照相机。情绪有些怏怏然。回到下车的地方,坐在村贩当中,持一把“无我茶会”上发来的扇子取凉,被一位摄影记者偷拍了下来。杂在那么卖土特产的村民当时,我居然持一把扇子悠然自得地扇着,也是山上一大风景了。

    回到杭州,站在钱塘江边,想起我曾经到过它的源头,感觉像是做了一个梦。我对那个源头的印象是含糊不清的,有人问我:钱塘江源头气派吗?我当时没有回答。倒让我想起“瓯江”的源头,也是浅浅湿湿的,一小个水潭,清清亮亮的,也让人想象不出它是一支大江的源头。是否所有河流或江海的源头都是如此?都是如此地不气派?

    是的,凡是源头,都是普通的,平凡的,都是那么不起眼的,犹如母亲。但就是因为如此普通而又平凡的源头,才汇成了江河与大海!其博大与浩瀚,一如母亲的胸襟!

    站在那个源头,我茫然过。而当我回到了钱塘江的下游时,我明白了我生命的源头在哪里!

    现在,我想起钱塘江源头那一支细细的水,突然后悔当时没有喝上一口。

    一滴菩提杨枝水,许能醒我一世昏朦心呢!

    六、在黄泥塘“金钉子”剖面园区找笔石

    我是个石痴。哪里有好石,便想去哪里看石头。一到常山,就听说了黄泥塘“金钉子”剖面园区有笔石。

    这个园区处在距离县城5公里之遥的天马镇黄泥塘村。村极普通,因了“金钉子”而闻了名。据旅游手册介绍,这个园区是以早中奥陶纪地层剖面和保存完好的笔石和牙形剌动物群化石为特色,再现了距今4。35亿—5。1亿年间地球海洋环境和生物群的演变历史,是我国获得国际地科联组织确认的首枚“金钉子”具有极高的地学科考价值,被誉为“地质史上的活教材。”

    车到黄泥塘,天正欲雨。撑了一会儿伞,雨停了。大家纷纷到剖面层去看那么久的历史遗留下来的东西。我最感兴趣当然是笔石。一开始,不知道什么叫笔石。满眼看过去,都是一样的石头:似乎比任何地方的石头都要差,稍作轻敲,便要碎掉,这样的石头也有收藏价值?我家里的哪块石头都比这里的石头好啊!后经高人指点,说把这样的石头敲开来,里面有一条条“笔”形的痕迹,这样的痕迹越长越多便越好。得了窍门,便弯腰低首寻找,轻轻泛泛地敲着一块块石头,那情形如有从蚌壳里取出珍珠。敲来敲去,只敲出一块笔石,可怜那块笔石上的“笔”仅只一厘米长!并不笔直,弯曲着如同一条生了铁锈的幼蚕!眼看着有的朋友找到了上好的笔石,心里就急于找到属于自己的一块笔石。敲遍了那些松松跨跨的石头,也没再找到一块象样的笔石。就想:算了,什么事都不能强求。有缘的话,不去找也能得到。如此一想,便就放弃了。正想着呢,脚被一块石头绊了一跤,差点撞在岩壁上。那块绊我的石头有些方整,我随便将它提起来砸了一下,嘿!里面居然藏着一块笔石!噫!天意赐我良石,在我被绊之后。

    如获珍宝,从包里取出餐巾纸,将它包扎好,准备把原先找到的那块差的笔石扔掉。这时,有一外地作家朋友见我手中有两块笔石,眼中露出欣羡的目光,说你有两块笔石啊,我是一块都没有找到。口气甚是失落。我想了想:找了那么长时间,一块笔石都没有找到,确实是有些空落落的,便把那块好的笔石送给她了。心想:笔石只要有好主,到了哪儿都一样。

    至今,在我的书房里仍然摆放着那一块差一点的笔石。但在此刻的我看来,笔石无所谓好坏,它的价值在于它本身的存在。

    七、常山柚子亲手摘

    到了常山,除了想念那种“笔石”还想亲自去柚子园采摘柚子。

    因了日程表上有这个安排,我的这个愿望显得尤其迫切。

    那天,去柚子园区的途中,天气晴晴朗朗的,可一到柚子园区,天空霎那间阴沉了,一出车门,雨就密密集集地铺张起来。我们都打着伞,拿着当地的工作人员准备的剪刀,各自到柚子园里去采摘。我是近视眼,走到近处一看,柚子尚未成熟,一只只青着脸挂在树枝上,似乎在生我们的气:我们都还没到时候呢,你们就忙着来吃我们!

    我手里的那把剪刀犹豫在我的手里,怎么也伸不出去。楞了老半天,有一位朋友见我的塑料兜里一只柚子也没有,以为我不会采,便帮我剪来了四只稍大的柚子。柚子林里都是我们的人,树梢儿在晃动,我想着它们肯定是痛了,在颤动呢。这时,有一位作家朋友叫我只摘了四只,说:“你怎么才摘那么几只,我帮你摘。一下子替我剪了十来只。”我道了谢,快速回到了车上,已有人在车上用刚发下来的剥柚子专用工具(鼠形切割刀)在剥柚子。还有人说:“咦,看上去青青的,吃起来一点都不酸。”旁边有朋友分了一半给我吃。我一吃,果然不怎么酸。但总觉得还不到吃它的时候。

    我坐在车上,盘算着:今天被采摘的柚子应该很多了,每人平均十只计算,就有数百只之多!想着这些柚子过早地离开了枝头,心里竟生出不忍之心来!也就不敢吃塑料兜里的柚子了,也不忍将它们扔掉。一路上,无论到哪里,我都带着它们。其实,这么重的东西,应该吃掉或者说扔掉。我不愿。我一直要带着它们,心痛它们。

    直到现在,它们还在我的家里。有几只慢慢地黄了起来。有几只仍在青色之中。黄了的几只,就要被家人吃掉了。青着的几只也将被他们吃掉。我却不忍吃它们。因为我是看着它们青青地就离开了枝头,又看着它们离了枝头才慢慢地黄起来,这份黄,是没有生命的黄色。它们其实已经死了。那些青着的柚子其实也早就死了。它们青着,是因为它们不想这么早就结束了生命!它们要把这份青色拖得长长久久的!

    我没有丝毫责备我们大家过早地去采摘柚子。我只是没来由地生出一点怜惜之心。天下万物都有其生命的运程。都有从生到死的自然过程。凡是背离了这一运程,那肯定是它的伤痛之时。

    生命美好!愿一切生命都拥有美好的一生!

    在我们的世界里,肯定是有一些生命并不美好的,譬如被过早地采摘掉了,或者说被过早地扼抑住了,更或者说被过早地放弃掉了

    生命最为华美之时,是生命本身自然地从枝头掉落下来,那一份飘飘忽忽的自在状态,正是她作为生命结束时的优美宣言:无悔这一刻的掉落,零落成泥是我最为美好的归宿。

    八、雾中畅游江郎山

    江山有名山,曰江郎山,此山之险峻,我是从徐霞客游记里读到的。霞客游记中有一篇初游江郎山载道:“夫雁宕灵峰,黄山石笋,森立峭拔,已为瑰观,然俱在深谷中,诸峰互相掩映,反失其奇;即缙云鼎湖,穹然独起,势更伟峻,但步虚山即峙于旁,各不相降,远望若与为一;不若此峰特出众山之上,自为变幻而各尽其奇也。”这段文字应该说早就读过了,读着时想着去攀上一攀,游上一游,看看江郎山是否像徐霞客游记中所描述的那样险奇峻峭。但一直就没有遂过该愿。这次随浙江作家节中国作家“走进浙西”采访团到了江山,此愿得以遂意。

    正是雨天。游山若逢雨天,倒是我所喜欢的。雨雾迷朦,云岫变幻,身置林野之中,如入仙境神窟,那种体会绝非晴天所能得到。上山时,大家都从导游手里拿到了一次性雨披,要大家穿在身上,以防雨水。我不想穿,一则,穿上雨披,走起路来,唏唏嗦嗦,颇污耳听;二则此声一出,破坏了天籁之音。山中有清音,有虫语鸟言,林曲涛声,听上去多么动听。

    一入山便有寺,名曰“开明禅寺”入乡随俗,一入寺门,我便请香顶礼膜拜,在心中默念着:四方菩萨平安!不管到了什么寺庙,我的愿望只有一个:四方菩萨平安!菩萨若不平安,众生也就平不了安。拜完菩萨,出得庙门,登“十八曲”古道。登山便闻清气,喉间爽利至极。低头弯腰穿过一岩崖之洞,仰首一望,触目即是三爿巨崖石柱并肩矗立于群山之巅,排成一“川”字,恍若天降。高约四百来米,这就是著名的郎峰、亚峰与灵峰了。

    我问,既然徐霞客游过此山,那么山上可有纪念他的物事?答曰有的,山上有霞客亭。既然有纪念他的亭子,总该上去抚今追昔一番的。更何况徐霞客是我所敬重的隔代贤人,他的徐霞客游记开篇就是写我们老家宁海的,我对他的敬重远比别人要多得多。故在江郎山上敬仰他,别有纪念意义。穿过会仙岩,沿石砌磴道向东行走,过一山涧,跨一段石阶,再经过一片竹林,忽有一石亭子打眼而来,此即“霞客亭”亭南有灵峰,亭北临峭崖,远眺处,云山雾海,变幻莫测。亭柱有联曰:“遍访名山独尊江郎奇幻,长思伟著共仰霞客风流。”亭边有碑,上书:“霞客游踪”我站在亭子旁边,想象着徐霞客登攀江郎山的情形,恐怕比我们现在爬山要困难得多了。

    极目四望,一片云海。置身于山上久了,便有幻觉出现,此是天宫仙阙,不似在人间。

    不远处,一亭翼然,飞檐高挑,彩楹丹桂,甚是玲珑,此为“烟霞亭”唐代白导易游江郎山时有诗句:“安得此身生羽翼,与君往来醉烟霞”此亭即取名于此。

    早就听说江郎山上有“一线天”为全国一线天之最。原以为灵隐寺飞来峰上的“一天线”是顶顶有名的,谁知到了江郎山一看,飞来峰上的一天线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此一线天为亚峰与灵峰相峡而成。亚峰如同巨屏,自天而垂;灵峰峥嵘峻峭,上锐下敛,墙壁光滑如刮。两峰相峡,恰巧露出一弯月芽形的间隙,从天宇射进一线余光,称之为“一线天”“移来渤海三山石,界断银河一字天”之诗句即指此而谓。

    那天在“一线天”底下小憩,忽有人指头顶高呼:“彩虹彩虹!”抬首处即见一七彩虹桥横贯于“一线天”上,堪称奇迹。据当地人讲,有许多年没有在“一线天”见过彩虹了。皆以为祥瑞之兆,纷纷拍照留念。

    自“一线天”而上,至半山腰中有一小店,坐下喝茶。茶不甚精细,水却是好水,喝起来自有清气升上来,于喉底津津生液。从店门外望出去,山上仍是云遮雾绕的,忽有一些树梢现出云端,随即又没入云雾之间。山在虚无瞟缈间。人在瞟缈云雾中。自小店出得门,该是下山的路了。一路下来,雨丝丝浸润着脸儿,适意得很。

    到了山脚,回首望去,山早就隐没不见了。一切的险峻被雨天的云雾包裹了起来。

    九、文化飞地廿八都

    如果不作介绍,廿八都与其他的古建筑差别不大。

    一进廿八都,入眼便有一条横幅:文化飞地——廿八都欢迎您!

    “文化飞地”一词,既诗意,又费疑猜。文化之地何以称作“文化飞地”了呢?有来由:据说,黄巢起义以前,廿八都尚处于闭塞之中,仙霞岭如同一面屏障阻隔于浙、闽、赣三省的交界处。黄巢起义军开辟的仙霞古道打通了浙、闽之间的商旅要道。处于仙霞岭古道上的廿八都随即成了商业重镇。

    古镇分南街、北街,南街是商铺;北街是住宅。全镇4500户人家,却有130多个姓氏,操着九种方言,南腔北调,各有特色。风俗习惯、建筑风格以及语言文化各不相同,与周围三省的乡镇截然不同,故有人说它是古时候“天外来客”建立的一块飞地。

    现今的廿八都建筑群,看上去又老又旧,大多建筑都有上百年的历史了,沧桑得令人起思古之悠情。一切都是那么古旧,一切都是那么原始。街道两旁居然还有打铁铺,弹棉花的店面。打铁铺里,一片叮叮当当声,火花四溅;弹棉花的声音富有乐感,弹弦敲处,铮铮之声,冲耳而来。一片纯白铺张于面板之上,使人忍不住想去摸上一摸。我摸着那方棉花芯子,犹如摸着了古代遗漏下来的一页民间记录。

    我们在古镇里进进出出,其实是进出于一户户人家。那些人家过得仍是悠闲的日子,有人在敲打豆荚;有人在剥栗子的;也有人在收集民间古玩;当然还有人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们。

    人们对廿八都的官话非常感兴致。因廿八都实际上是移民的聚集地。来自五湖四海,操着不同的语言,但为了更好地交流与沟通,便有了共同的廿八都官话。从明至清,均有官兵屯扎于此,军民在语言上多有不便,故清军营中规定不准讲方言,强行推广官话。镇上的商家为了迎合他们,争取这些大客户,于是也都讲起了“官话”虽则是南腔北调的,然都能听懂。清军官话其实带有关外口音,廿八都官话来源于清朝守军的通用语,也称“关话”很怪的是,廿八都人坚持讲官话,绝不被江山话所同化,且以“官话”为骄傲。下至垂笤少年,上至耄耋老人,一律说官话。真是有趣得紧。

    廿八都里最吸引人的莫过于文昌阁了。文昌阁的建筑精致、堂皇而雄伟。文昌阁位于村子的北头,三进三层,高耸于镇上,颇有气派。整个建筑完整得很,梁、枋、檩及藻井都画满了工笔彩绘,内容多是教人读书做人的,多达340幅。许多内容取材于二十四孝,如“卧冰求鱼,孝敬父母”、“读书做官,衣锦还乡”、“悬梁苦读”等等。小者尺余见方,大者三四米宽。按理说,这样的图画内容,在文革期间肯定是要被毁掉的,但这些画非但没有被毁掉,而且经历了上百年的时光,仍然鲜艳光洁,完好如初。当时有作家看后,惊呼:“现在的许多画家好去改行了。”他的意思是称赞这些画画得好,画得精致耐久。

    走在廿八都古老的街道上,我是有些伤感的。但凡古建筑保存得好的地方,百姓的生活都不怎么富裕。保存古建筑是要付出代价的!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每到一个古建筑群,我都会生出类似的想法。我希望在保存古建筑的同时,百姓的生活也能上一台阶。虽说,久居都市,偶尔能在古镇里看到打铁或弹棉花很有趣,但如果当地的百姓以此为生,我觉得是否离现代的生活远了点?难道他们就一直过这种“古意盎然”的日子?

    我希望下一次来到廿八都的时候,会有另一番景象。当然,如果那时候,廿八都消失了,我又会生出新的伤感来的。我不知道廿八都应该以怎样的面目出现才是最为美好的。

    廿八都是一条河,一条流经岁月的河。廿八都既是历史的,又是现在的,更是未来的。

    廿八都的未来也许不叫廿八都了,但肯定比现在要从容得多、诗意得多、文化得多。

    十、戴笠故居机关多

    到了江山,如果不去戴笠故居,是颇有些遗憾的。

    仙霞古道附近的保安村,原不藉名。只因他们村里原来那个叫戴春风的人成了国民党军统特务的头儿,才出了名。此人就是戴笠。地因人显,自古皆然。戴笠的先祖原不住在保安村,他的祖父信了一算命先生的话:“保安乃龙盘虎踞之地,得此地者昌。”于是,他从原来的仙霞关龙井村搬到了保安村,谋着饭馆生涯。直到他的孙子戴笠成了军统特务,人们才觉得他是搬对了家!

    其实,这是一种巧合!不过,是巧合也好,是命定也罢,戴笠确实影响了那一段历史,并带出了一大批江山籍的人物。他创始的军统局,其继承人毛人凤、毛森与毛万里都是江山人。故在当地有“一戴三毛”之说。除了他们几个人,在国民党中,中校级以上的军官就被江山人占了70多个,将以上的江山人有19位之多。仅保安村就有6名!戴笠一人“得道”众多江山人“升天”!

    早在解放前,浙江就有“奉化的总统,湖州的财团,江山的军统”一说。奉化是我的婆家,蒋介石老家去过多次,与他的总统身份颇为相符。在奉化,蒋家故居算得上是毫宅了,亭台楼阁,堂屋天井,很是气派;湖州南浔镇的国民党元老张静江的故居,富丽堂皇,中西合璧,颇有财团之风。原想着戴笠乃国民党军统之父,他的故居应该也在豪华之列吧。

    走进戴笠故居,有些惊讶。堂堂国民党军统特务,其居所竟然极为一般!这与当地的民居没什么差别,家境稍好一些的人家都能住上这样的房子!当然,我这是光看外面不究其里的情况下得出的结论。

    那座明明看起来是两层楼的房子,后面实是三层楼的。二楼的那个厅堂,摆着菩萨像,看上去是个道地的佛堂,人到此处,无不想合掌礼拜的。菩萨后面的帷幔原以为是装饰用的,而其实帷幔之后掩藏着一旋转形的楼梯。供一人侧身而下。戴笠若遇危险,可从此楼梯逃命。如果二楼逃不出去,可以到底层的暗室。暗室里早有保镖在守候着的。暗室的旋转楼梯两侧设置有地堡式的暗洞,洞内可藏几个保镖,暗洞备有枪眼,正好对着旋转楼梯。如若有人追击戴笠,保镖就可以在暗洞内狙击敌人,帮助戴笠逃命。

    戴笠故居的机关不止这一幢楼。前面那幢楼表面上来看只有两屋,底楼的客厅显得很高,到了二楼便感觉不对劲头了,如入“迷魂之阵”楼上共有7间房,中间是会客室和客厅,四周是卧室,用普通木板隔成。房子间间相通,且在房内装上多扇门窗,尤其是书房与客厅,门窗竟多达6、7扇之多!门窗在那些房子里,犹如人的眼睛,显得阴森可惧。书房与客厅之间的几扇门,并不能用肉眼看出来,我们看上去的门是一面壁橱。总以为这些壁橱是用来放衣物的,谁知壁橱后面居然深藏机关——一个暗室,可站一名保镖。另有一旋转楼梯,可供一人而上下。

    有了这么多的机关,戴笠仍不放心,又在后面三屋楼房的外壁设置了攀沿,任何一个房间的窗口都能攀沿而下,到达暗室而逃生。

    我站在戴笠的故居里,浑身不自在起来,总觉得那些房间充满了杀机。似乎房子的每一个角落都布满了不安全因素。当时有一位作家朋友对我说:“莲子,我们在戴笠客厅的木沙发上拍张照片吧。”我本不愿,然又不想扫她雅兴,只得随从她拍了一张,又替她拍了一张。记得当时坐在戴笠坐过的木沙发上,我的全身骨头都僵住了,就在坐下的一霎那,仿佛房间的门窗外伸进一柄枪杆来。还有那个旋转楼梯里突然冲出一个人,卡住我的脖子,那感觉真是仄逼!

    戴笠把房子设计成这样,他在提防什么呢?他怕有人随时会杀害他吗?一个杀人笑咪咪的人,也会惧怕被人杀死吗?当地有传言:戴笠在家里宴请宾客,往往会一脸笑容地指着这个人,对手下人用江山方言说:“你替我悄悄地把他干掉。”即将被他干掉的那个人还以为戴笠在说他好话呢!像他这样的一个人,在地处保安村这么一个相对偏僻的地方造了房子,他还担心成这样!真有匪夷所思!

    我不喜欢呆在戴笠的故宅里,那些密密札札的枪眼,那些重重的机关,让人毛骨耸然。我很快地出了戴笠的故宅,站在外面的街弄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人生理该无惊无惶,坦坦然然才对!一世的煊赫,却是在如此惊恐的状态里瞻前顾后的过日子,这样的人生又有何意义!

    保安村出了个戴笠,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街弄里吹来一阵风,我打了个寒颤。

    十一、在龙游石窟里吟诗赋词

    宋末元初文人张正道题翠光岩诗云:

    百尺苍崖水气昏,我来避暑动吟魂。

    千年尽露波涛色,万古犹存斧凿痕。

    诗中的翠光岩指的就是龙游石窟之一。龙游石窟自1992年被人发现至今,已有许多学者前去考察去研究,研究成果已经出了一本论文集,并将龙游石窟称作为“世界第九大奇迹”

    去龙游石窟之前,我以为该石窟与敦煌莫高窟或云岗石窟等类同,里面可能会藏有佛像或雕塑群。到了才知道,龙游石窟与别处石窟不一样,它只是古代大型的地下建筑工程群。面对这些洞窟,现代人无法给一个明确的说法。于是,大家就猜测,归纳起来这些猜测有九种之多:帝王陵寝、越王勾践的秘密战备基地、道家福地、传说中的灵虚宫(即龙宫)、藏军、巨石文化、藏身居所。开凿时期大致倾向于春秋姑蔑时期。

    初一入窟,人们会轻易地得出这样的结论:这不是采石场吗?凿空了一个洞又去凿另一个洞。但仔细看下来,觉得这不是一般的采石场,如是一般的采石场,就不会如此地讲究。龙游石窟建设年代之久远,建筑规模之巨大,总体布局与地下定位之精确,洞室结构与构造之到位,施工技术与工艺之精美,围岩及其岩体结构之稳定,工种的利用与保护都是今人无法想象的。尽管手头有一本世界第九大奇迹——龙游石窟研究论文集,但翻来覆去,仍然找不到一个标准的答案。没有人能够明确地告诉后人,龙游石窟到底是怎么回事?它仍然在人们的猜测与好奇中延续着它沉默了几千年的习惯。

    今年秋天“走进浙西”作家采访团走进了龙游石窟。就在那批石窟群中的一个洞内,作家们坐在桌前,一支笔,一刀纸,吟诗赋词作文,任凭自己的想象力如鸟一般飞翔。把自己想象或猜测或判断出的石窿形成之因由,用文学的形式表达出来。那场赛诗会上,还专门成立了评审小组,将作家们写的文章评上一评,得出诸多奖项,如:最佳幽默奖、最佳想象奖、最佳创意奖、最佳浪漫奖等等。我原以为这是玩玩的,大家尽一尽兴而已。在这样一个乱哄哄的场合,如何能吟诗作文?便坐着不动,脑子亦如这历经数千年的石窟,凝固住了。不多久,我发现许多作家或托腮凝着神,或下笔如有神,两旁边一片笔走龙蛇之沙沙声。暗底下惊讶了!到底是作家,下笔千言,立马可取,此话不虚也!后听说每人都得写,长短不论。我想:既然来了,总得有个样子。人家写了,自己不写总是不好的,便写了一副对联:洞深缘基奇,谜长因本怪。上下联捏合起来就是“洞谜深长缘因基本奇怪”横批是:千古石窟。偷了点懒,前后总共只有十七个字。如果把名字与日期加上,也不过才三十个字。交到主席台后,闲坐在桌边喝矿泉水。转着头看来看去,作家们一个个仍在凝神费思地作着奇妙文章,便自觉惭愧,想起有一次在绍兴东浦酿酒基地参加一个品酒吟诗会。那时候,每位作家面前放着各种各样的酒,也有一支笔一刀纸。举办者要我们大家像李白一样,斗酒诗百篇。意思是让我们边喝酒边吟诗赋文。真有作家酒一入肠,华章奇文便如诗瀑般自笔底流出来,当场朗诵。我引之为李白再世。可我自己喝了酒,脑袋昏昏沉沉,不要说作文章吟诗赋,就是叫我清清楚楚辨别出在座的各位作家的面容都困难。我看过去的人,都有两张相叠的面孔。如果要我写诗,非把两行句子叠在一起不可!而这一刻,在龙游石窟之内,这么多作家聚集在一起,酒没喝一滴,笔底生醉意,奇思妙想霎那间在石窟内大放异彩,真奇人也!

    坐在我旁边的书法家葛德瑞先生写了一句话给我看,我一看,正是:“你猜我猜都不中。”觉得好幽默。后来果然得了最佳幽默奖之一。莫小米在纸上写了“莫小米,莫晓谜”我觉得有趣,便在句子下面添了一句:“莫晓谜,莫小米。”结果也得了最佳幽默奖。另有许多人得了最佳创意奖,最佳浪漫奖什么的。我那副不像样的对联得了最佳创意奖。因自惭,不敢上台领奖。

    在这样的环境与场合,要写出什么惊世文章当然是不易的,但这样的一场雅集,倒是给龙游石窟添上了诗意。俗话说:江山要有文人捧。换句话说:石窟也要有文人捧。地因人显,这在古今中外的历史上是不乏其例的。

    但愿,龙游石窟因了这一场雅集而能给后世留下一段佳话。任凭那些只言片语,让后人猜猜测测,疑疑惑惑。如把莫言先生的那一段话误认为是高洪波先生的话,而其实那一天,高洪波先生已经回京了。又譬如把关仁山的一首诗,误认为是鬼子写的,那个时候鬼子也已中途回家了。诸如此类凡此种种,都会给后人留下一个又一个的谜。

    谜,是历史的尘埃。凡是成谜的物事,在当初都是非常清明的,而一旦覆盖上历史的尘埃,便说什么都不是了,犹如龙游石窟!

    2003年金秋十月于杭州比竹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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