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小说 > 甸甸文集 > 也说风流

也说风流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行祸天下史上最强帝后超凡兵王清明上河图

一品小说 www.epshu.com,最快更新甸甸文集最新章节!

      中国传统文化里面,一讲到人生的道理时,便会说: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

    上面说到的“风流”与现今所说的“风流”似有些区别。现今的风流,大抵要跟男女扯上点关系,而且这种关系非得要不正常,一正常了,就谈不上风流了,有谁听到过夫妻关系是风流的?谁会说一对夫妻是一双风流男女?扯远了,打住。本文所说的风流,当然以世说新语一书为限。此书实为一部绝妙的风流宝鉴,但里面很少说到男女关系。

    魏晋时代好乱,然凡事均有好坏两方面。时代一乱,名士就出来了。当然,并不是每个乱糟糟的朝代都出名士,惟魏晋时期,名士风流,流风所及,影响之广,不言自明。当名士好啊,风流,自在,又受人敬重。于是,很多人都想当名士。不过,当名士并非易事,得有标准。世说新语载:“王孝伯言,名士不必须奇才,但使常得无事,痛饮酒,熟读离骚,便可称名士。”难道当名士就这么简单?有闲,能喝酒,熟读离骚,能做到这三条的人,恐怕不会太少吧?一石头砸过去,十个人里面必定有九个是名士了。那么多的名士风流起来,一定是很可观了。可惜,上面王孝伯说的话是针对当时的假名士而说的,这样的风流当然是假风流了。

    读世说新语,常常会情不自禁地走到魏晋时代里去,仿佛间,自己也是名士了,也是阮籍、嵇康他们的朋友了,与他们一起喝酒,一起服药,一起握一柄麈尾谈玄旨,或于倦时,弹弹琴,吟吟诗,视富贵如浮云,将权贵当草芥。生是淡菊,死是茶。随时适意,随处意适。

    是真名士,风流掩不住。

    都说名士风流、潇洒、无拘无束。然在我看来,是真名士必痛苦。须有一番大痛苦,方能成为真正的名士。史书载:“天下多故,名士少有全者。”欲全身,当然是当不成名士的,可当了名士,亦少有保全性命的。生身于乱世,怎么样都是痛苦。如正始名士何宴就死于嘉平之变。大名士嵇康也被司马昭所杀。阮籍虽与司马氏虚与委蛇而保全性命,可内心之苦痛全倒在了八十二首咏怀诗里了。天生我材,却无用处,存身乱世,还能做些什么!惟饮酒!他们在喝酒中喝出一些与流俗不同的事来,人咸以为怪。邻家有美妇当垆卖酒,阮籍常去喝酒,醉了就躺在美妇身边睡去,人皆以为阮籍是真正地超脱了,实际上,他内心苦啊!其母死后,他仍饮酒不辍,有人来吊丧,他对不喜欢者均以白眼对之。别人都在忙于他母亲的丧事,独他闲着,饮酒不休。难道他真像庄子那样视死如归,鼓盆而歌了么?不,他的心在流血“饮酒二斗,举声一号,吐血数升。”及葬,又饮酒二斗,与母亲遗体告别时,大叫一声“穷矣!”复吐血数升。胸中郁积着多少块垒,苦痛如此深重,谁人能知!他只好“率意独驾,不由径路,车迹所穷,辄恸哭而返。”这十二个字,细细品来,多么像他的人生轨迹啊!率意独驾,是他任性的品格;不由径路,实在是没有道路可以依循;车迹所穷,路走到尽头了,再也没有前途了,奈何,奈何!只好恸哭而返!一个大男子,独自驾车出游,行至路之尽头,恸哭而返,非大苦痛者,焉能有此举动?

    我原先对那个刘伶有些误解,觉得他的举动未免失度,一天到晚喝酒,像个十足的酒徒。老婆叫他戒酒,他非但不戒,反而写了一篇酒颂。还常乘鹿车出游,边走边喝酒。让人拿着锹,说我在哪儿醉倒了,你就把我埋掉算了。对于他的这种表现,我以前是颇为反感的,觉得太过矫情。如今,我有了新的悟想,理解了他的这种作法:他实在是太痛苦了,面对那样一个时代,大志无法施展,博击没有长空,鱼跃才知海已枯了。望眼青山无,迈步路已绝,让他干什么呢?只有喝酒,每喝必醉才好,不要有一丝丝清醒的时候,不要!清醒时分,要断肠呐!清醒时分,忍不住要像阮籍那样流泪。男儿流泪,上苍何忍!

    有了深切的苦痛,有了郁积于胸的块垒,名士没有了世俗间的约束了,放任自流,超越名教,行事处世不与世俗同。人均道名士风流,我总觉得此等风流的代价便是以苦痛来换取,而且这种苦痛犹如孟子所说的“难言矣!”所幸,苦痛如风,渐渐地在时日里淡了泊了,胸中没有了人世间的牵挂与羁绊,心如天上浮云,东西随意,随意里,无我了,无我了,得大自在。世说新语•雅量载:“夏侯太初尝倚柱作书,时大雨,霹雳破所倚柱,衣服焦然,神色无变,书亦如故。宾客左右皆跌荡不得住。”雷电烧起他所倚靠之柱,衣服都烧焦了,他居然神色不变。是呵,生死于他来说,不就是火烧过后的寂静么!又据载:郗太傅在京口,遣门生与王丞相书,求女婿。丞相语郗曰:“君往东厢,任意选之。”门生归白郗曰:“王家诸郎亦皆可嘉,闻来觅婿,咸自矜持,惟有一郎在东床上坦腹卧,如不闻。”郗公云:“此正好。”访之,乃是逸少,因嫁女与焉。王羲之可谓真名士了,人家是巴不得自己成为郗太傅的女婿,而他裸露着肚皮躺在床上,好象这事与他无关。没有真境界,岂能做得到此等雅量!

    名士大多隐居以自适。世说新语•栖逸载道:阮光禄在东山,萧然无事,常内足于怀。有人问王右军。右军曰:“此君近不惊宠辱。虽古之沈冥,何以过此!”又有记嵇康的一件事:“山公将去选曹。欲举嵇康,康与书告绝。”瞧瞧,人家好心好意,临退休时想荐他做官,他非但不要,还写信与人家绝交。还有一件事载着:何骠骑弟以高情避世,而骠骑劝之令仕,答曰:“予第五之名,何必减骠骑!”就是说哥哥劝弟弟出去做官,做官好啊!有美屋丰服,有甘味佳食,还有美色满屋,谁不想做官呢!士人总得致仕才是正道!可弟弟不这么看,他说:我在家里虽然排行第五,但要论起固执己见来,并不一定比你逊色呢!意思是说,我就是不想做官,你拿我怎么着!我过着隐居的生活,比你那种官宦生涯好多了,我爱这么过,你能奈我何!

    栖逸的日子并不是很以坚持的。有些人过了一段时间的隐逸生活,耐不住了,又出去做官,走上了“终南捷径”世说新语•栖逸记着:“南阳翟道渊与汝南周子南少相友,共隐于寻阳,庾太尉说周以当世之务,周遂仕。翟秉志弥固。其后周诣翟,翟不与语。”两个好朋友,好好的隐居着,一个被说动去做官了,一个坚决不去。真假名士于此可见一斑!另有一则故事:“康僧渊在豫章,去郭数十里立精舍,旁连岭,带长川,芳林列于轩庭,清流激于堂宇。乃闲居研读,希心理味。庾公诸人多往看之,观其运用吐纳,风流转佳,加已处之怡然,亦有以自得,声名乃兴。后不堪,遂出。”应该说,这个康僧渊是很名士了,居然会在一个念头之下,出山做官了。看来,隐居是假,做官是真。故真名士难做,要坚持一种出尘的操守岂是容易的事!

    谈起名士,人们总会说到是真名士必得具备四个条件:一是玄心,二为洞见,三是妙赏,四为深情。这是对的,可我一直对名士们的苦痛不能释怀,如此多的忧愁,李清照的舴艋舟是载不动的,也不是李后主“人生自是长恨水长东”更不是“落花流水春去也,天上人间”待此文行将结束之时,我突然了悟:名士们的苦痛早已稀释在那一部世说新语里了。是时间让这部风流宝鉴慢慢地浮出历史的池塘,如一朵洁净的莲花,亭亭在我们面前。

    故而,在我的眼里,名士风流是三更梦醒时,西窗的那轮月,东窗的那丛菊。

本站推荐:重生之老子是皇帝医妃惊世采红回到宋朝当暴君回到明朝当王爷嫡长孙四季锦史上最强帝后清穿之四爷宠妃毒妃在上,邪王在下

甸甸文集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一品小说只为原作者甸甸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甸甸并收藏甸甸文集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