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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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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泪,自那双秀丽如秋水妩媚的明眸中不断涌出,却难情心头无尽的哀伤。在下腹部肌肉急速收缩的疼痛中,疏影心里的疼更甚肉体百倍。

    生产的疼痛已是人间之最,但跟她此刻心中感应到的委屈、幽恨,和已身相对产生的爱怜、心疼相比,却显得微不足道。

    胸口压力猛然增大,呼吸越形急促,几乎喘不过气来,而穿透她全身的苦痛,内外交相逼迫,一阵一阵地猛袭着她。

    “疏影,撑着点。”义母的声音仿佛自遥远的地方传来。她握紧拳头,一声声不像是她发出来的尖声厉叫回荡在室内。那声音传达的不只是肉体之痛,还有常常的哀伤与愤怒。

    屋里来来回国忙碌的仆庸,全被这叫声吓愣在当场。蓝玉芝和产婆面面相觑,疏影的阵痛超过五个时辰,孩子却一直生不出来。

    “疏影,疏影”屋外和屋内产妇痛苦嘶叫的声音相应和的是为人夫者焦虑的呐喊。仿佛能感应到妻子的每一分疼痛,行云陷入前所未有的忧惧、痛楚中。

    他感到自己是这么无能,曾发过誓要爱疏影,让她终生幸福快乐,却害她经历如此惨烈的痛苦。他多么希望自己能替她承担所有的疼痛,却连守在她身边的权利也没有。

    懊死的礼教!

    他突然转过身,俊脸上满布泪痕,双膝一软便跪在同样着急的赵天风脚前。

    “岳父,求求您救救她。您的医术超群,一定救得了疏影。”

    赵天风听他这么哭求,心里先乱了一半,想起妻子当年生下双生儿女时,也没折腾这么久。据他所记忆,就像母鸡下蛋般容易,怎么疏影痛了那么久,还生不出来?

    他眉头紧蹙,眼光看向同样守在门外的行云父母和楚老夫人。

    楚老夫人也被屋里传来的凄惨叫声吓得心惊肉跳,她考虑半晌,决定无用的礼教是比不上心爱的孙媳妇和曾孙,遂向赵天风点个头。

    “亲家若肯出手,楚氏一门感激不尽。”

    从人登时松了口气,赵天风马上取出随身携带的金针,敲门要屋里的女仆让他进去。

    行云见岳父可以进屋,觉得身为夫婿的自己更有理由进去。

    “行云,你”行云的母亲着急地想阻止他。

    “娘,疏影需要我,求求您”

    楚老夫人见孙儿哭得涕泪横流,早就心软了,示意众人不必阻拦。

    行云进去后,不顾屋里众女人讶异的眼光,马上奔到正在受苦的娇妻身边,握住她的手,温柔地说:“疏影,别怕,有我在你身边。

    疏影想摇头告诉他她不怕这个,却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身体空乏得难受。行云见她只是流泪,心里更急更怕。

    “不要离开我,疏影。你一定要撑下去,为我撑下去,为孩子撑下去”

    可是现在新晴需要我。

    心里有个声音反反覆覆地这么告诉她,魂魄飘飘荡荡地想要离体而去。新晴,新晴,你在哪里?她似乎看到孪生妹妹正对她哀愁地笑。

    新晴,别走

    他想要叫住她,叫她不要放她一个人,但她却渐渐飘走,越来越远。她伸长手,呼唤着她,想要跟她一起去,让这所有的肉体之痛、心灵之痛都离她远远的,不要再折腾她了,可是那声声深情、痛苦的呼唤,却让她无法就这么任性地离去。

    “不要离开我,疏影”滴滴热泪洒落她脸上,在迷迷茫茫之间,身体里似乎有股温郁的情感在流窜,平抚了她心里的忧伤,缓和了她肉体上的疼痛。她张开困乏的泪眼,看到她心爱的夫婿那张俊容正为悲伤所笼罩。没想到他哭起来也是这么好看。她讶异地睁大眼,不认输的精神振作起来,感觉到行云将她的手握得好紧、好紧。

    是他不让她走的!疏影虚弱地一笑,明白失去她的行云,将跟失去新晴的玉笙同样痛苦。她不想让他经历这种难堪的情绪,她发誓再也不让他为她伤心、受苦。她是那么爱他,希望他的每个欢笑都是为了她,却不希望他为她感到不快乐。

    “疏影,不要害怕,放松自己。”赵天风浑厚而充满信心的声音响起。

    疏影张大眼,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有义父在她身边,有什么不放心的?只要有义父在,任何难题都能解决。

    所以她听从医术精湛的义父命令她用力、放松、呼吸、用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最大的疼痛终于来临,她握紧行云的手,使出吃奶的力气

    “哇哇”宏亮的声音震响了玉剑山庄,也将楚家人压在心头上的重石震碎。

    疏影疲惫地昏昏欲睡,却听见义父的声音再次下令。

    “再来一次,疏影。乖呀,女儿,振作起来,咱们再做一次。”

    疏影心里纳闷,难道刚才那声音不是婴儿的哭声?难道孩子还赖着不出来?她感到些微的不悦,等到她身体好些后,一定要好好教训这赖皮的小孩,害她受这么大的罪。

    她没想到自己竟然把心里的话大声嚷出来,引来众人的闷笑声。行云爱怜地抚着妻子汗湿的额头,将两人交握的手放到唇边亲着。

    疏影有种懒洋洋的愉悦,心情一好,便依照义父的指示再次努力。

    不久,另一声同样响亮的哭声响起,然后像是疏影在娘家时会和妹妹新晴琴筝和奏般,另一个哭声也响了起来。

    在疏影筋疲力竭地即将坠入梦乡时,仿佛看到有人抱了一对小婴儿到她面前。那皱皱的红脸蛋,令她感到十分满足,然后她便什么都不知道地昏沉睡去。

    天气一冷,玉笙因心头的沉郁又染上风寒,虽有赵珞施以回春妙术将病势控制住,但被病魔和相思掏空的身躯却疲弱地倒在床上。

    在昏昏沉沉中,他进入一个有新睛在的甜蜜梦境。

    新晴就像从前那般温柔待他,两人坐在红叶山庄的莲园中,欣赏满池的莲花。

    在梦里,那是个四季如春的天地。新晴轻拨着琴弦,看向他的眼光蕴满深情。

    当琴声歇止,她盈盈起身,走到凉亭的告栏边,对着他中的莲花发呆。

    “晴姊在想什么?”他亲密地揽住她的柔肩,两人身体相触的快感令他销魂。

    “我在想李后主的那阕‘望江南’:‘多少恨,昨夜梦魂中。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眼前的景致就像个梦般,谁知道这个美梦什么时候会醒,而等我们醒来,面对的现实又是何等的残酷。我想来便害怕。”

    “晴姊,你别吓我。”缕缕荷香飘送,令玉笙感觉神清气爽。他闲适地一笑,只觉得晴姊在跟他开玩笑。

    “你怎知我不是吓你呢?”新晴柔如花瓣的红唇突然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容,看得玉笙没来由地心悸起来。

    “晴姊,你怎么了?”他嗔怪着,眼中有些不悦。

    新晴稍稍推开他,清澈深情的眼眸蒙上一层恋恋难舍的离愁,怔忡地望着他。她伸出手,爱怜地抚摩他的颊。突然,原来泛着健康光泽的俊容,变成心思满面的憔悴,玉笙在她明亮似镜的双瞳中,发现自己的病容,吓了一跳。

    “你瘦了好多。”她无限怜惜地道。

    玉笙不解地摇头,不明白自己怎会变成这样。他正想开口询问时,却发现眼前的新晴清瘦许多,原本整齐的云髻也变得散乱,一股鲜血自光洁的额头冒出。

    “晴姊”他惊慌地抱住她,却发现自己抱搂的只是片红布,霎时整颗心空荡起来,忽尔发现新晴正赤足在莲叶间散步。

    “晴姊,晴姊”他不知所措,只能不断地喊着她。

    “不知魂已断,空有梦相随。”新晴目光哀伤地看着他,看得玉笙心绪混乱,不明白她的意思。

    “晴姊,不要不理我。”不知什么时候他已泪流满面,握紧手下的栏杆,向她哀求。

    “不是我不想理你,而是不能再理你了。玉笙,我要走了,你好好保重。”她哀戚地道。

    “不,不要走!不然就带我一道去。”

    “玉笙”她摇着头叹息。

    玉笙受不了她这么决绝的态度,连忙翻身越过栏杆“扑通”一声跳入莲池,在尝到第一口水时,他心里暗感纳闷,怎么晴姊可以在莲叶上行走,他却跌入池中?好奇怪。

    但在连喝数口水后,这种奇怪的感觉变得不太重要,他的神智渐感昏沉,身体越发沉重。就在他即将灭顶时,一股柔和的力量将他拉起,他对着新晴充满怜意的俏颜傻笑。

    “无论你要去哪里,都带我一起去。”他说。

    “傻瓜。”新晴忽然流起泪来,玉笙呆呆地替她拭去泪水,接着她又道:“我们说过永不分开的。”

    “傻瓜,傻瓜”新晴反覆地骂道,待狠下心将他推开,玉笙却紧抓着她,不让她走。

    “你去哪,我就去哪!”他还在那里高声大喊,新晴却早已心碎。她痴痴地凝视他的俊容,知道自己不管经历何等的痛苦,都再也舍不得放开他了。

    “我哪都不去了,乖。”两人忽然来到玉笙的房间,新晴将玉笙扶躺在床上,温柔地抚着他的眼。

    玉笙闭上眼,觉得十分安适,神智渐渐模糊,这感觉分外舒适,让他不想起床。但一股凝重的气氛却渐渐压迫向他,他不情愿地张开眼,发现自己仍在定远公爵府里的客房内,根本不是在杭州的红叶山庄,不由得又忧伤起来。

    正想起床时,忽然听见房外悄悄地说话声,玉笙凝神细听,马上脸色惨白,气血上涌,郁积在胸口的忧愤化为一道血箭自喉中喷出。

    赵珞稍早去探过玉笙,发现他睡得香甜,于是放心地离开客房,打算晚一点再来看他,却在玉笙房外的长廊上遇到神色惊慌的贺飞白。

    “表姊夫,发生什么事了?”他讶异地问。

    “玉笙呢?”

    “还在睡,不过烧已经退了。”

    飞白神色黯然,欲言又止,浓浓的哀伤盈满湿润的眼眸,赵珞的心直往下沉。“表姊夫,到底怎么回事?”

    “新晴她”他哽咽着,垂下头。

    “新晴表姊发生了什么事?”赵珞激动地抓住飞白的手追问。

    飞白吸了吸鼻子,吞下喉头的哽咽,声音沙哑地道:“刚才来了个太监,说是奉天香公主的命令召青黛进宫。郭冀把他拉到一边偷偷追问,才知道新晴从养华轩二楼跳了下来”

    “跳下来?”赵珞满脸问号,浓眉微蹙。以新晴表姊的武功,从二楼跳下来应该不会有事才对。

    “结果摔成重伤,已经召了御医全力抢救。”飞白接着往下说。

    “摔成重伤?!”赵珞失声惊叫。这怎么可能?新晴表姊是白云神尼的关门弟子,何况那次他夜探武威亲王府时,亲眼目睹她的功力非凡,怎么可能摔成重伤?除非她自己想死!

    正当赵珞惊疑未定时,听见玉笙房里传来一声惨叫,他和飞白互看一眼,心下都暗叫声糟糕,火速奔进玉笙房里,只看到他口吐鲜血、脸色苍白地倒在被上。

    “玉笙”赵珞连忙施救,以真气导引他体内乱窜的脉息;疏通经血的穴道。他知道眼下若不能救治成功,轻则影响到玉笙下半辈子的身体健康,重则会让他当场殒命。行功约过一柱香之后,玉笙悠悠醒转,但眼中连丝光彩都没有。

    “玉笙,你要振作起来,难道不管新晴了吗?”飞白看出他因新晴跳楼受重伤而了无生机,连忙用话激他。

    玉笙突地哭了出来,捶着被子哭喊:“晴姊,晴姊”

    飞白拍拍他的肩安慰“玉笙,你先别着急,现在情况未明,得等到青黛自宫中回来才晓得。”

    “她”玉笙摇着头,梦里的景象分外清楚地在他脑中映现。

    晴姊的温柔、晴姊的甜蜜,还有她要弃他而去时的悲伤,全在这一刻鲜活起来。他终于了解梦中晴姊的绝望,和她对他说的那番话的含意。一缕寒气自内心深处涌现,直往他的四肢百骸窜去,眼前的世界似乎变成一片黑。

    她是来诀别的!

    赵珞瞧他的情况不对劲,连忙再度贯注真气,及时将他体内紊乱的气息导引于丹田,一双手现也不敢离开他身上,屏气凝神地防备着。

    玉笙的神智再度清明,看见飞白和赶珞正关心地注视他。

    “玉笙,你别胡思乱想,说不定新晴根本没事。”飞白试图安抚他。

    “不”玉笙苦涩地笑出声来“我梦到晴姊,她是来诀别的我叫她别走别走”

    宾烫的泪珠直冒出来,他喃喃地自言自语“她是有意寻死,若不是已到了绝望的地步,她何以寻死?可是她为什么不守信用?说好两人生要在一起,死也要在一起的,她怎么可以抛下我一个人自己去?晴姊,你不守信用。在梦里不是答应过我哪也不去的吗?为什么又一个人去了?不要、不要,你回来带我走!”

    他神智昏乱起来,也不知打哪来的一股力气,竟从赵珞的扶持下挣开,飞白见情况不对,连忙伸出双臂抱住他,赵珞在玉笙身上连点数指,他才再度安静下来,委靡在飞白怀中。

    赵珞拿出家传的宁神丹,倒杯水喂进玉笙口中,等到他再度神智清醒后,飞白强压住心里的悲伤,淡淡笑道:“玉笙,梦里的事岂可当真?!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不是的。”玉笙摇摇头“她是来向我诀别。”

    “那也不一定。”赵珞故意以轻松的语气说:“你不是要她别走吗?那她怎么回答?是不是也舍不得离开你?玉笙,将梦里的情形详细说给我们听。”

    玉笙听他这么说,沉到谷底的心情忽地像被阳光照拂般露出一线生机。他精神一振,开始道出梦里的情景。“我跟晴姊说她去哪,我便去哪,结果她就说她哪都不去了,还哄我睡觉。”

    “原来如此。”玉笙脸上作梦般的神采,令赵珞为之心伤,但为了安慰他,只得强颜欢笑。“我想新晴表姊原来是要向你告别,但见你一意追随,所以就打消死念,决定活下去。”

    “是吗?”玉笙眼中惊疑不定。

    “一定是的。”飞白也笑着赞同道。“新晴对你的情意还用我们告诉你吗?她铁定是舍不下你。所以你更该好好振作,否则新晴伤好了,谁来设法救她离开皇宫?玉笙,你可是个大男人,不会以生病为藉口,弃新晴不顾吧?”

    “不,我当然不会。”玉笙挺起胸膛,勇敢地保证,涣散的眼神渐渐有了焦点。他孩子气地笑了起来“我一定要救回晴姊。”

    “对,这样才对。”赵珞偷偷拭掉眼角的泪水。“不过新晴表姊究竟为什么会想不开,跳楼自尽呢?”

    “据天香公主派来的那位太监说,当时只有皇帝和新晴待在楼上,天香公主则在楼下等待,至于发生了什么事,只有新晴和皇帝才知道。”飞白回答。

    “可恶!一定是那个狗皇帝逼害新晴表姊的。”赵珞气愤地道。

    玉笙也神情愤慨,暗暗恼根。若是晴姊真有什么不测,他绝不放过狗是帝。

    “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一切还是等青黛回来再说。”飞白做出结论。

    赵珞见玉笙的脸色虽好些,但整个人仍显得有些虚,便开了药方命玉笙的小厮抓药,和飞白守在房内看护玉笙。

    等我,新晴,一定要等我

    疏影在睡梦中呼喊,看见妹妹的形影越飘越远,心如刀割。她着急地伸出手想拉住妹妹,却怎么也碰不到她的衣袂,她就这样拚命伸长手,伸长手

    温暖、厚实的手掌握住她在半空中狂舞的小手,令她凄惶的心情安定下来。疏影张开眼,看见行云疲惫的眼睛正温暖地注视着她。

    “没事了。”他温言安抚她,将她的小手放到唇边亲吻,温柔的拭去她眼角的泪痕。

    “行云。”她喘息道,眼光恋恋不舍地停在那张无论何时对她盈满爱意的俊脸上,他清瘦许多,满脸的胡碴。“我睡了多久?”

    “不到一天。”行云柔声的回答。

    疏影闭上眼睛,昏睡前的记忆在脑里一闪而过。对新晴安危的担心,和初为人母的喜悦,在心里交织轮替,但这些情绪,得等到她填饱肚子,有了力气后才能负荷。

    她舔了舔唇,觉得又渴又饿。

    行云小心翼翼地扶起她娇弱的身躯,从丫鬟手中接过一碗温热的汤汁。“炖了些香菇鱼汤,你要不要喝上几口?”

    这还用问,自然要喝。疏影连忙睁开眼睛,连喝了两碗鱼汤还意犹未尽,行云忙命人将炖好的鸡汤也一并端来。

    “孩子呢?”吃饱后,她问起孩子。

    “在隔壁房里,我叫人抱过来。”行云向在房里伺候的丫鬟吩咐后,眼神关爱地注视爱妻仍然显得疲惫的脸蛋,发现她正若有所思地蹙起眉。

    “怎么了?”

    “行云”她睁大清澈、明亮的美眸,表情严肃“答应我”

    “嘘!”行云轻柔地将手指按在她柔软的唇瓣上。“我们是夫妻,说什么答不答应。成亲前我们不是就说好了吗?要将一个孩子过继你娘亲,让他承袭郁家的香火。这次你产下孪生儿,奶奶答应让小的姓郁。这下子,你不用烦心了。”

    “我不是说这个。”疏影虚弱地一笑。她和行云和知甚深,知道他是言出必行的人。让次子继承郁家香火的事,两人早已说好,她当然不必再为决定好的事烦心。

    “我很担心新晴,马上出发到京城。”

    “疏影,”行云蹙起眉,眼中充满不赞同。“我知道你们姊妹情深,可是你才刚生产完,需要调养,我不许你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行云,你既然知道我们姊妹情深,就该知道我一刻也等不了。”疏影悲伤地抖着唇。“我跟新晴自幼分开,但因为是孪生子的关系,我们之间存在一种神秘的默契。我记得有一年我生了重病,义父却找不出我生病的原因,后来义父的好友白云神尼要到江南,他托她到杭州去看新晴,结果证明是新晴生了重病,连累我也病恹恹的。昨天我生产时,恍恍惚惚之间,似乎感觉到新晴的悲痛和绝望,在那一刻,我几乎想到新晴身边去,不想在这里忍受生产的痛苦。若不是你在我身边,重新激起我的生命力,我早就死”

    “不许说那个字!”行云激动地堵住她的嘴“我不准你离开我,你说过要陪我一辈子,地老天荒也不分开!”

    “行云”疏影眼眶湿润,心情悸动不已。“就是因为舍不得你,我才留下来承生产的痛苦。可是我们不能这么自私,在新晴有危险时,我们还耽溺在自个儿的幸福中是不对的。我若不能立即赶到京城,万一新晴发生了什么事,我将终生难安。更何况新晴的安危还牵涉到玉笙,他是杜家的独子,舅舅又有养育新晴的恩泽,我不能让杜家绝后。行云,你一定要让我去。”

    “可是”行云摇头,还想多说什么时,疏影的义父、义母已抱着孪生儿进来。

    “疏影,你刚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以你现在的身体情况,并不适合出远门。”赵天风就事论事道。

    “可是爹”

    赵天风抬手阻止她的话,对她慈祥一笑“给爹三天的时间调理你的身体,这期间行云刚好可以安排到京城的所有事宜。疏影,你已为人母,不能再孩子气的任性。听话,爹保证三天过后,就护送你上京。”

    “爹”疏影软软的声调中充满了撒娇的意味,算是同意了。

    赵天风和妻子相对莞尔,将手中的孩子交到行云手中,抱给疏影看。

    看着眯着眼酣睡的一对小宝贝,红通通的脸蛋是那么可爱,一股暖潮在疏影心中缓缓流过。她抬起娇美的脸蛋和行云深情相视,浓浓的爱意在两人之间交流。她举起手,无限怜惜地抚着丈夫的脸。

    “孩子像你一样美。”她说。

    “不,是像你。”行云露齿一笑,眼光着迷地停在娇妻芳美的小脸上。

    疏影轻靠在夫婿的肩上,望着行云怀里的孪生子,顿时感到万分幸福。

    但是还有些小小的遗憾,如果新晴和玉笙能在这里,那就更完美了。

    她微微叹口气,眼睑疲惫地轻轻合上。

    三天,就等这三天吧。

    不要走

    你去哪,我就去哪。

    傻瓜,傻瓜。

    我哪都不去了,乖

    不要离开我!他喊道,转身“扑通”一声跳入莲池。

    不要!她着急地伸手拉他,他嘻地一笑,反身抱住她的腰。

    抓到你了,永远都不放开。他道。

    她抱住怀中的顽童,正想对他微笑时,发现秀美可爱的脸蛋渐渐变得模糊,只剩下那双蕴满深情的灼热眼眸,像两颗星星在天边闪耀。

    不要走!

    她对星星说,追着星星的光芒,在漆黑的世界里狂奔。周围冷寂的气氛向她压来,但她不怕,因为有星星陪着她。那对星星呵,是那般真挚、温柔,又充满恳求,它们一直在向她说话:来找我啊,找我

    她跟着会说话的一对星子在迷宫般的漆黑道路上走着,觉得身体飘飘荡荡、轻若无物。她觉得自己仿佛飘浮在虚幻之中,迷失在一个黝黑的可怕洞穴里,只有那对星,才能帮她找到方向。

    她知道星儿将带她到归属之地,而那个目的地已经越来越近,到时候那对星的主人会在那里等着她,那张模糊掉的俊脸将再次清晰起来,她知道,她知道

    突如其来的阴森闪光是怎么回事?似巨龙妖异贪婪的眼,在那里忽左忽右忽上忽下,明明灭灭地干扰星星的光芒。轰隆隆的巨雷声,有若鬼哭神号般,震得她双耳欲聋、魂飞魄散。

    可怕,好可怕!

    但是那对星,还在天边温柔地乞求她,要她勇敢地追随它们,不要被眼前的恐怖景象吓退。她鼓足勇气跟随,而这时候,巨龙的红色眼睛突然向她噬来

    “啊啊啊”扯开喉咙的尖叫声并不像她想像般宠亮,反而极为沙哑低微。但就算是再小的声音,在这间静得连根针掉下来的声音都听得格外清晰的房间,仍足以引起房里其他人的注意。

    一双湿润的手握住她脱被而出、瘦可见骨的小手,她感觉到安全,那只可怕的巨龙暂时不会来打搅她了。她扬起唇角,开心地想。

    “新晴”娇柔的声音在呼唤她,虽然她是那么疲倦,仍勉强睁开眼睛。一张秀丽的脸蛋浮现眼前,她的表情是那么温柔,眼神充满温暖。

    她是谁?

    她闷闷地蹙起,额头的疼痛像闪电般攫住她,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呻吟。

    “疼吗?”那女子着急地问,一只手挪到她额际,探视她头上的伤势。“新晴”

    心情?她问她心情,还是叫她心情?

    这个名字好陌生,她直觉得不喜欢,她宁愿叫新晴。“杏花疏影,杨柳新晴。”那是贯云石的“展前欢”她好喜欢那首曲子。

    棒帘听,几番风送卖花声。夜来微两天阶净。小院闲庭。轻寒翠袖生。穿劳径。十二阑千凭。杏花疏影。杨柳新睛。

    “什么?”她身边的女子满脸狐疑,耳朵直往她低下来。她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将那首曲子念出声来。

    “你找疏影吗?我已经派人通知她了,怕要过几天才能到。

    那女子似乎误解了她的意思。她讶然地看向对方,接收到她充满善关怀的眼光。

    那她是叫“新晴”没错!她满意地想,因为有个叫“疏影”的嘛。可是,她怎么会突然不确定自己叫什么名字?她困惑地眯起眼,疼痛再度袭来。

    “又痛了吗?”那女子轻柔的拭去她脸上因疼痛而冒出来的汗珠,新晴轻轻呻吟,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一杯温茶端了上来,新晴待要起身,却觉得全身痛楚难耐,仿佛每一根骨头都跟她作对似的,那女子十分体贴地抬起她的头,让她喝下。

    是人参茶的味道。她感激地向对方投注一瞥,柔嫩的唇瓣嗫嚅着,眼中盈满困惑。“你是?”

    她的问题显然让那位美丽少妇吓了一跳,了她清澈的美眸浮现一丝迷惆,充满怀疑地问:“我是青黛啊,你不认识我了吗?

    新晴顿时觉得十分羞愧,她为什么不认识她?

    明明觉得对方和她熟识,却又记不起人家的名字、跟她是何关系。她是怎么了?新晴蹙起秀丽的眉,某种知觉在脑中倏地划过,但太快了,快得令她无法掌握。

    “新晴。”青黛着急地呼唤,正想问个明白时,忽闻门外的内侍喊道:“皇上驾到。”

    青黛连忙离开床边,向前施礼。

    皇帝走进房间,赐众人平身后,着急的眼光转向床上的病美人。

    不明白眼前究竟是什么情况的新晴,抬起她那双温柔、澄澈的眼睛,看向正走上前探视她的皇帝。她的眼光遇上那双明亮、多情的眼眸,从心灵深处冒出的寒栗霎时如洪水般泛滥到她全身。她顿时感到不能呼吸,全身害怕的发抖。

    是梦里的巨龙眼睛!她发出深切的哀叫,眼前一黑,无边的黑暗马上像潮水般朝她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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